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之后，一直到端午前两天，方令禾都再也没见过许泽君。


    关个县说大也不大，但若无心，缘分又浅的话，几乎是难以遇见的。


    何况，最近的订单积压，方令禾从早到晚都待在店里，不停地洗布，裁布，缝纫。压根分不出额外的时间出门。


    方令禾将今天最后一位预约取衣的客人送出门。看了一眼时间，离吃晚饭还有一会儿时间，索性先把手里那件快完工的衣服做完再去吃饭。


    裁缝也算体力活，既然打定主意做完衣服再去吃饭，方令禾从冰柜里摸了包绿豆糕出来，三两口吃完，又喝口水顺一顺，擦了擦手就继续投入工作里。


    计划很美好，可惜通常是用来打断的。没做多会儿，熟悉的“欢迎光临”就将方令禾从沉浸的状态里拉了出来。心里有些烦躁，面上却不显，抬起头刚要起身，就看见来人并不是别人，正是许泽君。


    方令禾露出的笑容没有收回去，但抬起的屁股又落了回去。


    “在忙吗。”还没进来的时候，许泽君就透过玻璃窗看到了缝纫机前的方令禾，看着她认真工作的状态，一时本有些想停留在原地，可想着自己的位置抬起头就能看见，路过的人也多，来不及多想，手就先一步推开了门。


    方令禾下意识地嗯了一声，随即觉得有些不对，补上了一句还好。但好像又不太对，清了清嗓，方令禾再次开口，“你的单暂时还没做多少。”


    任谁都能听出语气中的生硬，吐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方令禾真的想闭上眼睛离开这个房间。


    许泽君笑了笑，“我不是来催你的，就是马上端午了，我收了好些粽子，但是家里就我一个人，肯定是吃不完的，又不能放太久。我看有几家牌子是之前吃过的，蛮好吃的。就想着给你送一点。”


    说着，许泽君抬了抬手，方令禾这才看见她的手里提得满满的。


    方令禾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她们俩现在的关系是这样的吗？可以在过节的时候送礼物吗？


    看着许泽君的笑脸，方令禾沉默了一瞬，“谢谢你，不过还是不了吧，带回去给阿姨她们吃吧。”


    “哎呀，你收着吧。我收到挺多的，就当是帮我分担啦，我妈那儿也不少呢。”许泽君不再给她拒绝的机会，“我就放这儿吧。”


    “再说了，我妈自己也包了不少。”许泽君抬起头，“这个袋子里的就是，豆沙和鲜肉的，你记得放冰箱啊。”


    方令禾这会儿已经站了起来，两步并作一步，走到许泽君的面前，然而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许泽君就用一种难以描述的眼神注视着她，方令禾的脚步和动作不自觉的停了下来，安静的看着她，思考着她眼神里的情绪。


    “好啦，我们俩就别再推来推去的了。”没等她想明白，许泽君就再次开口。


    话不赶话，眼下的场景，方令禾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拒绝许泽君，扭扭捏捏也不是她的风格，不如直接收下好了。片刻间，方令禾的心里已经百转千回。


    “谢谢你。”


    许泽君脸上的笑容扩大，“是我该谢谢你，这么多我一个人真的吃不完。”她再次强调了这一点。


    方令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附和着浅浅地带出一点笑容，她知道自己又在别扭，觉得这样的场合不笑实在不好，可面对许泽君，她心里又有些过不去的坎。


    “那你忙。”“对了。”


    两人的话撞在一起。


    许泽君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方令禾没有立马解释，担心她急着走。匆匆忙忙地走到一旁的柜子前，从里面拿出一样东西。


    “你突然来送我这么多粽子，我一下也没有什么好回礼的，一个小挂件，送你了，拿着玩儿好了。”


    许泽君接了过来，是一个粽子形状的布艺挂件，“好看！也是你做的吗。”


    “嗯，我在里面塞了艾草和其他的一些草药。可以防蚊虫，最近不是蚊子多起来了嘛。”


    “上面的刺绣也是你缝的吗，好精致啊。”许泽君手指勾着挂环，轻轻地拨动挂件让它旋转起来。“绣是艾草吗？怎么感觉和我印象里的有些不同？”


    “是菖蒲。”


    听见她的回答，许泽君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是艾草呢。”


    方令禾微微地摇摇头，“是我说塞的艾草误导了你。”


    见她没有嘲笑自己，许泽君的尴尬散去不少。“不过，真的好精致，谢谢你了，这一对比，我的粽子都有些拿不出手了。”


    “讨个端午节的好意头罢了，你喜欢就好。我还担心你会不喜欢呢。”


    “喜欢！”方令禾的话音刚落下，许泽君就立刻开口。


    方令禾终于露出了一抹自己没有察觉，却比刚才显得更加真心的笑容。


    “那我走啦，你忙吧，不耽误你的时间了。我的衣服慢慢做也没关系。”临走前，许泽君还记得刚到时说的话。“下次再来找你玩。拜拜！”


    “拜拜。”


    许泽君就像一阵莫名其妙的风，来的时候没有打招呼，走的时候也很迅速。


    室内的空气安静了下来，但方令禾却总觉得哪儿有声音冒出来，本想忽略掉，数声后终是忍不住环顾四周寻找了起来。


    是几步之外的平板，上面正播放着歌曲，刚才踩缝纫机的时候开着bgm，她记得不是关掉了吗。


    方令禾走过去，按下暂停键。室内彻底地平静下来。


    关掉音乐，方令禾的脑子空白了几秒，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手指已经在划拉着刚才的播放记录了。


    她有些疑惑自己怎么点到了这里，不过目光扫到一旁的半成品，她没有去深究。因为她想起自己之前的计划，可看了一眼时间，方令禾只纠结了半分钟不到，就索性晚上加个班弄，反正这几天没有加急的订单。


    等外卖的这段时间里，方令禾打算去将许泽君给的东西收拾好。


    刚才一直在琢磨怎么拒绝和回礼，此刻蹲在礼品袋前，她才意识到许泽君到底拿了多少东西来，两袋礼盒装的粽子，一袋礼盒装的高邮咸鸭蛋，还有一个袋子装的是保鲜盒，里面应该就是许泽君刚才说的她妈妈包的粽子。


    无意识地舔咬了一下嘴唇，方令禾蹲在这堆东西前，突然有些不太想动。她好像感受到了许泽君抛出来的橄榄枝。


    可，当初坚决地拒绝和好的不也是她吗？


    方令禾很是心烦意乱，自那天两人重逢起，她每日里想到许泽君的次数明显地增加了起来，也就是最近订单多，她才能暂时的抛开掉对这件事的思考，将自己投入工作里。


    蹲着的脚有些发麻了，方令禾依旧没动。


    她和许泽君分开足足有九年了，完全见不到的时间也有七年了，她在想什么呢？方令禾不知道，相遇的时间太短，分别的时间太久，她根本就看不透许泽君如今在想什么，为什么突然的出现在她的店里，突然的发出友好的信号。


    就像她当初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一次之后吵架后，许泽君拒绝了她的和好。


    脚上的蚂蚁感实在是难以忽视了，方令禾站了起来。发麻的感觉瞬间增强，方令禾龇牙咧嘴了起来，再也不蹲这么久了！什么许泽君，什么和好，这一分钟里，在脚麻面前，她忘记得一干二净。


    缓了好一会儿，方令禾才会觉得自己的腿脚活了过来。


    方令禾在店里就放了冰箱，将粽子和咸鸭蛋分别放进冷冻室和冷藏室。门铃响起，外卖也到了。


    算了，方令禾将外卖盒拆开的时候心想，再看看许泽君之后会做什么吧。


    打开平板找剧下饭，解锁的页面上是刚才打开的播放历史，看着列表前几首熟悉的歌名，方令禾有些沉默，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刚才为什么要打开播放历史了，没有关掉的播放器，在她和许泽君交谈的时候，一直在单曲循环着《奇妙能力歌》。


    方令禾的喉咙里有些发紧。这首歌是许泽君教她唱的第一首歌。


    她与许泽君，是在高一遇见的。刚升学，朋友们有的去了其他学校，有的分到了其他班级，班上没有一个人是认识的。


    方令禾不是内向的性格，也难免有些紧张。随意的找了一个空座位，而许泽君正巧就在她的附近，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理由，两人就这么顺理成章的认识了，迅速的发展了友谊。


    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人形影不离，哪怕一个住校，一个走读，但根本耽误不了她们同进同出。


    吃饭在一起，逃课在一起，参加社团活动在一起，放假回家也在一起。


    彼时刚入学，还没有分科。老师们管理得很是松散，音乐课之类的更是没有老师主动占课。


    课时多，也要计算分数。音乐老师便以每个人在学期里上台唱一首歌来作为考核。


    而方令禾虽然不说是五音不全，但也唱得有些难以入耳。


    听她唱了几句，许泽君就憋着笑接过了在轮到她的学号之前教会她唱好一首歌的艰巨任务。


    看着许泽君没忍住的笑容，方令禾很想拒绝，但奈何她的唱功实在是毋庸置疑，十佳歌手第三名，而且音乐老师听完她唱歌后还劝说她选择走艺术。


    自己又不想在全班面前丢脸，毕竟唱得不好一定会被起哄嘲笑。


    第一步自然是选歌，选择权当然也在许泽君的手里。


    许泽君选了很久，最后选定了《奇妙能力歌》。


    作为教给她的第一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