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霓虹灯牌发出廉价刺眼的光芒，勉强照亮周边的一小块地方，成为明昭第一眼看到的事物。


    痛，好痛。


    明昭稍一动身，四肢传来的剧痛就几乎逼得她要叫出声来，强烈的疼痛迫使她放弃挣扎。


    只能睁大眼睛观察四周——她躺在一个破败的小巷中，脏乱差是明昭现在唯一能想到的描述。


    躺在地上稍缓一会后，她攀着墙壁缓慢站起来，虽然已经尽力避开受伤的左臂但等她完全站起身后，她还是疼得浑身冒汗。


    不过，所有身体上受到的折磨在她转身向巷口望去的瞬间便被心灵受到的震撼覆盖。


    此刻，她已然明白，她似乎来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一个和蓝星截然不同的世界。


    明昭不知道怎么用语言来描述她所看到的世界。这像是个在科技发展到巅峰后陡然走向覆灭的城市，先进但荒废，繁华却颓然。先进的科技随处都是，肉眼可见的脏污却使它们仿佛是上个世纪的产物，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此合而为一。


    明昭扶着墙壁，昏昏沉沉中凭借下意识的肌肉记忆勉强找到位于城郊的铁皮集装箱，这应该就是原主的家。


    红色的铁皮因为风吹日晒早已锈迹斑斑，万幸里面还算宽敞干净。


    明昭在房子中找出几块还算干净的布，给自己简单做了止血处理。然后仰头灌下自己左手中紧攥的一瓶粉色药剂——上面有即食性营养剂标签，显然能吃。


    虽然明昭觉得原主很可能就是因为这瓶营养剂一命呜呼，代价很大，但她现在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管不了这么多。


    营养剂刚一进口，明昭差点吐出来。味道很差，像是下水道各种泔水的混合物，不过确实很快就感到一股饱腹感。


    “当然，也有可能是心理作用。”


    明昭强忍着喉间翻腾上涌的胃液，锁好门后就彻底晕死过去。


    晕倒之前，明昭看着风一吹就摇摇欲坠的门板：早知道不锁门了，还不如舒舒服服躺到床板上去。


    意识清醒又沉沦，像是鱼儿不断吐出的泡泡，短暂出现却又消失不见，最后定格在一个模糊的画面。


    “今年是希望之年。”


    两鬓花白的妇人借着微弱的晨光，在纸上写下这句话。


    她抬眼，深邃的眼眸宛如一汪深潭，倒映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和蜿蜒的长河。


    无限的悲伤将眼中世界氤氲开来。一滴泪水滚落下来。


    脱离，坠落。


    “啪。”


    明昭抬手抹去脸上的水痕，没有温度的雨水使她一下子清醒过来。集装箱破口处还在继续产生水帘，明昭避开那里坐在原主的床上。


    刚才的梦此时早已模糊，只记得那一句"今年是希望之年"。


    明昭揉揉脑袋，将刚做的梦抛到一边去，努力理清自己目前的处境。


    她穿越了，原主大概率死在小巷中，根据这个集装箱中的摆设来看，她大概率也没有其他亲人了。


    看着集装箱上方积蓄的雨水淅淅沥沥地流下来，明昭开始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想了半天毫无头绪，但她发现原主似乎对集装箱做了特殊的处理，下雨时虽然有雨水渗入，箱体的大部分仍能保持干燥，流入箱体的雨水也会通过集装箱侧边的一小条裂缝渗下去。


    顺着下流的雨水，她发现了一块用塑料薄膜盖着的小片菜地。并不大，恰好被掩盖在集装箱和旁边大树所形成的夹角中。


    这些食物明昭都没见过，毋庸置疑被照料得很好。被如此精心照料的想来也不会是什么毒物。


    明昭随手摘了两个果子塞在兜里。接下来，她需要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而这需要与人接触。


    她走出集装箱，昨天晚上夜色昏暗没来及认真打量，现在才发现原主的家另有奥妙。


    从外面看，这就是一个废弃的集装箱，类似的集装箱在树林中随处可见。


    原主的家就这样巧妙地隐藏在其中，不认真搜索根本不可能发现这里隐藏着一个人。


    明昭一人踏上了进城的道路，走了不知道多久，明昭终于看到了人群和建筑。


    摸出一个早上摘的果子，明昭咬了第一口就有些后悔。


    红果过分甜腻的口感只能让人感到恶心，眼前五光十色，异彩纷呈，天旋地转。


    她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是被抛进滚筒洗衣机中，海量的信息如潮水般涌来，最终被压缩成难以理解的呓语和幻象。


    被神秘组织追杀的原主


    造型奇诡的神秘祭坛


    恍若神殿的高大建筑


    怀抱婴儿的神秘女人


    以及……原主过分倒霉的前半生。


    每个场景都异常真实，但却相当混乱，杂乱的叙事使人难以摸清头脑，不过明昭还是通过几个零散的片段大概看懂了原主的成长。


    因为原主脖子上自始至终都戴着一条造型独特的项链，用细线穿着，看着相当普通，却极具辨识度。


    明昭强撑着几乎要炸开的脑袋尝试为图景排序。


    三四岁时和一男一女的幸福童年生活。


    再大一些，一场瘟疫席卷这里。


    七八岁时，孑然一身惹上这里的地头蛇。


    明昭推测其中的一男一女应当是原主的父母，他们应当死于那场瘟疫。自此之后，失去父母庇护的原主为了躲避地头蛇只能藏进郊区的集装箱。


    至于其中那些混沌复杂的图像，明昭根本无法解读。


    瘟疫，洪水，闪电，圣光，英雄，神殿在其中交替出现，闪回式的片段让明昭抓不住关键。


    终于，脆弱的精神再也经不住海量的信息冲刷，明昭眼前一黑。


    再次醒来，明昭不禁感叹自己命大。


    她现在就算再饿也不会去动原主所种的作物。因为在其中一个回忆中，她看到原主将这种红色果实碾碎来对付敌人，闻到果实味道的人瞬间就失去意识，成为待宰的羔羊。可惜范围太小。否则，原主恐怕可以凭此成为下一个地头蛇。


    “你醒了？”一个短发小女孩端着药过来。


    还没走近，却像受到惊吓一样瘫坐在地，手中的饭碗也就此哐当落地。金属饭碗在地上咕咕噜噜滚了一圈直至明昭脚边。


    她没有多想，以为对方认出了自己被被□□通缉的身份。这怨不得对方害怕。明昭俯身捡起地上的碗放到桌上：“抱歉。”


    接着匆匆离开这户人家，她不愿因为自己为其他人招来事端。


    明昭有些担心自己的样貌再次被人认出，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条，把脸包了个严严实实。


    刚下过雨的路泥泞难行，街道中却一如既往热闹，热情的摊贩和来往的行人仿佛与蓝星上没什么两样，黑色头发，棕色眼睛。当然只要忽略他们身上别着的各种刀枪棍棒。


    明昭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她总觉得很多人在明里暗里地窥视她。


    她并不打算忽略这种直觉，放弃漫无目的地闲逛。准备找一个僻静地方暂作歇息。人实在太多，明昭只能顺着人流继续向前。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明昭却依旧不得要领。只是感觉人群中似乎暗流汹涌。


    直到明昭站在一个高耸入云的建筑前这种窥探感才稍稍减弱。


    明昭用理智生生压下想逃的冲动。因为自从来到这座建筑前这片开阔地带后，刚才那种如芒在刺的不适感明显减轻了很多。而那座建筑前站着的那个侍卫对她明显表现出热情的神色，虽然不知从何而来，不过明昭还是打算赌一把。


    她正正神色，表情从容的走向那所高大建筑。虽然侍卫看不到，但她还是下意识这样，仿佛是给自己打气。


    侍卫对她的到来丝毫没有感到意外，立马热情的走上前：“尊贵的小姐，您是要搭乘电梯返回上界吗？”


    明昭听不懂他的话，原主混乱的记忆中并没有有关“上界”的信息，但这并不妨碍她意识到这位侍卫似乎把她认成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她微微颔首，并不开口。


    侍卫对她的矜傲见怪不怪——他就没见过一位贵族会对他们这种下等人亲和热络。


    “请。”侍卫向她微微行礼，引她进入建筑内部。


    建筑内部的景象让明昭推翻了之前对这片世界的理解，这并非科技停滞后的世界。科技依旧在蓬勃发展，只是外面世界的科技就此不前。


    明昭被引导着进入一个走廊，走廊尽头有各种复杂精妙的仪器，明昭脑海中升起一个不好的猜测。


    她停住脚步，开口：“请等一下，我的护卫暂时还没有赶回来。”明昭不知道这个理由是否合情合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一位“尊贵的小姐”来到下界，理所应当配有一个护卫。


    侍卫脚步一顿，明显露出一种意外的神色，开口赞美道：“您真是一位仁慈的小姐，愿丰饶之主赐福与您。”


    丰饶之主，没听过，又是一个新的知识点。


    “请随我来，这边有休息室。”


    侍卫带着明昭前往一间装潢精致的房间。映入眼帘的大理石壁炉内，火焰在干木柴上舔舐，攀爬，跳跃。厚重的丝绒地毯吞噬掉行走的声音。整个房间内只能听到木柴噼啪作响的声音。


    “这边有可供换洗的衣物。”侍卫面色尊敬，神色间似有抱歉。


    “如果您缺什么可以吩咐我。”


    “多谢。”明昭尽可能地模仿自己理解的贵族，音调缓慢，并对一起尽可能地宠辱不惊。


    “小姐，可否告知我您的姓氏，我好去向主管回禀登记并派人去搜索您的护卫。”


    明昭微微思索，回答道：“不好意思，可否让你的主管过来见我。”


    侍卫脸上的笑意更浓，这果然是个大贵族，伺候好她，说不定他能被调到上界去。


    “不好意思，主管可能要下午才能赶到。”明昭内心窃喜，面上却不露声色。


    “没事。”明昭越过他，进入休息室。


    休息室中一应陈列应有尽有，明昭抓起一件衣服进入浴室，虽然过程很曲折，但她还是洗了个很舒服的热水浴。


    走出浴室的明昭神清气爽，感觉身体仿佛重新活过一遍。扫视过房间，发现桌上放的几瓶营养液，久旱逢甘霖，刚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明昭打开一瓶闭上眼睛灌下去，但出人意料，这一次的营养液味道出人意料的好。


    明昭细细品味唇齿间的余味，像是苹果和柠檬结合的味道。明昭看了一眼瓶身，好梦果，没听过。


    她躺在柔软的沙发上一边感慨科技发展之快，一边品味着各种口味的营养液。


    明昭现在还是有些疑惑，为什么？


    侍卫尊敬她，人群窥探她，这是为什么？明明她只露出了一双眼睛，□□高价悬赏她了？


    不对，这样没法解释侍卫为什么尊重她。


    对，眼睛。


    明昭去盥洗室，明晃晃的镜子上出现一双碧绿色的眼睛。明昭下意识地后退，恐惧袭上心头。活了两世，她第一次看到这种眸色。哪怕在蓝星上，她也从未看见过如此纯粹的绿色。


    她手有些颤抖的抚上眼皮，但却敏锐地铺捉到无论是侍卫还是普通人都没有对她的眸色感到震惊。


    这是正常的。


    明昭终于放下心来。


    走出盥洗室，大厅旁边书架上有一些书，大概没想到真的会有贵族在这里看书，所以都是些给小朋友看的启蒙图画书，对明昭来说恰巧够用。


    末日将近了！


    人心诡诈，恶念如渊翻腾不息。人类以智慧为冠冕，却行愚妄之事。他们妄图僭越造物之界限。贪婪如疫病蔓延，仇恨如烈火燎原。


    故此，神的怒气如酒倾颓。宇宙的愤怒如雨遍及。一切虚假的荣光，尽都归于黑暗与尘埃。


    敬畏神名的人必得眷顾！他们的心未曾全然向恶，他们的手未曾沾染无辜的血，他们是余剩的民，是神在暴怒中残留的慈悲。


    至于那些心中毫无敬畏、以恶为乐、亵渎圣名、践踏弱小之辈，他们的结局已经注定。他们的痛苦亦永无止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