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
作品:《逃源诡事》 秋分
没有了晨钟暮鼓,只能靠天光有个大概判断,日子过的都有些恍惚。
天黑的越来越早,天气越来越冷,空气也越来越干燥。
妇人小孩都裹着薄被,挤在二堂内太阳能晒到的一角,相互抱团取暖。如今就算白日太阳当空照,但只要刮起风,穿堂风阵阵,仅凭身上那身单薄衣服,根本无法挡住寒意。汉子们则在二堂前后的空地上,找一些易燃之物,然后丢在二堂中间的空地上,准备以来抵挡夜晚的严寒。
洪升雷久违地出现在了二堂,身上穿的依旧是那身官服。身后还跟着两名差人,手上端着炭火盆。
“大人!”
百姓见到了县令,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儿,那边坐着的妇孺也都起身,对着洪升雷行礼。
“快起身!快起身!”
洪升雷奔走向几人面前,将他们扶起。
“估摸是过了秋分时节,这天一下就凉了下来,今年的炭火还没开始领,幸好去年还有余留。”
身后两差人走上前来,将手中的炭火盆放在地上。
“本官特此差人送上两盆,以助百姓们先暂时熬过寒夜。待边军进城了,自然会清除外头的活死人,到时大家就可以回家了!”
他这一番话说的众人委屈和期盼一下就涌上心头,那边有妇人都用长袖抹泪了。更有汉子激动地往前走了一步,大声问道。
“大人!边军真的会来吗?!”
他们一开始也是相信着边军会来,如今日子一天天过去,每日都在希望落空。
“朝廷是必然不会看着我等众人在这等死的!”
梁捕快先是慷慨激扬大声回了一句,生怕洪大人被为难。
洪升雷赞许地点点头,看向了在二堂的百姓和差人。
“梁捕快说得对,西源封城不也是朝廷为了保护大家不被巽国侵害吗!本官相信边军此时在关外奋勇杀敌,等到将士凯旋之日,西源就是获救之时!”
听到县令爷这么一说,大家心中又升起了一丝希望。众人相互看着对方,眼中难掩兴奋,口中不断说着“太好了!太好了!”
“爹爹,这是真的吗?”
一道稚嫩的童声响起,声音虽不大,但一下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看向了那声音的来处。
洪升雷眼神也往那淡淡一扫,勒巴赶紧将星儿的头按进怀中,自己也只是低着头,根本不敢和那县令爷有眼神接触。
“我们相信洪大人!”
曹铁一个心直口快,打破了这一下的尴尬。大家又沉浸在了边军班师回朝的想象中,像是报喜一般不停重复着这个好消息。曹老太担忧地看着自己的这个傻儿子。
洪升雷朝众人颔首示意,又看向了侯在一旁的捕快和差役。
“多照拂好县署内百姓,莫让他们挨饿受凉。”
这话不仅是说给手底下人听,更是说给堂内的百姓听。
洪升雷退出了二堂,李执看着堂内一片喜色,紧紧皱眉。
“吱嘎——”
三堂厢房木门被推开,洪升雷进屋之后,将门关好,走向了常坐的那张书桌。
桌边一盆火炭烧得正旺,屋内被烤得暖烘烘的,椅子上还搭着一件黑色的裘皮大衣,等他坐下之后,整个人就像是被大衣裹住了。
另一处厢房,黄秋云的住处,外头竟比屋内还暖和一点。
青鸢在屋内来回地走,气愤不已,发出了一身汗。黄秋云身上披着一件浅色的裘皮大衣,手上拿着一卷书坐在圆桌边。
“你再这样走,一会可就头晕了,来歇一会。”
黄秋云抽出张圆凳。
青鸢正在气头上,也不去想那合不合礼节了,一屁股坐在圆凳上。
“夫人这房朝北,本来就冷!他们送来的这点炭火哪够用啊!”
修长的指节翻动下一页,黄秋云浅浅一笑。
“还没等到取炭火的时候,西源就遇到这一遭,能还有些去年的碳能用,就已是万幸了。再说现在县署人多,这些碳不够分自然是正常。”
青鸢撅着嘴,依旧忿忿不平。
“可您是夫人欸!县令爷又不是不知道夫人身体不好。”
黄秋云放下手中书卷,眼中有些惆怅。
“青鸢,很多事情你不明白。黄家不在的那一天,我就是个连草芥都不如的人了。”
“夫人……”
青鸢正为自己说错话而不安,黄秋云笑眯眯的看向她。
“是不是快到喝药的时候了?”
“啊!是!”
青鸢连忙从椅子上起来,匆匆忙忙的准备去后厨煎药,临出门前还有些犹疑。
“夫人,这是最后一副药了……”
黄秋云只是点了点头。
“去吧。”
青鸢出门的时候非常注意,尽量不让外头的寒风进屋,小心的关好了门。
黄秋云又怎会不知这最后一副药意味着什么,西源这情况再想找大夫难如登天。她想到了祁姜,不知道那个跟小妹相似的姑娘,她还好吗?
“祁姜妹妹,想什么呢?”
二娘的一声叫唤,打断了祁姜的思绪,猛地起身。
“二娘。”
“如今咱在同一屋檐下,也是共患难了,妹妹再如此生分,我可要生气了哟。”
祁姜看到二娘的眼神,又赶紧改口。
“姐姐。”
二娘的手在祁姜肩上轻轻一按,祁姜顺势坐回在了椅子上。
“我在想师父在外面是否安好,要是他在,这疫病或许有破解之法。”
“沈大夫吉人自有天相,这活死人只在西源,外头说不定反倒无事。这是我的衣裳,你应该合身。”
二娘将一件厚衣裳披在了祁姜身上,祁姜有些受宠若惊。
“姐姐这……”
“估计是过了秋分,这天才冷的这么快。沈大夫虽然不在,但妹妹也是大夫呀,说不定这疫病,妹妹就解了呢!”
祁姜裹紧了厚衣裳,她确实是冷,这几日手都是冰凉的。
“多谢姐姐!”
二娘捂嘴娇俏一笑。
“反正这账我就都算在李捕快头上,妹妹无需担心。”
祁姜反而有些不解,二娘又是给她安排房间,又是给她衣裳,为什么要算在李捕快头上?她和李捕快、二娘都没那么熟,也就中秋那天三个人打了个照面。李捕快都能当她爹了,二娘不可能会觉得她和那闷石头有什么。越往后想,越往不可能的想,祁姜瞪圆了眼睛看着二娘。
“姐姐,你该不会对李捕快有意吧……”
二娘“扑哧”一笑,就听到门外传来瓷器落地的声音。
“小二!再拿酒来!”
二娘走出房一看,是那陈百金,陈员外。
“呀!陈员外怎么大白天的就在借酒消愁。”
二娘做了个手势让小二别送酒了,自己给陈员外倒了杯热茶。
“我不过就是想着中秋过来带些西域的货回戚中,怎么就莫名其妙的被困在了这里!”
陈百金本来就不是西源人,是从戚国中部的城镇而来,常年在西源和一些关外商人合作,置换一些关外才有的特产。这次也是想着好久没来西源,亲自走了一趟,结果就碰上了西源封城,更别说外头还有那劳什子怪物!
陈百金越说越郁闷,一下抓住了二娘的袖子。
“二娘!你神通广大,你只要把我弄出西源,多少钱都行!”
这话声音大了,二娘的余光瞧到有人往这看了过来。
“哈哈…陈员外真的是太看得起二娘了,我只是个酒家掌柜,哪有什么办法能出城呢,您看我不也被困在了这儿嘛!”
“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的!前两年我帮你带消息到关内,你都能帮那些余党离开西源——”
二娘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了陈百金的嘴,脸上的笑容不在,眼神森冷。
“陈员外说的话,二娘怎么听不懂呢。”
只是这么一瞬间,陈百金酒醒了大半。
“二娘……”
二娘举起茶杯,陈百金懵懵地双手接过。
“陈员外还是多喝茶罢!不然一不小心喝个大醉走出了酒家,碰见那些怪物可不好了。”
“对…对…二娘说的对。”
陈百金小口抿着热茶,二娘微微一笑,就离开了这桌。
也不知道刚刚那话有多少人听到,二娘叫来小二耳语了几句,又上楼去了。
留心看了眼天字号客房,房门紧闭。
天字号客房内,阿绰看着脸色铁青的贺少风,刚才一楼的动静虽然不小,但若不是仔细听了,差点就错过了陈员外那话。
“公子,属下今晚就去取了那女人性命!”
“这样太便宜她了。”
贺少风的手指又一下一下敲着桌面,魏三郎他们最后出现在西源,果然是和这个西源酒家脱不了干系。
“这姚二娘一人干不成这事儿,背后必定还有人,西源现在这个情况可不适合打草惊蛇。”
布衣巷民宅。
独眼龙还是坐在了老位置。
大哥和季之他们出去了几日,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西源不过只是一个小县城,这让他不禁在猜测,那帮兄弟是落在了官府手里还是碰上了那巽国外敌。他几次想要出门查探,都被胡大拦了下来。
“嗯…嗯…”
他的怀中传来了呓语,臂膀中竟然抱着那小小婴孩。
那老太前几日突然病倒,妇人又要照顾老太,又要照顾孩子,忙活不来。婴孩啼哭,怕再引来官府的人,那狱卒照顾孩子手忙脚乱,反而帮倒忙。
哭的声音正响时候,突然传来了敲门声,哪怕胡大再怎么问,门外之人也不说话。那敲的又不是雁栖山暗号,黑灯瞎火的更不敢开门。
独眼龙听着哭声心烦,一把捞过孩子,把那妇人吓得又跪地求饶,但没想到婴孩竟然在这个土匪头子怀中安静睡去。
敲门声也停了,实在是诡异得很。
胡大进屋看到他这样子,都忍不住发笑。
“我胡大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当家的这一面!”
独眼龙懒得理他,稍一使劲就将那左边隔间的门帘扯了下来,叫来那妇人将孩子裹好。崔娘子发现这土匪头子并不会伤害孩子,也稍微没那么紧张了。老太太已经睡稳,崔娘子抱着孩子回右边隔间了。
朱小八还是在门口守着,托那婴孩的福,他手上的绳子也被解开了,一双眼总是不安分的往门外瞟去。他听崔娘子说这里是布衣巷,那就是挨着东门这边,离县署不算是非常远。
低头看了看自己发软的双腿,如果真的要跑,那就得一口气跑到县署,要不然被这些山匪抓回来,肯定是死路一条。还不给他时间多想,肚子就传来一声异响。
朱小八弱弱的举起了手,看着独眼龙。
“我要解手。”
“胡大!”
独眼龙朝门外喊了一声,胡大赶忙进了屋。
“当家?”
“他要去茅厕,看着他。”
胡大嫌弃地看了眼朱小八,很不情愿。
“走!”
朱小八屁颠屁颠跟着胡大出了主屋,来到了一旁的茅厕。朱小八也顾不得许多,冲了进去,一阵翻江倒海。听到里面传来的声响,胡大臭着脸,掩住口鼻站远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