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点54分，汪春风在高新区科技园的某大厦接到了一个乘客。


    她在路边停下车，乘客匆匆爬上了车子，她照例问：“到哪儿？”


    乘客报了一个地址，是约二十公里外的某个城中村，但声音很奇怪，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


    汪春风启动了车子，后座传来断断续续努力压抑却还是溢出来的抽泣声，从后视镜能看到她在抹眼泪。


    半夜三更，披散着头发的女人在后座上哭，简直可以作为恐怖片的开场。


    但汪春风没有害怕，淡定地开着车。


    晚上经常在这片儿跑，她见过不少了。


    女孩儿看着只有二十岁出头，科技园一带晚上生意很好，她在这片儿拉客久了，一眼就看出这女孩刚毕业工作不久。


    有那么一刻她想安慰那女孩两句，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算了，既然这么拼命地压抑哭声，肯定是不想被别人发现，自尊心强，她就别二次伤害人家了。


    女孩住的很远，那地方她知道，是全市房租最便宜的城中村之一，几乎可以算是跨市通勤了，回去要经过一段山间公路。


    这些年城市越来越大，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车窗外就是葱翠的青山，可惜现在天黑了，啥都看不到。


    这段路要钻几个山洞，汪春风跑的不多，路况不太熟，只觉得钻了一个又一个，跟没有尽头似的。


    她忍不住骂了一声这路真难走，后座的乘客终于不哭了，怯生生传来一句：“对不起，我这个单子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汪春风失笑：“搞毛诶？姑娘，是你花钱，给我付钱，这一单要大几十了，怎么不住在公司附近啊？”


    薛琳讷讷地说：“我们晚上报销车费。”


    “喔，那还挺好的。”


    她今天也挺好的，汪春风盘算着，平时这个点儿已经收工回家了，今天还多挣了一单，争取一会儿回去还有个顺路客。


    她话多的老毛病又犯了：“报销车费好呀，虽然说现在大城市治安比我老家那旮沓好多了，但大晚上的……”


    汪春风突然一个急刹。


    薛琳的脑袋“砰”得一声撞在椅背上。


    ……好听就是好头。


    汪春风收回不合时宜的发散，幽幽地开口：“姑娘，你看左前方，是我眼花了吗？”


    薛琳大惊失色：“我怎么好像看到有人在打人，老天奶，那个长头发的怎么都一动不动了？人还活着吗？”


    好消息是她眼睛没花。


    坏消息是疑似遇到了法外狂徒。


    “快打——我手机怎么没信号？师傅你有没有办法？”


    薛琳惊慌失措，汪春风的心却安定了下来，她想救人，但她要对自己的乘客负责，现在她们达成了一致。


    “我手机也没信号——没事，你坐着，系紧安全带，不论怎样都不要开窗。”


    她从副驾底下摸出一根棒球棍。


    “坐稳了！”


    汪春风猛踩了一脚油门。


    车子咆哮着像前冲去，正在互殴的俩人——现在已经变成了单方面的殴打——


    凶手注意到了车子的靠近，但车子走的是一条笔直的线路，和他们隔着一段距离，他便没有当回事。


    汪春风突然一个急转，但她处理的很好，看起来就像车子打了滑，险险与凶手擦肩而过。


    “会不会开车啊？”


    凶手骂了一声，但头都没抬，他并不打算把精力分给愚蠢的原住民。


    突然，车窗降下，一根棍子向着他的脑袋兜头而来。


    他的反应极快，迅速偏头，快得简直不像人类的反应速度。


    但那个原本半死不活一动不动的女人突然睁开眼睛，狠狠向他胸膛撞去。


    棒球棍带着十分力度敲在他的肩胛骨上。


    很疼，但对玩家来说并不是不能接受。


    凶手咬牙，他一定要狠狠报复这个多管闲事的原住民。


    可他胸口一凉。


    女人发卡上突然生出的尖刺刺进了他的心脏。


    车子停了下来。


    “哪来的坏怂，不得了，文明社会还打人——”


    汪春风的骂骂咧咧突然止住了，被他们救下的女人浑身是血，一只眼睛肿的像核桃，左手大概率是骨折了，软绵绵地垂在身侧。


    最致命的是她小腹上的伤口，一把短剑插在上面，有什么东西流出来，汪春风不敢去看。


    她头顶狰狞的尖刺，这尖刺刚刚从凶手的胸膛里拔出来


    ——现在不好说谁才是凶手了。


    “你你你……”本来打算下去的汪春风立刻锁死车门，“靓女——大妹子——姐，你感觉怎么样？需要我帮你叫个救护车不？”


    紧接着她想到可别给她搞成什么帮凶了，“到时候咱可得互相作证啊，那个叫什么——什么过了？”


    薛琳在后座抖抖嗦嗦地开口：“防卫过当。”


    “对对，我们刚刚可都看见了，他打你是下了死手的……”


    “别怕，别担心，”地上的女人声音很好听，因为失血过多有些虚弱，但清晰的传到她们耳中，“法律很快就要失效了。”


    汪春风没听懂：“啊？”


    “你们好善良，很少见到这么善良的原住民——你们过去一定生活的非常幸福和安定，不愧是刚出的内测服世界。”


    女人说。


    “可是这一切马上就要毁灭了，对不起，我真的很难过。”


    “叽里咕噜说啥呢？”


    汪春风听不懂，但她听得出来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了，“我还是赶紧帮你叫个救护车吧——怎么还是没信号？”


    “一会儿就会恢复的，我们的打斗刚刚造成了磁场紊乱。”


    “哦，那就好，那你再坚持一下哈，我找找有没有能用来包扎的……”


    “不用了，我就快死了，他们给我下了毒，不然这种货色哪里是我的对手？”


    可能是预感到自己时间不多了，女人语速很快，“我们做个交易吧。你们帮我找到女儿，我帮你们活下去。”


    虽然用得是商量的口气，但她显然没给汪春风拒绝的机会。


    【身份变更申请已审批——审批已完成——审批通过，汪春风获得玩家身份。】


    【检测到潜在玩家——资质检查通过——审批通过，薛琳获得玩家身份。】


    女人有些诧异地望了一眼后座。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付虹。”


    不过两人都顾不上听她说话。


    汪春风消化着涌入大脑的信息。


    【玩家汪春风您好，欢迎您进入末日求生游戏。】


    【您所在的世界为：待评定。】


    【世界等级：待评定。】


    【基础信息：


    力量：6（英雌一样的大女人呀）


    敏捷：5（小小飞毛腿）


    防御：4（不错不错）


    精神力：2（别走夜路哟）


    幸运值：1（这个没法儿强求）】


    【职业：暂无】


    【技能：暂无】


    【积分：0】


    汪春风不想承认，可这超自然的事情确实发生了，她问付虹：“这世界疯了吗？”


    “唉，说实话很多时候我也这么觉得，可以这么想，如果能让你舒服一点儿。”付虹叹了口气，“抓紧时间签契约吧。”


    汪春风面前浮现一张电子合同。


    【平等契约：


    甲方：付虹


    乙方：汪春风


    甲乙双方经友好协商达成一致，甲方委托乙方寻找女儿付亦文（曾用名李亦文）并转交甲方的遗嘱（人物资料信息见附件）。甲方会为乙方提供身份、职业、积分等帮助。


    若违约，违约方将被剥夺一切来自对方的赠予，并扣除赠予价值的20%作为罚款。】


    薛琳看了觉得没问题，正要签字。社会（被坑）经验丰富的汪春风却拦住了她，对付虹道：“但是你要如何判定违约呢？如果我能一直找不到你女儿，是算能力问题还是算我不干？”


    “系统很智能，不过我没时间和你多说了，”付虹划掉了最后一句扣除20%罚款，“现在能签了吧？反正东西都是我给你们的。”


    她们都签了字。


    “我的职业是高级炼金术士，所以可以给你们一份炼金术士传承，你们看看谁比较契合。”付虹摘下左手手腕上的表。


    机械表泛着金属的冰冷光泽，三枚修长的指针悄无声息地旋转，繁复的齿轮互相咬合，一滴银白色的液体和一颗金色珠子在指针间滚来滚去。


    汪春风接过机械表，觉得它看起来特别贵。


    “好像没反应，你看看？”她把机械表递给薛琳。


    没想到刚到薛琳手里，表就尖叫起来——汪春风觉得确实是尖叫，跟粉丝见到偶像那个打鸣一样。


    “是否接受炼金术士培训……接受，”薛琳好奇地戳着表带，“哎？我有职业了？”


    她盯着自己的数值面板。


    【基础信息：


    力量：1（该健身啦！）


    敏捷：2（比乌龟快）


    防御：1（脆皮大学生……脆皮社畜）


    精神力：10（聪明的宝宝）


    幸运值：22（很有成为天道亲女儿的潜力！！！）】


    【职业：炼金术士（学徒），收集图纸秘方和制作物品可晋升等级


    目前晋升进度：0%】


    【技能：暂无】


    【积分：0】


    付虹对薛琳更好奇了。


    她本来没注意到后座上的薛琳，转移身份时也是转移给了救自己的汪春风，没想到薛琳居然是被系统选中的潜在玩家。


    就算今天没有遇到她，末日开始以后系统也会激活她的玩家身份。


    不过早点儿激活，早点儿准备也是好的，多一分准备就多一分存活率，何况她还从自己这里拿到了炼金术士传承。


    希望她能变得强一点儿，把文文救出来。付虹心中苦涩。


    “我的积分和道具在躲避追杀时用掉了很多，道具你们到时候自己分吧，积分就直接转一样的。”


    汪春风和薛琳都看到自己的积分变成了15，看起来付虹确实经过了一场恶斗。


    “还有最后一个，安全屋改造密钥，你们要是再晚来一分钟我就要把这个也卖掉了。


    我死之后我的安全屋就会被回收，与其浪费不如给你们，就这辆车吧？唉可能不太契合会损失一些功能，但是凑合着用吧，附近荒郊野岭的连个帐篷都没有。”


    一点银光从付虹的手心飞出，落在车顶。


    汪春风愣愣地看着系统界面。


    【改造中……改造完成……绑定中……已绑定玩家汪春风。


    安全屋基本信息：（已换算为该位面单位）


    类型：车辆（可移动）


    面积：4x3x3（m）


    初始房间配置：


    卫生间x1


    沙发床x1


    炼金术士工具台x1


    最高速度：180千米/时


    剩余油量：15升（系统提示：还能跑150~200公里左右）


    电卡x3天


    水卡x1天】


    她的车子前半部分没有变，仍然是驾驶座和副驾。


    后面现在看上去和房车差不多，但外观仍然是普通汽车的模样。


    连大小都没变。


    “太神奇了，跟变戏法似的。”


    薛琳注意到付虹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而是流出了一些……让人不敢看的东西。她还活着，还能说出话，简直就是医学的奇迹。


    见过了这么多神奇的东西，薛琳甚至觉得付虹还能好起来，但付虹交代完后事，慢慢闭上了眼睛。


    薛琳感到心里酸酸的，眼睛也有些酸：“付姐姐，你还好吗？你——你能说说你的女儿吗？让我们多知道一些信息。”


    “你真是……一看就没仔细看契约，”付虹虚弱地笑了笑，但还是开始讲：


    “文文今年十二岁，长得很像我，眼睛尤其像你们见到了肯定能认出来，最喜欢听我讲《大海深处》——说个题外话，以我的经验，你们这个世界含水量非常高，未来可能会变成海洋位面。”


    汪春风有些担忧：“真的吗？那还有下脚的地儿吗？”


    薛琳回忆：“小时候看填海的故事，就寻思哪怕把整个陆地都扔进去也填不满，咳咳不好意思跑题了，付姐你请继续说。”


    “文文现在在……”也许是因为有些难以启齿，付虹顿了顿，“在她的生物父亲身边，他们上一次传来消息是在「变异废土」位面，但现在不一定，积分足够的话可以在商城购买穿梭位面的道具，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真是辛苦你们了……”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请转告文文，我非常，非常爱她，对不起妈妈不能陪着她长大了，我在尽力补救我犯下的错误，我曾经太愚蠢了，但我没有办法，我们失去真正的母亲已经很久了……”


    汪春风学着电视剧上的模样探了探她的鼻息。


    不过这显然是多余的，付虹的身体化为光点，消失在空气中。


    在她消失的一瞬间，天上炸响一道闷雷，照亮了半个夜空。


    大雨倾盆而下，仅片刻她们浑身就湿透了，地面迅速积累起水洼，很快就没过了脚踝。


    汪春风说：“快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