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寒棺触指凉,疑云裹异乡

作品:《花期雨将期

    中心医院的中医诊室里,药香袅袅。


    五十多岁的老中医指尖搭在阮茗雨腕上,片刻后抬眼看向身旁的夏洁:“夏总,阮小姐体寒郁结得厉害,才导致生理期紊乱。我开副调理的中药,服用一个月后再来复诊。”


    “麻烦您了医生。”夏洁应声,起身牵住阮茗雨往大厅走,苏洋则到药房外等着取药。


    “我不想喝中药……”阮茗雨垂着眸,声音里带着几分抗拒。


    “必须喝!医生都说了,再拖下去严重了会影响生育的。”夏洁回头劝道。


    “可我本来也没打算生孩子……”


    她的话还没说完,苏洋就攥着药方快步冲过来,脸色慌急:“夫人!小姐!不好了!”


    “怎么了?”夏洁的心猛地一沉。


    “马来西亚那边的合作商来电话,说老爷他……出事了!”


    阮茗雨的身子顿了顿,指尖微微发凉,却强撑着镇定:“我来订机票。”


    三人匆匆上车,苏洋踩紧油门往海州国际机场赶,夏洁颤抖着拨通了那个陌生号码。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四十岁左右女人的声音,粗哑得有些刺耳:“夏姐,我是阮总的合作商刘丽。”


    “他现在怎么样?到底出了什么事?”夏洁尽量让语气平稳,可尾音的颤抖藏不住。


    “人在医院抢救,能不能挺过来不好说。阮小姐的大伯们要是有经验,最好一起过来。”刘丽的声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他是怎么伤的?”夏洁的声音终于带上了哽咽。


    “在工地上,被掉落的抱杆砸到了。”


    这句话像一把重锤,砸碎了两人最后的侥幸。


    夏洁捂着脸掉泪,阮茗雨盯着手机屏幕订机票,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发颤。


    两三个小时后,车子停在机场,阮茗雨的两个大伯阮明廉、阮明清也匆匆赶来,差一点就误了航班。


    飞机冲上云霄,引擎的轰鸣声里,阮茗雨的脑子一片混乱。


    她坐在窗边,脸色平静得反常,可双手却紧紧攥着衣角。


    夏洁靠在椅背上,反复给魏潼发消息;而两位大伯坐在另一侧,神色淡然得有些奇怪,仿佛早已习惯了离别。


    飞机落地时,马来西亚的夜空已浸在浓稠的黑里,湿热的风裹着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


    阮茗雨指尖发颤,第一时间拨通刘丽的电话,语气里满是按捺不住的急切:“人在哪?你不可能不知道地址,为什么说不出来?”


    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平淡得像一潭死水:“阮小姐别急,我们已经派人去机场接您们了,您再等等。”


    “等?”阮茗雨的音量陡然拔高,怒火顺着听筒往外涌,“我们从龙安市飞了十几个小时,连口气都没喘,你的车再慢也该到了!这件事你们明明比谁都先知道,现在连个地址都不肯给?把地址报给我,我们自己过去!”


    “您就算知道地址也难找,还是再等等吧,车子快到了。”刘丽的话刚说完,电话就被直接挂断,忙音“嘟嘟”地响着,像一根刺扎在阮茗雨心上。


    一旁的苏洋也没闲着,反复拨打苏然和其他随行人员的电话,可听筒里要么是无人接听的忙音,要么是“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的提示。


    他点开手机定位,屏幕上一片空白——那些人的位置,竟毫无踪迹可寻。


    阮茗雨攥着手机,一股气闷在胸口无处发泄,最终只能重重坐在机场外的石阶上。


    夜风卷着陌生的尘土掠过脚踝,她望着眼前川流不息的陌生人群,才骤然看清自己的无助——离开了龙安市那片熟悉的天地,她连平日里最基本的掌控力都没了,连找到父亲的方向,都辨不清。


    等了一个多小时,接车的影子都没见着。


    就在这时,魏潼的声音突然传来:“伯母,我来了。”阮茗雨抬头,看见她熟悉的身影,眼眶瞬间就酸了。


    “小潼,电话打不通,他们让我们在这等。”夏洁的声音蔫蔫的,像被抽走了力气。


    “我来之前让秦祎联系了这里的警务联络官宋昕怡,我问问她。”魏潼刚拿出手机,夏洁的电话就响了,是刘丽。


    “姐,实在对不住,我太累睡着了,手机也关机了。”“刘老板倒清闲,我们赶路一天没合眼,就盼着早点见到人。”夏洁的语气冷了下来。


    “这跨国的事麻烦得很,司机路上又出了点状况,你们先去车站打车来世邦厄镇吧。”刘丽的话里满是敷衍。


    夏洁压着怒气答应,几人辗转坐上前往小镇的车。


    夜色里,车厢内一片漆黑,阮茗雨靠在副驾上,疲惫感翻涌而来,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


    梦里,父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满身伤痕,虚弱地喊着她的名字。


    她冲过去握住父亲的手,往日熟悉的粗糙触感还在,可那股温暖却变成了刺骨的寒凉。


    阮茗雨猛地惊醒,窗外已泛起微光,魏潼拍了拍她的肩膀,从后排递来一张纸巾:“擦擦汗吧。”


    她接过纸巾,心脏还在狂跳,那种心慌不仅是心理上的,连胸口都闷得发疼。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车子终于抵达世邦厄镇。


    几人刚想按导航去医院,一辆车却突然拦在面前,一个男人探出头笑:“夏夫人,阮小姐,刘姐让我接你们去吃早点。”


    “先去医院见人!”夏洁厉声说。


    “医院还远,你们坐了这么久的车,先垫垫肚子吧。”男人劝道。


    “导航显示只有两公里!”阮茗雨冷声打断。


    “阮总不在这个医院。”男人的话让几人瞬间僵住。


    “不在这为什么让我们来?我们是家属,连知道他在哪的权利都没有吗?”阮茗雨的声音里满是怒火。


    “我联系大使馆。”


    魏潼拿出手机,男人连忙上前阻拦:“别别别,我这就给刘姐打电话!”


    没过多久,刘丽就赶来了。


    她穿一条牛仔裤,配着蓝灰色短牛仔衣,一身装扮完全没有女性的柔和。


    见到夏洁,她立刻堆起笑:“姐,您看着真年轻,一点都不比我显大。”


    “刘老板,我们已经到了,现在能去见人了吗?把我们来回折腾算什么?”夏洁没心思应付她的客套。


    “别这么急啊,吃完早点我立马带你们去,你们坐了这么久的车,空腹容易反胃。”刘丽还在拖延。


    “人都见不到,谁有胃口吃饭!”夏洁的声音发颤。


    刘丽却转头看向阮茗雨的两位大伯,放低声音:“您不吃,两位大哥也饿了这么久了呀。”


    夏洁无奈,只能跟着去了早餐店。


    馄饨和饺子端上桌,夏洁和阮茗雨连动都没动,魏潼吃了两个也放下了筷子,只有阮明廉、阮明清吃得津津有味。


    饭后,刘丽把两位大伯拉到一旁说话,转头对夏洁说:“我跟大哥们聊两句,一会儿给你打电话,让司机先跟着你们。”


    夏洁点头,阮茗雨趁人不注意,悄悄把一支录音笔塞给阮明廉。


    几人走出早餐店,在空荡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


    二三十分钟后,夏洁的手机响了,是阮明廉打来的。


    他们隐隐说着什么,但是并听不太清。


    电话刚一挂断,夏洁紧绷的脊背骤然垮了下来,先前强撑的镇定碎得一干二净。


    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顺着脸颊往下淌,她张了张嘴,声音被浓重的哽咽掐得断断续续:“人……人在殡仪馆了……”


    这句话像晴天霹雳,魏潼和苏洋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夏洁。


    阮茗雨却快步走到最前面,和众人拉开十几米的距离。


    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她却死死盯着前方,不肯回头;有路人迎面走来,她就假装整理头发,用手背狠狠擦去泪痕。


    她想过父亲重伤,想过父亲残疾,甚至想过父亲变成植物人,可从没想过“死亡”这两个字。


    明明从刘丽的态度里早该猜到,可她偏偏未曾“察觉”。


    车子停在殡仪馆门口,冲天的烟雾呛得人眼睛发酸。


    宽阔的房间里,冰棺孤零零地摆在中央。


    夏洁挣脱搀扶,跌跌撞撞地爬过去,阮明廉和阮明清站在冰棺两侧,神色依旧平静。


    阮茗雨僵在门口,目光紧紧锁着冰棺,双脚像被焊住了一样。


    直到夏洁哽咽的声音传来:“小雨,来看看爸爸……”她才颤抖着挪步上前。


    往日里高大威严的父亲,此刻在冰棺里显得格外瘦小。


    她伸出手,想触碰父亲的脸颊,可冰棺里的寒气顺着指尖钻进心尖,手僵在半空,怎么也落不下去。


    夏洁见状,一把抓住她的手按在丈夫的手上——那冰凉僵硬的触感顺着指尖窜进心口,阮茗雨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化不开的冷。


    过了许久,夏洁的情绪稍稍平复,对魏潼说:“小潼,带小雨出去等会儿,我们给你阮伯伯清理一下。”


    魏潼点点头,牵着阮茗雨走到殡仪馆外的小树林,两人望着远处的山,却都一句话不说。


    阮茗雨的眼泪又悄无声息地涌了上来,顺着脸颊往下滑。


    她慌忙侧过身,用手背飞快地蹭掉泪痕,连指尖都带着慌乱的弧度。


    可这细微的动作,还是被身旁的魏潼看在眼里。


    她望着阮茗雨紧绷的侧脸,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的疼惜,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安慰,又咽了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魏潼轻声说:“走吧,进去吧。”


    阮茗雨点点头,眼眶通红。


    刚迈进房间,夏洁带着颤抖的声音就飘进耳里:“衣服……全被血浸透了,连衣兜里都积着血,光拧衣服就洗出了满满一盆……”


    那声音轻得像羽毛,却重重砸在阮茗雨心上,刚憋回去的眼泪瞬间又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刘丽见状,上前虚虚拍了拍夏洁的肩膀,嘴里说着几句“节哀”“别太难过”之类的客套安慰,随后便招呼着其他人,脚步匆匆地离开了房间,没再多停留片刻。


    房间里只剩下阮茗雨一人,她半跪在火盆旁,机械地往里面扔纸钱。


    浓烟扑在脸上,“呛”得她鼻涕眼泪直流,双腿发软,好几次都差点瘫坐在地上。


    魏潼走进来,接过她手里的纸钱,又递上一张纸巾:“别烧了,先回酒店吧。”


    刚回到酒店,苏洋就急着问:“现在怎么办?联系大使馆吗?”


    “我在来的路上就联系了,没回应。秦祎在我来之前就联系了宋昕怡,但到了这边以后也同样联系不上了。”魏潼攥着手机,指节发白。


    “我去当地警局看看!”苏洋转身要走,阮明清却淡淡开口:“那女人故意拖着不让见人,现在又躲着不露面,说不定早就跟警局打好关系了。”


    几人围着商量对策,阮茗雨却坐在床上,手里紧紧攥着手机,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接下来的两三天,事情毫无进展:苏洋去大使馆,连门都进不去;警局传唤了刘丽,录完笔录就没了下文,连尸检都没安排。


    魏潼总爱一个人往殡仪馆跑,孤零零地站在冰棺前,一站就是好久。


    玻璃棺里躺着的男人,是从小把她护在身后、待她如亲女儿的阮伯伯,可如今只剩一具冰冷的躯体,连再叫她一声“小潼”都做不到。


    她明明是警察,查案追凶本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可面对阮伯伯的事,却像被捆住了手脚。


    阮伯伯身上的痕迹早已在时间里模糊,连最关键的事发地,她都没能亲眼见上一眼,更别提找什么线索。


    这种无力感像厚重的雾,死死裹着她,压得她连呼吸都觉得费劲,胸口闷得发疼——她想为他讨个说法,却连下手的地方都找不到。


    阮茗雨把自己关在酒店房间里,日子过得像失了刻度的钟。


    醒着时便枯坐在床边,双眼空茫地望着某处,像蒙了层化不开的雾,窗外天光从熹微亮到炽烈,又沉进暮色里,她全无知觉;困意涌上来就倒头蜷缩在床上,仿佛要把自己彻底埋进混沌的梦里,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刘丽的模样在脑海里日渐模糊,这几天究竟熬了多少个日夜、胃里有没有进过东西,她也全然没有印象。


    直到手机响起,屏幕上跳动着“佩舟”两个字,她盯着看了半晌,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生命里,还曾有过这么一个人。


    这几日的记忆,像被钝刀硬生生从脑子里剜掉了似的,只剩一片空白的疼。


    每到夜里,梦总会准时找上门——梦里父亲的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还是记忆里温热粗糙的触感,可她一伸手想抓住,父亲的身影就会像烟一样散掉。


    每次从这样的梦里惊醒,她都心慌得厉害,胸口闷得喘不上气,只能起身走出酒店,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


    双脚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兜兜转转绕了许多路,最后还是会不受控制地停在殡仪馆那扇冰冷的铁门前。


    “怎么不在酒店多睡会儿?”魏潼见她推门进来,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担忧。


    阮茗雨抬了抬眼,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没有波澜的水:“再睡下去,我怕自己就醒不过来了。”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根细针,一下扎在魏潼心上。


    两人沉默地并排跪在火盆旁,机械地拿起纸钱往火里扔,动作重复得像没有感情的木偶,只有火盆里跳动的火光,映着两人眼底藏不住的空洞。


    不知过了多久,夏洁和刘丽等人走了进来。


    刘丽脸上没了前几日的敷衍与闪躲,反倒透着一股异样的轻松,甚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知道你们这几天等得着急,这纸钱烧完了,我先带你们去吃点东西,之后就去阮总出事的地方。”


    “不用了,现在就去。”夏洁的声音冷得像冰,语气里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先前的顾虑与隐忍,早已在一次次拖延与隐瞒中耗得干干净净。


    魏潼立刻接话,眼神锐利地看向刘丽:“对,现在就走,没必要再等了。”


    车子沿着山边行驶,渐渐进入没有信号的山区。


    待停稳后,几人顺着山坡走到一个塔架旁,周围是鲜红的泥土,显然塔架刚搭不久。


    阮明正常带的水杯挂在旁边的树枝上,里面的茶叶还泛着深色,刺痛了阮茗雨的眼。


    她攥紧拳头,心里暗骂:这女人肯定是等塔架建好、销毁了证据,才带他们来的!安全措施有没有问题?他们带什么目的?现在什么都看不出来,只剩下“意外”两个字。


    再往前走,塔架侧下方的土里插着一根木桩,表皮脱落,上面隐约有红色的痕迹,分不清是血还是泥。


    旁边的泥土里,也能看见淡淡的血渍。


    “刘老板,我们有权利知道阮伯伯的死因。”魏潼的声音冷得像冰。


    刘丽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我怕说出来你们接受不了。”


    “都这样了,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夏洁说。


    刘丽先重重叹了口气,脸上堆起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语气带着几分委屈:“当时我们特意给阮总备好了安全头盔,可他说什么都不肯戴。您也清楚,阮总身份摆在那儿,我们底下人劝了好几遍,实在拗不过他。”


    “我父亲从来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阮茗雨的声音骤然变冷,直接打断了她的话,眼底藏着压不住的质疑。


    刘丽的话顿了顿,随即又往下说,语气里刻意掺了几分惋惜,连眼神都带上了恰到好处的“遗憾”:“可事实真就是这样。进了工地,我们本来好好领着他走提前规划的安全路线,哪成想阮总心太善——看见工人们顶着大太阳干活,汗珠子顺着脸往下淌,他就急了,非要绕去临时堆放点,给大伙分刚送来的冰西瓜。”


    “结果转身拿西瓜的时候,胳膊肘没留意,蹭到了下抱杆的安全扣。抱杆‘哐当’一下就滑下来了,正正砸在他头上。他被砸得往前踉跄着倒下去,又偏偏撞上了这根露在外面的木桩——那木桩尖儿利得很,一下就戳进了腹部……”


    “这么多‘不小心’?”阮茗雨冷笑,“我父亲偏偏不小心碰到安全扣,抱杆偏偏正中他的头,这里偏偏有根木桩?”


    “阮小姐,这都是事实,当时在场的工人都看见了,你可以去问。”刘丽毫不在意地说。


    “现场早被拆得连点痕迹都不剩,工人又全是你的人——你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了。”阮茗雨的声音冷得像冰,每一个字都裹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刘丽听了,只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那笑不像尴尬的掩饰,反倒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嘲讽,像根细刺扎在阮茗雨心上,让她格外不舒服。


    阮茗雨压下心头的烦躁,又追问道:“我父亲的手机和随身物品在哪?苏然一直跟着他,怎么会突然联系不上?你们到底把他弄去什么地方了?”


    “阮总的东西在我们住的地方。苏管事他们没跟来,当时就我、阮总和一个司机去了工地。”刘丽说。


    “不可能!苏然一直跟着我父亲,怎么会没去?”阮茗雨激动地反驳。


    “那阮小姐觉得,他去哪了?”刘丽反问,语气里带着挑衅。


    阮茗雨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攥紧拳头,指尖颤抖。


    这时,苏洋快步从山坡下赶来,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语气里满是失望:“我去问了其他塔架的工人,他们一口咬定就是阮总自己没戴头盔、碰松了安全扣,没找到半点其他线索。”


    几人沉默着,只能转身离开。


    山间忽然传来一阵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说不清是为离别奏响的哀乐,还是所谓“接阮明正回家”的仪式,可那声响落在每个人耳里,都只剩刺人的尖锐,裹着说不出的讽刺。


    车子最终停在一处未装修的平房前,窗户和门都没装,工人用木板搭着床,在风口里睡着。


    二楼的一间房间里,一个生病的工人正躺在床上,见他们进来,连忙套上衣服起身。


    “阮总之前见我咳嗽厉害,特意让司机带我去医院,还帮我垫付了医药费,一点架子都没有,是个好人。”工人说着,从床底下拖出一个行李箱,密码锁完好无损;


    又从鞋盒里拿出一个袋子,里面装着阮明正的手机和一本巴掌大小的笔记本,笔记本上还别着一支黑色碳素笔,“他出事后,我怕东西被人动,就把行李藏起来了。手机和笔记本是其他工人带回来的。”


    阮茗雨接过父亲的手机,指尖刚触到开机键,屏幕便应声亮起——父亲曾特意录入她的指纹。


    她指尖飞快地滑动屏幕,翻遍了微信的聊天记录与通话列表,却没找到任何与意外相关的线索,只能攥着手机递向苏洋:“你懂网络,再查查有没有有用的东西。”


    目光落在一旁的笔记本上,封面已经磨出毛边,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前几页是工人的工资明细,每一笔都标着姓名和日期;往后翻,偶尔夹着几行日记,字里行间满是对工程进度的牵挂。


    阮茗雨的指尖刚碰到纸页就猛地缩了回来,不敢再细看,慌忙把笔记本塞给魏潼。


    最后,她拿起那支别在笔记本上的黑色碳素笔——笔杆上还留着父亲握过的温度,她紧紧攥在手里,塞进衣袋,转身快步走出了房间,连脚步都带着几分仓促,像怕多待一秒,就会忍不住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