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动静

作品:《第二十三年冬 [娱乐圈]

    四月末五月初的A市还冰冰凉凉,云澜意终日穿着薄长袖和店服马甲,搭着每天如一的牛仔裤就站在便利店上班。


    音综的第二期录制也即将到来。


    然而五月初的H市的气温已经到30℃甚至再往上,太阳已经开始烘烤大地,却几乎天天下雨,整个城市像一个巨大的蒸笼,闷热,潮湿。


    提前了解了H市这边天气的他带了短袖,准备去酒店换,但还是低估了亚热带的威力,一下飞机就开始出汗。长袖在人群里格格不入,无奈之下,他只好把袖子撸起来,上了剧组的接泊车后才微微开始凉快起来。


    对于他这样一个常年深居北方的人来说,来到南方没有水土不服真是要感谢天感谢地了。


    现在他自诩已经不是综艺小白,对环节和流程都了然于心。


    第二期抽签时依旧紧张,云澜意眼睛不由自主地观察起周围人的动作行为。紫色的眼珠子溜溜地转,看向了崔照里,确认他的签跟自己不一样后放下心来,悄悄叹了口气,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被拾取。


    “澜意。”


    一个温柔的女声传了过来。


    云澜意转头,看见了穿着素白的蔡憬,裙摆随着脚步一荡一荡,朝他这边走来。


    她举着手里的签,签上的黑色标记和自己手里的一模一样,云澜意内心欣喜若狂,他悄悄按住自己,努力不让自己的嘴角看着太狰狞。


    “蔡老师!太好了我们是一组!”


    跟熟人组上队的云澜意开始对这次的合作充满憧憬,一消上次的慌张与焦虑。


    这次的主题是爱情。


    老实说,云澜意在看到电子屏上两个大字的时候脑子空白一片,他没谈过恋爱,也很少看言情剧。高中和大学不是闷在图书馆就是泡在钢琴室,就更别说一段校园恋爱了。整个23年的人生经历里多数对爱情的认知来自于他的父母。


    伴奏对云澜意来说不算难事,打不倒一个中音本科生,但是云澜意的原则是词由心生,心里没有的东西怎么写出来都是假的。


    云澜意在讨论室沙发里垂着头,话语间全是生无可恋,“蔡老师,您来写词吧,我没有恋爱经历啊,太难写了。”


    “行啊,那剩下的还得麻烦小云老师啦。”


    听到蔡憬打趣自己,云澜意秒红了耳朵,抬着头看着一旁笑得开心的人,哭着脸,说:“蔡老师,您就别喊我这个了,喊我澜意或者小云都好啊……”


    蔡憬笑得温柔,他一直以来都把云澜意和曲别淮当作弟弟,逗一逗弟弟让她也是乐在其中。


    “好好好。我写词去。”


    云澜意连着有线耳机,靠在沙发背上,单只手抬高把刺眼的顶光挡住。他在听备忘录里的灵感记录,虽然不知道蔡憬会给出怎样的词,但他还是想先从中找一个符合他微小的爱情观的旋律,如果能合得来,那就更好了。


    耳机里的旋律声不大,加上云澜意听力很好——耳朵在曾经的练习里被磨多了,因此云澜意还听到了签字笔在纸上写字的沙沙声,很微弱,那是蔡憬在写词。


    写在白纸上的字对他来说有一种不太属于这个时代的美感。初高中时他很爱写日记,看着一笔一画的黑字刻在白纸上,呈现着他的所思所想。大学之后却只在键盘上敲打,汉字只出现在显示屏的那一刻他好像落下了什么。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他改不了。他是个矛盾体,既迟钝又敏感。


    不知道时针走了多久,云澜意睁眼选定demo暂时的旋律。


    “澜意?”


    “嗯?”


    突然被喊了一声,云澜意惊了一下,接过蔡憬手里的稿。


    蔡憬的字与她本人百分之一百的相符,朴素清雅,用词适当准确,云澜意读完全文甚至感觉在读一首诗,前辈的经历与思想映射在文字中。


    他时常觉得这才是艺术的意义。


    “可以吗?我不太会写。”


    “写得很好啊蔡老师!我下次出歌请你来作词!”


    他真的没有在开玩笑,是真的有如此想法,一个的作品集思广益是相当好的。


    云澜意从沙发上猛地坐起来,按着词开始套旋律。然而选定的旋律和蔡憬的词并不能完全套上,擅自把词断开会显得十分不平衡。云澜意只能重新改一部分,自己给自己增加了工作量。


    云澜意坐到钢琴前,想着把旋律一并做出来。


    他反复看着白纸上的词,皱着眉琢磨,某些部分实在没办法了便跑去问蔡憬写词的出发点。


    然后被喂了一嘴狗粮和重塑了部分爱情观。


    听完蔡憬的话云澜意定在原地久久不能平静,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如此浪漫,甚至浪漫到不现实的真实故事。


    每次他看向蔡憬都觉得她的眼神里有一种他不曾触及的东西,是大概欣然接受世界与生活,是幸福流露。


    “好,谢谢蔡老师。”


    云澜意低着头如捣蒜般点头,垂着眼睫,眼里情绪不明,顺速回到钢琴椅上。


    他只希望自己的情绪不要影响旋律的创作,这首歌的基调应该是快乐的。


    闷头在琴键里不知道多久,直到肚子反抗,云澜意撑在最后的低血糖的界限翻开自己的包,随意拿了两颗糖塞进嘴里,鼓着像只仓鼠。


    蔡憬正好打饭回来,看见躺在沙发上,唇色发白的云澜意,叮嘱了几句,“快来吃饭,别淮刚跟我说过你这事,你们小年轻还是要好好吃饭啊。”


    云澜意没力气地点头,说:“他不也经常泡练习室里不吃饭,还好意思说我呢。”


    “好了,你俩不相上下,我回去也说他。”


    胃病导致云澜意吃饭较慢,原本别人半小时就能吃完的分量他得吃上一个小时甚至更久,这也导致了他时常没有这么多时间吃饭,甚至是吃了不到一半就自暴自弃地放弃这一餐。久而久之就变成了死循环,药吃了又吃,医嘱也不到一段时间就被抛在脑后。


    这次依旧一样,吃了五分饱,等到眩晕感减少就停了下来。


    “崔老师就吃这个啊。”


    楼危凭端着盒饭扒拉两口,望着崔照里饭盒里素成一片,严重怀疑里面到底有没有油水。


    “嗯。拍戏需要身体状态好。”


    “那你们演员还挺幸苦的。”


    崔照里勾唇一笑,不可置否,“大家都挺辛苦的,楼老师的嗓子也需要维护到好状态吧?”


    楼危凭挑了挑眉,听着抛回来的话题,淡淡的地说:“嗯哼。”


    两人从组队后对话就不多,除了合作需要的交流外讨论室里安静得几乎能闹鬼,除此之外就是楼危凭的吉他声。


    崔照里不是主动社交的人,但在被动社交方面已经是游刃有余。楼危凭恰好是个话唠,吃饭吃得没劲就张嘴问了几句,最后的结果却还是被这个人无声地拒绝了聊天请求。


    楼危凭很识相地没有问他的恋爱经历,两人沉默地写词,对一个没有过情感经历,没有写过情歌的rap来说实在是有点上难度。


    屏幕没几个字楼危凭就开始走神,脑子里浮现的却是那天蓝色的头发。


    来参加节目的几天前楼危凭刚找过曲别淮,他是去安慰练习到崩溃的人的。


    月光透着玻璃流进练习室,映出一道明暗分界,曲别淮就坐在分界线中间,把头埋进膝盖里抽泣。那是楼危凭跟他相处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到他哭,平常那么冷淡的一个人却把情绪反应给他,楼危凭实在是琢磨不透这层“朋友”的身份。


    歌词是按照曲别淮写的,很隐晦,楼危凭看着崔照里给出来的词做了一些修改与合并。两人在讨论室安静了一下午,直到晚饭时段来临,快要“闹鬼”的房间里才回复人气。


    出于搭档的好心,楼危凭询问了一下那位带着面具的先生——楼危凭从与他接触开始就这么觉得——表现出来的只是像人们熟知的崔照里而不是崔照里本身。


    “崔老师一起去吃饭么?”


    崔照里摆摆手“不了。”先他一步离开了房间。


    他边往天台走边躲着监控摸烟,表情冷冰冰的,像冬日森林里的寒洞。


    白烟从嘴里吐出,崔照里双手抵在栏杆上,无声叹了口气。


    他是凌晨赶红眼航班过来的,去机场的前一刻还在拍戏。飞机多有颠簸,他没怎么睡好,大概是因为又要对人,脑子里的东西越积越多。


    如何应对交流,如何应对专业领域之外的知识,他在脑海里把无数种方案推翻又重来,手臂上的掐痕又添新。


    他难得吃了药,目的是为了今天能有一个好状态。


    云澜意到天台时看见的就是一个烟雾缭绕的崔照里。


    他吃完饭有固定消食放空的习惯,一般的天台没人没监控,便成了他的根据地。


    只是这个人总是像NPC一样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云澜意悄无声息地靠了过去,趁他没发现,隔着远距离观察他。


    好像比上次见到他时瘦了,而且也更加疲惫,和平日里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黑暗把这个人衬得更加孤寂,云澜意蹑手蹑脚地往他背后的栏杆走,没想打扰他,可偏偏在一片漆黑里踢到了易拉罐。易拉罐往前滚了滚,摩擦地面发出声音,在安静里格外突出。


    “谁?”


    对方转了过来。


    云澜意心里痛骂自己和易拉罐。僵硬地转头,仿佛电影里的僵尸,十分尴尬地笑了两声。


    “哈哈,崔老师,好巧啊,我来吹吹风,消消食儿。”


    “嗯,夜晚的天台确实比较凉快。”


    云澜意一眼牙疼地走过去,站在了离他稍远的地方,没敢看他,只是望着对面大楼的灯。


    刚刚的语气又变成了亲切的模样,让云澜意十分琢磨不透,好像这人有两个人格似的,人前一个,人后又是另一个。


    两人沉默无言了将近半小时,期间云澜意做了无数个小动作,包括挠脸挠头发五次,踢脚三次,要嘴皮三次。而一旁的崔照里却像一座石雕,动也不动,云澜意有理由怀疑他睡过去了。


    再不走就要挖个洞钻进去了,云澜意“哈哈”两声,随意抛了个理由就溜之大吉。


    demo的旋律还剩下一部分,云澜意没办法把它放在明天,一股脑回了讨论室坐在钢琴前。


    刚吃饱的人总是觉得有无限的精力觉得自己能再战三百回,反正云澜意是这样。


    分针一点一点地转,直到时针也变动,哪怕是一个demo也要精致仔细,云澜意对作品的完美度重视地令人咋舌。在他看来,任何一个音符的瑕疵都是致命的,他的强迫症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弹琴弹地天昏地暗,完成之后手指都染上麻意。云澜意把旋律保存在录音里,发了一份给蔡憬。


    原先蔡憬还在坐在讨论室里,时不时来过问一嘴云澜意的进度,打算陪他写完这一部分。云澜意心里却想着她的身体,半推半劝把她劝了回去,留下自己孤身一人勇闯乐谱。


    钢琴盖缓缓合上,云澜意收拾东西准备回去,手机在他裤兜里震了震,来人是蔡憬。


    已经将近十点,云澜意本以为她睡了,想着明天再进行后续工作,不曾想她竟然听完并且给了回复。


    “我觉得非常可以哦。”


    “[猫猫点赞.jpg]”


    云澜意嘴巴微张站在原地,把收拾到一半的背包扔在沙发一边,迅速地把电脑重新拿出来,将录音文件导入软件,再次开始工作。


    等到真正全部结束已经临近十一点,走廊灯已经到点全部熄灭,云澜意推开门迎面就是黑暗,不得已打开手电筒往外走。


    H市的夜惹上了初夏的燥,尽管夜风依旧对春天穷追不舍。云澜意深深吸了口气,闻到了对面小吃摊的香,于是临时起意买了份煎饼果子。


    油煎食物就是比较能打开胃口,加上晚饭才吃了一点,虽然不饿,但也临近了。


    云澜意吃不胖,比起需要控制饮食的艺人,他依旧能该吃吃该喝喝,算得上是圈里的一股清流。


    这次的酒店离演播楼不算远,云澜意边吃边走了回去,路过流浪小猫给它喂了一口它能吃的。


    手心被毛茸茸蹭了好一会,云澜意才舍得站起来跟它说再见。


    “拜拜咯。如果明天还能见到你我给你吃猫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