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哥哥和弟弟


    周三晚上，亚历山大一个人在家吃饭。


    乔下班后去和弟弟约定的餐厅。迭戈已经等在那里。


    迭戈喜欢运动，锻炼过，身材高大强壮，金色的头发不长，简短干练，穿着健身背心，一看就是体育生。


    “迭戈！”


    “乔！”


    兄弟俩已经快两年没见过面了，激动地拥抱在一起。


    “你看起来成熟了？”亚历山大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弟弟。


    “你倒是和以前差不多。”


    两人坐下来。


    “你点东西了吗？”


    “没有，我想你更了解这里。”迭戈向服务生招手。


    服务生拿来菜单。乔点了自己的餐点和甜点，问迭戈，迭戈说一样就行。


    点过餐后，兄弟俩聊起来利萨伯和父母。


    “妈妈和爸爸还是老样子，几乎没变化。这两年，观光团越来越多，工作更多，他们越开心。”迭戈把脚下的一个布袋子交给乔，“这是妈妈让我给你的，全是吃的。她担心你不敢花钱，吃的不好。”


    “很多东西我都能在这边买到，开车带过来还要花油费。路上顺利吗？”


    “挺顺利的。这里和我想的不太一样，我的朋友说这里很破，要我说，利萨伯更破。”


    “到海边就好了。”


    “我们今天去了现代美术馆，看到你的作品，我很自豪地告诉我的朋友那是我哥哥的作品。”


    乔害羞地低下头。


    迭戈拿了根面包棍，“你今年，还要继续考**拉美术学院吗？”


    聊到这个话题，乔眼神躲闪，回避了。


    “爸爸让我问你情况。如果你能入选绘画比赛，那你应该也可以考入美术学院？”


    “迭戈，我……我不知道。”


    “怎么了？”


    面对弟弟，乔觉得可以说心里话，因为弟弟能理解他，“我担心我考不上。”


    迭戈耸肩，“你想去那里学习吗？”


    “我喜欢画画，但去美术学院上研究生，是不一样的。”


    “那就不考呗。”


    “爸不会同意的，你已经让他失望了，我不能……”


    “成为画家是他的梦想！又不是你的，你应该做你想做的，电影里不都是这么拍的。”


    “那些角色有觉醒的天赋，我呢？我没有特别的天赋，没有突出的地方。”乔扶着额头，“我不确定我该做什么。”


    “如果你不知道，那么没人知道了。”


    “……”


    “不如，把你手上的画都卖掉，回利萨伯开一家餐厅？妈妈有这个想法，你也喜欢做饭。我可以帮你管理，我现在跃跃欲试。”


    乔听出弟弟打的如意算盘，“现在不行。”


    “你在这里还有其他事吗？你不想考美术学院，你也不喜欢现在的生活。”


    “我，我想，试……”


    “试什么？”


    乔低头玩手指，“**拉美术学院有个专业，叫艺术治疗，只有**拉和米里安的美术学院有这个专业。我有资格考，我想，离开之前考一次试试，不然我以后会后悔的。”


    迭戈激动地说，“那好啊！你有想做的事！那就做啊！”


    “可是，可是，父亲知道后，我不确定他会给我掏学费，我自己也付不起。”


    迭戈叹气，“你该和他谈谈。”


    “我不想……”


    “打破他的梦想？”


    “他想让我实现他的梦想。”


    “你有这个能力吗？”


    “没有。”


    “那就诚实告诉他，不要再做梦了！”


    “这样太残忍了。”


    “但你在欺骗他！这样就不残忍了吗？”


    “可如果我没有考上艺术治疗专业，我就给了他一个虚假的希望，一样让他失望。”


    服务员端来了披萨。


    两人道谢后，拿起刀叉切披萨吃。


    “乔，你的画卖了出去、入选了画展，你已经实现了爸的梦想，接下来，你要为了自己想做的事而努力了。”


    “我害怕再失败一次。”


    “我明白，就像足球比赛，残酷无情，没人会记得输掉比赛的球队和球员。那些运动员只要一个不小心，他们的职业生涯就完蛋了。”迭戈学哥哥切披萨，“但我们不是足球运动，即使是运动员也有重来的机会。你考这个治疗什么的专业失败，明年还可以继续考绘画，不要给自己增加压力。试试另一条路，可能没那么糟糕。”


    “……”


    .


    吃完饭，两人吃甜点，喝葡萄酒，聊天。


    迭戈又聊起在现代美术馆展出的乔的画，“画里的人是你吗？”


    “嗯？”乔放下吃蛋糕的小勺子。


    “你的画，花海里站着一个穿白衣服的男人，那是你吗？”


    “不是我。”


    “啊~”


    “怎么了？”乔笑道。


    “你不喜欢画人，所以……”迭戈耸肩，“我还以为那个是男的。”


    “不要想太多。”乔喝了口酒，反击，“你交女朋友了吗？”


    迭戈此时褪去教育哥哥的成熟，变得像青春期的男孩，“你怎么跟妈一样老问我这种问题？我跑出来也免不了。”


    “哈哈哈！那就是没有了？”


    “我也没那么不受欢迎吧？我长得就很受欢迎。”迭戈说完，才意识到被骗了。


    “很多女生追你吗？”


    “光我们学校就有三个。”迭戈骄傲地仰头。


    “你喜欢她们吗？”


    迭戈低头用勺子切柠檬蛋糕，羞涩地说，“其中一个还可以。”


    “她也来了吗？”


    “你怎么知道？”迭戈惊恐地抬头。


    “我猜的。”乔吃了口蛋糕，“你喜欢她什么地方？”


    “我没说我喜欢她！”


    “我纠正一下，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她挺漂亮的，像个模特，和我一样学管理的。”


    “你想通过这次旅行打动她？”


    “我没这么说！”


    “抱歉，我猜的太多了。”


    迭戈回过味，觉得不能总是防守，也该主动出击，“你比我大，这种事应该你排在我前面才对。嫂子连个影子都看不见，你关心我还不如关心关心自己。”


    “我不想现在就结婚。”


    “我就想吗？”迭戈吃了一大口蛋糕，“对了，上次我给你打电话，是谁接的？你不是和拉斐尔住在一起吗？”


    “我今年春天，和我的，一个朋友搬到了新的公寓。”


    “是谁啊？”


    “呃，一个美术学院的学生，研究生，绘画专业的研究生。”


    “你居然和美术学院的学生认识？”


    “我都在美术学院门口卖画材两年了，当然认识一些学生。”


    “他画画好吗？”


    “嗯。他的作品也在夏季画展展出。三等奖，画的是一个舞台的后台。”


    “啊！我记得那幅！你的朋友画的？太厉害了！你怎么认识他的？”


    “他经常来买画材，所以就认识了。我还认识获一等奖的画家，她也很厉害。”


    “你的人脉，比我想的广啊。”迭戈很为哥哥感到高兴。


    .


    吃完饭，两人在夜晚的**拉街道散步。乔给迭戈买了冰激凌，还买了提拉米苏给他的朋友。


    迭戈拿着哥哥给的甜点，说，“那我回酒店了。”


    “去找你的朋友吧。”


    “今年圣诞你回家吗？”


    “大概不会……再说吧。”


    “记住我的话，你已经实现了爸爸的梦想，你自由了，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我记住了，回去吧。”


    走之前，兄弟俩再一次拥抱。


    “我会想你的。”迭戈温柔地说。


    “我也会想你。”乔微笑。


    送走弟弟，乔的鼻头酸酸的。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面。


    不见面的时候，也没觉得什么，现在送别，才体会真切的心痛，有一堆话要说，却没有时间。


    .


    乔回到家。


    亚历山大坐在沙发前看电影，回头，“兄弟见面怎么样？”


    “挺好的。他现在比我都高了，比我更像哥哥。”乔躺在沙发上，抱着挎包，头枕着亚历山的大腿，疲惫地叹气，“你觉得我现在算画家了吗？”


    “为什么不算？你办了画展、卖了画，当然是画家。我们去东边城市旅游，订的酒店和火车票一半用的都是你卖画的钱。”


    “那我，实现了我父亲想成为画家的梦想了吗？”


    亚历山大不认识乔的父亲，只是从字面意义上说，“我觉得实现了。”


    乔翻了个身，侧躺，看着电视屏幕，“我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动画片，男主角越担心，越焦虑，就越勇敢。”


    “还有这种人？”


    “他不是为了自己勇敢，而是为了一个小女孩。可我的焦虑和担心从没有正面的作用。”


    亚历山大微眯眼睛，想起吉内芙拉说过让自己给乔信心，“替别人焦虑和担心，会给你勇气吗？”


    “可能？”


    “那就想象一个女孩，一个普通的女孩，上遇到了一些麻烦，可能是学习的、生活的、交友的麻烦，无论如何，她很痛苦，很孤独，需要帮助，看过很多医生都没有效果。她的父母差点就要放弃了，直到有人推荐了你，只有你能救那个小女孩。”


    乔扭头看亚历山大。


    “如果你没有学习艺术治疗专业，没有成为艺术治疗师，那个小女孩就永远失去了治愈的机会，她的人生就这么毁了……这样假设会帮助你鼓起勇气吗？”


    亚历山大从乔的眼中看出了光。


    乔点了头。


    “你真的很奇怪。”亚历山大叹了口气，“我帮了你，奖励一个吻不过分吧？”


    乔笑了，吻了下自己食指关节的侧面，然后用同样的面，碰了下亚历山大的嘴唇。


    “就这样而已？”


    乔起身，坐到亚历山大的大腿上，搂着他的脖子给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然后躺在亚历山大的怀里，“我没办法想象没有遇到你，我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


    “我也一样。”


    .


    周五，画材店有很多客人，因为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萨瓦尼先生要去度假，画材店关门。


    乔一早就去了画材店。亚历山大睡到自然醒，因为夜间火车虽然在出行上很方便，服务也可以，但让人崩溃的是火车的老化，很吵，而且还要坐15个小时，坐之前要休息好才行。


    收拾行李时，两个人都很激动，迫不及待地想去旅游了，他们是朋友里最晚出门的。


    下午打扫了卫生后，乔提前下班，去火车站赶火车。


    亚历山大带着两人的行李直接去了车站。


    .


    站在月台上等火车时，乔总怕忘记什么东西，“你关燃气了吗？”


    “关了。”


    “水龙头呢？”


    “关了。”


    “电视的插头呢？”


    “放心吧，不会有问题，放松一点。”


    乔也觉得自己紧张过头了，深呼吸，“自从来了**拉之后，我就没出过远门了。”


    “我父母带我去维都尼亚听音乐会，我熟悉那里。再说我们两个一起唉，我难道不可靠吗？”


    “你超级可靠。车票没忘吧？”


    亚历山大把身上所有的口袋都摸了个遍，“在这儿。我可没忘，也没弄丢。”


    乔笑了。


    .


    进入车厢，里面只有一个穿着短袖衬衫的爷爷。


    “我是来度假的，现在回家。看我的胳膊，都晒黑了。”爷爷笑道，“你们去哪儿？”


    亚历山大回答，“我们要从维都尼亚往东去。”


    “往东？”


    “没错，维都尼亚、佩斯特、布库尔这些地方。”


    “哦~我从没去过，听说那边交通很差劲。”


    “我们想看点不一样的东西。”


    “这样也不错，你们还年轻，就该去看看世界。”


    .


    第二天上午7点，乘务员送来早餐，因为是普通列车，早餐很简单，一个面包，一瓶水。


    亚历山大因为噪音没睡好，不想吃饭，趴到上铺继续睡觉。


    乔和老爷爷一起吃了早饭。


    “你们是朋友吗？”爷爷问乔。


    “啊，呃，嗯，我们是朋友。”


    “朋友一起出门也挺好的，互相有照应。我不是个合群的人，所以更喜欢一个人出行。”


    9点火车到了维都尼亚。亚历山大不想起来也要起来。


    和同车厢的老爷爷道了别，两人先去酒店寄存行李箱。


    乔一直跟在亚历山大后面，他第一次来这，很陌生。


    维都尼亚的街道很规整，道路宽敞又干净，有许多的牌子，看起来既有现代化的工业气息，又有古典的历史感，和**拉非常不同。**拉的浪漫是自由散漫、无拘无束的，维都尼亚的浪漫则是高雅精致、追求生活情调。


    乔抬头，天空还是一样的蓝，云也是一样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