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托马索的选择


    小假期结束后，托马索教授去参加夏季画展的评选，没时间管他们。菲利斯、阿曼达、查理去图书馆准备毕业论文和答辩，画室只有亚历山大和李，非常放松。


    中午，亚历山大和李一起去食堂吃饭。


    取餐时，李端了一盘通心粉和一杯可乐放在盘子里，“毕业典礼之后，我们要不要请菲利斯他们吃饭？”


    “但是请他们吃什么？菲利斯估计全**拉的好餐厅都吃过了，没什么新意。”


    “说的也是，club、酒吧他肯定也全逛过了。”


    付了钱，两人端着餐盘找了个空位置坐下。


    “酒吧……”亚历山大来了灵感，“你记不记得一部科幻电影？一群大叔回到过去居住的小镇，打算一晚上把小镇上12家酒吧喝个遍，结果发现小镇上全是外星人？”


    “我没看过那个。”


    “我们要不要做同样的事？选12间酒吧，不，12间酒吧太多了，电影里的大叔们也没喝完就把世界毁灭了。5间差不多吧？”


    “你不是才喝进医院吗？”


    亚历山大尴尬地低头搅面条。


    “7月是足球比赛的休赛期，**拉的主场也没有友谊赛。音乐会呢？音乐会、歌剧很多，请他们看音乐会和歌剧呢？”


    “好主意！但音乐会肯定比吃饭贵多了吧？”


    想到钱包，李点头，“你说的对。”


    “送花不够特别……最实际的是直接给钱。”


    “那样太没意思了，而且很敷衍。”


    亚历山大吸了口果汁，“不如把上次画展我们的合照印刷出来？配上相框？”


    “这样的话！我想印刷去卢特西亚的照片！”


    “干脆把所有我们的合照都印刷出来，用相册装起来给他们每人送一份？”


    “好像有点感觉了！”


    “下午去找印刷店和文具店吧。”


    “好啊！我反正在工作室无聊4了。”


    “去之前先统计一下大概要印多少张照片吧。春季画展的合照，冬季画展的合照，卢特西亚的合照……”


    “在卢特西亚拍了好多张吧？艺术馆、拉鲁美术馆、卢特西亚铁塔，还有米里安……”


    就在两人计算有多少张照片时，古列尔莫和两个男同学端着餐盘路过，看到亚历山大和李，停在旁边。身后站着两个高个子男生，显得他很矮，像个喜剧角色。


    “你们还真轻松啊，在这里闲聊。”古列尔莫说。


    亚历山大故意无视他，“刚才是多少张了？”


    “有八张了吧。”李回答。


    古列尔莫被无视，心情非常不好，“你们对我爱答不理没关系无所谓，我告诉你们一个对我来说的好消息，你们爱听不听。”


    亚历山大依然装没听见，“夏季画展的合照也要留个空位置吧？”


    “嗯，要留。”李点头。


    古列尔莫呼出沉重的气体，不过没关系，“托马索要被开除了。”


    “！”亚历山大愣了一下，但仍然不回答。


    “你可以假装没听见，去打听一下就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


    下午，亚历山大和李没有去印刷店，而去了托马索的办公室。教授肯定不在，但安东尼奥应该在。


    敲门进入办公室，果然安东尼奥在办公室整理文件。


    “你们俩来干什么？”


    亚历山大向安东尼奥说了中午听到的消息。


    安东尼奥的神色不对劲，两人能看出来。


    “是真的吗？”李着急地问。


    “我如果说是假的就是撒谎，但古列尔莫说的并不完全是真的。”安东尼奥放下笔，双手握在一起，“校长不敢直接表示，就通过安德烈散发了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


    “什么消息？”


    安东尼奥咬着下唇，想了很久，似乎不很好说出口。


    李急切地说，“求你了，我大老远从伦丁纽姆跑到**拉，就是为了托马索教授。”


    “我要说清楚一点，普罗耶蒂校长并没有公开表示，只是通过身边人放消息……如果这次夏季画展托马索教授不帮古列尔莫造势获得一等奖，就解雇他。”


    “……”


    “和去年的要求一样，只是这次，是以开除威胁。”


    亚历山大做最后的挣扎，“但以什么理由？教授对工作很负责啊，也没有犯错。”


    “上位者想开除一个人，最缺的不是理由。”


    事出突然，亚历山大无法冷静反应。


    李不能接受，“这就像服从测试一样！”


    安东尼奥低下头，没办法反驳，只能承认，“这就是服从测试。”


    “我，”亚历山大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可以不接受获奖，只求教授留下来，反正我还有明年，但，阿曼达呢？她为夏季画展准备了那么长时间！”


    “千万不要告诉阿曼达！”安东尼奥慌了，“教授最不想让阿曼达知道！”


    亚历山大和李对视。他们都明白如果让阿曼达知道，她会陷入两难的苦恼。


    “现在，阿曼达在准备毕业论文，让她安静一个人工作。我们什么都不要说。教授去参加评选还没回来，一切都交给他来决定吧。”


    .


    下午，亚历山大和李到学校附近的打印店询问印照片的费用，但心思已经不在准备礼物上了。


    走在购物街上，两人都沉默了。


    “你说，”李看向亚历山大，“教授会不会为了工作，把一等奖给古列尔莫？”


    “我想他知道即使这么做，也没人会怪他。”


    “可怜的阿曼达，那么辛苦，却连竞争的资格都不给她。”


    “那是夏季画展，有职业画家参加，肯定有比古列尔莫更好的画家。校长的这个操作相当于是让所有人都陪着古列尔莫演戏。”


    “……”


    .


    晚上，亚历山大和乔一起去超市买东西。


    两人在货架前挑面。


    “你觉得呢？校长的做法。”亚历山大问。


    乔很平静，“我相信恶有恶报。他的做法迟早会反噬。”


    “但现实中坏人反而活的更久！”


    “现实是，我们对普罗耶蒂没有办法，他是校长，他想干什么干什么。”


    “……你觉得教授会怎么选？”


    “以他的性格，我觉得他会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但那样他会被开除！”


    “今年把工作保住了，明年呢？明年会有下一个古列尔莫。与其如此，不如早点脱离苦海。”


    亚历山大弯腰，头抵在购物车把手上，“我也想脱离苦海。我喜欢教授，我不想让他离开。”


    “我也一样，可教授在这里过地并不开心。”


    “……”


    乔把面条放进购物车，觉得亚历山大的状态不太对，“亚历克斯？”


    话音刚落，乔听到了抽泣的声音。


    亚历山大抱住乔，“为什么我总是遇到这种事呢？好像有人憎恨我憎恨到想把我毁掉，好像从没人在意我的感情，好像我只需要成为一台机器就够了。”


    乔安抚亚历山大的背，让他在自己的肩膀上发泄情绪。


    .


    进入7月，亚历山大忙着准备期末考试，常常泡在图书馆，偶尔会图书馆和食堂见到二年级的三人，谨记着安东尼奥的交代。


    阿曼达看起来很有精神，专注于自己的论文，应该是还没听说托马索可能被开除的消息。菲利斯对文字的东西不太在行，人都瘦了点。查理和以前一样话不多，埋头看书。


    二年级的答辩会在夏季画展开展后再进行，因为要把学生在夏季画展上的成绩作为参考。


    今年，不知是不是托马索教授授意，电话通知只说了入选，没有提前告知得奖的情况。


    安德烈等艺术圈的人士开始猜测，是不是托马索害怕了？是不是托马索还在犹豫？想保住工作？


    亚历山大和乔都接到了入选的电话，并寄去了邀请函。乔送的是一张没有卖掉的画，并不是没人要，而是西尔维娅认为还可以再涨一点，所以没卖掉，送去夏季画展增加曝光。


    .


    今天是夏季画展开展的日子。对即将毕业的学生们来说，是最后一次在校期间的画展。气氛有些凝重，而且因为获奖消息没有事先通知，所有人都提心吊胆，一边抱着巨大的期待，一边害怕期待落空。


    托马索和工作人员谈事情。安东尼奥带着学生们在海报前拍合影。


    乔帮他们拍。


    李接过相机，很高兴，“我明天就拿去印。”


    “印什么？”菲利斯问。


    “给你们的礼……”李快说完，被亚历山大捂住嘴。


    亚历山大替他说完，“一个惊喜。”


    阿曼达拍了拍亚历山大的胳膊，示意往他身后看，“是诺亚。”


    看到诺亚的一瞬间，亚历山大关于他的冰冷回忆一齐回来，“为什么他在这里？”


    “这是夏季画展，**拉艺术圈的人几乎都在。”


    除了诺亚，还有安德烈、古列尔莫、卢西娅、埃里欧。


    “你认识那边那个银色西装的男人吗？”


    被阿曼达提醒，亚历山大的目光搜寻符合这些特点的男人，“又高又胖的那个？我在诺亚的派对上见过他，费德里科，我们系的系主任。”


    “他是校长的亲信，今天来这里是为了第一时间将获奖结果告知校长。”


    “原来如此。”


    “看你这个反应，你应该也听说了。”


    “听说什么？”


    “如果一等奖不给古列尔莫，教授就要被解雇。”


    “你怎么知道的！？”


    “果然如此。我不是耳朵聋了，在图书馆查资料的时候听到图书管理员说的。”


    “阿曼达，你……”


    “不用劝我，这件事的决定权不在我。教授会做出他的选择，无论他怎么选择，我都会接受，没有遗憾。”


    “我想说的是，无论你获没获奖，我都认为你是出色的画家，古列尔莫比不上你。”


    阿曼达微笑，“这还不够，只是超过古列尔莫算不上真正的艺术家。”


    说完，两人一起笑了。


    诺亚在远处看着和朋友们开玩笑的亚历山大，鄙视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扭头和姐姐聊天。


    托马索穿着西装走上台，“咳咳，非常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来到现代美术馆。我谨代表全体**拉艺术家协会和本届画展的评委会、所有工作人员向各位致以问候，感谢大家的到来。”


    台下响起掌声。


    李小声跟亚历山大说，“他看起来很憔悴。”


    “教授……”


    托马索从内兜里掏出一张纸，“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不喜欢废话，但在揭晓比赛结果前，我想说一些，一直隐藏在我心里的话。论学历，我比不上台下的你们，论履历，我也没有一步登天，我的人生起起落落，并不稳定。我一直在想，如果当时有人能指引我，我可能会有不一样的人生。正因此，我一直以引导年轻人为己任，帮助每个向我求助的学生，解答他们的疑惑，不论他们的家庭是否富裕，不论他们的父母是什么工作，不论他们的天分如何，不论他们来自哪里。


    “我曾以为，这是我的工作，这是我该做的事情。”


    “……”


    托马索放下稿纸，拿起了一个白色的信封，正要打开，台下的阿曼达和安东尼奥鼓起了掌，跟着亚历山大、乔、菲利斯、李、查理、索菲亚，然后是一大半的宾客。


    “谢谢。”托马索眼角闪着泪光，笑着打开信封，取出卡片，露出轻松愉悦的表情。


    阿曼达却察觉到了异样，“他好像在跟我们道别。”


    “获得本届**拉绘画竞赛三等奖的是，亚历山大·S·Cyg，法布里奇奥·德卢卡·Crb，西奥·马西莫·Lup……”


    菲利斯兴奋地推了把亚历山大，“你获奖了！！”


    “谁？”


    亚历山大还在眩晕中，被菲利斯、乔和朋友们一起推到讲台旁边。


    “快上去领奖啊！”菲利斯加入鼓掌的大军中。


    乔和李也催着他赶紧上去。


    托马索已经给其他两人颁了奖，拿着亚历山大的获奖证书在讲台上等着他，“亚历克斯！就剩你了！”


    被这么一叫，亚历山大才敢在心里庆祝，大步流星走上台子，从托马索手里接过证书。


    托马索拥抱了亚历山大，“祝贺你。”


    “谢谢。”


    获奖的画家们和托马索合影。


    亚历山大走下舞台，还没从天降的喜悦中回魂，“我妈妈一定会特别开心！”


    几个人兴奋地围成一圈庆祝。


    二等奖是两位青年艺术家，颁奖的流程一样。


    到了一等奖，所有人都在关注结果。


    托马索念名字前，看向安德烈和古列尔莫等人，像是在挑衅。


    “一等奖，是……阿曼达·安德森·Aql。”


    查理抓着阿曼达的肩膀庆祝，“阿曼达！你获一等奖了！”


    菲利斯也消化了一下，才和所有人一起鼓掌，“快点上台领奖吧。”


    阿曼达则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托马索拿着奖杯和证书，站在讲台上等待着，“上来吧。”


    阿曼达缓慢地走上讲台，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溢出，从同样泪眼婆娑的托马索手中接过证书。


    “恭喜你。”托马索拥抱阿曼达，“不要觉得是理所应当。”


    “谢谢，谢谢。”


    “以后就靠你自己的了。”托马索拍了拍阿曼达的背，松开她，擦掉眼泪，“这样子被拍下来可不好。”


    阿曼达笑了，和托马索拍了合影。


    亚历山大在鼓掌的同时，也忍不住为托马索感到难过。就如乔预料的一样，他选择了不向校长屈服。


    亚历山大更加珍惜怀里的证书，这并不是教授的施舍，而是他对自己的认可。


    乔递过来纸巾，亚历山大才发现自己流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