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级会所的顶层，一片死寂。


    金发男人面前，躬身站立的黑西装手下，身体已经僵硬得如同雕塑。


    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在地毯上，悄无声息。


    “第一个，‘幽灵’，潜入失败。”手下的汇报干涩而艰涩，“根据现场回收的记录仪，他被一架粉红色的儿童无人机撞晕了。”


    金发男人脸色一变。


    “继续。”


    “第二个，‘变色龙’，任务失败。他伪装成快递员接近大门，被一辆突然失控的洒水车……从头到脚浇了个遍，窃听器被水冲走，下落不明。据查，洒水车播放的音乐是《好运来》。”


    手下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带上了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第三个，‘鹰眼’，远程架设设备失败。他在攀爬一棵观察树时，踩到了一块……香蕉皮，从十几米高的地方摔了下去，右腿粉碎性骨折，多处内出血，人已回收，但基本废了。”


    空气仿佛被抽干，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


    金发男人终于抬起了头，那双碧色有一种极致的、非人的平静，平静之下是令人战栗的冰渊。


    他用那慢条斯理的、字正腔圆的中文，一字一句地开口。


    “被无人机撞？”


    “踩到香蕉皮？”


    他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诡异。


    “你们是在跟我讲安徒生童话吗？”


    手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死死地贴着冰凉的地板，全身抖如筛糠。


    “先生！句句属实！我们……我们的人分析，顾家豪宅附近……好像有一种……一种看不见的气场在保护他们！”


    他几乎是鼓起了毕生的勇气，才把那个荒谬绝伦的词说了出来。


    “我们的任何行动，无论多么周密，都会被各种匪夷所思的巧合……打断！这不科学！这简直就像是……玄学！”


    玄学？


    金发男人脸上的那丝笑意，彻底消失了。


    他是一个绝对的科学至上主义者，在他的世界里，一切皆可计算，一切皆有逻辑。命运、气运、玄学，这些都是愚昧之人的精神鸦片。


    可现在，他手下最精英的特工，用三场堪称滑稽的失败，向他递交了一份挑战他整个信仰体系的报告。


    这些离奇的报告，让他第一次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动摇。


    死一样的沉默。


    良久，金发男人再次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把顾家豪宅周围二十四小时内，所有公共和私人监控的录像，全部调过来。”


    “是！”手下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起身去执行命令。


    很快，巨大的全息光幕在房间中央展开，上百个监控画面被同时呈现，又被迅速整合、分析。


    金发男人站起身，走到光幕前。


    他修长的手指在虚拟屏幕上快速滑动，时间被放慢到百分之一，每一个细节都被无限放大。


    他看到了。


    在“幽灵”即将翻上墙头的前一秒，顾家二楼一扇窗户被推开，一架粉红色的、带着兔耳朵装饰的无人机，摇摇晃晃、歪歪扭扭地飞了出来，像是新手在操控。它在空中打了个旋，然后直直地、精准地撞向了“幽灵”的脑门。


    他看到了。


    在“变色龙”站在大门口，即将完成任务的瞬间，那辆洒水车的驾驶室里，司机张大了嘴，打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他整个上半身都因为这个喷嚏而猛地向前一顿，手下意识地推了一把方向盘。于是，车头的洒水器发生了一个微小的、致命的角度偏转。


    他还看到了。


    在“鹰眼”爬上那棵百年老树的十几分钟前，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学生蹦蹦跳跳地路过，他一边走一边吃着香蕉。吃完后，他看也没看，手臂向后潇洒地一甩，那块滑腻的香蕉皮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鹰眼”即将踏足的那个树杈上。


    一系列的巧合。


    一系列毫无关联的、愚蠢到可笑的意外。


    那个无人机，明显是小孩子的玩具。


    那个司机，只是一个普通人再正常不过的生理反应。


    那个扔香蕉皮的小孩，更是这片城区里随处可见的顽童。


    可当这些愚蠢的巧合，全部被串联起来，全部在最精准的时间、最精准的地点，不差分毫地作用在他三名顶级特工的身上时……


    巧合，就成了最可怕的必然！


    金发男人的呼吸，第一次变得有些紊乱。


    这不是玄学。


    这比玄学更可怕！


    这是一种……一种他无法理解、无法计算、凌驾于所有逻辑之上的力量！


    它在用一种几乎嘲讽的方式告诉他，他引以为傲的计划、他手下精英的技巧，在这股力量面前，不过是一个笑话。


    “有意思……”


    金发男人死死地盯着光幕上，那架粉红色的兔耳朵无人机，低声自语。


    他的脸上没有了挫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残忍的兴奋，是猎人发现了一个前所未见、却又无比棘手的猎物时，才会有的狂热光芒。


    “真是有意思……”


    “顾家，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趣一万倍。”


    物理渗透，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再派多少人过去，都只会被更多的“香蕉皮”和“洒水车”以更滑稽的方式解决掉。


    他缓缓坐回沙发，闭上了眼睛。


    大脑在高速运转。


    顾家不对劲。


    从叶辰那个废物开始对付他们起，就处处透着诡异。


    商业上，总能提前一步识破所有陷阱，并设下反杀的圈套。


    人身上，总能奇迹般地避开所有致命的暗杀和爆炸。


    这种精准，这种预见性……


    不可能是顾湛，也不可能是顾怀山。他研究过这两个人，他们是顶级的阴谋家和商人，但他们依旧是“人”，是人就会犯错，就会有思维的盲区。


    可顾家最近的表现，不像“人”的手笔。


    更像是有一个无所不知的“上帝”，在他们耳边低语，为他们指明了所有正确的道路！


    金发男人睁开眼睛，碧色的瞳仁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寒光。


    他放弃了继续在顾家大宅这块铁板上死磕。


    他要换一个方向。


    他要从信息的源头，去找到那个看不见的“上帝”！


    他拿起平板，调出了顾家的资料，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最终，停留在顾家所有人崛起的关键节点上。


    每一次转危为安，每一次精准反杀，这些事件的交汇点在哪里？


    “传我的命令。”


    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意志。


    “将调查重心，全部转向对顾家所有成员过去一年内，所有商业决策、人际关系、信息流动的深度分析上。”


    “我要从沙子里，把那粒金子找出来。”


    金发男人的唇边，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


    “我要看看，这个躲在顾家背后，扮演上帝的家伙……”


    “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