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

作品:《错位

    05


    会议结束连贺檩都对你投去敬佩的目光。


    由于项目整合,分管领域变更,叶青目前手下没有信任的嫡系团队,之前的支持者大多不负责空间智能生产线;新分配的团队尚待磨合。——不然也不会除了你没人看得懂这份营销方案……。


    总之,你的同僚目前就是以下两位。


    你们仨有个工作群。


    群主陈文谅,行政助理,负责日程、会议、差旅等日常安排,兼职私人司机(公司事务有专职司机);管理员贺檩,正儿八经名校毕业的管理学硕士,主要负责业务分析处理,负责数据可视化和决策简报制作等文书工作,很巧,跟你是校友。加上管理员你,…战略执行与业务协调。


    实际上这个新项目根本没有这类工作。业务协调项目组建期间行政总监自己就做了,至于战略执行……这到底是什么啊??


    但总之你就是直属VP的战略秘书。


    每天的工作是拿着陈助理给的行程单面无表情地通知叶青他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然后不管他去哪里都跟着。


    工作量为0。


    还要在办公室桌下给他○○。第一次弄完,出门和表情躲闪的同僚对上视线,心情比想象中还要麻木。还对他平静地笑了一下。


    这次会议的流程和发言稿你是和贺檩一起写的,他对这方面也不太熟悉。你居然承担了80%工作量。两个人从早上九点一口气工作到下午两点,好悬赶上两点半的会议。


    在你看来这个工作量就还好。


    但做完你的同僚一副震撼的敬佩表情,言简意赅简单粗暴地跪了。


    “——黎老师牛逼!”


    ……离席好一会儿,你才发现自己嘴角上扬,一直在笑。


    心情奇异的高涨。


    很难说是高兴,但终于不再沉重得只剩压力和耻辱。


    没有辜负这份工资。


    不是作为被董事长的独生子强行塞进公司的玩具,而是真正在工作的员工。


    你终于在做有价值的工作。


    ……


    ……


    视频会议结束,叶岳奇先离席,他紧随其后;而后赵尚退出视频,各部负责人陆陆续续离场。走廊脚步重叠,尽头电梯空旷,电梯门打开,镜中映出截然不同的两个男人。年长者冷肃简朴,年少者浮薄矜贵。


    从气场到相貌毫不相似。


    银白对开门缓缓闭合。


    闭塞的空间。


    气氛凝滞僵硬。


    先开口的是年长者。


    “稿子不错。”


    晟奇集团董事长的音色并不似常见上位者的磁性低沉,而是声带稍微发紧、发声位置靠上,给人感觉过分年轻的音色。


    这也是他的相关视频总在网络爆火的原因之一。


    反差。有梗。夸张。


    但他本人在生活中冷肃到接近刻板。


    从小到大,这可能是叶青第一次听到他的表扬。


    他漠然地保持沉默。


    仍然是年长者先开口。语调平稳安定。


    “她做的?”


    没有具体指代。但对象很清晰。


    叶青漠然地回应:“是。”


    冷肃到接近刻板的年长者注视银白如镜的电梯门,微不可察地颔首道:


    “是个贤内助。”


    三十一层到了。


    银白倒映涟漪的人影。电梯外黎潮白衣黑裙,视线先与他相对,露出一道浅浅的微笑。…难得见她笑。而后视线落在他背后的男人,垂头叫:“叶总。”叶岳奇对她点头。电梯门闭合上升。他走过去轻抚心上人的发顶。


    “收拾一下,我们回家。”


    半分惊讶的神色。视线相对,双颊刹那烧起热度。她再度垂下头。


    “现在就去吗?”


    今晚有一个局。本来打算玩点别的。


    但她应该很累了。


    “不去了。”他说,“回家睡觉。”


    一觉睡到半夜,群里有人发消息问他哪去了,他回开会,工作走不开。大家纷纷表示遗憾。与此同时收到林秉的私发信息。


    『十一点走的。等了一晚上。』


    『没告诉他吗?』


    依然是没必要点明的对象。


    屏幕荧光昏暗。怀中人发出细碎的抗拒呓语,撒娇似的埋进他的颈窝。像是被光晃得难受。他放下消息,一下一下地、轻柔温和地爱抚心上人光滑的脊背。黎潮很舒服似的发出轻颤的呼吸声,双臂紧紧环绕、依赖地将自己送进他的怀中。


    ……满足。


    几欲喟叹的满足。


    身体陷入床榻,全然地。全然地放松下去。


    时而搔过侧颊的、发梢残留湿气的墨色长发。


    颈窝湿润绵长的呼吸。柔软贴合的洁净肌肤。交渡温暖的体温。掌心纤细的腰身。雪白的床榻上缠绕在一起的身体。


    …从没有和谁一起过夜。


    以为会睡不好。但在她身边睡得格外沉。


    不需要吃药。


    橙花精油混着沐浴露和身体乳的气息。亲手涂抹。偶尔涂到最后要再洗一次澡。洗过澡后仍然是她的味道。浅淡的、皮肤深处散发的。萦绕着安心的气息。


    想抱她。被她触碰。更进一步也不错。但还是拥抱最好。不过她喜欢○。最后会哭。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主动地缠着他拥抱。所以他也喜欢。


    把她揉进身体里那样半是恍惚的渴望。恒久地在胸口盘旋。


    两个人都发现了。


    某种致命的吸引。下了蛊一样。身体和魂灵一同被红黑交缠的线牵紧。黎潮拥抱他时迸发的更多是激情。但他想要的是…。


    …触碰。


    确认她的存在。


    最喜欢被她触碰。


    偶尔被无意识的撒娇。胸口会传来扩散的悸动。


    但不满足。无论如何都不满足。拥抱、接吻、上床,逼迫她臣服,看见她哭泣。一切短暂的满足带来更深更强烈到发狂的不满足。想要更多。不是那天激烈到憎恨的告白,不是人偶般麻木的妥协,他想要的是——…。


    …是什么?


    确信的是并不想要她离婚。她和老公如何上床亲密都无所谓。因为他自己这边也没有离婚的条件。其实想要孩子,作为牢不可破的把两人拴在一起的锁链。但她一直在吃药。想过要不要换掉,有一次已经打算换掉,又在最终时刻放弃。


    …她受不住。


    已经岌岌可危的精神会彻底崩溃。


    ……


    起初以为想要的是她的身体。身体得到了仍不满足。于是以为想要长久的关系。保持定期联系。后来或许是想要朝夕相处,但把她接进家中、日夜共处,仍感到深深的、深深的、**深不见底的沟壑般,愈发深重的恍惚的不满足。


    想要更多。


    「——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黎潮那天跪在他的脚下,叫他主人。


    那一刻首先感到的是绝非满足的眩晕。


    难以呼吸。一段时间的意识消失。


    …何时感到**稍微填满呢?


    是畏惧时她软弱的求助。视线中她垂首偎紧的逃避。登顶后她蜷缩的依赖。午夜时分她无意识的拥抱与呓语。


    每晚的接触并不让他满足。很爽快舒畅,但对他来说并不比相拥满足。


    是黎潮想要。


    有时她对于○的依赖也让他感到眩晕。


    确实是有意为之。他的目的。


    让她依赖他。


    让她难以离开。


    把她变得面目全非。


    ……


    某处蜿蜒空洞的裂隙。深不见底。时而听见风穿过胸口,涌动在裂隙之间轻快的呼啸。不满足。不满足。愈是相拥愈不满足。即便她生下孩子也不会满足,即便她臣服脚下依然不满足,即便她从身体到魂灵全然屈服也不会满足。不够。不够。不够。不够。不够。不够。不够。不够。不够。


    要用什么东西塞进去填满。然而撕碎吞下仍不足够。某些时刻裂隙中空洞的风声像迟迟无法进食的魔鬼毁灭的尖啸。但她被压垮崩溃的哭声仍然并不让他满足。每一次撕碎她的一部分试图填补裂隙,都让它裂得更长,更深。更加幽暗。需要什么东西把它填满。和她有关的。她的。只有她。能够。


    ……


    但那是什么呢?


    求而不得的,再怎么靠近她,仍然隔着银河般遥遥的天堑,难以真正靠近的东西。


    可能是今天她浅淡的微笑。


    可能是、那晚把药从他掌心夺走时慌张的声音。


    可能是那天下午、站在沈初曦身侧,从门外望向他时拧紧的眉,眉眼间冷淡的不赞同。


    可能是从他身后倾过身、凝望电脑屏幕时,发梢缭绕的晃动旖旎之间,疏凉而凛然的侧颜。


    ……但那是什么呢?


    “…黎潮。”


    呢喃着的气音。


    仍然不足够。仍然想要的东西。


    “黎潮…”


    橙花浅淡的香味。温暖。掌下切切实实的柔软触感。蒸腾的温热的水汽。肌肤贴合相拥。


    “…黎潮…”


    想从她身上得到的。无论怎么都。不择手段也要获取的。


    究竟是什么呢?


    ……


    贪嗔痴、怨憎会、求不得。


    数年前叶堇死后葬礼超度,寺庙住持说他此生执念深重,定会害人害己。那时他心想连个生辰八字都不问,能看出什么东西?八成骗人花钱消灾。但大师只是长叹一声。叶岳奇在他身后,面无表情,一声嘲讽的冷笑。第二年他遇见黎潮。断联后结婚生子,婚礼当天高朋满座。他想要是她还在上海,或许可以见她一面,但IP显示她或许回了老家。可能是辞职。可能和她动态分享的男人共度余生。于是好友申请迟迟没有发出。当晚新娘望着天花板出神,他完成任务,中途她突然笑了,看向他问青哥你在想谁?他说沈曜辰。从认识起就野心勃勃、仿佛精力无限充沛的表妹嘴唇颤抖,无言许久,错开视线,平静地掉了眼泪。


    那时他对那句判词不屑一顾。


    他心想他有什么执念?像沈家姐弟这才叫有执念。一个高中把亲姐搞到怀孕又分手,一个出国四年谈两位数男朋友把亲弟折磨得像条疯狗——回国要结婚了想起后悔又要复合——连向锦昀都要笑着说沈家向来出疯子,说不准有□□的基因,小心遗传给知蘅——


    直到另一场婚礼,宴会厅金碧辉煌,穿白色高领毛衣的旧识站在其中一个疯子身前,神色羞赧而柔和,好奇似的投来视线。


    胸口忽地传来仿佛自己的东西被夺走、仿佛一切颠倒错位的强烈窒息。


    …黎潮。


    翻来覆去。如影随形。梦中无数次相遇。她的眼泪。她的哭声。她的求饶。她的微笑。她的嗔怪。她哽咽埋进他的怀中。她仿佛要把自己燃尽的告白。她疏凉凛然的侧脸。她有时候像是…在替他痛苦似的——轻轻抱住他的柔暖的臂弯。


    ……


    睡前安心的浅淡香气。


    温暖的潮水将他纳入怀中。


    ……


    黎潮。


    ……


    再多…主动碰我一下。


    不要躲…别怕我。我只是——…不知道、怎么…——


    ……


    ……


    跪伏时微微隆起的蝴蝶骨像折断的残翼。


    黎潮姿态臣服,头颅低垂,跪在他的脚下,柔顺地叫他「主人」。


    ……


    贪嗔痴。


    怨憎会。


    求不得。


    ……


    ……


    葬礼上高僧说他此生执念深重,定会害人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