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少年瘦弱得仿佛一只流浪猫似的，浑身糊满暗黑色的污渍，尖瘦的下巴颌，显得一对眼睛格外大格外亮。


    “你就是柯屿川？”女人挑眉，有些难以相信，叹了口气，道“好吧，阿越既然叫我这么做肯定有他的想法。柯屿川，你跟我走吧。”


    说完，女人转身，示意柯屿川跟上。


    “等等等等！”柯屿川手里的货还端着沉重的货物，眼前的陌生女人突然出现，一时没反应过来，德叔在一旁也愣住了。


    “有什么问题吗？”女人神色有些不耐，“资料上说17岁，那就应该是你没错？总不可能是那位大叔吧。”


    “我是柯屿川没错，你是谁？”少年一脸防备。


    “哦，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凯琳。”凯琳伸出右手，“常时越特意让我来接你，说让我来找那个送他小甲虫的人。”


    瞧着那只光洁的手，柯屿川摇头道；“我手脏，不用握手，咱们走吧。”原以为那个人已经走了就不会再管他了，没想到竟然会信守承诺，虽然这个承诺是柯屿川自己“要”过来的。


    但，只要能去主星，他的生活就有希望了。


    贫民窟里的人要么是叛徒的后代被驱逐到这里来，要么就是流浪的人没有户籍不得已居住在这里，联邦不允许他们进入任何除贫民窟以外的其他地方，除非能为联邦做出贡献。


    而贫民窟里的人，想要逆天改命，唯一可知的途径就是生孩子——生一个Alpha或者Omega。联邦所有的居民里，Alpha和Omega总数占比不超过百分之十，除了贵族生育的稀有性别的孩子，联邦政府每个月会去各个地区检测新生儿性别，将所有稀有性别的小婴儿带回联邦教养庄园统一照顾与教育，而贡献了如此宝贵的一个孩子的家庭，会获得十万联邦币的奖金，除此之外，还会获得在上一等级星球的居住权和房产。


    柯屿川是父母暴富实验的失败品。当柯母怀着柯屿川的那一刻起，柯父就花了所有积蓄购买市面上非法销售的性别转换剂，期待着能够生出一个Omega。幸亏柯母在孕期吃了不少柯父偷摸弄来的补品，柯屿川身体底子算是可以，这些年干的苦力活并没有压垮他的身体。只是他唯一的缺陷，就是他的性别，既算不上Beta，也算不上Omega，性别转换药剂没能成功，这种性别缺陷或将伴随柯屿川一生。从他刚满月不久，那些联邦性别检测中心的工作人员失望地离开时起，柯父柯母的计划落空，也就并不再疼爱他。


    柯屿川5岁时，有了一对双胞胎弟弟妹妹，依旧是Beta。不过，夫妻俩并没有放弃，现在柯母又怀孕了，他们不死心抱着期待，为了供养这个未出世的胎儿，柯父强制柯屿川将本来并不多的工资一大半补贴家里。


    柯屿川无法靠自己摆脱这个家庭，攒了许久，也只攒了504块联邦币，一部分他飞快地打算好了，就留给弟弟妹妹，剩下一部分，虽然不知道这些在主星能用多久，但是他唯一的底气。


    来不及多想，柯屿川将手中的一箱子货物整整齐齐码在了货架上，仿佛这些年心口的大石也一同被放下，心中仍有些不安，但眼眸晶亮闪着丝丝光芒，前路怎样是未知，但是继续待在这只会是一个结局，与其等死还不如去闯一闯。。


    “快走吧，”凯琳看着少年身上破烂的衣服，脸上粘着脏污，吩咐胖经理，“给你三十分钟时间，带他去洗个澡，再准备一套衣服。”


    胖经理立马点头答应，眼神示意柯屿川快跟上。


    一行人很快离去，柯屿川将口袋里的烟盒迅速递给了德叔，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宝贝，就当作一个告别礼物吧。


    还没走出几步，柯屿川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女人的背影开口道，“等等！凯琳小姐，我不能立马跟你走，我有些事情，要回家交代一下。”虽然这个女性贵族看上去性子有些急躁，但给人感觉并不坏，她或许会答应。


    凯琳转过身，抬手看了眼腕表，有些无奈地开口；“时间紧迫，我只给你半个小时时间，半个小时一到，你不回来我可是不会等你。”面对一个不讲理的上司兼朋友，凯琳心里已经暗骂常时越无数遍，从主星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往返就得4小时，一共却只给她五个小时的时间！美其名曰锻炼军人能力。


    不过，这是常时越自己要的人，他的人耽误一点时间，那可就不关她什么事儿了。


    “我很快回来，半个小时足够！”说完柯屿川拔腿就从后门蹿了出去，鞋被绊掉一只也顾不及去捡。


    甩飞的鞋差点蹦到阿文脸上，凯琳不禁发笑，看着少年跑远的背影，小声嘀咕:“好像我有点理解阿越说的特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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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伽，别捡了，看，哥回来了。”柯米扯扯弟弟柯伽的袖子。姐弟俩看见柯屿川飞也似的往家里跑，头一次见到大哥这么着急。柯米生怕出了什么事，赶忙把弟弟手里的编织袋连同自己手里的丢在自家铁皮棚子的墙角边，快步迎上去。


    “哥，你不是去干活，怎么回来了？”柯米搬了个木头墩子让柯屿川歇脚，柯伽是个乖巧羞涩的男孩子，端着一瓢水递给柯屿川，“哥，你喝口水。”


    “小米小伽，我有重要的事跟你们说，”柯屿川接过水瓢一饮而尽，用袖子擦擦嘴，接着说，“小米，小伽，我现在有了一个机会，一个能去主星赚钱的机会，我马上就要走了，不过我很快会回来的，等我下次回来，我一定把你们也带去主星。”


    “哥，是那个贵族大人要带走你吗？”柯米机灵，一下子想到了在Shine见过一面的常时越。


    看着妹妹眼中的担忧，柯屿川心脏泛起隐隐的疼痛，他一把把姐弟俩搂紧怀里，


    “就是那个贵族，但你们放心，我不是白跟人家去的，哥哥是拿了东西去换的。”


    “我跟着他工作，会挣到很多钱，有钱了我就可以把你们也带去，咱们就不用捡垃圾了，到时候哥哥送你们去学校。”柯屿川用手指揩着柯伽眼角泛出的亮晶晶的泪花，“柯伽，你是男子汉，你要保护好姐姐哦。”


    “哥，我会好好照顾柯伽的，家里的事儿你放心”柯米微微挺直脊背，指尖轻轻蹭过袖口，声音比平时沉了几分。


    柯屿川很快起身快步走向自己睡的那间额外搭建的摇摇欲坠的的铁皮棚子，扣住旧门板搭成的床板，轻轻往上一抬，露出压在床脚下的铁盒。打开时锁扣“咔嗒”响了声，他指尖拂过沓得整齐的零钱，抽出所有，零钱也全部倒在手心，攥紧时指节微微泛白。


    柯屿川细细数了两百联邦币装进自己口袋里，剩下的钱连同铁盒子一起交给了柯米，“阿米，这里有304联邦币，我不在的时候，如果有需要，就用这些。”


    “哥，我不要，你都拿走吧，听说主星那边做什么都需要钱，你都拿走吧哥！”柯米一把将盒子推了回去。


    “听话阿米，收下，”柯屿川不容置疑地将盒子塞进柯米怀里，“在主星，我多这点钱和什么都没有又有什么区别呢？钱藏好了，别被爸发现。”


    柯米刚刚把盒子接过，就听见柯伽扒着门框焦急的小声提醒:“爸回来了，爸回来了。”


    “收好了，我去跟爸说。”柯屿川摸了一把柯米的头，拉住柯伽，又将姐弟二人的衣角扯平整，“别怕，钱你们一定要自己留着，不要让爸知道，妈也不行！”


    最后郑重地看了二人一眼，柯屿川扯扯弟弟妹妹的脸蛋，算作一个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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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水哗啦啦倾泻而下，暖黄色的浴室里水汽氤氲，柯屿川不认识三角台上摆的那些瓶瓶罐罐，挑了粉色的那瓶，挤出一点细细抹在头发上，搓出细腻的泡沫。柯屿川并不知道这是什么香味，只觉得心里的沉重就如同这香味一起渐渐升起。


    他什么都没有，但是有人给他一个机会，如果活不下去，柯屿川宁愿死在那里，不过，他不会那么轻易让自己死掉。左脸的巴掌印在水汽的蒸腾下格外清晰，柯颂当时说，如果要断绝关系，就给他十万联邦币。


    十万？柯屿川觉得有些可笑，自己还没出生就被药物改造成了Beta不Beta、Omega不Omega的怪物，反而他们还觉得自己是吃亏的那一个。这一巴掌，就当还清了生育之恩吧，自己十岁就在Shine做帮工，这些年挣得钱贴补家里，也算是还够了。


    柯屿川换上了经理给他准备的一套灰色运动服，亚麻色头发依旧用粉色皮筋半扎成马尾。口袋里揣着二百块零票子，除了这副身体是他自己的，什么也没有。


    一身新行头的少年果然亮眼，凯琳若有所思地点头。


    “柯屿川，你的脸怎么了？”临行前，凯琳注意到少年脸颊上格外明显的红印。


    “没什么，不小心磕到了。”柯屿川稍稍侧过脸掩饰，“凯琳小姐，是不是要出发了？”


    “对，差不多了。”凯琳抬手看了一眼精致的银色腕表，“你跟家里人告过别了吗？”


    “都安排好了。”柯屿川神色并没有凯琳想象中的激动，琥珀色的眼珠就像蒙上了一层雾气，叫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是压抑的喜悦还是难以察觉到的哀伤。


    飞行器启动得很快，柯屿川刚坐稳就发觉已经升上了天空，这是他头一次以这个视角去看自己出生的地方——贫民窟，这片小小的狭缝般的灰褐色领域，如同腐朽的老树根紧紧扎根在属于三等居民的家园，为了生存不择手段地吸收着任何能得到的养分，最后将自己养出又丑又恶的模样，叫人看一眼都觉得多余。


    而在这次旅途的彼端，柯屿川想象不出来繁华到底是个什么样子，重重心事锁住眉头，薄薄的唇角下意识地紧绷着，很快便沉沉睡去。


    “滴滴滴——滴滴滴——”通讯器响起。


    凯琳摁下接通，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阿越，你就这么着急？”


    视讯显示出常时越的半身影像，金丝眼镜挂在丝质睡衣胸前的口袋上，黑色发丝透着几分慵懒。


    “不着急。”常时越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给我看看他。”


    凯琳精准地捕捉到好友那抹笑意，揶揄道：“哟，人还没到呢就惦记上了？喏，人睡着了。”


    凯琳把镜头对准了熟睡的少年，此时，熟睡的柯屿川，没了清醒时那种倔强，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整个人恬静得仿佛就是一个Omeg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