第9章 第 9 章

作品:《就让这大雪落下

    比起现实生活里的少言片语,线上的他简直话密到令人震惊。


    就像小猫打到猎物一样,把他生活里零零碎碎的有意思的事都分享给你。


    譬如凌晨2点突然收到他发来的17秒语音,点开是海潮声混着便利店自动门的叮咚声。背景音里他小声说:“巷口7-11的关东煮新增了山药福袋,很好吃!(塑料袋窸窣声)给你留了最后一串,不过它的主人不在,我的胃先代为管理。”


    譬如雨天时候发来某条小巷的谷歌地图截图,红标钉在一家亮着暖光的玻璃屋:"刚发现这家提拉米苏会淋咖啡酱(照片)",玻璃倒影里他鬓角还沾了点雨水。


    再譬如弹出一个定位:“今天路过中山站(照片)”配图是某面涂鸦墙,左下角有行新喷的荧光小字:「下次带你看完整的」。


    有工作的时候,他的消息会少一点,但也隔三差五发来一条,有时候是长长的语音条,里面是自制的demo;有时候是他偷拍成员的影像,还能隐约听到玛莎的叫道“陈信宏你在给谁拍”;有时候是他的服装样板上身图,问你意见的时候还要拐弯抹角地打探一下你的喜好。


    时间一久,你摸清了他的作息:一般醒来是下午四五点,然后通宵忙个不停,最后大概在早晨的六七点入睡。


    你因此每天坐到工位上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微信,逐条回复他给你分享的小猎物。


    连上班都不那么让你难受了。


    有时候他也会缠着你问去了什么有意思的地方,吃了什么好吃的东西,看了什么好看的书和电影。碰到他感兴趣的,他就会mark一下:“下次来北京我要吃这个/玩这个!”有扭蛋机和盲盒的时候是他最兴奋的时候,总会央求你“一定要来一个”、“绝不可错过”、“不然会毕生遗憾”。不知不觉,连滨寿司的扭蛋你都快要抽齐了。


    “我家已经有六只柴犬了。陈总何时过来领养?”


    “很快很快??,最早可能下周就会来开个会。请x总先代为保管~”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了同事也对你的称呼“x总”,在你用“陈总”调侃他的时候开始回击你。


    立秋之后,白昼渐渐缩短,北京的夜色像一块柔软的绸缎缓缓落下。你走出写字楼时,晚风已有了几分凉意。


    今天的他也格外安静。准确地说,是自从你们说完“来北京”的话题之后,他就一直很安静。


    你犹豫要不要发一条信息试探一下,正这么想着,手机震动起来。是他发来的消息:“猜猜我在哪里?”附带一张照片——正是公司楼下那家星巴克,玻璃倒影中隐约能看到他熟悉的身影。


    你转向那个方向,一个穿黑色短袖的身影在远远地和你招手。


    心脏突然跳得很快。你向他跑去:“怎么来得这么快?不是说好下周吗?”


    “菜头粿特批的外交访问。”他笑着扬了扬手里的袋子,“还有柴犬们的赎金。听说是有人想吃到失眠的太阳饼。”


    “啊……我的插画小人还放在工位上。稍等我一下!”你说完拔腿就跑,一刻不敢耽搁,简直是要跑出你人生的最佳记录。丝毫没有听见他在说“下次也可以”。


    等你再次到他的面前,头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头发丝也跑得有些凌乱,从脸一侧落下来,粘在脸上。


    他看了你一会儿,然后忍俊不禁,伸出手把那绺不太听话的头发别到你的耳后:“怎么跑得这么狼狈?”


    你轻吸一口气低下头,他做得泰然自若,好像害羞的只有你自己,还好跑完步的红晕和心跳帮助你一起掩饰。


    你一把把玩偶塞到他手里:“甲方爸爸的需求,当然要尽快满足咯!陈——总——”


    他笑着拿起玩偶,看看它又看看你:“真的很像。”


    你其实觉得那个小人看起来有点窝囊,但看了看自己一身深色的西装套,实在无法反驳。


    “走吧!带你去吃烤肉。”他挥手招呼你上车,“听说这家可以治愈甲方创伤。”


    北京的晚高峰中,车流行驶得很缓慢。


    “每天都会这么堵吗?”


    你“嗯”了一声,“从二环里往外开总是很慢的,大多数的人都住在外面。”


    “每天这样,不痛苦吗?”


    “所以我选择地铁。”你朝他眨眨眼,“不知道信哥有没有看过彭磊那句话,‘有钱人没钱人,来到这儿就是受苦,这是磨练人的好地方’。”


    “说的北京?”


    “Bingo!”


    他的眼角笑出了鱼尾纹,“那干嘛还来?”


    “你们为什么要冲出南阳街?”


    “哈哈哈原来你也想要任意门。”


    “我还想要个哆啦A梦呢!让他帮我打工。”


    “有了哆啦A梦还会想打工吗?”他故作惊讶状。


    “那也不能天天任意门通到银行金库吧!”你跟着他大笑起来。


    笑了一会儿,车里又安静了下来。你盯着车窗上他映出的侧脸,很低声很低声地说:“而且……如果我没有来到这里,我也不会真的认识你呀。”


    你不确定他是不是听到了,车窗上的倒影看得并不真切,只感觉他似乎很快地瞥了你一眼,但什么也没有说。


    下了车,有一段车辆限行的路。你们一前一后地走在路上,他突然说:“其实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能让陈总困扰?”你调侃道。


    “关于创作和感情的关系。”他的声音在夜色中像是雾气,“有时候我会想,我们写的歌,到底是记录已经发生的故事,还是在预言即将到来的故事?”


    你想了想:“就像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差不多。”他轻笑,“但更困扰我的是,当你把某个感受写成歌后,那个感受就永远定格在那里了。而现实中的人和事却还在变化、成长。”


    你突然预感到他到底想说什么。一些关于时间、关于人生阶段,关于不对等的爱……


    在时间的列车上,你们永远无法平起平坐。


    你感到一丝微妙的乏力。你当然知晓他并非仅有华羽的孔雀,但他时间在他内心积累的混沌漩涡的冷浊依然让你此刻有些哑然。


    你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但他好像不敢听到你的回答一样,已经一脚迈入烤肉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