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过无人的深山，跃过万丈深渊，登上崎岖的高原，见皑皑的雪山，我看见过巍峨的宫殿，也见过燕子盘旋的屋檐，四季在我眼中流转，我，来到了人间。


    朋友，你，可曾见过我？


    我叫林安。


    说话的人是个少年，一身奇怪的穿着，气质却是难得一见的干净，充满灵气，白皙的脸庞，一双澄澈的琥珀色眸子，眼角微微下垂，透露着来人的无害、单纯且好骗。


    这是李老对林安的评价，小老头佝偻着身子，拄着一根拐杖，头发没有几根了，胡须却留的很长。


    “你就是阿黄介绍的小妖？”


    他点点头。


    “那你跟我进来吧。”说罢，老人拄着拐杖颤巍巍的迈步，“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林安点点头，目光落在钉在土灰色墙上的门牌——‘北平市西城户籍管理事务所’。门牌被淡淡的妖力覆盖，普通人看不到，虽然，他也看不明白。


    前段时间，他从深山中醒来，记忆出了问题，都是些只言片语，有用的信息一概没有，索性名字还没忘，于是，他走了很远的路，走过了很多地方，在一个工地上遇见了一个小妖，他遇见他时，小妖正被人追杀，慌不择路下撞上了他，他被撞的一个趔趄，没站稳刚刚好摔在紧跟而来的人身上，不小心将人给撞晕了过去。


    他真的很疑惑，他根本没用劲，人就晕了，那时，被追的那个小妖对他止不住的感谢，称呼他为前辈，林安对此感到有些脸红，身份好像一下被抬起来了。


    当得知自己没地方去的时候，那个小妖就介绍他来到了这里，还给了他一个纸条，说着让林安联系他后，就急匆匆的逃离了。


    对了，纸条呢？


    也忘记了。


    想罢，林安跟着老人进了院子里，院子很宽敞，几个老人围坐在一起，晒着太阳聊天，听见门口的动静，纷纷投来目光。


    “哟，好干净的小妖，李老，这是近期新化形的吗？”


    李老脚步没停，点了点头，道：“阿黄介绍来的。”


    进到屋里，李老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登记表递给林安，林安接过后，拿起桌上的笔，神情严肃，目光凝视许久。


    一分钟......


    两分钟......


    然后，慢慢放下手中笔，看向李老。


    李老被他的目光盯得不由得坐正身子，问道：“怎么了？”


    林安沉默，“我不认识字儿。”


    这次换李老沉默了，文盲，更好被骗了。


    现在是人妖共存的世界，他们灵界随着世界的不断发展下，已经化形的妖会自觉融入人类社会，与人类一起学习、生活。但随着几千年前的天道崩落，灵气大幅度缩减，灵气稀薄，时至今日，能够成精并化形的妖屈指可数。


    除非是得了什么大造化，或者是跟那几位一样，在那时活了下来。


    随后想到了什么，李老摸了摸胡须，没有说别的，而是为林安讲述了了现代的生存规则，“若得机缘，实为你之幸事。但今时不同往日了......”


    在李老的讲述下，林安渐渐知道了这个世界的发展体系。


    现代社会，人族是世界的主要社会体系，因为几千年前的天道陨落，现在已是末法时代，妖物能够成精实属不易。已经成精的妖物会隐藏自己的身份，以人类的样子生活在人类社会，严禁作恶，并且轻易不能被发现，因为......


    “因为什么。”林安不自觉投入。


    李老严肃道：“因为，建国之后不许成精，被发现了是要蹲大牢的，吃不好，穿不好，还得义务劳动。”


    林安惊呼，“这么可怕。”


    然而，实际上，他没太听懂，吃不好，穿不好，意味着还有的吃跟穿，还不错啊，但义务劳动是什么，他听不懂，感觉很苦命的样子。


    见林安一脸惊愕，李老温和的开口安抚，“不要害怕，只要我们遵纪守法，做良好公民，政府会保护我们的。”


    李老讲述，人类有人类的社会体系，妖自然也有妖的管理体系，但不能明目张胆，说到这里，李老摇摇头，正常情况下，是不会遇上的，便嘱咐道：“以后若是遇见问题，来这儿就可以，切记，不要为非作歹，一定要争当良好公民啊。”


    穿着李老给的一身简便新衣的林安走后，李老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林安刚坐过的地方，良久，他拿出龟甲开始卜卦，随着卦象显现，他的唇角也渐渐流出一丝血迹，但刚才那双还老态浑浊的眼睛里此刻精神抖擞，他看着窗外的天，喃喃道：“他出来了。”


    随后，拿出那张登记表，笔尖停留在本体一栏，想了想，恶趣味的填上了‘天山雪莲’四个字。


    这边林安拿着一张带有自己照片的“身份证”离开了登记处，并感谢政府的“妖道主义”，坐上李老派人给打的出租车，来到了一处老旧小区。


    这里是给刚化形后没有去处的新生妖物的暂居处，半年的适应期，半年后，无论自身在现代社会适应的怎么样，都必须离开，靠自己的努力在人类社会生存。


    小区整体透露着年代的气息，绿色的爬山虎快要覆盖住了整面墙壁，林安经过小区的保安指路，来到了13号楼1单元。


    他抬头向上看，青灰色的水泥墙体斑驳，墙角是掉落的墙皮，门牌号也因时间较长变得锈迹斑斑，看样子岁数很大了，这是林安对这栋楼的评价。


    当他上楼的时候，楼梯拐角处与楼上下来的青年撞上，来人并不客气，嘴里叨叨着，“不长眼”之类的字眼，匆匆的撞开林安下了楼。


    林安也不恼怒，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人的背影，而后摇了摇头，活不长久了。


    浓重的死气快要爬上那人的头顶，不出三天，势必会暴毙。


    救，很容易，不过，万物皆有自己的命数。该死的活不了，该活的也死不了。


    ——


    阳光明媚的一天，林安打开电视，熟练的使用遥控器调台，随着电视机里，“别看我是一只羊~”的声音传出，当事人正襟危坐，一边等待节目，一边思考未来的打算。


    这几天在李老的帮助下，他对现代社会有了基础的认识，如果想要更好的适应，他必须得先有份稳定的工作，除了能换取货币生存，还可以避免邻里口舌，李老说，人类社会，唾沫星子是很严重的，可是他会干什么呢？


    就在林安思考去工地搬砖的可行性时，隔壁突然迸发出一道巨响，砰的一声，他家客厅被砸出了一个洞。


    ......短暂的沉默后，林安叹气，还没工作呢，就欠上账了。他无奈起身，放弃最爱的“喜羊羊”，打开门，朝邻居家走过去。


    邻居的房门已经被大力损坏，门口围拢了一些看热闹的人，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飘散在空中。


    “怎么了？”


    “......好像死人了。”


    “！真的假的啊，杀人了！”


    “还真假，你看不见满屋的血啊。”


    人群窃窃私语，见隔壁的房门被打开，纷纷投以视线，林安一时间有些无措。


    “隔壁有人住了？”


    “会不会......”


    “会啥呀，你看他那个样子，哪里像了。”


    就这样，林安一句话还没说，就被摘除了嫌疑。


    这个万恶的看脸的世界啊。


    林安看向出事的房间，正在此时，一名穿着灰色T恤的男人从房间里走出，他招呼着门口的众人，“都散咯，死人没啥好看的，该回家做饭做饭啊，散了散了。”


    人群被驱散开后，林安没动，他试图去要一份赔偿。


    那个男人转身看见了他，“小伙子，还不走？”


    “我的屋子被隔壁砸坏了。”


    话还未说完，那个男人笑着接上，“不好意思啊，动静大了点，这边会赔偿的。”


    林安点点头。


    那人盯着他，又道：“我刚刚听人讲，你是新搬过来的？”


    林安继续点点头。


    男人定定地看了林安好一会后，微笑，“辛苦您移步，换个地方，我们一起聊聊赔偿的事情。”


    没等林安回应，从狼藉的屋子里被搬出一具已经没有身形的尸体，脸依稀可辨认，是上次撞到的那个死气缠身的男人。


    他死的，真的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