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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猎心游戏》 第31章
震耳欲聋的砸门声砰砰响起,顾燃像一只警觉的猎豹,瞬间紧绷起来。
他看了一眼被撞得震动不止的门板,毫不犹豫地拉着林墨池向角落走去,把他藏到一个巨大的液氮罐后面。
“藏好了,别出来!”
顾燃转身要走,却被林墨池拉住,“你干嘛去?”
顾燃没说话,只是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然后快速回到门后。
那扇金属门显然质量很好,砸了好一会儿还是没砸开。不过对方很快拿来了钥匙,咔哒一声,门锁打开了。
守在门后的顾燃早有准备——一个全副武装的男人刚刚迈进半步,迎面就撞上一记凌厉的肘击。
鼻梁碎裂的声音在冰冷的空气中让人寒毛直竖。
那人倒在地上捂着鼻子呻吟不止,第二个人就紧随其后进来了。
顾燃同样没有手软,他一记手刀精准劈在对方颈部,那人顿时双眼翻白,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顾燃探头出去观察了一下,走廊上暂时没有人了,是个逃脱的好机会!
然而,刚一回头,眼前景象让他瞳孔骤缩——
前一个倒在地上的男人,从金属罐之间看到了林墨池的身影,此时已经掏出了枪,颤抖的枪口直直地对准了林墨池的方向。
顾燃几乎没有思考便做出了反应,他右腿一蹬,整个人如出鞘的利刃般腾空而起,划出一道凌厉弧线,狠狠踹向他的手腕。
咔嚓——砰!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只见那人手腕以诡异的角度扭曲变形,显然是脱臼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响彻整个冷藏室。
而飞出去的枪在脱手瞬间已被扣动了扳机,子弹偏离了原本的轨道,击穿了旁边的一个液氮罐。轰的一声闷响,白色的雾气喷涌而出,室内的温度肉眼可见地又降了几度。
眼看两个敌人都彻底失去了战斗力,顾燃敏捷地后撤,避开还在不断喷溅的致命液氮,迅速回到林墨池身边。
“你没事吧?”
林墨池摇摇头。
“我们现在就走!”
顾燃话音刚落,就对上林墨池瞬间变色的表情。
顾燃心中一凛,猛地回头——
在翻滚的白色雾气中,第三个全副武装的男人如幽灵般出现在门口。
他手中的枪已经上膛,黑洞洞的枪口,透过凛冽的寒雾,直直对准了林墨池的胸口。
砰!
一枚子弹裹着火光从枪口射出。
顾燃没有思考,也没有犹豫——他的身体远比理智更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枪声炸响的瞬间,林墨池仿佛看到一道黑色闪电扑向自己。
9毫米的子弹撕裂空气,旋转着从顾燃的左肩直贯而入。剧痛让他肌肉痉挛了一瞬,然而他却紧咬着牙,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子弹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扑在林墨池身上,但他立刻撑起手臂,像一道坚固的屏障,稳稳地挡在林墨池的面前。
林墨池的呼吸骤然停滞。他看到子弹从顾燃肩头旋转着飞出来,带出一股温热粘稠的血,溅在自己身上。更多的鲜血从洞口喷涌而出,在零下五十五度的低温中,瞬间就结成细碎的血晶,簌簌地砸在地上,如同散落满地的红宝石。
飞扑过来的黑色身影、满身满手黏腻的血污——眼前的景象,和回忆中某个令人心悸的画面,竟然严丝合缝地重叠了。就像一把淬火的刀,狠狠撬开了记忆深处的某个黑匣子。
林墨池僵在原地,指尖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仿佛是被什么力量定在了地板上,一时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门口的敌人已经再次举起手中的枪。
林墨池看到,在这一瞬间,顾燃的眼神变了——那是一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狠厉和决绝。
他右手闪电般从腰间抽出枪,已经上膛的格洛克在他掌心划出一道冷冽的黑影——他的动作快的让人几乎看不清,没有验枪,没有瞄准,也没有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时间,所有动作只在转瞬间完成——
砰!
子弹卷着火光撕开寒雾,在弥漫的冷气中化开一道光痕,精准地穿透敌人持枪的手腕。
那人右手瞬间炸开一团血雾,手枪应声落地。
顾燃的枪法精准至极,足够威慑,却没有一丝多余的暴力——他本可以一枪爆头,却依然选择了最克制的还击。
甚至连子弹没入手腕的位置都是在扣动扳机的瞬间考虑好的——既能彻底废掉对方的持枪能力,又避开了致命的大动脉。
林墨池还愣在原地,顾燃已经来到那人面前,用他惯用的手法,让那人在最短时间内失去意识。
林墨池看着顾燃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这是两人认识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看到顾燃开枪——那个平日里,时而被他气得暴躁无奈、时而被他撩得耳尖通红的男人,此刻却浑身散发着让人心惊的凌厉气息。
危机暂时解除了,顾燃背起几近虚脱的林墨池,打算立刻离开这里。然而,就在两人刚走到门口的时候,走廊里传来一阵更杂乱的脚步和呼喝声,至少有六七个人,朝冷藏室的位置走来。
是刚才的枪声,暴露了这里刚刚发生的一切!
顾燃没时间思考,迅速拔下还插在门锁上的钥匙,把门从里面死死锁住。
不知道这扇门还能坚持多久,但眼下也暂时没有其他办法了。
只能争取多一点时间,想办法脱离。
这间冷藏室全密封,不要说窗户,连一个通风管道都没有。如果正门被堵死,要想从里面逃出去,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门外的人正在疯狂地砸门,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到,他们甚至搬来了电锯,准备强行突入。
刚才枪战时击穿的液氮罐,此刻还在源源不断地向外冒着氮气,短短几分钟,墙上的温度计的指针已经骤降到零下70度了。
此时的林墨池,几乎已经完全没有体力了。他靠坐在门边,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苍白的脸上结着一层薄薄的霜,呼吸微弱得连白雾都要看不见了。
顾燃在他身边蹲下,扶住他的肩膀,试图给他一点鼓励。然而他自己也受了伤,流了不少血,手指因低温和失血而不听使唤。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颤抖着将他拉进怀里。下一刻,却惊恐地发现那人已经毫无反应了。
“林墨池……看着我!”
他的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他用手拍打着他的脸颊,又不敢太用力,生怕这具虚弱的身体会像冰雕一样在他眼前碎裂。
他用脸贴上他的脸颊,然而那温度却让他心头一颤。
“林墨池,你醒醒!”
顾燃低下头,用嘴唇贴上他的额头,试图用自己仅剩的体温去温暖他。可是他的唇也是冰凉的,并没有比对方好多少。
他盯着怀里一动不动的人看了一会儿,咬紧牙关,干脆将嘴唇覆上他的——这个动作不是亲吻、也不是给他温度,而是近乎绝望的渡气,像是试图用这种原始又笨拙的方法,强行把自己的生命分给他一半。
“林墨池……”
他扣住他的后颈,颤抖着啃咬他的嘴唇,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的体温、呼吸、甚至心跳,全部灌给他。
门外的人已经在用电锯锯门了,猛烈的震动混杂着刺耳的嘶鸣从门板传来,给门内零下七十度的冰室里这个绝望的吻,镀上了一层可怖的背景音。
也许是那阵电锯的震动,让林墨池恢复了短暂的意识。他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好像一只冻僵的蝴蝶努力扇动羽翼。
“顾燃……”他气若游丝地唤道。
“我在,”顾燃紧紧盯着他的嘴唇,生怕错过什么,“你想说什么?”
“我……”林墨池唇瓣微微颤动,“我答应你的失业金,可能要赖账了。不过,在我书桌抽屉里,有一张卡,密码是……”
“你闭嘴!”顾燃低吼道,“就门外那几个蠢货,你觉得我搞不定吗?”
像是被林墨池的话提醒了什么,他拔出后腰的枪,站起身来,“你等着,我这就带你回去,带你离开这里!”
“顾燃,别冲动。”林墨池拉住他,“我走不动了,你别管我。你也犯不着为了我……你如果不能继续穿警服,我会觉得挺遗憾的。不过、我的神经网络,就要拜托你了……”
“你给我闭嘴!”顾燃暴怒,“你再那么多废话,信不信我回去第一件事就是给你那缸水母的水全放了!!”
林墨池一愣,果然闭了嘴。
顾燃右手持枪,左手搭在门锁上。然而,就在他要打开门锁的刹那,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破声,整块楼板似乎都在嗡嗡震动。
电锯声戛然而止,门外传来一阵疑惑的低语。
过了片刻,杂乱的脚步声仓皇远去,直至消失在走廊深处。
门外恢复了一片死寂。
顾燃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叩、叩叩——三声敲门声轻轻响起,节奏很轻快,甚至有些随意。
顾燃浑身绷紧,屏住呼吸,侧耳贴在门上。
“顾燃?”
门外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但是竟然叫了他的名字。
顾燃握紧了手里的枪,一丝一毫不敢松懈,也不敢发出声音。
然而门外人似乎也没指望他会回应,自顾说道:“那帮白痴被我暂时骗走了,现在外面很安全,你们赶紧出来啊。顺着楼梯到负二层,后面有条逃生通道,直通你的停车位,我想你计划的也是这条线吧?赶紧的啊,我只能给你几分钟时间。”
那人语速很快,说完之后,就打算离开。
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道:“喂,你俩能行吗?需要帮忙的话吱个声啊。”
顾燃紧抿着唇,还是没出声。
那人等了一会儿不见回应,轻笑一声:“行吧,倔强的小鬼,那我走了。”
说完,又像来时那样轻叩了三下门板,好像在打招呼似的。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像猫一般矫捷,没几秒便消失在楼道里。
作者有话说:
今天加更一章,宝宝们周末愉快!周日见~
第32章
无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压得人喘不过气。
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鼻腔,灌进林墨池的胸口。
三米外,一具尸体仰面躺着,胸口汩汩冒着血,鲜血染红了白色连衣裙,那张苍白的脸上,睁大的眼睛空洞地盯向他的方向。
尸体后方,一支黑洞洞的枪口冒着未散尽的硝烟。下一秒,枪口对准了他。
举枪的男人狞笑着。镜片后的那双眼睛,他同样再熟悉不过。
他张了张嘴,来不及发出声音,第二颗子弹已经破空而来。
撕裂了风,呼啸着,射向他的眉心——
一道黑影比子弹更快,像一道闪电撞进他怀里,却撞出一声闷响——是子弹射进皮肉的声音。
血,到处都是血。
视线里,鼻腔里,掌心里,甚至耳朵里——好像整个世界都被腥甜的铁锈味淹没了。
软绵绵的身体瘫在他怀里,抽搐着,发出呜呜的哀鸣。
滚烫粘稠的液体,从指缝间不断涌出,黑色毛发被血黏在一起,湿漉漉地贴在掌心,刺鼻的血腥味,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怀里的重量在不断下沉,炽热的心脏在他手里渐渐冷却。
濒死的眼睛死死盯着他,那双总是明亮的、湿漉漉地望着他的眼睛,在他眼前一点点黯淡下去,却仍然圆睁着,映出他的倒影。
最后时刻,他感觉到怀里的身体用尽全力抽动了一下,有什么湿润的东西舔过他的手掌。
他低下头,颤抖的看着自己的手心,是一颗沾着血的犬齿。
“真感人啊。”
离他三米之外,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狰狞的笑。
“林墨池,看到了吗?”那道声音仿佛来自地狱,“只要想保护你的,都被你害死了。”
枪口再次逼近,冰凉的触感带着死亡的威慑,抵上他的眉心。
“看看吧,现在,又多了一个家伙为你而死。”
林墨池颤抖着低下头,模糊视线间,手里的犬齿赫然变成了一枚警徽。原本透亮的金属失去了光泽,泡在血污里,黯淡无光。
黑暗里,无数双流着血的眼睛从四面八方盯着他,同时发出地狱般的低吟:
“下一个……该轮到谁?”
“你还要害死多少人?”
他想叫,想嘶吼,但嗓子里的血沫堵住了所有的声音,除了越来越急促的喘息之外,他发不出半点声响……
林墨池猛地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喉咙里还残留着梦魇的窒息感。额头上全是冷汗,睡衣也湿透了,冰凉地贴在后背上。
他用力眨了眨眼,等到逐渐适应了眼前的黑暗,终于看清了自己的位置——这是顾燃家的客房。
厚重的窗帘遮住了窗外的光线,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他怔怔地坐了一会儿,任身上的冷汗一点点干透。
记忆像被生生剪断的胶片,最后的画面停留在冷藏室里——子弹,枪战,几乎吞噬一切的寒意,那人背上的体温,嘶哑着不断呼唤他的声音,还有自己逐渐模糊的意识。
之后的一切,都沉进了黑暗里。
顾燃……
他想起了刚才那个梦,下意识地摊开掌心。没有犬齿,没有警徽,也没有血。只有被汗水浸透的掌纹,以及被指甲掐出的印记。
可是,好像还有什么……
他嗅了嗅鼻子。
是血腥味!
怎么还有血腥味?
冷汗瞬间又冒了出来,他偏过头,使劲嗅了嗅四周——不是梦里的幻觉,是真实的、新鲜的血腥味!
他一个激灵,匆忙从床上爬起来,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循着气味的来源,向门外走去。
刚走到客厅,他的脚步就顿住了。
此刻大概是清晨,天刚蒙蒙亮,灰蓝的光线透过窗帘缝隙漏进来。
在这片黯淡的天光中,顾燃赤裸着上半身,背对着他坐在餐桌边。晨光给他的身体覆上了一层铅灰色的薄霜。
布丁静静地趴在他的脚边,湿漉漉的鼻子不住抽动着,它一瞬不瞬地盯着它的主人,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晨光下,顾燃的肩胛骨如同收拢的鹰翼,绷出凌厉的线条。光滑的肌肉上,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正向外渗着暗红的血珠。
顾燃低着头,牙齿咬着绷带的一端,一只手拿着棉签,沾了些药水就往血洞里捅,动作粗暴得近乎蛮横。
从林墨池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看到他微微战栗的肌肉,和青筋暴起的手臂。
林墨池的呼吸骤然加重。
顾燃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手里动作顿了一下,回过头来。朦胧晨光中,那张脸似乎比平日里苍白了几分,但在看到林墨池的一瞬,眼睛却亮了起来。
“你醒了?”
他想站起来,却牵动了伤口,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布丁看到林墨池,晃着尾巴想要迎上去。
然而眼前这个画面——扑过来的大型犬叠加浓重的血腥味,仿佛在瞬间把他拉回了那场噩梦里。林墨池呼吸一滞,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手指攥紧了睡衣下摆,眼神里写满恐惧。
布丁困惑地愣在了原地,不敢再靠近。
“怎么了?”
顾燃注意到他的异常,顾不上自己的伤口,赶紧站起身走过来。他抬手按住布丁的头,很自然地挡在它和林墨池之间。
“别怕,它不会伤害你的。”
一阵更新鲜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林墨池捏紧了拳,脸色更白了。
“你没事吧?”顾燃低头看他,“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林墨池咬着嘴唇,“就是头有点晕。”
顾燃稍稍松了一口气,“你烧了一整夜,我给你喂了药,到天亮才终于退烧。头晕是正常的,你赶紧回床上躺着。”他指了指自己的伤口,“等我稍微处理一下,一会儿去给你做吃的。”
“顾燃,”林墨池打断他,声音有些颤,“你怎么不去医院?”
“这点小伤去什么医院。”顾燃扯了扯嘴角,随手把染血的棉签扔进垃圾桶,“去医院就得留记录,还得向上汇报,我还不想惹那么多麻烦。”
林墨池咬住唇,没说话。他知道顾燃的理由并不是全部。自己现在是逃犯,顾燃不会让他冒险暴露,但也不会在这时候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
“可是你的伤……”林墨池皱了皱眉。
“别瞎担心了,这算什么伤?”顾燃嗤笑一声,一只手利落地缠着绷带,“去年的缉毒行动,子弹卡在肋骨里,我还不是照样追了毒贩三条街。”
他咬着绷带,单手打了个结,“还有前年,抓捕跨国走私犯,那家伙用改装过的鱼刺射穿了我的胳膊,我直接扯着鱼线把他从快艇上拽了下来——医生说再偏半寸,这条胳膊就废了。”
布丁呜的一声,缩着脑袋趴在了地板上。
“你别说了。”林墨池低声道。
“好好,不说了。”顾燃看着林墨池,语气柔和了几分,“你赶紧回去休息,你刚退了烧,身体还虚弱。你想吃点什么吗,我一会儿给你做。”
“别麻烦了,现在更需要休息的是你。”
“我还真休息不了,”顾燃挠挠头,“一会儿我得去警局一趟。昨晚搞出那么大动静,我要是不主动去汇报,严正还不得亲手把我给撕了。”
林墨池的表情难得有些忧愁,他盯着顾燃赤裸的胸肌,上面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你……会不会有麻烦?”
“没事,现在至少我们有了智枢确凿的犯罪证据,可以证明我们不是在瞎折腾,这是最重要的。至于我,最多就是写个检讨,再停职反省几天,也就这样了。”
他从沙发上拎起一件干净的T恤,歪着头单手穿上,“我现在最庆幸的,就是昨天的监控没拍到你。剩下的,就看我自由发挥吧。”
“对了,U盘还在你那吧?”顾燃朝林墨池伸出手,“给我,这可是关键证据,我要一并提交上去。”
“嗯……你等等。”林墨池转身回了房间。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代码藏在地下三层的机房?连进门密码你都知道?”
严正盯着面前站得笔直的顾燃,眉毛拧成了一团。
“那是我的线人告诉我的……”
“线人?你三分钟前不还说是接群众举报得到的消息?”
顾燃一愣,“线人……也是群众啊。”
“顾燃,”严正一拍桌子,“你当我好糊弄是吗?你这情报到底怎么来的?怎么就这么精准?还有,那机房如果藏着这么严重的犯罪证据,那还是你想进就能进的?你到底怎么进去的?你给我老实交代!”
“老大,你别纠结我怎么进去的了!现在证据就在眼前,当务之急是立刻对智枢展开调查——”
“来源存疑的证据没有法律效力!”严正拍着物证袋,“这不用我教你吧?”
顾燃急了,上前一步道:“智枢的脑波数据交易已经运作至少三年了!他们把用户数据卖给政客做选民情绪分析、卖给商人做消费行为预测,已经证据确凿了!你现在对智枢立案侦查,冻结他们的资金账户,查他们的银行流水、税务记录,查他们的高层往来,我保证一查一个准!你想要什么合法的证据都会有——”
他的动作有些大,扯到了伤口,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
严正眼神一凛,目光落在他僵硬的左肩上,“你受伤了?”
“我没有。”顾燃唇抿成了一条线。
“顾燃,你到底还背着我干了些什么?”严正怒不可遏,“你说三天给我抓回林墨池,现在第四天了!人呢?嫌疑人没抓到不说,你还擅自行动、违规取证、隐瞒伤情!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告诉你——”
就在这时,严正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
他愣了一下,烦躁地抓起听筒。
“严总督,”秘书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有一个紧急来电,需要您立刻接听。”
“接进来。”严正说。
这通突然闯入的来电时间不长,前后也就一分钟不到。但是顾燃看到,严正一听到对方的声音,脊背瞬间绷得笔直。在接电话的过程中,他几乎没怎么说话,但表情至少变了三次——从震惊到困惑,最后归于平静。
“是,明白。”
严正挂断电话,背着手在办公桌后踱了一个来回。
最终在顾燃面前站定,声音平稳而清晰:
“高层决定采纳你提交的证据,至于如何对智枢展开调查,会在研判后再做决定。”
竟然一个电话就解决了他最担心的问题,顾燃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但是!”
严正突然吼道,顾燃吓得一个哆嗦。
“你别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你违规取证、擅自行动,我饶不了你!给我停职反省两周!三万字检讨!一个字都不许少!”
“没问题,谢谢老大。”
顾燃松了口气,这简直是最好的结果了,他心满意足就要开溜。
“我还没说完!”严正吼道,“现在,给我立刻滚去医务室!两周后要是还这幅鬼样子,你就继续停职吧!”
第33章
夕阳一点点落向海平线,整个露台都被包裹在一片浅金色的光晕里。
林墨池靠在栏杆上,手边的朗姆酒已经喝了大半,杯里漂浮着半块未消融的冰块,映出亮晶晶的橘红色云彩。
微凉的海风拂过他的脸颊,带来咸湿海藻的味道。晚霞余晖映在他眼底,却没能驱散他漆黑瞳孔里淡淡的阴霾。
楼下玄关处传来开门的动静,随即是一道熟悉的声音:“我回来啦!”
那声音轻快明亮,尾音上扬,和上楼的脚步声一起,掩饰不住的雀跃。
林墨池的唇角下意识地扬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却在下一秒被他抿住了。手指一滑,顺手关掉了手边的平板屏幕。
顾燃的声音踩着楼梯上来,“证据都提交上去了,你绝对想不到,我这次有多幸运——”
顾燃的声音戛然而止,在距离露台几步外停下了。他看到林墨池倚着栏杆,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逆着光的轮廓像是被镀了一圈暗沉的金边,看不清表情。
“怎么一个人站在外面,不冷吗?”顾燃的声音不自觉放轻了些,他上前两步,微微蹙眉,“怎么……还喝酒了?”柒灵旧斯陸衫栖叁令
“就突然想喝点,”林墨池勾了勾唇角,“顾警官不会那么小气吧?”
“你这刚退了烧……”顾燃走到他身边,看了一眼他的杯子,“等你身体养好了,到时候想喝多少都行,我陪你。”
“喝酒还要看身体啊,那多麻烦。”林墨池不在意地晃了晃酒杯,“我只看心情。”
“心情?那你现在是什么心情?”
“就是想喝酒的心情。”林墨池话音一转,“不说我了,说说你吧,你今天怎么样?”
顾燃怔了怔,眼睛随即亮了起来,“今天顺利得超乎想象!上一秒老大还在拍桌子骂我,结果突然接到一通电话,整个口风都变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上面接纳了我们的证据!”
林墨池淡淡一笑。
顾燃眼里闪烁着兴奋,“这次的证据很有力,加上之前的几位证人愿意作证,相信我,很快就能给智枢定罪,你也很快就会洗清嫌疑了!”
“对了,你不是还知道他们的很多黑料吗?还有你手上的那个重要证据,我问了你好几次你都不肯告诉我是什么,等过两天,这个案子正式立案了,你就以证人的身份去指证,把你的证据提交给警方!我陪你一起去!”
林墨池睫毛轻轻一颤,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顾燃觉察到他情绪不高,有些迟疑道:“怎么,你还有什么顾虑吗?”
林墨池转过头,对上顾燃的眼睛,那眸子分外清澈,橘色晚霞跳跃在他的眼底,像一团火。
林墨池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扬起唇角,“你这么期待结案,是不是嫌我打扰到你了,迫不及待想赶我走啊?”
“当然不是!你想在这住多久都行!”
顾燃脱口而出,才意识到好像有些过于直接了。
“不是,我是说……”顾燃耳尖微热,像是被那夕阳烤着似的,“从调查到结案,还需要一段时间,就算这件事彻底结束了,我也不会赶你走的,只要你愿意,你可以一直、一直……”
他越解释越乱,嗓音都有些变了。
“顾警官——”林墨池懒洋洋地开口,他的语调恢复了惯常的漫不经心,却带着些撩人的意味,“你这话说的,我都要误会了。”
“……误会什么?”
林墨池凑近了些,似笑非笑看着他:“误会你舍不得我走啊。”
顾燃耳根一下就红了,那点心思被直白地暴露在落日余晖里,像只藏了半天却依然被主人拖着尾巴从床底下拽出来的小狗。
他怔怔地看着林墨池逼近的脸,夕阳从那人侧面映过来,他的脸一半被照的透亮,另一半又隐藏在阴影里,漆黑的眸子那么近的望着自己,呼吸缭绕在咫尺之间,好像连海风都是朗姆酒的味道。
顾燃一时忘了说话。
林墨池看他局促的样子,眼里笑意更深了。他抬起酒杯,又喝了一口酒。
“这落日真好看。”他说。
林墨池的口吻淡淡的,但顾燃不知被话里的什么触动到了,沉默片刻,忽然伸手从他手里抽出酒杯,仰头喝了一大口。
“咳……”烈酒过喉,他忍不住皱了下眉。
林墨池一愣,“你的伤……”
顾燃却晃了晃酒杯,像是炫耀似的,“喝酒,还是要两个人才有意思。”
顾燃说完,就望向远处的大海,眼里盛着满足的笑意。最后一缕余晖恰好落在他的睫毛上,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格外明亮。
林墨池看着他的侧影,忽然觉得心里轻了很多。他紧绷的肩线悄然放松下来,海风拂过,他眯了眯眼睛,像是被这温柔光景晃了神。
暮色四合,远处灯塔在渐暗的海面上亮起,投下一圈圈银色的光。他俩谁都没再说话,无声地看着最后一缕霞光一点点沉下去,看着夜色渐浓,直到第一颗星星悄然跃上夜空。
这一晚,顾燃睡得并不安稳。梦里一些乱七八糟的片段搅得他心神不宁。
他猛地睁开眼,是被一阵低低的声音惊醒的。
房间还陷在一片浓稠的黑暗里。他看了看时间,才凌晨三点多。
那个声音又响了一下,他耳朵动了动——不是风,也不是布丁的动静。像是低低的呓语,带着某种压抑的恐惧,从林墨池的卧室方向传来。
顾燃瞬间惊醒了。
他飞快地来到客房门外,手扶上门把手转了半圈时,才突然意识到——他竟然没再锁门了?
顾燃来不及想这么多,推门进去,看到床上的人蜷缩在被褥间,全身颤抖着,脸上全是冷汗,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顾燃两步走到床边,轻轻拍他:“林墨池,你醒醒。”
指尖刚触到他的肩膀,林墨池突然抖了一下,一把抓住顾燃的手臂。
“是我,别怕,”顾燃轻声说,“你做噩梦了。”
林墨池睁开眼,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着,他盯着顾燃看了几秒,眼神迷离,好像还没从刚才的梦魇里出来。
半晌,顾燃听见他沙哑的声音:“……你不该挡那枪。”
顾燃愣住了,“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林墨池怔怔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顾燃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问题,“怎么了,突然说这个,你是梦到什么了吗?”
这个问题似乎让林墨池回过些神来,他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会儿,呼吸终于平稳下来。
“我是想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
“对哦,你是警察。”林墨池像是安慰自己似的,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你肯定会说,就算不是我,你也一样会救。”
顾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林墨池打断了——
“你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吗?”林墨池看着他,声音低缓,“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救了一个不值得的人,你会后悔吗?”
“什么叫不值得的人?”
林墨池没说话。
“没有人是不值得的,林墨池,别这么说自己。”顾燃的声音低沉,在浓重的夜色中格外清晰。他直视着林墨池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不知道你以前经历了什么,但是,你值得。”他垂下眼,声音更低了些:“在我这里,你永远都值得。”
林墨池怔怔地看了他半天,眼神不自觉地柔软了些,低声道:“傻警察。”
“什么?”
“我说你这种人,就该被玻璃罩保护起来,离这个世界——离那些罪恶、阴暗、阴谋诡计都远一点。”
“可我是警察,”顾燃蹙了蹙眉,“这些阴暗角落,总要有人去照亮啊。”
顾燃的眼睛在黑暗中格外明亮,林墨池几乎被那光芒刺到,可一时又不想移开眼。
“林墨池,你在担心什么?”顾燃看起来有些不太满意,“你以为我是在温室里长大的?我也做了好几年警察了,你觉得我见过的黑暗还少吗?”
“行了行了,”林墨池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揶揄道,“知道我们顾警官是光明使者,要不要给你颁个奖章?”
“我才不要你的奖章。”顾燃不依不饶,他干脆在床边坐下,一副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样子。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白天就感觉你情绪不对……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刚才梦到了什么?”
林墨池歪了歪头,“梦到你了啊。”
顾燃心跳乱了一拍,“你、你说什么……”
还是这招好用。林墨池心里暗想。
他的目光很放肆地顺着顾燃的眼睛一路扫到锁骨,在深v睡衣的领口逡巡了一阵,“想知道我梦到你什么了吗?”
顾燃呼吸一滞,“我、我不想知道……”
林墨池凑近了些,发梢有意无意地蹭过他的下颌,他舔了舔嘴唇,在他耳边说:“真不想知道?其实……挺精彩的。”
顾燃的耳朵被气流拂过,感觉都要烧起来了。他喉结动了动:“林墨池,我警告你啊,不准在这个时候撩我……”声音却轻飘飘的,毫无威慑。
“那什么时候可以撩你?”林墨池顺势将下巴轻轻搭在他肩上。
顾燃浑身一僵,“林墨池……”
“我其实梦到——”林墨池突然换了个口吻,“又有人想要对我开枪。我身上全是血,我很怕。然后,你就出现了,就像那天那样,挡在我面前。”
他的语气低沉,声音甚至有些颤抖,好像又陷进了刚才那个梦里。
“顾燃,我有点怕。”他的声音很软,带着些哀求似的,“我不敢一个人睡了。你能不能、陪我一会儿?”
顾燃的心尖像是被人轻轻捏了一下,眼神一软:“好。”
他轻轻环住他的肩膀:“别怕啊,我在这呢,我陪你。”
“嗯,你最好了。”
林墨池像只偷吃到罐头的小猫,心满意足地蹭了蹭他的颈窝,靠在他怀里。又好像不够似的,缠住了他的手臂。
灼热的体温隔着薄薄的睡衣传来,顾燃呼吸有些急促,他越想控制,心跳却越乱了拍子。
“林墨池,你是不是又发烧了?”顾燃说,“怎么这么烫?”
“我也不知道,你试试?”
“试、试什么?”顾燃喉结滚动,“你、好好说话,不要乱动……”
“我没有乱动啊,”声音又黏又软,无辜又可怜的样子,“我又发烧、又做噩梦,好难受啊,只有抱着你才有安全感。顾警官,你不是光明使者吗?你就牺牲一下,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顾燃感觉一阵燥热,空气都变得粘稠。他一动不敢动,心里却软得一塌糊涂,实在不知道该把人推开还是抱紧:“你抱我可以……可是,你、你没穿衣服……”
“怕什么啊,你又不是没见过。”林墨池很低地笑了一声,“比起那天,我至少还多穿了条裤子呢……”
顾燃差点咬到舌头,他不敢继续这个话题,在这种场合回想起那天的任何一幅画面都太要命了。他赶紧转移话题:“我去给你拿药好不好……”
“退烧药吗?怎么感觉,现在更需要这药的是你啊。你的体温比我还高呢……”
顾燃脑子乱成一团,“林墨池……”
“嗯?”
“你、你这样、我……”
“嗯……”
“其实我刚才想说……我那天救你,是因为我是警察,但是……这只是一部分原因……”
顾燃的声音越来越小。
“林墨池,你是不一样的。你知道吗?”
“……”
“还有,我刚刚想问你,如果案子结了……你还愿意继续住在这里吗?”
“……”
回答他的,只有均匀的呼吸。
顾燃低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林墨池已经靠在他的肩上睡着了。呼吸绵长安稳,像是终于放下了所有防备。
他小心翼翼抬起手,指尖悬在半空迟疑了片刻,最终只是轻轻拂开了他额角的碎发。
“睡吧,”他的声音比窗台上的月光还要温柔,“我一直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
第34章
某私人画廊,空无一人的展厅里,冷白灯光打在一副巨大的抽象画上。
暗红的画布前,裴文修负手而立。
“天鸣,”他头也不回地开口道,“这幅德库宁今天刚到,知道你喜欢,特意叫你过来看看。怎么样?”
顾天鸣缓步走近,在距离裴文修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裴总这么急着见我,总不会真是为了赏画吧?”
“天鸣还是这么善解人意。”裴文修终于转过身,脸上笑容很温和,“最近是有一点麻烦。”
顾天鸣挑了挑眉,“一点麻烦?”
“公司丢了点东西。”裴文修说着,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听说,是你弟弟亲自拿走的。你真不知道?”
顾天鸣闻言,没有立刻回答。他摘下眼镜,掏出一块丝绒布,漫不经心擦拭着镜片。
“他们警察内部调查的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
“那你能帮我搞定吗?”裴文修问。
顾天鸣的动作顿了顿,他重新戴上眼镜,目光隔着镜片,似笑非笑地看着裴文修。
“裴总想让我帮忙,总得先让我知道是什么情况吧?丢了什么东西、损失了多少、会有什么后果,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怎么帮你?”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裴文修突然大笑:“好!还是你爽快。”
裴文修从助理手中接过一个文件夹递给顾天鸣,“详细情况都在这里了。我就是希望,警察别干预这事。”
顾天鸣却没接,“现在这个案子已经移交给ICPO了,不在本地警方手上,我恐怕不好办。”
“我知道,”裴文修依然举着文件夹,唇角挂着温和的笑,“不过,ICPO可是你的老东家,他们接手,你不是更方便了?”
“我从警队离职后,跟他们就没有任何往来了。”
“不要紧,我相信你会有办法。”裴文修说着,把文件夹向前递了递,“给你的承诺,也写在里面了。”
顾天鸣眯了眯眼,接过文件夹,“那我看看情况再说。”
“不急,我们先看画。”裴文修揽过顾天鸣的肩,语气轻松地说。
两人看过几幅画,裴文修停下脚步。
“对了天鸣,有件事还是提醒你一下。”他看似不经意地说道,“我知道你公务繁忙,不过有空还是记得多关心关心你弟弟啊。”
“我弟弟?他怎么了?”
裴文修笑了笑,“你听说过林墨池这个人吗?
“有耳闻。”顾天鸣不动声色,“不是你们公司前阵子牵扯进药物走私案的那位工程师吗?怎么?”
“据我所知,你弟弟最近跟他走得很近,我好心提醒一句啊,这个人可不是什么善茬,有空你可以转告顾燃,让他离林墨池远点。”裴文修亲昵地拍了拍顾天鸣的手臂,“你弟弟毕竟太单纯,我是怕他哪天被人吃了都不知道。”
“裴总费心了。”顾天鸣微微颔首,“不过你放心,我那个不省心的弟弟最近被停职了,我想至少能消停一段时间。”
“那就好。”裴文修点头道,“最近外面不太平,多休息休息,也不是坏事。”
“滴滴——身份识别错误,请重新验证。”
警局物证室门口,门禁系统第三次提示验证失败。顾燃瞪大了眼睛,对着摄像头又是挥手又是眨眼,“什么情况?怎么就错误了?”
蹲在一边的机器狗歪了歪脑袋,摇着机械耳朵,发出一声电子音:“汪!检测到可疑人员,请保持距离!”
顾燃蹲下身戳了戳它的脑袋,“喂!你个小叛徒,上周我还给你换了新电池,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燃哥!你怎么来了?”路骁惊讶地走过来,“你不是被老大停……要求你在家休息吗?”
这话提醒了顾燃,他一拍脑门,“差点忘了,快快,把你的卡借我用下。”
路骁掏出门禁卡,“你要干嘛?”
“我进去看个物证。”
“燃哥,不好吧,”路骁立刻把手缩回来,“你现在停职状态,要是被人发现……”
“不被人发现不就行了?”顾燃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快点,别磨叽,我就进去看一眼,五分钟就行。”
“燃哥,不是你一直跟我们说的,要时刻遵守规章制度?”路骁面露为难,“上次我忘带证件想混进去,还被你训了半小时呢……”
顾燃愣了愣,“规则当然要遵守……但有些时候,也要灵活变通一下。”
他一把夺过路骁的卡,“有在这跟你废话的时间,我早都看完了!”
路骁目瞪口呆:“燃哥,我怎么感觉……你不太一样了?”
顾燃熟练的刷卡开门,留给愣在原地路骁一个帅气的背影:“我这叫成长!”
顾燃拎着大包小包回到家,布丁摇着尾巴扑过来。
“还是我们布丁最聪明。”顾燃揉了揉它的脑袋,从拎袋里拿出一颗热乎乎的糯米团子喂给他。
刚直起身,就听见楼梯传来脚步声。抬头望去,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购物袋。
林墨池正从楼上下来,他显然刚洗完澡,浑身散发着水汽,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发梢的水珠顺着脖子滑落,消失在睡衣宽松的领口。
这件睡衣顾燃原本是买给自己的,松松垮垮的套在他身上,看起来直接大了两号。敞开的领口露出一片瓷白的肩和锁骨,顾燃看到,那上面原有的红痕,这两天已经消退了很多。
“回来了?”
林墨池看他一眼,一手拿毛巾随意地擦着头发,这动作带起了睡衣的下摆——他下面什么也没穿,只靠睡衣下摆遮住大腿根,修长的双腿晃得顾燃喉咙一紧。
手里的购物袋差点掉在地上,布丁跑过来探头探脑,想要趁乱再偷吃一颗糯米丸子。
顾燃一拍它的脑袋:“喂,剩下的都不是给你的!”
“这是什么?”慵懒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顾燃抬头,看到林墨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裹着湿热水汽和沐浴露的味道站在他面前,好奇地看着他手里一个印着海洋馆logo的购物袋。
顾燃赶紧移开视线,“这是、呃……”
他从购物袋里掏出一个圆滚滚的水母抱枕,“我看你这几天总是睡不好,心想你可能是需要它……”
林墨池动作顿住了,愣愣地看着手里的抱枕。
“我看过你行李箱里的物证,知道你总是习惯带着它在身边。”顾燃有些紧张地观察着他的表情,轻声解释道,“但是,你原本的那个现在暂时拿不出来,我就想……先买个一样的,替代一下。”
“对了,顺便汇报一下,”顾燃想起什么,“我刚刚又去了一趟你家,帮你喂过你的神经网络了,它们都很好,你放心。”
林墨池盯着手里那只水母微笑的表情看了半天,湿漉漉的睫毛颤了颤,忽然将脸埋了进去。
“谁说我睡得不好了。”他的声音陷在抱枕里,听起来闷闷的,有几分难得的柔软,“昨晚明明就睡得很好。”
一想到昨晚那人是怎么睡的,顾燃感觉自己又要热起来了。
他轻咳一声,掩饰内心的慌乱,“你喜欢就好,我、我先去洗澡。”
说完就赶紧钻进了浴室。
说是洗澡,实际上他也洗得比较艰难。他肩上的伤还没痊愈,医生严令禁止他伤口碰水,所以这几天他只能小心翼翼,用湿毛巾擦一擦身子,尽量不让伤口沾到水。
水汽蒸腾的浴室里,顾燃对着镜子,动作别扭地擦拭着,每次抬手都牵动伤口隐隐作痛。
“需要帮忙吗?”
林墨池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顾燃手一抖,毛巾掉进了洗手池里。
“你、你怎么进来了!”
他大惊失色,赶紧扯过一条浴巾胡乱地扎在腰上。
“不关我事啊,是它。”
林墨池指了指脚下,布丁正抬着头,一双大眼睛看着顾燃。
“是它先钻进来的,我只是路过看到了,好心问一句。”
顾燃抓起布丁就往门外丢,一转身,却看见林墨池拿起那条毛巾,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拧着水。
“我来帮你吧。”林墨池上前一步。
顾燃立刻后退:“不用。”
林墨池像是看不见他的反应似的,视线落在他的肩上。
“伤口都沾到水了。”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很少见的温柔,好像说话声大一点都会让伤口更疼似的。
林墨池一边说,一边轻轻用毛巾在顾燃伤口边缘小心擦拭着。
狭小的浴室里水汽弥漫,沐浴露的香气也不知是浴室里的还是林墨池身上的,混合着那人独有的味道,顾燃只觉头晕目眩。
他闭了闭眼,感觉到林墨池微凉的手指不经意地蹭到他的皮肤,所到之处,激起一阵酥麻的战栗。
林墨池擦得很专注,他的呼吸很轻,顾燃能看见他微微颤动的睫毛,和鼻翼边的那颗小痣。
顾燃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好不容易熬到擦完了伤口周边,结果林墨池的毛巾又移向了他的胸口。
“我自己来吧。”顾燃哑声道。
“顾警官不用那么客气,”林墨池轻笑一声,“你昨晚陪我睡觉,辛苦了,礼尚往来。”
“什么礼尚——”顾燃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未说出口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因为他感觉到林墨池的手指隔着毛巾,移到了他的腹肌上。
他猛地按住他的手,声音沙哑,“下面我自己来。”
“你怕什么?”林墨池抬眸看他,“怕我吃了你啊?”
顾燃整个人僵住了,因为林墨池意味深长地说完这句话,就在他面前蹲了下去。
“还是怕我、技术不好?”
顾燃贴墙站着,一动不敢动,整张脸已经红得能滴血。
“林墨池、你想干什么……”
然而林墨池蹲在他面前,真的就只是很规矩地给他擦着腹肌,好像蹲下去纯粹就是因为这个姿势更方便。
“帮你擦身子啊,”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腹肌上,“不然呢?”
顾燃这辈子也没受过这种煎熬,全身燥热得不行,刚被擦完的胸口又浮上了一层薄汗。
觉察到某处已经开始有不对劲的趋势,顾燃正想着怎么找理由转个身,却突然感觉林墨池的状态有些反常。
从林墨池的视角看过去,眼前的景象可谓春光无限。顾燃的身材实在完美,紧实的腹肌线条分明,在浴室灯光和水汽的作用下,像是被镀上了一层蜜色。光滑肌肉上浮出一层细密的汗水,蒸腾的热气几乎就扑在他的脸上,满满是荷尔蒙的味道。
水珠缓缓滑落,顺着人鱼线的沟壑,隐没进松垮的浴巾边缘。那浴巾系得实在匆忙,隐约可见更深处的阴影。
林墨池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然后怔了怔,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定在原地不动了。
顾燃疑惑地低头,“林墨池?”
对方没有回应,只是低着头,微微蹙着眉,好像在谨慎地确定着什么。渐渐的,白皙的脸颊上泛起了一抹很浅的红。
是浴室太热吗?顾燃疑惑地想。
他正想追问,林墨池却猛地站起来,动作大得差点撞到他。
“你自己擦吧。”他语气冷硬地说完,便把毛巾把顾燃手里一塞,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就走出了浴室。脚步明显有些匆忙。
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生气了?
顾燃愣在原地,一头雾水。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脑子嗡地一声,他不会是看到我……
他赶紧低头检查自己的浴巾。
不对啊,这浴巾系得好好的,虽然是有点紧,但也不至于那么明显吧?
他不确定地伸出手,按了按自己。
这一按,简直想在心里哀嚎。
我明明已经努力控制了啊!有这么一点点反应也是正常的吧!要不换你来试试!谁让你在那撩来撩去的!
顾燃哀嚎完,又苦恼地抓着头发。
唉,大概真的是从他的角度,看出来什么了吧。
我是不是该找个机会,跟他解释一下?
可是,这要怎么开口啊……
顾燃瞪着镜子里面红耳赤的自己,叹了口气,沮丧地把脸埋进了毛巾里。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周末愉快~周日见~
第35章
林墨池承认,自己确实有些恶趣味,就是很喜欢逗那个傻警察而已。每次看他脸红心跳又拿自己没办法的样子,他就莫名的觉得——实在是太好玩了。
于是一次又一次,乐此不疲、变本加厉。
然而,有一天会撩人撩翻车——这一点他是怎么也没预料到的。
林墨池苦恼地趴在床上,脸埋在被子里。
到底是怎么了……
出于职业习惯,他对任何自己编写的程序,都必须拥有绝对的掌控。他深知任何超出预期的系统响应,都必然是程序哪里出现了bug。或者是底层逻辑里,就存在未被发现的漏洞。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或者说,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的呢?
他开始反思自己——逐一检索系统漏洞。
不就是看到他的身体,觉得有点性感而已,然后不由自主地有了些不合时宜的联想……
林墨池脑海里首先浮现出的,是汽车旅馆里某些更加让人心跳的画面。
可是他清楚,那一晚对自己来说,不过是一场交易。或者说,在他心里,那是一场预设的战略合作。用帮他解决难题,换取他帮助自己摆脱困境。本质就是利益互换、互帮互助而已。虽然,也不否认,是有点威逼利诱的性质。
不管怎么说,那应该不是问题的根源。
他又想起了冷藏室里,顾燃向自己扑来的画面。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被单——那天之后,他从未主动回忆起那个画面。
此刻回想起来,画面仍然过于鲜活:顾燃将他护在身下的重量、子弹从他肌肉里射出时带出的血红冰晶、还有落在他脸上的温度——林墨池再一次感觉到呼吸加快、心跳错乱。
那一刻的震撼是真实的,但好像,并不仅仅是这些。
他又想起刚进入冷藏室,因为过于寒冷浑身发抖,顾燃抱住他的感觉——至今想起来都会让他胸口发紧。
这就更让人费解了,明明和这个人,连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更灼热的温度都尝过了,为什么……偏偏对那个拥抱念念不忘?
林摸底拼命搜寻着科学的解释——对了!吊桥效应!
极端环境下的生理反应,是肾上腺素与多巴胺的欺骗性分泌——他松了口气,在心底默念着理论的解释,像是在背诵免责声明。
生死边缘的温度交换,当然会产生依恋的错觉,这不是真的。
找到bug就好了,林墨池感觉如释重负。
他从床上爬起来,心满意足地准备下床,然而一转头,却不经意地瞥见床头那只水母抱枕,眯着眼睛对他笑得灿烂。
胸口又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林墨池一愣,这可不是吊桥效应能解释得了。
他重重倒回床上,抓起抱枕遮住自己的脸:“林墨池啊,让你玩火!这下玩脱了吧!”
第二天早上,顾燃正在浴室里对着镜子刮胡子。
突然浴室门被推开,林墨池走了进来。
顾燃手里一顿,剃须刀悬在半空,泡沫糊了半张脸。
他下意识绷紧身子——往常这种时候,林墨池一定会凑过来,要么故意碰碰他的腰,要么在他耳边说几句让他脸红的话。顾燃甚至已经做好了被调戏的准备。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林墨池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默默走到最里面的洗手台。
反常的举动让顾燃有些疑惑,他偷偷从镜子里观察他。
林墨池穿着昨晚那件宽松的睡衣,睡眼惺忪,头发还有些凌乱。只见他垂着眼眸,安安静静地刷牙,连目光都只是规规矩矩地落在自己的洗漱用品上,甚至没往他这边瞟一眼。
大概是还没睡醒?顾燃想。
他继续对着镜子刮胡子。不过这一次,他不着痕迹地抬了抬下巴,剃须刀沿着流畅的下颌缓缓移动,发出轻微的震动声。他的动作比平时慢一些,喉结轻轻滚动着,像是一只年轻的小狼在水边梳理皮毛,在晨光下展示自己的雄性线条,试图引起同类的注意。
然而镜子里的林墨池,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洗漱完,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从他身边经过,准备离开。
顾燃心想,这回总要说点什么了吧?
然而林墨池只是贴着墙壁走到门口,甚至还很客气地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顾燃举着剃须刀僵在原地。
这就……完了?
顾燃看着镜子里自己满脸泡沫昂着下巴的傻样,那眼神里的失落简直和没讨到零食的布丁一模一样。
顾燃,你这是什么受虐体质?他在心里狠狠骂自己,他不撩你,你还浑身难受了?一大早跟个孔雀开屏似的在这搔首弄姿,结果人家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丢不丢人?
两人各怀心思,安安静静地吃完一顿气氛诡异的早餐之后,像往常一样,各自坐在沙发的两端。林墨池抱着平板看代码,顾燃一边喝咖啡一边对着手机刷新闻,刷了半天发现自己什么都没看进去。
布丁趴在他俩之间的地板上,黑葡萄似的眼睛里写满困惑——平日里这个时间已经开始闹腾的两个人,今天怎么安静得跟陌生人似的?它一会儿扒拉顾燃的拖鞋,一会儿蹭林墨池的脚踝,然而谁都没理他。
顾燃不时瞄一眼林墨池,那人正专注地盯着平板,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不会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吧?顾燃心里嘀咕着。
然而,他又看到林墨池一边在屏幕上专注地轻点着,一边无意识地揉搓着怀里那只水母抱枕——看起来是很喜欢的样子。
那应该、也没有很生气吧……
就在顾燃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一阵手机震动拉回他的思绪。
“燃哥!你在家吗?”是路骁的声音,“我到你家门口了,正在停车,一会儿给我开下门哈!”
顾燃手机差点掉地上,“你来干嘛?!”
“我来看看你啊!”路骁声音带着埋怨,“你受伤也不跟我们说一声,要不是今天早上听陈医生说起,我都不知道这事!你还有没有把我当兄弟了!”
顾燃啪地摔了电话,惊恐地看着林墨池:“路骁马上到,你、你快藏起来!”
林墨池愣了一下,也紧张地站了起来。
“我……藏哪啊?”欺令就4陆伞栖姗令
“卧室!”顾燃一拍脑门,“快躲到你卧室去,记得锁门!”
林墨池赶紧往楼上跑。无聊了一上午的布丁见此情景,也兴奋地摇着尾巴跟了上去。
“布丁!你给我回来!你不用躲!”顾燃急得跺脚,然而狗狗已经欢快地跟着林墨池跑上了楼梯,根本不搭理他。
这边门铃已经响起。顾燃神经紧绷,飞快地环视一圈客厅,把林墨池随手扔在沙发上的衬衣胡乱地塞进柜子里,把他来不及穿走的拖鞋踢进沙发底下,又抓起茶几上他的咖啡杯丢进水池里。
处理完各种痕迹,才慢吞吞去开门。
“燃哥,怎么这么慢?”路骁拎着大包小包挤进门,“我特意给你买了老巴刹的甲鱼汤,加了当归枸杞,最补气血了!”
顾燃接过他手里的保温桶,“谢了。”
“还给布丁带了牛肉干,好久没见,这小家伙肯定想我了。”路骁熟门熟路地往里走,四处找狗,“布丁!布丁呢?”
“它不在家!”顾燃一个箭步挡在楼梯口。
“不在家?它去哪了?”
“它……”顾燃憋得脸通红,脱口而出,“它去参加警犬培训了!”
“啥?”路骁震惊地看着他,“你是说咱家那只、只要拿着好吃的,不管是好人坏人它都会给人家开门还送拖鞋的傻狗?”
顾燃嘴角抽了抽,硬着头皮往下编:“没错,正是因为它这种亲民的属性,警犬培训处说了,要培养它当社区调解犬……”
话音未落,楼上卧室突然传来一阵动静,路骁警觉地向上看:“什么动静?”
“风大,我没关窗。”顾燃说。
路骁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
“你的伤怎么样了?”路骁在沙发上坐下,接过顾燃递过来的气泡水,“我今早听说都吓了一跳,昨天见你的时候完全没听你提啊。”
“小伤而已,早没事了。”
“到底什么情况?”路骁压低声音,“我听说,你一个人去追捕林墨池了?这伤是不是跟他有关?”
“没有没有,那天只是例行排查而已。”
“例行排查?”路骁不信地看着他,“什么样的例行排查,能让你停职两周啊?燃哥,你可太不够意思了,口风这么紧?是不是有什么秘密不肯跟我说?”
顾燃轻咳一声,“能有什么秘密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大一直那个德行,就爱小题大做。”
“也是。”路骁叹了口气,“说起来,林墨池的案子追查了这么久了,你有没有什么头绪啊?”
“我哪有什么头绪。要有,也不至于被停职了。”
“没事,”路骁安慰道,“估计再过两天,对林墨池的正式通缉令就要下来了。”
“通缉?”顾燃瞪圆了眼,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分,“他现在只是有嫌疑,又没定罪,而且我提交的报告里明确表示他的证据可疑,为什么还发通缉令?”
“燃哥,你怎么了?”路骁奇怪地看着他,“按照规定,嫌疑人在押期间逃脱,本来就可以发通缉啊。而且本来当天就该发的,是因为你跟老大承诺三天抓到人,他才顶住上面压力……不过我听说,这几天上面压力越来越大,你没看新闻吗,今早议会都开始质询了……”
顾燃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咬着嘴唇没再说话。他眼神沉了下来,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对了燃哥,你还记得林墨池被捕时,从他行李里发现的那5公斤灵枢肽吗?你还一直怀疑这是被人故意放进去的。”
“记得,怎么?”
“我听缉毒队的同事说,前两天在码头又查获了一批灵枢肽。现在林墨池在逃,你说这批药会不会也跟他有关?”
顾燃一愣,林墨池这段时间一直在他眼皮底下,这药应该跟他没关系。不过,现在官方迟迟没立案,林墨池的身份也很尴尬,如果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是不是能有什么新的证据,帮他早日洗清冤屈?
“这是什么?好眼熟啊!”
路骁的声音打断顾燃的沉思,他抬头一看,心顿时漏跳一拍——路骁手里拿着的,赫然是林墨池的那只水母抱枕!
刚然竟然忘了收起来!
“对了!”路骁突然想起来,“这不就是昨天你在证物室看的那只玩偶?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同一只!”顾燃赶紧解释,“这是……我专门买给布丁的新玩具!昨天去物证室、就是想确认一下长什么样而已!”
“……”路骁沉默了一会儿,“所以,你昨天冒着被老大骂的风险、抢了我的门禁卡硬闯物证室,就是为了……给布丁买玩具?”
顾燃咬牙道:“你可以这么认为。”
路骁正震惊于自己的好兄弟和宠物之间感人至深的情意,突然,只听楼上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声——
“汪汪!”
第36章
路骁瞪大了眼,“布丁?我没听错吧?”
“你听错了。”顾燃有气无力地说。
“不可能,我干儿子的声音我听不出来?!”路骁看他一眼,“等等,你不是说,布丁去参加警犬训练了吗?”
“呃、没错,”顾燃强行解释,“是远程的训练,在线的!”
“远程训练?”路骁一愣,转身就往楼上走,“让我看看这是什么高端的设备。”
顾燃后背冒出一层冷汗,跟着路骁,来到传出动静的客房门口。
“你就别打扰它了——”
“锁门了?”路骁转了转门把手,震惊道,“布丁还会锁门?这也是训练的成果?”
就在顾燃已经不知道怎么编下去的时候,像是回应路骁的震惊,咔哒一声,门开了。
顾燃一僵,定睛一看,却只见布丁从门缝探出半个脑袋,湿漉漉的眼睛盯着路骁。
“汪!”见到老熟人,布丁欢快地扑了出来。
顾燃趁机从门缝里扫了一眼室内,还好还好,没有异样。
他正要关门,忽然路骁一把抵住门——
“不对啊,这床上怎么有人睡过的样子?这不是你家客房吗?”
顾燃嘭地拉上门,冷声道:“别看了,我昨晚睡的这间。”
“燃哥,”路骁好像明白了什么,嘴角露出姨母笑,“我说你怎么躲躲闪闪的,你不会是金屋藏娇了吧!”
“藏什么藏!”顾燃嘴角一抽,一把捏住他的脖子,“我看你是不是太闲了?”
路骁不为所动,笑得挤眉弄眼,“老实交代,是不是法医室新来的那个冰山美人?你俩上次深更半夜在解剖室独处五个小时的事迹,至今还在论坛天天被人手动置顶呢,而且还有图为证!你俩的绯闻已经惊动上层了,连严老大都偷偷问我你们是不是有一腿……”
“我还跟尸体有一腿呢!”顾燃额头青筋暴起,拽着路骁就向楼下走,“你要真的很闲,现在就回去给我把这个案子物证重新整理一遍,省得你整天没事干,净研究这些没用的八卦!”
好不容易送走路骁,顾燃抹了把脸上的冷汗,刚回到客房门口,就看到林墨池抱着手臂站在衣柜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终于走了。”顾燃说。想到刚才林墨池有可能听见他俩的对话,顾燃不知为何,竟有点心虚。
“你……刚才藏在衣柜了?”他问。
林墨池不答,反倒挑了挑眉,“尸体?没想到顾警官有这种癖好啊。”
“你别听他胡说。”顾燃脸一红,“我、我那是被他气的。”
“是吗?”林墨池扬了扬手里的平板,“从照片上看起来,那天清晨顾警官离开解剖室的时候,衣服很凌乱呢。”
顾燃定睛一看,整个人傻了,他慌忙解释:“我那天在解剖室待到凌晨,纯粹是为了工作没办法,赵法医也是被我硬拖着的,我后来还请他吃了一顿饭作为答谢……我跟他什么都没有啊,你别乱想!”
林墨池似笑非笑,“你跟我解释这些干什么?”
“啊?我……我不想你误会。”
“误会?原来你这么在意我啊?”
明明知道那人在故意逗他,顾燃心里却莫名的有点激动——那个熟悉的林墨池又回来了。
“嘿嘿,那当然,我——”
林墨池眨眨眼,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所以,你对那个冰山美人没兴趣了?”
“那当然没有!”顾燃脱口而出,心里暗戳戳地等着他继续追问:快问我对谁有兴趣啊!
然而,却见林墨池缩了缩脖子,一副毛骨悚然的表情:“啧啧,那就是对尸体有兴趣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看起来一本正经的顾警官,私下里竟然是这样的变态。”林墨池说着,不紧不慢地下楼了。
顾燃愣在原地,琢磨着自己那点微妙的小心思——明明他在骂我,心里却好像有点爽是怎么回事?
顾燃你完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林墨池好像又恢复了那副慵懒散漫的模样,时不时就撩拨一下,逗弄他几句——有时是清晨趁他洗澡突然闯进浴室说落了东西,看他手忙脚乱穿衣服;有时是傍晚,跟他一起坐在露台吹风看日落,有意无意拿错了酒杯,咬着他的杯沿无辜地望着他;有时是夜深人静,抱着枕头爬上他的床,可怜兮兮地说“又打雷了我好怕,顾警官你陪我睡”,然后自己睡得香甜,留下顾燃一个睁眼到天明。
好像一只顽皮小猫,故意使坏,就想看主人无奈又宠爱的样子。
顾燃也从最初的慌乱无措,变成了暗自期待,甚至有时故意露出破绽,就为了看一眼他计谋得逞时,眼底那抹难得一见的纯粹笑意。
这场你来我往的暧昧游戏,让顾燃在不知不觉间上了瘾,每当林墨池带着促狭的笑意靠近,他都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渐渐的,再也生不出半点躲闪的念头。
这样的日子太过惬意,甚至让顾燃在某些瞬间忘记了他正在被勒令停职反思,也暂时忘记了对方的特殊身份,更忘记了那些尚未查清的波云诡谲。
这段时光美好得仿佛偷来的一样,让顾燃陷入一种奇异的矛盾里——他一边期待着警局快点立案,快点调查清楚,给林墨池一个清白;可每当看到那人抱着平板窝在沙发角落里,阳光洒在他身上,手边的咖啡冒着热气,那些公事公办的念头就变得模糊起来——他私心希望这样的清晨能再多一天。
直到某天,一通电话,将顾燃从这段温柔梦境中拉回了现实。
而这通电话,并不是顾燃一直等待的警局的立案通知,而是来自顾天鸣的,约他见面,说有要事要谈。
“你什么意思?”咖啡馆里,顾燃望着对面的顾天鸣,脸色很不好,“让我别再插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燃燃,你别激动,”顾天鸣把咖啡往顾燃面前推了推,“我只是想说,这个案子远比你想象得复杂,我是担心你的安全,并没别的意思。”
顾燃看着顾天鸣平静的样子,他再一次感觉自己看不懂这个哥哥。
他想到那些真真假假的证据,想到自己亲眼看到的顾天鸣和裴文修在一起的样子,又想到他一直以来未曾得到的答案,他再也没法保持平静。
他的眼里露出了在面对哥哥时难得一见的犀利,嘴角扯出讥诮的弧度:“顾副主席现在位高权重,连警方的案子都要管了?你是不是忘了,你已经不是警察了?”
顾天鸣的动作微微一顿,沉默几秒,抬手推了推眼镜,表情依然平静:“我知道你找到一些证据,想要给智枢定罪。但是,裴文修不是普通的商人,他背后的势力……是你想象不到的。”
“所以呢?”听到裴文修的名字,顾燃更是怒从中来,他倾身向前,质问道,“为了你的‘好朋友’,我就该放下警察的职责,听你的,停止调查?”
顾天鸣沉默不语。
顾燃的声音有些发颤,“哥,你是不是忘了,你曾经是怎么教过我的?在我考上警校那天,你亲口对我说……”
顾天鸣突然按住顾燃的手腕,“就当是为了我,好吗?”
顾燃心里一紧,“你是不是和裴文修……”
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燃燃,”顾天鸣轻轻捏了捏顾燃的手腕,他的声音很轻,镜片后的眼睛里翻涌着难以名状的情绪,“就当是为了我,听我一次,可以吗?”
咖啡馆的背景音乐恰到好处地切换到一首悲伤的大提琴曲。顾燃看着哥哥近乎恳求的眼神,忽然觉得胸口发闷。
他缓缓抽回手,直视着顾天鸣的眼睛:“如果我今天答应你……我对不起的不仅是这些年的我自己。”
“还有当年一步一步带我走上这条路的你,”顾燃看着他,轻声道,“哥哥。”
顾天鸣的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哀痛,很轻微,却被顾燃捕捉到了。
“如果我在这一刻放弃了,还是因为这种愚蠢的、私人的理由,”顾燃直视着他,“那我这些年坚持的正义算什么?你教给我的信念又算什么?”
“燃燃……”
“你别说了,”顾燃抓起外套,声音很冷,“除非你能给我一个足以信服的理由,否则,这个案子我查定了。”
“你弟弟还真执着啊。”
顾燃离开后,顾天鸣迟迟没有起身。在他背后隔着一道隔断的卡座里,传来一个懒散的男声。
顾天鸣没答话。
南星见没得到回应,先隔着落地玻璃往外看了看——确定顾燃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街角,这才慢悠悠站起身,坐到了顾天鸣对面。
他顺手捞过顾天鸣的杯子喝了一口,嫌弃地皱皱眉:“这么苦。”
顾天鸣没反应。
南星自顾地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剥掉糖纸,丢进了杯子里,拿起小勺胡乱搅拌了两下。
“别愁眉苦脸了,你弟又没死,”他说,“就是不太听话而已。”
顾天鸣终于抬头看他,眼底情绪沉沉,仍然没说话。
南星看着他的眼睛,叹了口气,语气依旧懒散,却放轻了几分:“行吧,知道你心疼他。”
“他太固执了。”顾天鸣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那不是跟你一样?”南星嗤笑一声,“倔得要死,认定的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当初我早就跟你说——”
他顿了顿,对上顾天鸣的眼神,立刻噤了声。
挠挠头,又补了一句,“不过,还挺有意思的,这点也跟你一样。”
顾天鸣沉默片刻,声音里无波无澜:“帮我盯好他。”
南星懒洋洋地靠进椅背,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你是怕他惹事,还是怕他出事?”
顾天鸣没说话,只是淡淡看他一眼。
南星认命地说:“行,我闭嘴,不说了。”
他喝了一口加了糖的咖啡,看起来对那甜度满意了些。他把咖啡杯推到顾天鸣面前,然后站起身。
“我走了,顾副主席。”他拖长声音,语气里带了些调侃,却又在转身时低声补了一句,“放心,有我在,他死不了。”
第37章
两周了。
距离证物提交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周时间,顾燃却始终没等到正式立案的通知。
停职处分撤销后,他第一时间就去催问进展,得到的依然是含糊的答复:“再等等,需要走流程”。
这种微妙的停滞感让他隐隐不安,而在见过顾天鸣之后,这份不安更是被推到了顶点。
“燃燃,别碰这个案子……没你想得这么简单。”
哥哥的话犹在耳边,镜片后的目光晦暗不明,仿佛隐藏着某个难以告人的秘密。
顾燃盯着屏幕上案件状态的页面,依然停留在“审核中”。
明明提交的证据已经足够立案了,还在等什么?
还要审核什么?
更加如鲠在喉的是——他为什么要阻止我?
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笔记本屏幕的荧光映在他冷峻的表情上,他沉默良久,啪地关上电脑。
既然没人给答案,那就自己去找。
便利店门口,海风吹来斑斓叶炸香蕉的味道,顾燃咬着吸管,喝着一罐冰柠檬茶,一边左顾右盼。
“顾燃,这里!”
一辆黑色越野稳稳停在他面前,车窗降下,一张晒得黝黑的脸探出来——正是他等的人,警校老同学许铮。
顾燃上车,把手里另一罐柠檬茶递给老友,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你脑袋上这道疤,新添的?”
“上个月在巴瑶湾,差点被走私艇的螺旋桨开了瓢。幸好我反应快,再晚两秒,你今天就得给我上香了。”
许铮拉开拉环,仰头灌了大半罐,“说吧,找我什么事?”
顾燃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听说你们最近刚查获了一批灵枢肽?”
许铮手上一顿,“你小子怎么也掺和进这件事了?”
“我在查的一个案子,有一条线索和这个药重合。”顾燃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但是最近线索断了,就想来找你问问,看能不能有什么突破。”
许铮谨慎地看了他两秒,“是有这么回事。你想知道什么?”
“你们是怎么发现的?在哪查获的?现在这个案子怎么样了?”
“上周五,巴瑶湾外海。一条不起眼的小渔船。”许铮说,“但是,渔船上的三个人,其中两个开枪拒捕,被我们当场击毙。另一个进了拘留所第二天,心脏病发作身亡了。”
许铮给了顾燃一个眼神,“所以,你觉得现在还能怎么样?”
顾燃眉头拧起,“这就完了?”
“完了?”许铮冷笑一声,“这三个人是偷渡的,根本查不到身份信息,渔船上也是干干净净,采集不到任何有效生物样本。”
许铮说着,表情凝重下来,“药物包装上倒是有个模糊不清的集装箱编号,但是查过了所有数据库,什么都查不到。要么是假的,要么就根本不在正规系统里。”
顾燃沉默片刻,问道:“渔船呢?也查不到注册号和航线信息吗?”
许铮摇头,“就是艘小破艇,船体是拼装的,发动机序列号被磨掉了。根据海警雷达记录,这艘船是从公海方向来的,具体起航位置……”他停顿一下,说:“还在调查中。”
“我再问一个问题,”顾燃犹豫片刻后,压低声音问道,“这批药,是不是和某家科技公司有关?”
车厢里一瞬间静了下来,只剩下空调出风口的嗡嗡声。
许铮锐利的目光在顾燃脸上停留两秒,随即笑了出来,“你小子,突然对这批货这么上心?到底在搞什么?”
“就是一条线索,”顾燃面不改色,“有个线人提到了,我就想确认下。”
“得了吧,”许铮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心知肚明的笑容,“你会来私下找我,肯定是不能放到台面上的事,我知道你不会跟我说实话,我也懒得问你。只是……”
他表情突然认真起来,“看在兄弟的份上,我能说的都告诉你了,我们的性质你也懂,剩下的,真不能说了。”
顾燃点点头:“我明白。谢了,下次请你吃饭。”
“吃饭就不必了,”许铮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万一我哪天回不来,你记得给我烧支香就行了。”
顾燃皱了皱眉,严肃道:“别总说这种话。”
许铮一愣,咧嘴笑了,“顾警官什么时候这么迷信了?”
顾燃准备下车,突然想起什么,转身道:“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你说的那个什么信息都查不到的集装箱编号,能告诉我吗?”
许铮看着他,歪了歪头,没说话。
“就一个编号而已,”顾燃撇了撇嘴角,声音莫名有些软,“而且你都说了什么都查不出来……”
许铮好笑地看着他,“顾燃,你这是在跟我撒娇吗?”
顾燃眯了眯眼,“当年你为了追隔壁系的学姐,每天逃课,是谁帮你签到的?还有你那次喝多了,抱着宿舍楼下的芭蕉树喊人家名字……”
“你给我闭嘴!”许铮黝黑的脸涨得通红,“你——”
他咬牙切齿地掏出手机,打开一张照片,怼到顾燃眼前:“看完赶紧滚!”
“就是这艘船。”顾燃把手机屏幕递给林墨池。
林墨池用两根手指放大照片,盯着船身上模糊不清的几个字看了一会儿,“海鹰号?”
“没错。”顾燃说,“我想这上面应该会有我们想要找的东西。”
“你怎么肯定灵枢肽是通过这艘船运过来的?”
“首先,我找了以前的一个警校同学,”顾燃在林墨池身边坐下,“他们前段时间在一艘小渔船上缴获了一批灵枢肽,具体细节就不说了,总之,货物外包装上有一个集装箱的号码。”
“但是,这个号码在正规的货运物流系统里查不到任何记录。我去问了我的一个在码头混的线人,他又找了一个专门倒卖舱单的掮客——总之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这是一个中转编号,只在特定运输链内部使用。那个掮客恰好曾经在公海某条转运的路线里见过这种编号,根据他的回忆,我没费多大力气就查到了结果。”
“公海转运?”
“没错,”顾燃调出一张地图,“上个月缉毒队截获那艘小渔船的当天,这个位置半径20海里内,只有一艘货轮经过——就是它,海鹰号。”
林墨池看着照片上的货轮照片,眸色微沉:“你是说,他们是通过海鹰号在公海卸货,再用没有编号的小渔船进行转运?”
“我推测大概率是这样。”顾燃说,“还有个消息,海鹰号每个月5号和15号,准时停靠东海码头B区,运输一批合规申报的工业盐——我猜是为了洗白。毕竟,公海卸货虽然隐蔽,但总在海上转悠迟早会引起怀疑。作为大型货轮,想要不被注意到,还是要定期靠岸,做做样子。”
林墨池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明天就是15号,我打算亲自去一趟码头。”顾燃说,“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找到更多关于灵枢肽的线索。”
林墨池盯着顾燃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私自调查?顾警官,这么重要的线索,都不用第一时间上报了?也不走正规流程了?”
“等他们走完流程,这艘船估计都够再来回十趟了……”顾燃抓了抓头发,声音有些低落,“上次我们提交的证据,到现在都没立案。我……”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一方面,对于官方流程的拖沓和迟缓,他实在没耐心了。另一方面——哥哥的话始终让他耿耿于怀。他总觉得,如果真的上报了这条线索,只要顾天鸣或者背后的什么人想干涉,他恐怕真的再也不能碰这个案子了。
“我等不及了,我必须自己去看看。”顾燃说。
林墨池目光沉沉地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行。那你想怎么查?”
顾燃对此早已经计划好了。他点开一张码头平面图,手指在上面虚虚地画了两道线。
“分三步,第一,外围侦查。我已经通过线人搞到了明天所有入港货轮的停靠时间表,先确认海鹰号是否按计划停靠,同时观察它的停泊位置和装卸区布局。”
“第二,抽样取证。一旦确认它停靠,我会伪装成码头质检员,找机会上船。用仪器进行检测,一旦发现可疑物品,立即取证留存。”
“第三,是最重要的。”顾燃看向林墨池,口吻认真,“这艘船的机舱里一定有航行记录仪,只要能想办法调出数据,就能还原它完整的航线轨迹,包括它的始发港口,中途每一个停靠点等等。”
“就是这里。”顾燃打开一张货轮的内部结构图,手指点了点机舱位置,“只要能找到它的航行轨迹,沿着航线查下去,运气好的话,我们说不定就能找到这批药物的仓库,甚至源头工厂。”
最后几个字说完,林墨池的目光微微一滞。
顾燃却没注意到林墨池微妙的表情,他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你知道吗,还原出整条毒品运输链,这可比单纯查获一批毒品要有价值得多!只要智枢确实和灵枢肽有关,顺着这条线,我们一定能找到证据,到时候不仅能捣毁这个毒品网络,更能还你一个清白!”
顾燃说完,便期待地看着林墨池,以为他也会和自己一样兴奋。
林墨池却没看他,而是一直盯着那张结构图,眼底似有暗流涌动。
“怎么样?”顾燃的眼睛很亮,“你就在家等我的好消息吧!”
林墨池睫毛微微颤了颤,片刻后,开口道:“明天就去吗?”
他的尾音里带着一丝微不可闻的紧绷。
“对啊,明天就是15号,这是绝佳的机会!错过明天,就要等到下个月了,谁知道这期间会不会有什么——”
“我和你一起去。”林墨池突然打断他。他的语气果断,却比平时低沉了几分。
“你?”顾燃诧异道,“你就别去了,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我也研究过神经药理学,”林墨池平静地说,“灵枢肽的核心结构很特殊,我曾经接触过类似的分子式,如果现场真的有什么线索,我也许能帮上忙。”
顾燃一愣,“这你都懂?没听你提过啊。”
“脑科学和神经药理本来就是相通的。”林墨池波澜不惊地说,“我去年在Nature发的论文,就是关于多巴胺受体与新型精神活性物质的相互作用。”
顾燃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有些钦佩地看着他。
可在那一瞬间,大概出于职业本能,林墨池眼底某种转瞬即逝的陌生情绪,终于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某个一闪而过的念头晃过他的大脑。
那念头太快了,快得他还来不及分辨就已经消失,只留下后颈一抹微妙凉意,让他隐隐有些不安。
他抬起头,看到窗帘被风掀起一角,晚风裹挟着海水的味道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树影在窗棂上晃动。
原来是起风了,他想。
第38章
今晚码头风很大。
一排排货轮停靠在岸边,黑色轮廓隐藏在夜色中,随着海浪缓缓起伏。两名保安踏着皮靴走过,手电光束扫过高高的集装箱群,投下晃动光影。
顾燃竖起衣领,蹲在集装箱阴影里。
一阵汽笛声被风吹散,他低头看了看手表,计划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但是情报里提到的海鹰号应该出现的位置,此刻还是空荡荡一片。
“难道时间表错了?”林墨池问。
他缩在顾燃身后,紧了紧帽衫的拉绳——那是刚才下车时顾燃顺手给他扣上的。收紧的帽檐将他的脸衬得更清瘦了。
顾燃用手指擦过地面,捻起一小撮暗红色的铁锈。
“新鲜的,刚刚有船在这里装卸过。”他低声道,“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B区东侧的几个大型泊位在进行设备检修,他们可能转移了泊位。”
“停到别的地方了?”林墨池问。
“应该是。”顾燃看向远处亮着灯的监控室,“如果能摸进监控室,就能确认具体位置了。但是,那里也是安保最严的地方……”
片刻的沉默后,林墨池玩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顾警官还坚持程序正义吗?”
顾燃回头,看到林墨池已经掏出平板,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扯了扯嘴角,“如果我还死守着规矩一成不变,今晚还会出现在这里吗?”
“不错,开窍了。”林墨池轻笑,“给我五分钟就行。”
“但是等这个案子结束,这次行动还是要如实汇报。”顾燃口吻里带着一丝固执,“规矩就是规矩,我不是不在意,我只是……”
他的声音不自觉低了几分:“……只是暂时把规矩往后挪了挪而已。”
“行啊,”林墨池忍不住笑出声,“那也有进步了。”
“出来了。”没过多久,林墨池就成功调出了监控的画面。
“这也太暗了……”顾燃眯起眼睛,脸都快贴上屏幕了,“黑压压的,根本看不清啊。”
林墨池想了想,“我直接进系统,搜船号试试。船号是多少?”
“IMO84137。”顾燃报出一串数字。
林墨池快速输入,按下搜索指令,“有了。”
“B区南侧的17号泊位……果然是转移了。”顾燃说,“能看一下那个位置的……”
话还没说完,林墨池已经十分默契地调出了监控画面。
顾燃无意识地勾了勾唇角,他俯身凑近屏幕去看画面,肩膀紧贴着林墨池的。
屏幕上正是17号泊位的画面,海鹰号庞大的船身静静停泊着,甲板上有两三个模糊的人影。船尾处靠近机舱的位置,站着两个保安模样的人,一个人正低头刷着手机,另一个无聊地靠着栏杆吸烟,烟头红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要上船只有这一条路,不太好进啊……”顾燃琢磨着。
林墨池转过头,就看着顾燃近在咫尺的侧脸。他正低头专注地研究着画面,海风掠过,吹起他额前的头发,发梢扫过林墨池的鼻尖——洗发水的味道是浴室里两人共用的那一瓶:Jo Malone经典的青柠罗勒与柑橘,每次闻到都像吸了一口雨后的阳光。
林墨池喉结轻轻滚动,放缓了呼吸。
“这边一排是监控区域,想从正面进不太可能。”顾燃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划,“这里倒是监控盲区,可是有保安盯着……”
“我来试试。”林墨池突然开口。
“你有什么办法?”
林墨池没说话,他从背包里取出一副改装过的耳机,在屏幕上调出了一个频谱界面。
“这是什么?”顾燃问。
“声纹采集。”林墨池头也不抬。熟练地调好频率后,压低声音说,“现在,只要等那个保安队长说一句话……”
顾燃眼睛一亮,“我知道了,你是要模拟——”
“嘘——”林墨池示意顾燃安静,没过多久,屏幕上出现了一段跳动的声波纹路。
林墨池立即按下采集键。
“这套声纹模拟算法,只要3秒的样本,就能重建声纹特征。然后,你想让他说什么都行——”
他飞快地输入了几行代码,然后按下发送键。
对讲机里突然传出保安队长的声音:“B组注意!西侧13号货柜发现异常,立即前往支援!”
屏幕另一侧的监控画面里,只见那两个保安一愣,停下手里的动作,对视一眼,快步离开了区域。
“竟然这么快?”顾燃难以置信。
林墨池看着顾燃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又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还行吧,基本操作而已。”他慢悠悠地摘下耳机,促狭一笑,“不过,当初顾警官的声纹,我可是花了三个小时才采集完整呢。你知道为什么吗?”
顾燃愣愣看着他:“为什么?”
林墨池勾了勾唇角,“因为那晚……你发出的全是低哑短促的单音节……”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顾燃耳尖肉眼可见地被染红,“我花了整整三个小时,才等到你说了第一句完整的句子。你还记得是什么吗?”
顾燃呼吸一滞,“我不……”
顾燃想说我不想记得,然而林墨池明显不肯放过他,不怀好意地凑到他耳边,几乎咬着他的耳垂,轻轻吐出了四个字。
顾燃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整个人僵在原地。
码头的探照灯不紧不慢地扫过来,掠过他们这一方黑暗的角落,在重新暗下去的光线里,只能看到顾燃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林墨池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轻轻退开半步,舔着嘴唇说,“这句话的声纹图谱太完美了,我忍不住存了备份。如果你想重温一下……我也不介意和你分享。”
“林墨池。”顾燃的眼睛微微眯起,在沉沉夜色中,显得格外幽深。
林墨池怔了一下,他突然觉得,眼前的顾燃,眼底似乎有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好像不再是往常被逗弄时的羞恼和愤怒,而像是很深的海水,翻涌着并不常见的暗潮。似乎在压抑着,也在酝酿着,一场有可能吞噬一切的风暴。
林墨池突然觉得喉咙有些紧。他移开视线,看回屏幕。
“他们走了,我们要行动吗?”林墨池说。
顾燃也看向屏幕。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如常的口吻:“行动。”
借着夜色的掩护,他们潜入得很顺利,从监控覆盖不到的那一边上了船。经过一番巡视,船体常规位置并没有发现可疑痕迹,确实是合法合规的工业盐。
“既然这样,就用第二套方案。”顾燃压低声音说,“潜入机舱控制室,找到这艘船的航行线路数据。”
为了避开船上常规通道的监控和有可能出现的守卫,两人决定顺着舷梯下到甲板下方二层,沿着维修通道,悄无声息地从下方潜入控制室。
这艘船的内部结构图顾燃早已刻在脑海里,他带着林墨池在弯弯曲曲的维修通道里摸黑前行。他们头顶就是通风口,透过一道道缝隙,可以听见保安沉重的脚步声,踩在金属隔板上。
船上果然还有守卫。
顾燃示意林墨池跟紧自己,小心地前进着。
转过一个拐角,推开一扇半掩的铁门,顾燃停住脚步,观察了一下前方的位置。
“这条通道直走到底,就是机舱了。”他压低声音说。
林墨池会意,跟着顾燃迈过铁门,却不小心踩到什么东西,发出一声闷响。
“什么声音?”一个守卫喝问道。
顾燃反应极快,一把拽过林墨池,侧身闪进通道的凹陷处。就在他刚刚站稳身子时,守卫的手电已经扫过他俩刚才经过的位置。
顾燃手臂撑在墙上,将林墨池护在自己和墙壁之间,他们胸口紧贴着,呼吸间都是对方的气息。顾燃能感觉到胸口的震动——两颗心脏以不同的频率跳动着,却在逼仄的空间里,渐渐与对方同频。
“是老鼠吧,”另一个保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这船里到处都是。”
手电的光束晃动几下,终于移开了。脚步声渐渐远去,顾燃轻轻松了一口气。
他们继续前行,经过铁门之后,这条通道变得极窄,只容得下一个人通过。顾燃走在前面,林墨池紧跟着他,两人一前一后,无声地前进着。
大约五分钟后,顾燃停下了脚步。
“到了。”他低声说。
顾燃取出红外探测仪,对准控制室的位置,轻轻转动旋钮。
“里面没人,”他盯着屏幕上的绿色指示灯,“现在可以进入。”
顾燃准备开门,这时才发现门上还有一道电子密码锁。
“怎么了?”身后的林墨池感觉到他的停顿,问道。
“有密码锁着,”顾燃轻声说,“你能破解吗?”
“我试试。”林墨池答道,“让我过去。”
可是这个通道实在过于狭窄,如果两人想要换位置,必须以近乎拥抱的姿势,完全紧贴在一起,才勉强有可能实现。
顾燃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缓缓转过身,后背紧贴着潮湿的舱板,试图给林墨池腾出一点空间。
林墨池从他胸前挤过,两人胸口仅隔十分钟不到就再次相贴——这也就算了,更要命的是,林墨池只迈了半步,他俩的胯部就严丝合缝地蹭在了一起。
林墨池艰难地试图向里挤,他的膝盖正卡在顾燃双腿间。结果就在这时,船身轻轻一晃,他俩之间出现了微妙的位移——林墨池不知被什么卡住,死活过不去了。
第39章
海上浪很大,船即使停在岸边,还是随着海浪缓缓起伏着。
他俩密不透风地紧贴着,船身的每一次晃动,都让两人的身体产生更危险的摩擦。
顾燃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热量,以及在这种不断摩擦和挤压下,自己某处非常不合时宜的蠢蠢欲动。
他有些绝望地闭了闭眼,声音沙哑:“你别乱动。”
“不是我,是船……”林墨池显然也不太好受,很罕见的没在这个时候继续调侃他。他的脸埋在顾燃胸口的位置,呼吸间都是他身上荷尔蒙的味道,他有些不自在的微微侧过头去。
船身又是轻轻一晃,两人胯骨相撞,几乎同时感受到了对方的形状。
他俩双腿严丝合缝地嵌在一起,像是一对设计完美的榫卯,又因为某处的变化,好像给这套精密的结构插上了锁扣,更加难以拆解开。
林墨池咬着唇,嘀咕道:“这可比密码锁难破解多了。”
顾燃没接话,他侧过头,把脸贴在墙壁上,试图用冰凉的舱壁给自己降温。
林墨池看见他的动作,忍不住笑出来,“我也就算了,顾警官,你这可太不专业了。”
“什么叫你也就算了……”顾燃忿忿道,“你为什么算了?”
“我又不是警察。”林墨池嘟囔道。
“警察怎么了?”顾燃咬牙切齿,“警察就不是人了?”
“这不重要。”林墨池话题转移得十分任性,“现在怎么办,你有没有pn B啊?”
何止pn B,pn CDEFG顾燃都有一大堆,可是偏偏没有任何一种,是针对眼前的尴尬处境。
他深吸一口气,“你现在能够到锁吗?”
“锁?你说哪个锁?”林墨池看着他羞恼又无奈的样子,自然就恢复了好心情,故意往前蹭了一下,“我试试啊……”
“林墨池。”顾燃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透着警告,“你确定在这种情况下还要继续撩我吗?你要想玩,等出去我陪你玩个够。现在,能不能专心点?”
“专心就专心,你凶什么。”林墨池撇了撇嘴,“明明是你先不专心的。”
还好门锁是在靠近他这边的位置。他抬起手试了试,勉强可以够到。
“可以,我尽量吧。”
林墨池侧身开始解锁,嘴里还在嘀咕:“这辈子第一次在男人怀里干活,挺刺激的……”
林墨池的专业能力果然非同凡响,即使在这样的状态下,他还是很迅速地破解了密码锁。同时还不忘植入一段代码,保证他们这次非法入侵不会留下痕迹。
“好了。”门锁咔哒一声打开。
在专心工作的过程中,林墨池的身体已经恢复了正常。他率先拉开门,侧身闪了进去。心情很好的他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回头笑嘻嘻道:“顾警官,现在需不需要帮你解决另一个问题……”
“闭嘴!”顾燃瞪他一眼,紧跟其后走了进去。
机舱控制室里没有开灯,看起来船只进入了休眠状态,只有一排排设备的指示灯,在黑暗中闪着荧荧的光。
控制室的正门紧闭,透过一排玻璃,他们看到外面就是船尾的甲板。再远处,就是黑沉沉的大海。
出发前,他俩专门研究过这种型号的货轮的结构,知道航行数据通常储存在控制室的主机里。两人也早已分好了工,林墨池负责进入电脑找到数据并拷贝,顾燃则在外围警戒。
两人没有再多一句交流,默契地开始了各自的工作。
林墨池站在主控台前,不到半分钟就突破了防火墙,开始检索目标文件。
顾燃已经无声地移到门口,找到了视野最佳的位置,让他可以一边兼顾到林墨池的动作,一边透过玻璃监测到机舱外面的情况。
不约而同收敛心神、瞬间切换到工作状态的两个人,神情冷峻而专注,好像刚才通道里的那场不合时宜的悸动,已经被完美地封锁在了那道门后。
除了偶尔的呼吸里,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对方的气息。
“搞定了。”
十分钟后,林墨池轻声说道,“数据拷贝完成,访问痕迹也全部清除了。”
顾燃朝他轻轻点了下头,“准备撤离。”
“原路返回吗?”林墨池问。
顾燃按住耳麦仔细听了一会儿,“不行,维修通道里下来两个检修员,正在检修管线。”
他贴近舷窗向外观察,浓黑天幕下,甲板上空无一人。
“正门外面现在没人,我们就从正门走。甲板右侧通道是监控盲区,我们出门后立刻右转,贴着舱壁走。路线我都记熟了,你跟着我就好。”
“好。”林墨池应道。
“等等,”顾燃拉住他,“唯一的风险就是,刚才被你调走的那两个保安,他们一旦发现异常,随时有可能回来。如果遇到突发状况——”
“放心,我会随机应变的。”
两人顺着机舱正门来到甲板外,咸腥海风裹着机油味扑面而来。天上无星无月,云层压得很低,风比刚才上船前更大了,货轮在海浪中轻轻摇晃。
顾燃紧贴着舱壁的阴影,谨慎地走在前面。感受到船体的轻微震动,他侧身挡住一阵突如其来的强风,伸手扶了一把身后的人:“小心,有浪。”
话音刚落,船身便已随着打过来的浪头猛地一沉。
林墨池一个踉跄,幸好有顾燃稳稳扶着。他借着力道站稳脚步,缩了缩衣领。
两人一前一后,在阴影里缓缓走着。即将拐过船舱的转角时,顾燃脚步突然顿住了。
他挡住身后的人:“等等。”
借着船舱的掩护,顾燃向甲板方向看去,他看到之前被林墨池调走的两个保安已经回来了,正背对着他们,靠在船尾的栏杆上抽烟闲聊。
能听到海风吹来的只言片语:“又被老大骂了一顿,难道是我幻听了……”“可我好像也听到了,奇怪……”
顾燃迅速思考着:他俩现在位于船尾的主舱后,要想从舷梯下船,必须先经过保安身后三米处的那片开阔的甲板。
考虑到船体的晃动和必须保持绝对的安静,顾燃推测大概需要5秒的时间可以通过——然而,那片甲板无遮无拦,被船上一盏探照灯照得惨白,只要保安心血来潮一回头,他俩根本无处遁形。
可是等在这里也不是办法。顾燃上船之前就观测过,岸边每隔十分钟就会有执勤的保安来回巡逻。从他们刚才走出舱门到现在,还没有看到过保安经过,也就意味着,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谨慎衡量一番之后,顾燃决定速战速决。
两个保安仍然背对着他们抽烟,烟头在黑暗中忽明忽灭。
顾燃转过头,用口型无声地对林墨池说了句:“紧跟我。”
然后扣住他的手腕,耐心地等到一个大浪过去,船体稳定下来的间隙,拽着林墨池,果断迈出第一步。
一步,两步……
战术靴踩在潮湿的甲板上,像是猫科动物般柔软又精准,几乎无声无息。两人紧紧相连,如同一道幽灵,缓缓经过保安身后。
然而第三步刚落地,顾燃听到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碰撞声。
是林墨池的鞋底不小心踢到了凸起的铆钉。
三米外,保安闲聊的声音戛然而止,下一秒,手电的光束已经扫了过来。
“谁在那儿?”
保安喝问道。
其实根本用不着手电,煞白的探照灯已经将他俩的身影诚实地暴露在甲板上。
顾燃瞳孔骤缩,大脑疯狂思考——
武力突破?以一敌二不是问题,但动静太大,很可能会引来更多敌人。
强行撤离?以他们的速度,冲到舷梯下应该来及,但不能保证对方的支援会从哪个方向过来。
伪装应对?林墨池倒是擅长即兴表演,可这场戏我们没演习过啊……
一套套方案的可行性在脑中紧急评估的同时,顾燃的手已经本能地摸向枪套。
然而这一次,林墨池的反应却比他更快——
那只总是漫不经心敲着代码的手,突然攥住他的衣领,在保安的手电指向他脸的前0.5秒,以不容抗拒的力道将他惯向舱壁。
一切都只发生在转瞬间。
后背狠狠撞上钢板,顾燃条件反射地闭了下眼。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一阵温热触感,卷着海风的清凉和潮湿倏忽而至——
林墨池的唇毫无预兆地压了上来。!!!
顾燃猛地睁大了眼。
他看到林墨池的脸近在咫尺,那双总是带着戏谑的眼睛此刻紧闭着,睫毛微微颤动,在眼下投出细密阴影。他轻轻吻咬着他,鼻息交缠,神情很投入,甚至还有几分享受。
总之,看起来,是吻得无比专注的样子。
所以这是……
顾燃反应过来,原来是想假扮情侣,蒙混过关啊。
这个认知,让顾燃紧绷的肌肉稍稍放松了些,可同时,心跳又骤然加速起来。
虽然是演戏,顾燃也不敢闭眼,偷偷观察着他。
他看见他鼻翼边的那颗浅浅的小痣,随着他的呼吸一颤一颤。看得他心里痒酥酥的。
这家伙,演技还不错,顾燃心想。那我要不要配合一下?
他一边想着,手下意识地搂紧了对方的腰。
然而就在下一秒,一个更加惊人的触感,仿佛一道惊雷直劈下来,心里原本那阵酥酥麻麻的微弱电流,瞬间飙升为两千伏高压电,直冲他的天灵盖——
林墨池的舌头,正在不紧不慢地,试图舔进他的唇缝。
第40章
湿软的舌尖抵着他唇缝往里钻,顾燃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腿都差点软了。
幸好后背抵着船体的钢板,否则他十分怀疑自己还能不能站得住。
他的大脑一阵嗡鸣——这又是什么情况?
知道你在演戏,但是,你也不用这么入戏吧?
不是就做做样子吗?你伸、伸什么舌头啊!
这让我还怎么配合?!
然而,顾燃的身体远比大脑诚实的多,当他脑内还在疯狂吐槽的时候,睫毛已经乖乖垂了下来,嘴也莫名其妙张开了一条缝。
这是紧急情况,我是为了配合他,他在心里严肃的想。绝不是因为他的唇太好亲了,舌头也好软啊……
于是顾燃一边理直气壮地想着“我是专业刑警,执行特殊任务当然要演什么像什么”,一边默默搂紧了林墨池的后腰。
唇齿被灵巧地撬开,舌尖探入时,顾燃眼前一片眩晕,他已经完全忘了自己今晚为什么要来这里、在执行什么任务,以及旁边还有两个目瞪口呆的保安。
当他完全沉浸在自己扮演的角色中时,突然感觉到牙齿被硌了一下——那人柔软的舌尖递来了一个坚硬的金属薄片。
顾燃懵了,这又是什么?
“含住了,别咽下去啊。”林墨池咬着他的唇,含混不清地说。
顾燃瞬间明白了——这是林墨池刚才在控制室里取到的航行数据,他大概是怕保安搜身,是借着这个吻,在传递关键证据呢。
还没等顾燃品出心里那一丝微妙的失落,旁边愣了半天的保安终于回过神来。
“操!哪来的野鸳鸯?”
手电的光在他们脸上来回晃,光柱扫过顾燃涨红的耳根。
“死基佬要搞去别处搞!这是你们打野炮的地方吗?”高个保安吼道。
林墨池瞬间戏精上身,装作慌张地推开顾燃,“都跟你说了别在这!就你等不及!”
他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脸颊也十分到位地红了起来,瞪着顾燃羞怒道:“你看,现在被人发现了吧!丢不丢人!”
旁边矮个保安一愣,马上看戏不过瘾似的哈哈笑了起来,“哟,老婆生气了!”他手电筒故意往顾燃下面晃了晃,“嘿,这位看起来是等不及了……”
顾燃的脸色由红转黑,他此刻十分想拔枪——把眼前所有看笑话的人都扫射一遍,再把始作俑者按在墙上狠狠教训一顿。
“滚滚滚!”高个保安不耐烦地挥手赶人,“憋不住就去岸上开房!两百块钱钟点房随便你们折腾!少在老子面前腻歪!”
“是是是!我们这就走!”林墨池拉起顾燃就走,边走边说,“都怪你,连开房的钱都想省,抠死你算了。”
顾燃太阳穴突突直跳,却不得不咬着牙,配合地跟着林墨池往前走。
走下了舷梯,林墨池还在喋喋不休,“看你那饥渴样,每次都说就亲一下,结果每次都顶我——”
顾燃青筋暴起,一把扣住他手腕,“你演够没有?”
“没呢,”林墨池眨眨眼,用只能他俩听见的音量说,“他们还在看着。”
果然,后方传来一阵起哄的口哨声。
林墨池更来劲了,大声道:“还有上次在更衣室,你也是说只蹭蹭——唔!”
顾燃忍无可忍,直接扣住他的后脑,用嘴堵住了他后面的虎狼之词。在保安们的起哄声中,一把将他拦腰抱起,扛在了肩上。
“两百块钱是吧?”他突然提高音量,“行啊,现在就去开房!”
说着,手掌还故意在那人挺翘的臀上重重拍了一下。
这一下绝对是带着泄愤的意味的,顾燃满意地听到林墨池的惊叫:“你、你放我下来!谁要跟你开房!”
“省点力气吧!”顾燃冷笑着掐了一把他的腰,“待会儿有你叫的时候!明天你要还能从床上爬得起来,算我输!”
这句话一出,几乎让后方的口哨声掀翻了甲板。
直到坐进车里,顾燃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吐出一直压在舌头下面的U盘,温热的金属薄片捏在手里,让他有些愣神。
“顾警官演技还不错嘛。”林墨池恢复了一贯调侃语气,“就是吻技似乎生涩了点。”
“闭嘴吧你。”顾燃耳尖有些红,“你那台词都哪学来的,一套一套的……”
“你接的不也挺好?”林墨池歪头看着他,“看来咱俩合作真是天衣无缝,越来越默契了啊。”
“又不是第一次合作了。”顾燃语气有些微妙。
林墨池看着他手心里的U盘,意味深长道:“说真的,当时我还真怕你不张嘴。”
猛然意识到林墨池在说什么,顾燃脸唰的红了。
“咳咳咳……”他猛咳一会儿,眼里都浮上了一层水汽,“你、你下次要再用这种方式传递证据,可以提前跟我说一声,我都没……”
“没什么?”林墨池懒洋洋看着他,“我看你不是挺享受的嘛。”
“我、我那是任务需要!”顾燃生硬地转移话题,“U盘里数据都完整吗?”
“放心吧,军工级加密钛合金外壳,防水防酸防磁防一切异物,”林墨池捏起顾燃手中的U盘晃了晃,“就算你刚才不小心吞下去,在胃酸里泡两天,最后再从下面出来……数据照样完好无损。”
“林墨池,你能不能正经点?”顾燃已经懒得理会他的恶趣味发言,“我是说,你刚才拷贝的时候,有没有遗漏?”
“当然没有,”林墨池一挑眉,“怎么,你质疑我的技术?”
“我只是习惯性确认下。”顾燃把U盘按在林墨池手心,“你收好了,里面的数据,还要辛苦你了。如果能从航行记录里找到什么关键线索,那接下来就好办多了。”
林墨池眸色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问题,我今晚回去就破解。”
“也不用这么着急,”顾燃眼神柔软下来,“今天你辛苦了,好好休息。明天再处理也行。”
“好啊,”林墨池拉长声音,“那顾警官,我们现在是去开房,还是——”
顾燃笑容凝固在嘴边,冷冷吐出两个字:“回家。”
回到家洗完澡,又煮了些宵夜和林墨池一起吃了,等到忙完一切躺在床上时,已经十二点多了。
可是他依然睡意全无。
桂花树的树影在窗帘上摇曳,淡淡幽香飘进来。顾燃盯着那些晃动的光影,脑子里全是晚上在船上的那个吻。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寂静的黑暗中,感官变得无限清晰——唇上仿佛还残留着林墨池的温度,柔软又湿润,像是夏夜的海风。
哪怕是此刻回想起来,那阵酥麻的电流依然顺着脊背一路窜上来。
只是演戏而已,顾燃在心里默念。却听见心跳越来越清晰,身体像是被烙下了记忆般,所有的感官和画面都回来了。
他想起林墨池闭着眼,睫毛颤动的样子,想起他鼻翼边的小痣,像是带着某种蛊惑,总是让他移不开眼。又想起他柔软的舌尖,先是试探地舔过自己的唇缝,然后趁着他愣神的功夫便钻了进来,像条乘虚而入的鱼。
顾燃心里好像又有什么被勾了出来,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就好像那个吻还未结束,只要张开嘴,就能再次迎上去。
紧接着,他又想起了甲板下维修通道里那个过于亲密的接触。一想到这,他的心脏就更加疯狂地鼓动起来——他记得很清楚,当时那人和自己一样,明显也有了反应。
这说明什么呢?
他到底是纯粹的生理反应,还是……
悬而未决的猜测更折磨人,顾燃抓心挠肝地翻来覆去。
“这可比密码锁难破解多了。”林墨池带着鼻音的嘟囔回响在耳边。
想到那人难得局促的样子,顾燃忍不住闷闷地笑出声来。
还有那句“我又不是警察”,当时情况紧急,没空跟他深究,下次得找机会好好跟他讨论讨论,警察怎么了?警察就不能有反应了?
不过,那家伙平日里总是游刃有余的样子,偶尔看到他这副模样,还真是挺可爱的。
虽然平时也很可爱……
等等——可爱?
他哪里可爱了?
还记得当初被他骗得团团转,一次又一次被玩弄于股掌之间,后来,他又乘人之危,拍了自己的视频以此来威胁跟他合作,再后来——住在一起之后,那家伙的恶趣味简直变本加厉,撩他撩上了瘾,好像一天不逗他就浑身难受——
好吧,虽然我不被他逗好像也挺难受的。
可是这人撩人根本不分时间地点场合啊!在家里就算了,在那么紧急的任务现场——
顾燃立刻又想起晚上在集装箱后面,林墨池咬着他耳朵,模仿他声音说出的那四个字。
猝不及防地,一股燥热重新涌上来,血液不受控地在血管里奔涌。随之而来的,还有当初小旅馆里,让他始终无法忘记的那一夜。
完了,好像那晚的药效又上来了……
顾燃绝望地把脸埋进了枕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