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七日，诸事不宜。


    周五下午三点半，午后的余温尚在，X局灰暗大厅里还有几个群众在喋喋不休，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厅。


    接待处的宁佳琳呆滞地盯着电脑，昏昏欲睡。


    X局地处Y市新城区，办公楼是一栋六层的崭新建筑。


    所谓新城区其实是座小岛，荒芜多年，五年前被市政府大笔一挥，纳入翻新计划工程。


    建成后因为人烟稀少，一度成为鬼城，又声势浩荡地将一众公立机构挪至此地增添人气，X局就是受害者之一。


    这天临近公休日的下班时间，院里的伸缩门正处于半关闭状态。


    窗口的张芸偷偷拿出手机，手指快速翻飞，在聊天软件上邀请许久未见的同学共度周末。


    手机放在抽屉夹层，张芸时不时偷看一眼。真奇怪，平时上班时间回话最积极，今天居然没有秒回。


    应该是有事情在忙。


    她鬼鬼祟祟四处偷瞄，手指伸进夹层，点开某软件，熟练地刷起短视频。


    连刷了几个搞笑抽象视频，张芸脸上的笑容还没退，首页突然出现莫名其妙的画面。


    镜头晃动，什么也看不清，张芸皱眉划过去。


    连刷几个视频，居然再次出现相似的视频。


    张芸这次没有划走。


    看了半天，确实没有拍到什么内容，张芸凑近想听听声音，无奈大厅空旷，几个群众的声音充斥着每个角落。


    “芸姐，那个材料你交了吗？”


    张芸吓得弹起，迅速坐直，“啊啊，忘了，什么时候交？”


    “今天下班前啊，你快点吧，还有时间。”


    张芸收起手机，打开电子表格敲敲打打，魂却还有一半被留在手机里。


    起身去复印室的路上，脑中还在想刚刚刷到的奇怪视频。


    她挠挠头，决定进屋再看看。


    突然，大厅门口涌进一群人，互相推推搡搡，有老有少，一时间挡住了门口的光。


    大周五下午这是干什么。


    接待处的宁佳琳不耐烦地看过去。


    一周的工作让她疲惫不堪，这个点进来这么多人是要干什么。


    她不得不坐直身体，等待迎接群众五花八门的问题。可那群人一直趴在门口，没有一点要办业务的迹象。


    宁佳琳觉得有些奇怪，注意到这群人并不像来办业务，倒像是从公交车上集体下车的乘客，甚至还有几个像学生。


    躲雨吗？


    窗外明明是大晴天，也不像是会下大雨的天气。


    宁佳琳疑惑地回头看向科长。


    接待处后侧围着一圈办事窗口，再后面是一排办公室。


    此时业务科科长方琦正站在窗口内，注意着门口的异常情况。


    那群人没有散开，全部贴挤在玻璃大门上，方琦踮脚探头看过去，竟然有很多人在哭。


    这就有些诡异了。


    不安顺着脊背向上爬，各种可能性在方琦脑海中滚动。


    这场景实在让人害怕，窗口前的群众都开始站起来看热闹。方琦对着保安挥手，指了指门口，保安小魏点点头走上前。


    方琦站在窗口盯着人群，按下了收发室的电话号码。


    嘟——嘟——嘟——


    “喂？”那边接通了。


    “大爷，嗯……咱们外面伸缩门的钥匙在您那吧？”


    “在的，怎么了？”


    “咱们提前关门吧，外面有点不对劲。”


    突然间，外面马路上出现一群人。


    他们逃命似的跑，有人摔倒在地，瞬间就被后面的人扑上去，灰尘扬起夹着鲜血，霎时乱作一团。


    门口的人群开始爆发尖叫。


    有人拉扯小魏的衣服，比比划划，小魏的脸开始逐渐发白。


    方琦握着话筒直发愣，门卫大爷在对面的说话声，她一句都听不见。


    她这时意识到，情况可能比想得更糟糕。


    “大爷……关门……关门！！！”


    门外发疯的人群晃动，开始朝着院子前进。


    方琦这才看清，人群里竟然有人顶着半颗头！


    头侧面血肉模糊，鲜血直往衣袖里钻，那人似无知觉，浑浑噩噩跟着向前走。


    这绝对已经超出任何人的认知。


    “关那个伸缩门！就现在！！快！！”方琦这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抓着话筒大喊。


    方琦耳边嗡鸣，脚下虚软，几乎怀疑自己白日做梦。


    那半头人身后跟着张牙舞爪的人——如果还能称之为人的话。


    他们挥舞着手臂，抓到人就塞进嘴里，血液四处喷溅，在空中划过红色的水柱，如同喷泉一般。


    方琦从柜台翻出去，跌跌撞撞向门口跑，“小魏！！关大门！！”


    小魏站在人群后，空白的表情被方琦唤醒，迟疑了两秒才跑向大门。


    门栓偏偏这时涩的不行，废了好大力气才扣上。


    小魏气喘吁吁瘫坐在地。


    啪啪啪——


    第一批疯人先锋已经到达，正狠狠冲击着玻璃。


    伸缩门根本拦不住这群怪物。


    站在院外的抓着栏杆，后来的抓着前面的，前仆后继，组成一道疯人墙。


    有人成功翻落进院内，撞歪了头，下一秒就像没有痛觉一般，歪着头就向前冲。


    路上的血水蔓延，蜿蜒着流淌，原本静谧的午后小花园，充斥着怪物的嘶吼。


    门口的人群尖叫着散开。


    小魏还僵在原地，享受着最前排观看位，整个大厅静得出奇。


    方琦站在大厅中央，眼前的景象让她失去了一切判断能力。


    玻璃大门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大，窗口姑娘们已经吓得哭成一片。


    不行，清醒一点——


    方琦攥紧双拳，用痛觉提醒自己。她加快脚步来到接待处，拨通了后勤科的电话。


    宁佳琳在柜台后缩成一团，哆哆嗦嗦举起手机。


    那是一段主城区居民拍的视频。


    人间地狱不过如此。


    人们在路上尖叫逃命，下一秒就被扑倒在地，在路边的不是尸体，就是在啃食尸体的疯子。


    方琦推开手机，示意她报警，宁佳琳点点头。


    电话被接通。


    “您好，后勤科……”


    “燕眉！大门的卷帘门开关在哪！”


    “什……”


    “卷帘门！！开关！！你快点！”


    “在侧面门柱，大爷知道，你去叫大爷，怎么……”


    嘟——嘟——嘟——


    方琦挂断电话，跑向收发室，鞋底在大理石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琳琳！”


    身后有呼唤声响起，宁佳琳冒头，犹犹豫豫地蹲着钻出接待处。


    才迈出去就被接待处的电源线绊得踉跄，这几步走得格外艰难。


    爬进窗口时，才想起科长的交待，拿出手机拨打报警电话。


    嘟嘟嘟————


    嘟嘟嘟————


    “报警电话会占线吗？”


    “啊？不会吧？是太多人打了吗？”


    “为啥啊，出什么事了？”


    宁佳琳清醒了一些，挂断重播。


    嘟嘟嘟嘟————


    “快，你们都打试试！”


    姑娘们纷纷拿出电话。


    宁佳琳的心越来越沉，不好的预感萦绕在心头———这是出大事情了。


    哐哐哐——


    方琦狠狠砸门，收发室门后露出一张苍老的脸。


    来不及解释，方琦一把扯出大爷。


    大爷年事已高，方琦一通电话惊得他到处找老花镜 ，这才在监控中看到门外的惨状。


    大爷险些晕倒，开门时还双腿打颤，方琦天降神力，生拉硬拽地拖着大爷走。


    “大爷，打起精神！咱们得把卷帘门关上！要不这玻璃门扛不住！”


    “妈诶，这都什么玩意啊？”


    “不知道，”方琦没多解释，“卷帘门开关在哪？”


    二人摸索一阵找到开关。


    自这栋楼建成后，双重卷帘门从未有过用武之地，此时机械声轰鸣，大门缓缓降落。


    门外的怪物被无情挤压——有的挤了出去，有的被压在下面变成了肉块。


    大爷再也撑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


    方琦掐着腰喘粗气，“大爷，您快回屋吧，外面不知道怎么回事。”


    缓了一会儿又说：“把您那屋门也锁上吧。”


    方琦说完，眼见着大爷没听进去多少，无奈故作冷静又重复几遍，心里的慌张还是没有说出口。


    “呜——，这是怎么了啊？”


    “不知道，我们坐着车突然就有人开始发疯！”


    “是不是那个！疯牛病！”


    人们七嘴八舌，谁也说不明白。


    X局离公交站不远，这里的群众多数从公交车上跑下来，前面的被后面的推着跑，后面的变成了外面的，活着的谁也没看清是怎么回事。


    卷帘门一关，大厅里瞬间变得更加昏暗，只能听见门外令人胆颤的声音。


    大家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变得格外安静。


    方琦想了想，决定上楼——下面乱成这样，必须找领导汇报，还要找市里了解情况。


    张芸还在复印室，透过门缝好奇地瞧。


    可惜距离太远听不清发生了什么，又看见方科长急匆匆上楼，心里有些不安，想起刚刚刷到的奇怪视频。


    摸了摸裤兜，掏出耳机戴上，点开视频。


    视频里一片嘈杂，张芸听了好几遍，才听清有人在喊——


    “丧尸！！是丧尸！！”


    此时的卷帘门外，异象横生。


    院外尸体横陈，有一具突然睁开双眼，眼底血红，面色苍白。它扭动脖子，脑袋九十度垂在颈侧。


    失去双臂的肩膀十分灵活，抵住地面，以一种常人难以做到的姿势站了起来。


    它左腿绊着右腿踉踉跄跄。


    三四步后突然加速，仿佛没有什么疼痛能阻挡它前行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