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大哥和老父亲联手施压，顾司夜并没有退缩。


    他看着挡在自己面前，浑身散发着“我的崽谁也别碰”气息的亲大哥，又透过那坚实臂膀的缝隙，望向那个只敢露出一双惊恐大眼睛的小侄女。


    几秒钟后，他苍白的脸上，忽然绽开一个缓慢而诡异的笑。


    那笑容，让悠悠的恶意雷达警报声拔高了一个调。


    他晃了晃手中那瓶粉色的“营养液”，隔着顾湛的肩膀，对着悠悠的方向，轻声开口。


    “哥哥，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我只是想让悠悠更了解自己而已。”


    他的嗓音平淡，却让悠悠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了解我自己？我对自己了解得很！我就是一条只想躺平的咸鱼！不需要你来帮我深度剖析！】


    悠悠在顾湛怀里疯狂摇头，小手死死揪着他爹的衬衫。


    顾司夜完全无视了她的抗拒，甚至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继续用他那套做学术报告的冷静逻辑，说着让人心惊肉跳的话。


    “是我唐突了。”他大方承认，镜片后的光芒却愈发亮得骇人，“只是，悠悠的想象力实在太过独特，她对危机的直觉性描绘，已经超出了普通孩童涂鸦的范畴。”


    他伸出苍白的手指，隔空点向悠悠抱在怀里的画。


    “比如，她选择了棕色来代表‘洪水’，这在色彩心理学上象征着腐败与停滞；比如她画的小人挣扎的姿态，完全符合溺水者的本能反应……这些细节，让我无法抑制自己的好奇心。”


    这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却又透着一股子将人当成实验品的冷酷。


    【啊啊啊啊！他还在分析！他还在说！】


    【救命！他不是在夸我画得好，他是在破译我的金手指啊！】


    【这哪里是医生，这分明就是个想把我大脑切片研究的科学怪人！爹地！快用你无情的铁拳把他揍飞！】


    顾湛将女儿往怀里又揽紧了些，高大的身躯像一堵不可逾越的墙。


    “顾氏的生物医学研究项目，我给你千万经费，你可以随意研究任何东西。”


    “但悠悠，是家人。”


    “不是你实验台上的研究对象。”


    这番话，没有半点情绪起伏，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决绝。


    这是顾湛第一次，在家人面前，如此清晰、如此强硬地划下了一条绝对不可逾越的红线。


    你敢动她一下，试试。


    后果自负。


    站在一旁的顾宸，原本只是靠在墙边冷眼旁观，听到这里，身体不自觉地站直了，插在裤袋里的手也抽了出来，垂在身侧，骨节微微绷紧。


    顾怀山浑浊的双眼扫向自己引以为傲的小儿子，手中的龙头拐杖在昂贵的地板上重重一顿。


    “司夜，你大哥说得对。”


    老爷子的声线苍老，却带着常年身居高位者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们顾家能有今天，靠的是家人同心。悠悠，她现在关乎着我们顾家未来的走向，她的健康和安全，就是家族的头等大事。”


    他盯着顾司夜，一字一句。


    “你的好奇心，该收一收了。”


    连续被家里最有权势的两个人敲打，顾司夜终于沉默了。


    他微微垂下头，金丝眼镜的镜片遮住了他眼底所有的情绪，让人看不真切。


    几秒后，他再次抬起头时，脸上那种让人不适的探究欲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温文尔雅。


    “我明白了，爷爷，大哥。”


    他轻声回应，姿态谦卑，仿佛刚才那个试图挑战底线的狂人不是他。


    然而，悠悠的“恶意雷达”却依旧在发出微弱的，滴滴作响的黄色警报。


    警报声没有消失，只是从刺耳的尖啸，变成了持续不断的低鸣。


    【骗子！他绝对是在演戏！】


    【警报根本没停！他只是把他的坏心思藏得更深了！】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他根本就没有放弃！他只是在等，等一个爹地和爷爷都注意不到的机会！这个人的执着，比我上辈子遇到的所有甲方加起来都恐怖！】


    悠悠总觉得，小叔叔那病态的好奇心，比在场任何人的野心都更加恐怖和执着。


    感受到怀里小家伙又开始不安地轻颤，顾湛的心瞬间揪紧。


    他不再理会任何人，抱着悠悠，转身就朝楼上走去。


    那强大的保护欲，几乎化为实质，在他身后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他将悠悠抱得更紧，走上楼梯时，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和坚定。


    “悠悠别怕。”


    在二楼的走廊里，他停下脚步，低下头，在女儿光洁饱满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那个吻很轻，却带着滚烫的温度。


    “爸爸会保护你。”


    一股暖流，从额头涌遍全身。


    悠悠愣住了。


    她抬起小脑袋，看着自家爹地那张俊美却总是冷冰冰的脸。


    这一刻，那张脸上没有了商业帝王的冷酷，没有了算计，只有一个父亲对女儿纯粹的爱意和承诺。


    【……爹地。】


    悠悠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触碰了一下。


    她来到这个世界，从最初的惊恐不安，到后来的躺平摆烂，一直都像个混日子的局外人。


    可这一刻，被这个名义上的父亲笨拙却真诚地保护着，她忽然觉得，这个全是反派的家，好像……也有了温度。


    这该死的，让人有点想哭的归属感是怎么回事？


    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学着他的样子，轻轻拍了拍顾湛的脸颊。


    “嗯！”


    楼下，看着顾湛抱着悠悠消失在楼梯转角，顾司夜推了推眼镜，将那瓶粉色的液体放在了桌上。


    他拿出手机，打开一个加密文档。


    【观测日志：今日，悠悠对“云顶天宫”项目做出负面预警，再次证实其预知能力具有定向性和风险规避特征。】


    【新发现：家族核心成员（父、祖父）对其表现出极强的保护欲。】


    【下一步计划：调整观测策略。】


    写完，他收起手机，端起那瓶粉色的液体，走到窗边一盆长势极好的兰花旁。


    他拔开瓶塞，对着兰花的根部，倾倒了下去。


    “别浪费了。”他轻声说。


    粉红色的液体顺着瓶口，缓缓倾倒进名贵的兰花盆栽里，渗入土壤。


    空气中，若有似无地飘散开一股清甜的果香。


    不是化学合成的香精味，而是像刚刚从田里摘下的新鲜草莓，被捣碎后散发出的天然芬芳。


    那盆被顶级园丁精心养护的兰花，叶片上的露珠颤了颤，颜色变得更加青翠欲滴。


    这确实是他为悠悠最新研制的草莓口味营养液，纯天然，无公害。


    为了调配出最适合四岁半幼童吸收、口感又最好的酸甜比，他昨晚在实验室里熬了一个通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