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蹙眉，也问杰少是什么意思？


    杰少则又反问我，来这新泰上班是为了什么？


    “赚钱啊。”我毫不犹豫。


    “那不就得了？”杰少一拍手，“既然是为了捞钱，你……拼什么命啊？


    再说了，你就那样跟奎老大他们动手，龙哥就会觉得你尽职尽责了吗？老花会表扬你吗？会多给你半毛钱工资吗？


    不会的啊。


    刚才你也看见龙哥是个什么表情了。


    他们反而会觉得你给他们添了麻烦。


    不明白？


    那这样说吧，出来捞，最忌讳的，就是随便得罪有名有号的人。


    之前黄毛那些小混混也就算了。


    老奎他们，我不用想都知道，他们跟你动手前，肯定报过他们的名号。


    他们是有名有号的人，是跟我们一样出来捞的人，你什么都不管，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削，你觉得龙哥和老花会希望，他们以后走在路上，走着走着，突然被别人从背后捅刀子报复吗？


    陈辉，不是这样玩的啊……”


    “可是……是他们非要动手的啊。”我实话实说。


    杰少翻了翻白眼：“陈辉，那他们动手前，有没有给你报他们的名号？”


    “有。”


    “那你怎么回应他们的？”


    “我说不管他们是谁，来了新泰，就得守新泰的规矩。”


    “那不就得了~”杰少一摊手，“他们都报了名号了，你为什么不报？他们根本都不知道你是谁，当然会把你当做无关紧要的人，当然也就会对你动手。


    那如果你当时也告诉他们，说你是镇场，你的上头是龙哥，更甚至，你直接告诉他们，你上头是老花，你觉得他们还会动手吗？


    他们来新泰，会不知道龙哥和老花的名号？”


    我听得恍然，也想到了之前龙哥给我对讲机时，说如果我遇到了麻烦，先调节，调节不好就找他……


    “想明白了吧？”杰少又拍了拍我肩膀，“其实，也怪我们没有说清楚，鬼知道你真能这么带种？


    像阿伟他们最早来新泰的时候，遇到这些破事儿都是找龙哥，你倒好，直接开削~


    那现在，陈辉兄弟，你可也记住了，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儿，提龙哥名字，提老花名字，让对面知道你在谁的山头。


    如果对面还是不依不饶，那么，我建议你……最好还是不要动手~”


    “还是不动手？为什么？”


    “因为在你报出龙哥老花他们的名号后，对面还是不依不饶的话，通常只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对面都是些没上道的青头，根本不知道龙哥和老花的名号。


    第二个原因，对面……是故意来踩场子的。


    如果你遇到的是第一个原因，你是可以动手，但你要怎么保证、你遇到的不是第二个原因？


    而如果是第二个原因，是对面故意来踩场子，龙哥老花他们、肯定是乐意看到你动手的，看到你先下一城，给他们长脸，占得先机。


    但是……陈辉，我个人建议你，不管是什么原因，你都不要轻易动手……”


    “啊？这又是为什么？”我不理解。


    杰少跟着一笑：“为什么？因为还是那句话，都是出来捞的，你……拼什么命啊~”


    “不是……”我看着杰少叼着烟的笑脸，再瞧了瞧他胸口的狼头纹身，不由得就有些迷糊了，“那杰少，你今天下午在我来新泰时，你为了龙哥找我过招……”


    “嘿~”杰少挑了眉，“陈辉，你知道你当时拒绝我，我心里在干什么吗？在偷笑啊~”


    “偷笑？”我更懵了，但也想到了当时龙哥让杰少算了时，杰少捋回袖子就坐回了卡座，一点儿都没犹豫……


    “出来捞嘛，”杰少又直接搭上了我的肩膀，“大哥看不到的地方，怎么玩都行，大哥眼睁睁看着的地方，怎么都要装一装嘛~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不装一装，龙哥他老人家怎么会处处带着我？怎么会给我比你们多的工资？


    陈辉，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各行各业都是如此，我们也是如此~


    你只要记住了，我们是出来捞，求的是财，什么面子、名头、那都是个屁~明白吗？”


    “还能……这样啊……”我再次恍然，只是看着眼前的杰少，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好奇，“那杰少，照你这样说，你……真能打吗？你不可能一直装吧？”


    杰少一下就扬了嘴角，就叼着香烟饶有兴致般看着我：“陈辉，你觉得我能不能打？”


    我果断点头。


    “为什么？”杰少再问。


    我指了指他的手。


    那是他掌骨上微微泛着的黄。


    不是香烟熏出来的黄，而是一层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练出来的茧疤。


    杰少再次一笑：“出来捞，谁没曾想过出人头地？


    够僵！够辣！够狠！够拽！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可陈辉，你没事儿可以看看报纸，看看新闻，好好看看，那些想出人头地的，认为自己够狠够辣的，哪个不是要么进去，要么尸横荒野？


    出头？不不不，这个社会，捞钱~捞钱最重要啊~”


    杰少说完，别的我听了个七七八八，但他最后一句话却深得我心，亦就是“捞钱最重要”。


    杰少跟着又想到什么，双眼一转，那搭在我肩膀上的手、也顺势拍了拍我的胳膊：“诶~陈辉，看你这么财迷，明天中午有个差事，最多两个小时就能搞定，只要去就有一百块，去不去？”


    我心中一动：“只要去就有一百块？什么差事？”


    “当然是捞钱的差事~放心，聊聊天，喝喝茶，一百块到手，轻轻松松~“杰少神神秘秘的笑着。


    而我看着杰少的笑脸，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相信他，果断就点了头：“行！有钱捞，我当然去！”


    按理来说，那时，我已经经历过雷佳和周康的事儿，怎么都已经听进了小情姐的那些叮嘱，不会再随意相信任何人。


    我估摸着，我当时能那么相信杰少，可能是因为他在我面前露出了他最真实的一面，也可能是因为他个人建议我的那些话，听着怎么都像他的肺腑之言。


    就这样，处理好脑袋上的伤口，出了杂物室，杰少也帮我调了对讲机的频道，我也跟着就听见了对讲机中，阿雄阿伟他们聊天吹水的声音。


    杰少也转头去了二楼，离开前，也就让我继续待在一楼大厅巡逻。


    一楼大厅，舞池那边，位于中央的小舞台上，已经上了小舞台的小情姐，也依旧在摇曳着她那古希腊雕塑般的完美身段，那俯视众生般的高冷神情，也看得我心里不禁痒痒了起来，不禁回想起了那晚与她在晚风中的拥抱。


    如果时间能停留在我们拥抱的那一瞬，如果那一瞬我能再大胆一点，或许……


    我甩了甩脑袋，迫使自己不要浮想下去。


    那一晚的小情姐已经很伤心了，伤心到无声的哭泣，我又怎能在她最脆弱最伤心的时候，想着占她的便宜？


    再没什么幺蛾子。


    直到凌晨两点，快打烊时，龙哥也通过对讲机让我们集合，给我们分发了当天的薪酬。


    整整两百块，我揣进兜里时，都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在华姐那儿加班加点，一个月才六百多的工资，这在新泰上班，一天就能有两百块，如此大的落差，换谁来都会觉得不真实。


    再出了新泰，想在门口等着小情姐一起回去时，我又看到了门外的街边，正站着一群我眼熟的身影。


    是波波小文和淑仪她们，就和一群年轻男女围在一起，不知道在议论着什么。


    而也就在她们身旁一边，还蹲着另一个我眼熟的女人。


    正是那小芸，就蹲在那边昏黄的路灯下，就撑着脑袋，望着新泰外面空荡的长街发呆。


    我想到了她之前在杂物室说的那些话，说她也不想在新泰上班，等赚够了他爹欠的赌债就离开新泰。


    想着想着，我也渐渐就觉得，视线中的她和淑仪等人，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蹲在路灯下的身影，也显得有些落寞和孤寂。


    再想到杰少说，她当时抹着双眼跑出杂物室，是因为她觉得我嫌她脏……


    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也就走了过去，同样在她身边蹲下。


    小芸自发现了我，一下回头，但又瞬间转回脑袋，低头看向了街沿外，路灯映得昏黄的地面。


    我挠着头“嘿嘿”笑着打破尴尬，也告诉小芸，下午在杂物室，我是下意识地挪开凳子，没有其他的意思。


    “是……是吗？”小芸这才眨着双眼再次看向了我。


    我点了点头，正想告诉她，她不用做我女人什么的，只要她在新泰上班，我能帮她的地方都会帮她。


    可不等我说出口，她又指了指我的脑袋，说我脑袋上那创可贴有些歪了。


    “陈辉哥，你等等。”她转头起身，几步奔进了这新泰旁的一家杂货店，出来时也正拿着新的创可贴。


    但也就在她再奔向我时，也不知道是不是没穿习惯脚下的高跟鞋，她突地绊了一下，瞬间失去了平衡，啊的一声眼看就要摔倒。


    我条件反射的起身跨了过去，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往我身前一扯。


    她一下恢复了平衡，但也因此，又啊的一声，便撞进了我的怀里……


    昏黄路灯下短暂的定格。


    我赶紧松开她，她也跟着低了头，脸儿上一片红晕。


    “那啥……看着点儿路……”我挠了挠头。


    她也嗯了一声。


    可我们身后，却又传来了“啧啧啧~”的女人笑声。


    我顺着回头，只见那正是人群中的淑仪，就看向我和小芸一脸的坏笑。


    直到淑仪又双眼一转，想到了什么似的，绕过我就看向了低着脑袋的小芸：“小芸，我们去后街那边逛逛，你去吗？”


    “啊？”小芸微微蹙了眉儿，似有些担忧。


    “哦，对对对，你不喜欢逛街~


    那怎么办呢？回老屋的路那么黑，你一个人走……”淑仪一顿，“顺理成章”就看向了我，“那么，陈辉哥哥，小芸可就教给你了哟~”


    我一愣，但也有些恍然，看来小芸一直等在淑仪她们身旁，就是想等着淑仪和她一起回家。


    而淑仪说完，转头就招呼着波波小文她们开溜了。


    我再次有些懵。


    回过头，小芸则咬着嘴唇，脸儿上的红晕更盛：“陈辉哥，我……我先帮你把创可贴换了吧。”


    我也没拒绝，弯下腰，矮了身。


    小芸也就在这昏黄的路灯下，眨着她那双眼，仔细的帮我更换起了脑袋上的创可贴。


    而因为我弯着腰低着脑袋的缘故，我的视线里是正好对上了她连衣裙的领口……


    邻家有女初长成啊……


    我避开了视线，也找着话题询问小芸，按照刚才淑仪的意思，她是不是害怕走夜路回家？


    小芸点头，说她和淑仪的出租屋，要穿过对面的几条巷道，在对面的老屋住宅区里。


    现在已经是凌晨，那老屋住宅区那边自没了人，一片漆黑不说，那边的很多老屋都还空着，并且，那些空着的老屋，也很多都没了门窗，黑洞洞的。


    我听着，自也就有了送小芸回家的念头，可转念一想，我也正在等着小情姐一起回家。


    哪知，也就在这时，我身后的新泰大门口方向，又传来了一阵我熟悉的、“咯咯咯”的笑声。


    那是一身黑色蕾丝上衣的小情姐，就搂着她的挎包，双手环胸的望着我和小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