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到东京

作品:《共犯协议【她贝】

    东京的霓虹灯刺得灰叶良木眼睛发疼。


    她站在警视厅前的十字路口,拖着那个用麻绳捆了三道的旧行李箱。


    里面装着她全部家当:两套洗得发白的衬衫、几本翻烂的教科书、还有贝尔摩德送她的那把□□手枪。


    灰叶下意识摸了摸耳后的短发为了省钱,她上周自己用柴刀割掉了长长的头发。


    发尾割得像被野兽啃过似的参差不齐。


    十七岁的她身形单薄得像根竹竿,校服裤腿短了一截,露出冻得发青的脚踝。


    长期营养不良让她比同龄人瘦小得多,浅棕色的眼眸在霓虹灯下泛出琥珀色的光泽,


    此刻正像头初入平原的幼鹿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警校大门比想象中更威严。黑色铁栅栏上爬满蔷薇藤,尖刺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门卫室玻璃窗后,老警察叼着烟打量她的录取通知书:"长野县来的?跳级生?"


    灰叶点点头。她早就习惯了这种审视的目光。


    在佐藤家阁楼里,在学校的食堂里,在长野县高中的走廊上。那些视线像X光,要把她骨头里的卑微都照出来。


    "直接插班到大三?"老警察的眉毛快挑到发际线,"小鬼,你知道警校的课程有多难吗?"


    灰叶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她当然知道。过去一年里,她借着煤油灯啃完了《刑事侦查学》和《犯罪心理学》,贝尔摩德偶尔会考她弹道计算题。


    那些夜晚,女人就坐在她的旁边,金色的发梢垂在书页上,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报到处的走廊里挤满了人。灰叶刚把行李放在墙角,就被人叫住。"喂,新生。"


    清亮的男声从身后响起。灰叶转身时,还差点撞上了一片深蓝色制服。


    五个高挑的男生正居高临下看着她。最前面那个刺猬头举着相机,"咔嚓"一声将她惊慌的表情定格。


    "松田。"戴眼镜的男生用手肘捅他,"别吓到新同学。"


    灰叶后退半步,本能地摆出防御姿势。


    这是佐藤家小儿子用皮带教会她的。把重心放在后脚,随时准备躲闪或反击。


    "我是萩原研二。"眼镜男生伸出手,"这是降谷零、诸伏景光、伊达航,还有那个白痴叫松田阵平。"


    贝尔摩德教过她标准的握手姿势,但她此刻掌心全是汗。


    降谷零,那个金发黑皮的男生眯起眼睛:"很紧张?"


    灰叶的手被对方握住。


    贝尔摩德教她握手的姿势。“指尖要用力,眼神要直视,别像只受惊的兔子”。


    男生的眼睛像长野县的湖水,深不见底。


    灰叶缩回手,指腹蹭过掌心的薄茧,留下自己的名字“灰叶良木。”


    "听说你是跳级生?"诸伏景光凑近,灰叶真是还能闻到他身上有面包的香气,


    "我老家也在长野县,你认识大和敢助警官吗?"


    灰叶眼睛亮了起来:"他救过我。"两年前的冬天,是那个独眼警官把她从熊夹子里挖出来的。


    "真的?"松田阵平又举起相机,"那可得好好聊聊。"


    "全体集合!"


    灰叶趁机拎起行李溜进教室,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


    却听见身后传来低语:"这么瘦小,能扛得住警校训练吗?"


    这是她第一次一下子认识这么多人,他们的笑容像东京的阳光一样,热烈得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第一节课是刑法总论。教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灰叶也同步在笔记本上快速演算着什么。


    她早在一年前就自学完了大三的全部课程,此刻正在推导某个弹道学公式。


    贝尔摩德说过,“法律和子弹一样,都需要精准的计算”。


    “新来的同学,” 教授突然点了她的名字,“你来说说正当防卫的构成要件。”


    灰叶站起身,从容地回答“存在不法侵害,防卫行为针对侵害人,未超过必要限度。”


    她顿了顿,补充道,“就像在山林里遇到熊,开枪自卫合法,但剥皮取肉就涉嫌违法。”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笑声。


    松田阵平吹了声口哨,萩原研二推了推眼镜,眼里闪过赞许。


    降谷零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敲击桌面,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下课后,诸伏景光拿着笔记本凑过来:“你刚才说的弹道公式,能不能借我看看?”


    他的笔记上画着精致的简笔画,每道例题旁都配着小动物插图。


    灰叶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本子递过去。


    上面除了公式,还有些用铅笔勾勒的枪械分解图,是她根据贝尔摩德教的知识画的。


    “你懂枪械?” 降谷零不知何时站在旁边,目光落在其中一页,


    “这个□□ M9 的分解步骤,比教材还精准。”


    灰叶的手指一缩,随机不太自然地回答:“自学的。”


    她不想提起那间木屋,不想说起那个教她拆枪时总故意碰她手背的女人。


    食堂排队时,竟然有人故意撞翻了她的餐盘。


    灰叶安静地蹲下去捡,下一秒就看见一双锃亮的皮鞋,降谷零把自已的饭菜推到她面前。


    "吃吧。"他语气平淡,"不然下午训练遭老罪了,你太瘦了。"


    米饭的热气熏得眼睛发疼。


    克丽丝第一次给她巧克力时,也是这种故作随意的表情。


    下午太阳毒辣,训练场的水泥地硌得膝盖生疼还很烫。


    灰叶还在做一百个俯卧撑,就听见隔壁班的嗤笑:"看那个豆芽菜,胳膊还没我拇指粗。"


    "时间到!"


    灰叶瘫在地上大口喘气。出乎所有人意料,这个看起来风一吹就倒的插班生,居然撑完了全部基础训练。


    "怪物..."松田阵平瘫在她旁边嘟囔。


    傍射击课上,灰叶的□□在众目睽睽下被教官没收。


    "学员不得私带武器。"教官气得胡子翘起,"这是警校,不是西部片场!"


    灰叶死死攥着枪柄,不想交上去。这是克里丝留下的唯一东西。


    "她用得比你好。"降谷零开口。所有人都愣住了,这个优等生从不帮人说话。


    他捡起灰叶的靶纸,十发子弹全部命中红心:"这也是自学的?"


    "有人教过。"灰叶轻声说。


    贝尔摩德第一次教她射击时说的话:"力量不够就用技巧补,准头不够就用耐心补。"


    那天女人从背后环住她,呼吸喷在耳垂上,带着薄荷烟的味道


    下课后,灰叶在教室里用抹布反复擦拭空枪套。有人敲了敲她的书桌。


    是诸伏景光,抱着厚厚一摞笔记。


    "大三的课程概要。"他笑得像只猫,"借你抄。"


    灰叶愣住了。


    在长野县高中,从来没人主动借她东西。那些同学总说"孤儿院的跳级生"会把课本卖掉换钱。


    "为什么?"她没接。


    诸伏挠挠头:"因为你盯着黑板的样子,很像饿狼盯着猎物。"


    这句话莫名让她鼻酸。克丽丝也说过类似的话,在教她拆解猎枪的那个雪夜。


    女人捏着她的下巴说:"这小家伙眼里有火,烧起来能把整座山都点着。"


    贝尔摩德不仅教了她刑法,还教了她刑侦。


    第一堂刑事侦查课,教官正在讲解足迹分析。灰叶举手:"雪地上的脚印会随时间下沉,每小时约0.3厘米。"


    全场寂静。教官推了推眼镜:"课本上没写这个。"


    "实践得出的。"灰叶低头玩笔。


    她没说是克丽丝带她追踪鹿群时教的,女人把热可可倒进雪地,看着褐色液体慢慢渗入,说"血迹也是这样变深的"。


    下课铃响后,松田阵平堵住她:"喂,豆芽菜,你怎么懂这些?"


    "山里长大的。"灰叶把笔记本塞进背包。那上面还粘着松脂,最后一次和贝尔摩德去镇上的路上,女人顺手帮她粘好了脱线的书脊。


    周末的格斗训练,灰叶被分到和伊达航对打。


    这个两米高的壮汉像座铁塔,围观者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认输吧小不点。"有人起哄。


    灰叶摆出起手式,左脚前踏,右手虚握。


    这是贝尔摩德独创的姿势,为了弥补她力量不足。


    当伊达的拳头袭来,她矮身滑步,借力使力将对方摔了出去。


    全场哗然。


    灰叶喘着气看向自己的手掌,那里仿佛还残留着贝尔摩德指导她时的温度。


    去年春天,女人就是这样握着她的手腕说:"发力要像射箭,不是靠蛮力,是靠时机。"


    "这招有意思。"伊达航爬起来拍拍灰叶的肩,"谁教你的?"


    灰叶张了张嘴。她该怎么说?说是一个被她捡到的神秘女人在长野县的山林里,一边给她包扎膝盖一边教的?


    最后她只是摇摇头:"书上看的。"


    夜幕降临时正好是这一周唯一的娱乐时间。


    警校的娱乐室里,老式电视机闪烁着刺眼的蓝光。


    灰叶良木蜷缩在沙发角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枪套上的划痕。


    其他学员正吵吵嚷嚷地换台,松田阵平举着遥控器大喊:“看拳击赛,上周那个左勾拳。”


    画面突然切换。


    一道璀璨的光刺进灰叶的瞳孔。


    克里丝·温亚德的脸占满整个屏幕。


    女人金色的卷发流淌着蜂蜜般的光泽,红唇弯成她熟悉的弧度,正用那双灰叶见过无数次的手轻抚香水瓶。


    广告语从音响里炸开:“‘午夜魅影’献给所有藏起獠牙的猎手。”


    灰叶的指甲陷进掌心。


    “这明星长得真像外国人。”伊达航嚼着薯片点评。


    “她本来就是外国人啊,”萩原研二翻着杂志,“好莱坞传奇女演员,去年刚拿了奥斯卡提名。”


    灰叶的喉咙发紧。


    “喂,豆芽菜,你脸色脸色不太对。”松田阵平凑近,“身体不舒服吗?”


    灰叶站起来,撞翻了诸伏景光递来的热可可。


    褐色的液体在瓷砖上蔓延,像极了贝尔摩德当年倒在雪地里的那杯。


    “抱歉。”她低头去擦,下一秒降谷零的声音就从头顶传来:“你认识她。”


    这不是疑问句。


    “不认识。”灰叶把抹布拧出水来,“只是觉得……香水很刺鼻。”


    广告已经结近尾声了,克里丝还用德语说了句“Auf Wiedersehen”。


    窗外响起集合哨,人群散去,降谷零挡在她面前。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递来一张纸巾。灰叶这才发现自己在发抖,汗水浸透了后背的警服。


    娱乐室归于寂静,电视机跳转到新闻频道。


    灰叶摸向颈后的樱花烙印,克里丝的笑声仿佛还在耳畔回响。


    “下次教你用口红画弹道轨迹图,小狼崽。”


    原来那个女人真的叫克里丝。


    深夜,灰叶独自爬上训练场的屋顶。东京的星空被霓虹灯污染得模糊不清,远不如长野县的清澈。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降谷零,手里拿着她的□□。


    "教官让我还给你。"他在她身边坐下,"枪保养得很好。"


    灰叶接过枪,指腹摩挲着枪管上的刻痕。"你认识枪的原主人?"降谷零问。


    灰叶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电视里克里丝·温亚德走红毯的画面,钻石耳环在聚光灯下刺得人眼睛发痛。


    "不认识。"她把枪塞回枪套,"捡的。"


    远处传来松田阵平的喊声,说宿舍要锁门了。灰叶站起来时,降谷零说:"明天有暴雨。"


    回宿舍的路上,灰叶摸到口袋里硬硬的东西,是诸伏景光偷偷塞给她的牛奶糖。


    包装纸上印着卡通奶牛,幼稚得可笑。


    淋浴间的水汽氤氲中,灰叶看见镜子里的自己。


    肋骨根根分明,腰侧还留有道十厘米长的疤,佐藤家地下室的门把手留下的。


    她转身,后肩胛骨上露出个淡粉色的樱花印记,那是贝尔摩德用热可可杯底烫的。


    "标记。"女人当时笑着说,也没说是标记什么。


    熄灯哨响起,上床后,灰叶从枕头下摸出□□。


    金属的凉意渗入掌心,和长野县最后一个雪夜的温度一模一样。


    窗外开始下雨。


    灰叶把枪贴在心口,听着雨声渐渐与记忆中的雪声重叠。


    在某个半梦半醒的瞬间,她似乎又闻到了那股清冽的冷香,混合着硝烟与松脂的气息,就像那个女人从未离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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