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安对着窗户方向侧卧而眠。


    半边脸都埋在被子里，即便有人进来了，也没惊动她分毫。


    陆维军走到夏清安的床头，想把人喊醒，却盯着她的睡颜有些出神。


    原来清安睡熟了是这样的？


    很安静、很平和。


    虽然夏清安清醒的时候，大多也是宁静的。


    但能够感觉到她身体里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生命力与力量。


    睡着的夏清安，就像是秋夜里的风，风过无痕，却在你心头泛起了涟漪。


    陆维军晃过神来，移开了视线。


    大手隔着被子，在夏清安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清安，起床了？你不是让张叔到了时间叫你吗？”


    “唔~”


    夏清安不想被人打扰，往被窝里钻了钻。


    陆维军便笑着跟她说，“那就多睡会儿，有什么事情你明天再去做？”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动静。


    陆维军觉得这样也好，就打算先出去。


    忽见被窝里的夏清安，直愣愣地坐了起来。


    顶着一双困倦的双眼，脑袋耷拉在一边，就跟断了似的。


    夏清安这个觉补的，并没有让她的精神好多少。反而因为强行从沉睡中醒来，吊住她的那口气都若有若无了。


    “大哥，是你叫我起床啊？对，我得起了。”


    “清安，什么事非得今天去做？我看你困得厉害，不如好好睡一觉，休息好了效率也会更高。”


    “没事，待会儿洗把脸就清醒了。”


    “你这些日子不是在学校？”陆维军也意识到这里面有问题了。


    夏清安点点头，“有点要紧的工作，放心大哥，忙过这段时间，我就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既然是工作上的事情，陆维军也不便多说。


    他们这些人，都是很有服从精神的。


    只有要需要，他们任何时候都会上。


    “那我让张叔给你弄点吃的？”


    睡了几个小时，夏清安也该饿了。


    “嗯好，麻烦大哥跟张叔了。”


    “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


    陆维军带上门出去了。


    夏清安掀开被子，在床上稍微活动了下筋骨，总算是清醒了些。


    身体也没那么沉重了。


    下楼去盥洗室洗漱，出来就有现成的餐食。


    张叔给她炒了一份咸菜蛋炒饭，还很关爱的在里面放了不少瘦肉丝。


    吃起来特别开胃，夏清安吃了两大碗，又喝了一碗汤。


    程霞也不舍得夏清安这么劳累。


    却也知道夏清安肩负着不一般的职责，只能让她多吃点。晚上也挺冷的，要多穿点衣裳。


    夏清安乖乖应了。


    吃完饭，她就要去工作了。


    陆维军想送她，被她拒绝了。


    在大院里面，晚上也没什么危险。而且她所在的厂区，其他人也不方便靠近。


    夏清安独自打着手电，步行前往铁鸟试验台存放的厂区。


    在她离开家的半小时后，陆维民才回到家中。


    他最近回来得越来越晚了。


    不仅是他，飞行员们这段时间训练是最为刻苦的。


    一天绝大部分时间，都在苦练飞行技巧、强化体能和学习各种各样的理论知识。


    陆维民作为王牌飞行员，过去也算是训练比较努力的一个，可跟最近这段时间的训练强度完全没法比。


    但他们没一个人抱怨辛苦，反而是赌上了一切，也要坚决完成所有训练任务，拿到最优的成绩。


    因为只有最优秀的战斗机飞行员，才能有机会入选霄7改试飞员。


    进入试飞员学院，与全国最优秀的一批精英们竞争，争夺预备试飞员的资格。


    陆维民性格一直是比较活跃的，可最近这段时间，他每天回来累到腰都直不起来。


    白天要独立执行高风险试飞科目，在模拟器内反反复复训练，晚上还要吸收跟消化海量的工程技术知识。


    学习数以千计的系统跟故障处置预案。


    而今夜的包括高速离心机测试在内的一系列极端的生理和心理测试，更是让这位王牌飞行员差点陷入昏迷。


    试飞员，是万里挑一甚至是十万里挑一的存在。


    这句话的含金量，陆维民直到这段时间才有真切的感悟。


    正因为他知道这个过程有多辛苦，所以他才劝吕捷，放弃试飞员选拔。


    她挺不下来的。


    吕捷却因此与他置了气，理都不理他了。


    虽然吕捷心里也清楚，她现在各方面都还达不到试飞员选拔的标准。继续坚持下去，的确像是在自讨苦吃。


    程霞看着家里这一个个的都如此辛苦，为他们骄傲的同时，也实在轻松不起来。


    不过，她很清楚一点。


    作为母亲和长者，在这种时候她即便帮不上忙，也不能去扯孩子后腿、说一些丧气话。


    更不能打着关心他们的名义，让他们放弃自己的梦想和事业。


    所以在陆维民嚷着太辛苦，试探地问她：“妈，我要是没选上，你会失望吗？”


    程霞摸着儿子的脑袋，用温柔慈爱的口吻对他说——


    “全力以赴后还是没选上，妈妈同样会为你骄傲的；但如果你因为训练辛苦而放弃选拔，维民，妈妈不会说你什么。无论何时，也无论你什么样，你都是让妈妈骄傲的孩子，但你自己日后回想起来会很遗憾的。”


    陆维民低下了头，苦笑道：“是啊。”


    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别人眼中的天之骄子，成为王牌飞行员后，更是意气风发。


    陆维军甚至觉得他无所不能，只要他想，就能将所有他想做的事情都做好。


    直到这段时间，他开始感受到挫败。


    经常在放弃和坚持中左右摇摆。


    对霄7改的渴望，还有一直以来的骄傲，让他没法放弃。


    可只要想到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得一次次承受着身体和心理极限的折磨，根本看不到头，他又不禁为之却步。


    这样的心思，他不敢跟任何人说。


    也感到很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