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请缨入局
作品:《昭临天下》 金銮殿内,皇上尚未临朝,满殿绛紫朱红的官员身影攒动,低语声如同潮水般嗡嗡作响,全在议论那棘手的漕运案。
尚未及冠的六皇子君承睿,不幸被几位争执不休的大臣围在中间,左一句“漕运梗阻”右一句“军需延误”,吵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他内心哀嚎:早知如此,真该在被窝里多赖一刻,哪怕在宫门口多啃两个肉包子,也好过在这里受这摧残!
正焦头烂额之际,他眼尖地瞥见太子君昭彻与苏玉衡并肩踏入殿门,顿时如见救星,眼睛唰地亮了。
“五哥!五哥!”他迫不及待地挥手,声音在略显嘈杂的大殿里格外清晰。
君昭彻闻声望去,只见她那跳脱的六弟正一脸求救地望着自己,不由得暗自摇头。
这小子,还是这般藏不住事。
君承睿可不管那么多,一把拉住君昭彻的衣袖,巧妙地将他引到那两位面红耳赤的大臣——李大人和曾将军面前,自己则泥鳅般滑到苏玉衡身后,缩肩塌背,努力降低存在感。
君昭彻被这么一拉,脚步微顿,随即稳住身形,目光平静地看向两位老臣。那二人见是太子,立刻收敛了方才与六皇子争执时的随意,神色变得恭敬而拘谨。
苏玉衡适时上前一步,声音温和却清晰地提醒:“二位大人,漕运一案由摄政王总揽,案情复杂,太子殿下亦不便过多置喙。若有急务,还是应尽早向摄政王禀明为宜。”
他意在将这烫手山芋推开。
然而,一道阴柔中带着几分讥诮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五弟贵为储君,国之栋梁,区区漕运小事,有何不便插手?莫非是不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三皇子君鸿轩身着紫袍,头戴玉冠,在一众官员的簇拥下缓步而来,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却带着审视。
这边的动静立刻吸引了更多目光,周围的议论声渐渐低了下去。
苏玉衡眉头微蹙,正要开口维护,君昭彻却已抬手,轻轻止住了他的话头。
她抬眼,迎上君鸿轩带着挑衅的目光,唇角竟也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非但不恼,反而顺着他的话说道:“三哥说得是。孤身为太子,漕运关乎国计民生,岂能置身事外。”
她此言一出,君鸿轩眼中闪过一丝意外,连他身后的王全等人也面露诧异。
就在众人屏息之际,君昭彻却不再看君鸿轩,反而将视线轻飘飘地落在一旁的户部尚书王全身上,语气仿佛闲话家常,内容却字字惊心:
“只是,孤近日偶然翻看旧档,心中存有一惑。除了那下落不明的黄金,去岁随漕运北上,登记在册的那两船江南丝绸……王尚书,其最终入库数目,与出发时的账目,可曾完全对上?”
她问得轻描淡写,君鸿轩闻言眼神阴冷,王全的脸色却在瞬间“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额角瞬间沁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屏住呼吸,不敢置信的看着太子,这等隐秘,太子是如何得知的?
君昭彻似乎能看穿他心里在想什么一样,目光如冰刃般扫过他的脸,最后视线定在君鸿轩脸上,她嘴角带笑,眼睛盯着君鸿轩,话却是说过王全听的。
“王大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襄阳漕运案发后,各州府衙都开始清查旧账,想必八百里加急呈送的密报,此刻应该已经在都察院左都御史的案头。”
“三哥有空关心孤,不如想想,该怎么跟父皇解释,王大人妻弟名下为何会多出京郊的两处庄园,以及三哥府上三万两来路不明的现银。”
字字诛心。
君昭彻话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落玉,敲在金銮殿光滑如镜的金砖上,也敲在了三皇子君鸿轩和户部尚书王全的心头。
方才还因三皇子到来而稍显嘈杂的殿内,此刻静得能听见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和某些人骤然加重的呼吸。
文武百官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这几位天家贵胄和重臣身上,空气中那股压抑感,瞬间变成了雷霆将至的死寂。
王全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用求救般的眼神看向身前的三皇子。
那两处庄园和三万两现银,是做得极其隐秘的勾当,太子是如何得知?还如此精准地在大庭广众之下点了出来?这已不是暗示,而是近乎明晃晃的指控!
君鸿轩脸上的阴柔之气更盛,眼底翻涌着惊怒与难以置信。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一向被他们认为在刑狱、钱粮之事上插不上手,只能靠着太子名分和苏家支持勉力维持的君昭彻,竟会在此刻打出如此致命的一击。
这绝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准备!
“五弟,”君鸿轩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无凭无据,血口喷人,污蔑朝中重臣,甚至攀扯皇子,这就是你身为太子的担当吗?”
他试图挽回颓势。
君昭彻却只是轻轻一笑,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与她年轻甚至略带几分少年气的精致面容形成诡异对比。
她不再看面如死灰的王全,目光直刺君鸿轩:“三哥怎知孤无凭无据?莫非三哥对王大人的家事了如指掌?”
这一反问,更是诛心。
“你!”君鸿轩气结,袖中的拳头骤然握紧。
就在这时,一直躲在苏玉衡身后降低存在感的六皇子君承睿,大概是觉得气氛太僵,忍不住探出半个脑袋,小声嘟囔了一句:“啊?三哥府上多了三万两啊?哪来的?父皇前几日不还因为北境军饷筹措艰难发愁呢么……”
他声音不大,但在落针可闻的大殿里,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
蠢钝有时亦是利器。君承睿这看似无心的一句话,瞬间将君鸿轩置于更危险的境地——军饷艰难,皇子府邸却不明不白多了巨款,对比之下,其心可诛!
君鸿轩猛地瞪向君承睿,眼神狠厉,吓得君承睿立刻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苏玉衡适时上前一步,姿态依旧温和恭谨,话语却绵里藏针:“三殿下,太子殿下,朝会即将开始,此事关乎朝廷体统、皇子清誉,更关乎漕运大案,想必陛下自有圣裁。在此争论,恐扰了圣听。”
他巧妙地将“争论”定性,暗示君鸿轩方才的挑衅才是开端,并将最终裁决权引向了即将到来的皇帝。
君鸿轩胸口剧烈起伏,他知道今日已彻底落了下风。君昭彻掌握的隐秘远超他的想象,再纠缠下去,只会让自己和王全更加难堪。
他狠狠剜了君昭彻一眼,那眼神充满了怨毒与不甘,终是冷哼一声,拂袖转身,走向自己的位置。王全如蒙大赦,又惊惧万分,踉跄着跟上,背影狼狈。
围观的百官们纷纷收回目光,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太子今日一反常态,锋芒毕露,直接向权势正盛的三皇子和其党羽发难,这朝堂的天,怕是真的要变了。
君昭彻看着君鸿轩离去的背影,眼神幽深。
苏玉衡低声道:“殿下,今日是否太过……”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君昭彻打断他,声音低沉,“他既将漕运这火引到我身上,我若不将这火种扔回去,烧焦的就是我们自己。况且,有些人,安逸太久了。”
她转头,看向一旁兀自拍着胸口、一脸好险好险的君承睿,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暖意。
这个单纯的六弟,前世最终也被卷入了那场夺嫡风暴,下场凄惨……这一世,许多事情,该不一样了。
“肃静——陛下驾到!”
内侍尖细悠长的唱喏声响起,如同按下了某个开关,金銮殿内瞬间鸦雀无声,所有文武百官,包括几位皇子,立刻收敛心神,整理衣冠,按品级序列垂首肃立。
沉重的脚步声自殿后传来,伴随着若有若无的龙涎香气。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暂时平息,但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风暴,随着皇帝的到来,才刚刚开始。而今日太子掷出的那几句话,必将在这金銮殿内,在这东陵国的权力中心,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无人能知。
君昭彻微微垂眸,掩去眼底所有的情绪,只剩下属于储君的恭谨与沉稳。
好戏,还在后头!
随着内侍的唱喏声落,东陵国皇帝君临天身着玄黑绣金十二章纹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缓步从殿后走出。旒珠摇曳,遮住了他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
他虽已年近五旬,但久居帝位养成的威仪,让他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众臣的心尖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满殿朱紫齐刷刷跪倒,山呼万岁之声震彻殿宇。
皇帝径直走上丹陛,在九龙盘绕的龙椅上坐下,目光透过晃动的旒珠,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头,并未立刻叫起。那沉默的片刻,对于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交锋的某些人来说,漫长得如同煎熬。
“平身。”终于,皇帝低沉威严的声音响起,听不出喜怒。
“谢万岁!”
百官起身,垂手侍立,依旧不敢大声喘气。
皇帝没有按照惯例先听各部院例行奏报,而是直接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朕方才在殿后,似乎听到前面颇为热闹。”
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太子君昭彻和三皇子君鸿轩所在的位置。
君鸿轩心头一紧,下意识就想出列辩解。
然而,君昭彻比他更快一步。她从容出列,躬身行礼,声音清越而沉稳:“回父皇,方才儿臣与几位大人,兄弟谈及漕运一案,因事关国本,儿臣等一时心急,议论声稍大,扰了父皇圣驾,儿臣知罪,请父皇责罚。”
她将方才的冲突轻描淡写地归结为议论声稍大,并且主动请罪,姿态放得极低,反而显得坦荡。
皇帝未置可否,目光转向都察院左都御史周正清:“周爱卿。”
一位面容清癯,目光锐利的老臣应声出列:“臣在。”
“漕运一案,八百里加急的密报,可到了你都察院?”
周正清神色不变,躬身道:“回陛下,今晨卯时初刻,密报已送达都察院。臣正欲在朝会后,单独向陛下禀明。”
“哦?”皇帝语调微扬:“既然太子也如此关心,不如就在这里,拣紧要的,说说看。”
“臣遵旨。”周正清略一沉吟,朗声道:“根据襄阳及沿途州府加急清查的账目来看,上月漕运进京的赋税,除已曝光的黄金短缺外,另有丝绸、茶叶等物,账实不符者,折银约计十五万两。相关账目漏洞,多与漕运总督衙门及……户部历年核销文书有所牵连。”
他话音一落,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十五万两!这可是将矛头直接指向了户部!
户部尚书王全腿一软,差点当场跪倒,额头上冷汗涔涔,不敢抬头。
皇帝的目光终于落到了王全身上,声音听不出情绪:“王全。”
“臣……臣在!”王全几乎是踉跄着出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周爱卿所言,你可听清了?”
“臣……臣……”王全浑身发抖,语无伦次。
三皇子君鸿轩眼见形势急转直下,心知不能再让王全说下去,否则必然牵连自身。
他立刻出列,抢先道:“父皇!户部掌管天下钱粮,核销文书或有疏漏,但王大人掌管户部多年,一向勤勉,儿臣以为,此事定有蹊跷,还需详查!岂能因账目一时不清,便断定王大人有罪?或许是下面的人欺上瞒下也未可知!”
他试图将水搅浑,把责任推给下属。
君昭彻岂会让他如愿?
她并未急着反驳君鸿轩,而是对着皇帝再次躬身:“父皇,三哥所言极是,查案需重证据。儿臣方才入殿前,偶然听闻,王大人妻弟名下,近日在京郊置办了两处上好水田的庄园,价值不菲。而其妻弟并无正经营生,家中亦非豪富。此外,儿臣还听闻,三哥府上近日似乎也添了一笔不小的进项,约有白银三万两。儿臣以为,或可顺着这些蹊跷之处,与漕运账目并案详查,或能更快水落石出,也可还三哥与王大人一个清白。”
她依旧是那副“我只是听说”“为了你们好”的姿态,却将“庄园”和“三万两”这两个炸弹,在皇帝和满朝文武面前,再次清晰地抛了出来,并且直接与漕运亏空联系起来!
“君昭彻!你休要含血喷人!”君鸿轩再也维持不住镇定,厉声喝道,脸色铁青。
他没想到君昭彻竟敢在御前说得如此直白!
“肃静!”皇帝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声音不大,却带着雷霆之威,瞬间压下了君鸿轩的失态。他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盯着君鸿轩:“御前失仪,成何体统!”
君鸿轩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瞬间清醒,冷汗浸湿了后背,连忙跪下:“儿臣失仪,请父皇恕罪!”
皇帝不再看跪地请罪的君鸿轩,那冰冷的目光重新落回瘫软如泥的户部尚书王全身上。
“王全,”皇帝的声音平缓,却带着山岳般的重量:“太子所言,京郊庄园,三万两现银,你可有解释?”
“臣……臣……”王全面无人色,汗出如浆,伏在地上瑟瑟发抖,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知道,抵赖已经毫无意义,太子敢在御前说出来,必然是掌握了确凿证据。他现在只求不要牵连家族。
“臣……有罪!”王全终于崩溃,以头抢地,泣不成声:“臣一时糊涂,受了漕运总督沈望的蛊惑,在核销账目上行了方便……那庄园和银两,皆是……皆是沈望为堵臣之口所赠……臣罪该万死!求陛下开恩,饶臣家小性命!”
他直接将漕运总督沈望供了出来,但绝口未提三皇子。
他很清楚,咬出沈望是贪污,若攀扯皇子,那就是结党营私、图谋不轨,是诛九族的大罪!
“沈望……”皇帝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幽深。
沈望是已故沈老将军的独子,算是勋贵之后,在漕运上经营多年,根深蒂固。
就在这时,都察院左都御史周正清再次出列,躬身道:“陛下,臣方才尚未奏完。除了账目亏空,密报中还提及,上月随漕运北上的,除了黄金,还有一批江南织造府特供、预备充入内帑的御用云锦,以及三艘装载军械修补物料的官船,亦在同一时段途经襄阳水域后不知所踪,而这两批物资,在现有账目中也未见明确记载与核销。”
御用云锦!军械物料!
这比丢失的十五万两黄金更加敏感!牵扯到皇家内帑和军需,性质截然不同!
殿内刚刚因为王全认罪而稍有缓和的气氛,瞬间再次紧绷起来!
窃窃私语声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更深的惊惧。
若说贪墨银钱尚属常事,那动御用之物和军需,简直就是胆大包天,其心可诛!
三皇子君鸿轩伏在地上,心中惊疑不定。
这件事,他隐约知道一点风声,但沈望向他保证已经处理干净,怎么会又被翻了出来?
难道……是太子?
皇帝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龙袍下的手微微握紧。他看向周正清:“此事,摄政王可知晓?”
周正清回道:“回陛下,密报今晨才到,摄政王殿下……因旧疾寒症发作,今日告假并未上朝,想必尚未得知此节。”
皇帝闻言,眉头微蹙,摄政王不在,但案子不能耽搁。
站在百官前列的君昭彻,心中却是猛地一跳。
寒疾?
皇叔君临渊?
那个在她记忆中,无论寒冬酷暑,始终气息沉静如渊的男人?
那个前世即便在她登基后,依旧权倾朝野,让她如芒在背、寝食难安的摄政王?
他会有寒疾?还严重到无法上朝?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前世直到她身死南蛮,都未曾听闻君临渊有过任何病痛。
他就像一座永不倾颓的山岳,强大、冰冷,且……难以撼动。
他是真正的身体不适?还是……一种以退为进的策略?
抑或是,这漕运案的水,深到连他都觉得棘手,需要暂时避开风头?
无数念头在君昭彻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
她不动声色地抬眼,快速扫过龙椅上的父皇的神情,父皇面色平静,看不出信还是不信。
殿内的气氛,因为摄政王的缺席,变得更加诡异和复杂。
庄严肃穆的气氛中透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
君昭彻眼见时机到了,再次出列,她挺直脊背,声音清晰而坚定地响彻大殿。
“父皇!御用之物与军需失踪,事关国体与边防安稳,此案必须彻查到底!儿臣虽年少,对刑狱查案之事涉猎不深,但既为太子,守护国本,肃清朝纲责无旁贷!儿臣愿为父皇分忧,主动请缨,协理此案!”
她目光扫过面露惊异的百官,最后定在皇帝身上,一字一句道:“儿臣愿与摄政王一同,彻查漕运一案,追回失踪物资,揪出所有蠹虫,无论其身份如何显赫,定将其绳之以法,以正国法,以安民心!”
主动请缨!协理查案!
百官皆惊。太子殿下今日不仅锋芒毕露地揭开了漕运案的盖子,此刻更是直接要求参与到这潭深不见底的浑水中去!
她难道不知道这其中的风险吗?无论是沈望背后的势力,还是可能牵扯到的更大人物,都绝非易与之辈!
苏玉衡在一旁微微蹙眉,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着君昭彻坚定的背影,终是忍住了。
皇帝看着阶下主动请命的太子,旒珠后的目光深邃难辨。
沉默了片刻,整个金銮殿也随着他的沉默而寂静。
“准。”皇帝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太子既有此心,朕便准你所奏。漕运一案,由摄政王总领,太子君昭彻协理,三司会审,扩大清查范围!凡有涉案,无论官职,严惩不贷!务必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儿臣领旨!定不负父皇所托!”君昭彻躬身行礼,垂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但这一步,她必须主动迈出去。
“至于王全,”皇帝冷冷地看了一眼瘫软在地的户部尚书:“革去所有官职,押入天牢,候审!其家产抄没,亲族暂押,待案情明朗再行发落!”
“谢……谢陛下不杀之恩……”王全涕泪横流,被两名殿前侍卫拖了下去。
皇帝又看向依旧跪着的君鸿轩,语气淡漠:“老三,御前失仪,罚俸一年,回府闭门思过一月,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出府!你那三万两,给朕写个条陈上来,说清楚来历。”
这处罚,看似不重,但“闭门思过”,“说清来历”,无异于软禁和审查。
君鸿轩知道,自己暂时失去了自由,也失去了在朝堂上活动的机会。
“儿臣……领旨谢恩。”君鸿轩咬牙叩首,心中充满了对君昭彻的怨毒。
“退朝!”内侍尖细的声音响起。
一场惊心动魄的朝会终于结束,百官心思各异地躬身送驾,直到皇帝的身影消失在屏风之后,才敢稍稍放松。
君昭彻直起身,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各种目光,她面色平静,对苏玉衡微微颔首,便率先向殿外走去。
阳光透过高大的殿门照射进来,在她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她知道,从她主动踏入这漕运案漩涡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
百官开始鱼贯而出,低沉的议论声再次弥漫开来,但这次,许多目光都有意无意地追随着那位率先走向殿外的年轻太子。
苏玉衡快步跟上君昭彻,与她并肩而行,直到走出金銮殿,来到相对空旷的汉白玉广场上,他才压低声音问道:“殿下,您今日……实在是出乎臣的预料。”
他顿了顿,组织着语言:“那王全妻弟的庄园,还有三皇子府上的三万两现银……此事极为隐秘,连我们苏家埋在三皇子府的眼线都未曾探得如此确切的消息,殿下您……是如何提前知晓的?”
他看着君昭彻侧脸,心中充满了不解。
太子殿下往日在情报经营和朝堂争斗上,多是依靠苏家和他从旁辅佐,今日这精准的消息,狠辣的出手,简直是算无遗策。
君昭彻脚步未停,目光平视着前方巍峨的宫墙,阳光在她年轻的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轮廓。
她沉默了片刻,轻轻吸了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飘忽和冷意:“偶然得知罢了,或许是……老天爷也看不过去某些人的所作所为,特意给孤提了个醒。”
她无法解释重生之事,这太过惊世骇俗。只能用这种模糊的说法搪塞过去。
苏玉衡闻言,眉头微蹙,他知道殿下没有说实话,但这其中定然有他不了解的隐情,见君昭彻不愿多言,他作为臣子也不便追问,只是心中的疑虑更深了。
殿下身上,似乎笼罩了一层他看不透的迷雾。
君昭彻将苏玉衡的疑惑看在眼里,却无法言明。她话锋一转,提出了自己心中的另一个疑虑:
“表兄,你可觉得……摄政王今日告假,有些蹊跷?”
苏玉衡收敛心神,想了想道:“摄政王确有旧疾,每逢阴雨寒冷时节便会引发寒症,太医也多有诊治。今日天色虽晴,但前几日确实阴雨连绵,他因此告假,倒也说得过去。”
“确有旧疾?”君昭彻喃喃自语,眉头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
前世,直到她身死之前,摄政王君临渊的身体都一直很好,从未因为身体原因影响过他参与朝政,更别提在如此关键的朝会上告假。
他就像一座永不倾倒的冰山,牢牢矗立在朝堂之上,权势滔天,连父皇都要让他三分。
怎么重活一世,这点却变了?
是巧合?还是因为她的重生,像蝴蝶振翅般,引发了某些她尚未察觉的变化?
一丝隐隐的不安掠过君昭彻的心头。她发现,重生的优势似乎并非绝对,未来的变数,依然存在。
君临渊,这个前世她始终未能真正看透,关系复杂难言的男人,他此刻是真的寒疾突发,还是另有图谋?
他对于自己主动请缨协理漕运案,又会作何反应?
“走吧,”她敛起心神,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既然揽下了这差事,就得好好准备。派人去摄政王府递个帖子,就说孤奉旨协理漕运案,待王叔身体稍愈,便过府商议。”
无论如何,漕运案必须查清,三皇子的羽翼必须剪除。
而摄政王君临渊,无论是友是敌,她都必须要亲自去会一会了。
这场棋局,她已落子,便再无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