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去镇上
作品:《共犯协议【她贝】》 贝尔摩德看着怀里渐渐睡熟的小家伙,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细小的阴影,真像只安心的小狗啊。
她的手指轻轻拂过灰叶的发顶,动作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她知道这样的平静只是暂时的,就像暴风雪来临前的短暂晴朗。
组织不会停止找她,到时候她又将变回那个在黑暗中游走的贝尔摩德。
但至少现在,她想暂时忘掉那些身份和使命,做一会儿只是 “克里丝” 的自己。
炉火渐渐弱下去,只剩下些通红的炭火。
贝尔摩德小心翼翼地把灰叶抱到床上,盖好毛毯。
月光透过窗缝照进来,在少年的脸上投下片柔和的光晕。
她走到墙角,拿起那把小提琴,轻轻拉动弓弦。《圣母颂》的旋律在寂静的夜里流淌,温柔得像母亲的摇篮曲。
也许,这就是她能给予这个孤独小家伙的,唯一的温柔。
松木箱里的手风琴发出第三声走调时,灰叶良木终于忍不住把琴键按得噼啪响。
贝尔摩德倚在门框上,指尖夹着片风干的樱花,看着少年气鼓鼓地瞪着那排黑白键,金灰色的睫毛上还沾着松香粉末。
“左手的和弦错了。” 她用指节敲了敲窗台,木板上立刻浮现出几道浅色的印记,那是这半个月来教灰叶识谱时留下的。
灰叶的耳朵腾地红了。
刚才按到升 fa 键时,贝尔摩德突然伸手按住她的手背,温热的掌心贴着自己冰凉的皮肤,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滚烫。
手风琴的风箱里还残留着松脂味,混着女人身上那股清冽的香气,在暖烘烘的木屋里发酵成令人心慌的味道。
“重来。” 贝尔摩德收回目光,看向窗外正在消融的雪檐。
她教灰叶拉小提琴时故意放慢揉弦的速度,教手风琴时总在转调的节点突然靠近,看她像受惊的小猫般绷紧脊背。
这算是她在无聊日子里找到的唯一乐趣,就像猫玩弄爪子下的毛线球。
但今天的灰叶格外心不在焉。
在第七个错音出现后,贝尔摩德终于发现她总往煤油灯的方向瞟。
那盏铁皮灯的灯芯已经烧得只剩半截,灯油壶底朝天躺在地上,露出圈发黑的油垢。
“没煤油了?”
灰叶的头垂得更低,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手风琴的皮带扣:“补助金要到下周才发,本来想省着用……”
贝尔摩德挑眉。
这孩子以前能用半盏灯熬过三个夜晚,现在却因为她总在深夜看书而耗光了存货。
她瞥向墙角那堆用麻绳捆着的山货,风干的野兔和山鸡挂满了房梁,足够换三个月的煤油还有富余。
“去镇上。” 她起身,羊皮靴踩在松木地板上发出轻响,
“把这些东西处理掉,顺便给你的书呆子脑袋添点新养料。”
灰叶手忙脚乱地把山货装进麻袋,动作快得像只被点燃的小炮仗。
贝尔摩德看着她背上比人还高的麻袋,想起组织里那些精确到克的配给标准,原来自由生长的野草,比温室里的兰花更有生命力。
清晨的山路还结着薄冰。灰叶在前面开路,手里的砍刀劈断挡路的枯枝,动作利落得不像个高中生。
贝尔摩德跟在后面,靴底的防滑纹在冰面上擦出细碎的声响,目光却始终扫过两侧的密林。
“看,克里丝。” 灰叶停在山顶,指着远处的晨雾,“八岳山的轮廓出来了。”
淡紫色的雾霭里,还藏着连绵沉睡了的山峦。
贝尔摩德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臂的针痕,那里还留着组织带给她的印记。
镇子边缘的收购站飘着松木熏肉的香气。
老板是个缺了颗门牙的老头,看到灰叶背上的山货眼睛都直了:“好家伙,这只雪兔够肥,最近县里的警察在严查偷猎,你这……”
“是合法狩猎。” 灰叶从口袋里掏出张皱巴巴的许可证,上面的照片里,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护林员给办的。”
长野县的初春总带着股化雪的湿冷。沾湿了她新做的棉布裤脚。
身后传来手风琴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喀秋莎》调子被风揉碎,混着贝尔摩德慵懒的哼唱。
“走快点,克里丝。” 灰叶回头喊。
贝尔摩德提着个藤编篮子,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她换上了灰叶用补助金买的粗布棉衣,外面罩着件洗得发白的羊毛外套,
金色的长发被简单地挽在脑后,用根木簪固定着。
这副装扮与镇上的农妇没什么两样,唯一掩不住的就是骨子里的优雅,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她。
“急什么。” 女人轻笑,指尖缠绕着从路边摘下的野蔷薇。
灰叶的脸颊红了红,加快了脚步。这几个月靠着打猎和山货,她攒下了不少钱。
克里丝总嘲笑她是书呆子,但总会在深夜里,借着炉火为她讲解最复杂的公式。
镇子的轮廓在晨雾中渐渐清晰。
“要买点什么?” 灰叶把换来的钱用手帕仔细包好,塞进贴身的口袋里。然后眼巴巴地望着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挑眉:“随你。”
灰叶眼前一亮,对贝尔摩德说了句;“那你在这里等等我。”
“嗯,我在这里等你”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灰叶才迈着欢快的步子跑开了。
跑着来到镇上唯一的家花店。
玻璃柜里摆着野蔷薇和蒲公英,最显眼的是角落那束金雀花,橙黄的花瓣翘着。
“要这个。” 她把钱拍在柜台上,声音比平时大了点,耳尖悄悄红了。
老板娘是个系蓝布围裙的大婶,笑着用牛皮纸把花束裹起来:“送人的?这花泼辣。”
灰叶没应声,付了钱就抱着花往外走。
从前来上学的时候经过花店就想买这个花送给克里丝,现在终于有钱可以买了。
贝尔摩德靠在老槐树下,金发散落在颈间,被风掀起细小的弧度。
“克丽丝。” 灰叶停在三步外,把花藏在身后,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牛皮纸。
贝尔摩德抬眼,绿眸扫过她攥紧的拳头,嘴角弯了弯:“去哪了?”
灰叶的喉结滚了滚,把花往前一递。
金雀花的花瓣蹭到贝尔摩德的手腕,她下意识缩了下,才发现是花。
“给你的。” 灰叶的声音有点闷,盯着自己的鞋尖,
贝尔摩德的动作顿了顿。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
“钱该你拿着。” 女人的指腹擦过灰叶递花的指尖,“怎么想起买花?”
“…… 好看。” 灰叶憋了半天,才挤出两个字。
贝尔摩德接过花束,展平被灰叶捏得发皱的牛皮纸袋。
她把花凑到鼻尖闻了闻,又用指腹蹭掉灰叶鼻尖的灰:“下次别用袖子擦脸,你现在像只刚拱过泥的小猪。”
灰叶的脸 “腾” 地红透了,往后缩了半步,后腰撞到身后的石碾子,发出 “咚” 的闷响。
贝尔摩德低笑出声:“走吧,去买你要的东西。”
“先去买煤油,再去书店,最后去市场买肉。” 灰叶的眼睛亮晶晶的,扳着手指盘算的样子像只精打细算的小松鼠。
贝尔摩德靠在树上,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嘴角噙起若有若无的笑。
这副鲜活的模样,与组织里那些杀手截然不同,像道突然照进黑暗的光,让她忍不住想抓住。
就在灰叶转身的瞬间,贝尔摩德的笑容僵住了。
街角的咖啡馆门口,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正低声交谈,她知道那两个是组织的人。
那两人谈论的内容断断续续地飘过来,
“…… 叛徒已经处理干净……”
“……Boss 的命令,务必找到她……”
“…… 长野县的警力最近很麻烦……”
心脏猛地一沉。
糟糕的是,他们提到了长野县的警力。
难道警方也注意到了组织的动向?
“克里丝?” 灰叶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贝尔摩德迅速收敛神色,脸上重新挂上慵懒的笑容,伸手揉了揉灰叶的头发:“没什么,大概是早上没睡好。”
她的指尖不经意地划过灰叶的耳垂,“走吧,去买煤油。”
灰叶虽然觉得奇怪,却没再多问。
她拉着贝尔摩德的手穿过人群,像护崽一样帮女人隔开拥挤的人群。
贝尔摩德任由她牵着,目光一刻不停地警惕扫过四周。
刚才那两个黑衣人已经不见了,像两滴水珠融入了大海,消失在喧嚣的集市里。
买煤油的时候,店主的收音机里正播放着新闻:“今日,警方在长野县发现了一处飞机残骸……”
贝尔摩德的眼神暗了暗。看来警方已经盯上了这里。
灰叶拉着贝尔摩德走进书店,熟门熟路地找到专区,踮着脚尖够最上层的那本《电磁学原理》。
“够不到吗?” 贝尔摩德伸手取下书,
指尖故意地拂过灰叶的脸颊,“小家伙,你的个子还没长够呢。”
灰叶的脸瞬间红透,像熟透的苹果。
“我会长高的!”她气鼓鼓地接过书,像抱着稀世珍宝一样抱在怀里,。
“克里丝。” 灰叶举着本《犯罪心理学导论》跑出来,额头上沾着灰尘,
“你看这个!上面说……”
话音在看到女人眼神的瞬间卡住了。
灰叶从未见过那样的目光,像结了冰的湖面,底下藏着翻涌的暗流。
她手里的书 “啪嗒” 掉在地上,露出夹在里面的警校报名表。
“捡起来。” 贝尔摩德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慵懒,甚至弯起手指勾了勾灰叶的下巴,“吓到我们的小书呆子了?”
灰叶慌忙捡起书,指腹蹭过报名表上 “东京警察学校” 的字样,鼓起勇气抬头:“我想考这里。”
春日的阳光刚好穿过书店的玻璃,在她眼里投下细碎的光斑。
贝尔摩德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纯粹,无畏,…… 注定要与黑暗为敌。
“当警察?” 女人轻笑一声,伸手拂去灰叶肩上的灰尘,指尖却在触及校服纽扣时停顿,“会很危险。”
“我不怕。”
贝尔摩德的指尖猛地缩回。
阳光的味道?
她只记得组织培养舱里消毒水的刺鼻,记得枪口抵住太阳穴时金属的腥气。
这个孩子憧憬的光明世界,恰恰是她必须逃离的终点。
灰叶的动作顿住,眼里闪过一丝光芒:“我想考东京警校。”
她低下头,声音低下去,“成为警察,就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了。”
“为什么想当警察?” 贝尔摩德的声音有些干涩。
“因为……” 灰叶的目光低头,落在自己的脚尖。
沉默了很久,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理由。
贝尔摩德没说话。
如果灰叶真的成了警察,迟早会面对那个黑暗的世界,面对像自己这样的人。
早晚有一天,她们会成为敌人。
离开书店时,天已经开始飘雪。
灰叶抱着新买的书,兴奋地规划着未来:“等我考上警校,去东京住了,我要在东京买一座大房子……”
贝尔摩德听着她的话,脚步却越来越慢。
街角的阴影里,她似乎又看到了那两个黑衣人,他们没有离开,而是像幽灵般跟在身后。
“怎么了?” 灰叶再次察觉到她的异样,停下脚步。
“没什么。” 贝尔摩德笑了笑,伸手拂去少年肩上的雪花,“有点冷,我们快点回去吧。”
经过咖啡馆时,玻璃窗里映出两个熟悉的身影,刚才在五金店的黑衣人正盯着她们的方向。
贝尔摩德蓦然转身,将灰叶按在怀里,用围巾裹住她的脸:“别动,有记者。”
温热的呼吸喷在灰叶耳廓,带着淡淡的烟草味。
灰叶僵硬的身体在听到 “记者” 两个字时瞬间放松,乖乖地靠在她胸前,连耳根都红透了。
贝尔摩德用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两个黑衣人转身离开,紧张得指甲在围巾内侧都掐出了月牙形的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