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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心动偏航

    51.练习日


    小渔把参加艺术节演出的事告诉了黎华芝。


    印象里,这还是她人生进入十岁之后,第一次主动地和妈妈交流学习之外的事情。


    月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映在床头,房间里只有电视屏幕的微光闪烁,照得黎华芝的脸庞都格外柔和。


    晚上李松清在单位值班,没在家,母女俩睡在了一张床上看电视,黎华芝握着她的手捏了捏,说:“又要学习又要训练,还参加表演,你这姑娘的精力怎么这么旺盛呢?”


    她的语气温和,带着一丝宠爱。


    “累不累哦?”


    小渔觉得似乎很久没有听到妈妈这么温柔的声音了,心里一阵暖意上涌,她觉得自己又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是那个无忧无虑、靠在妈妈怀里撒娇打滚的小女孩。


    她略带得瑟地扬起下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不累啊,我觉得老爸配的中药很管用,每天都元气满满!”


    黎华芝无奈的笑笑,眼角微微皱起,那是岁月轻轻磕下的痕迹,她看着女儿那张朝气蓬勃的面孔,时间过得可真快,曾经那个小小的、软软的孩子,如今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忽然也感慨了起来:“再坚持坚持,等考上大学就好了。”


    自从上次小渔背着他们夫妻俩跑去参加特训班的事情之后,李松清说了她好久,黎华芝也意识到了小渔已经很久没有跟自己说心事了,她心里有些愧疚,也有些不安,再加上楼上程家的例子摆在眼前,程意因为和父母的关系问题总是一个人闷着,还发展到了要药物控制的程度,黎华芝不想看到自己和小渔的关系也变得疏远。


    她希望跟女儿重新恢复亲密还来得及。


    好在小渔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子,迟钝的感知力有时候也是件好事,她丝毫没察觉到妈妈内心的波澜,只觉得今晚的妈妈格外温柔,就像是回到了从前。


    “明天还要跟程意一起去练习,总要排练个几次才能上台。”小渔有点困了,打了个哈欠缩进被子里,“我也不想上了台再丢人呢。”


    黎华芝点头,轻轻拍她的脸颊:“的确,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语气里满满的都是鼓励,没有过多地关照什么,她相信小渔自己会把学习的进度安排好再去做其他的事情。


    小渔也很高兴,妈妈没有追着说让她把作业写完之类的话。


    “晚安,妈妈。”


    小渔的声音已经有些迷糊,带着浓浓的睡意。她的眼皮渐渐沉重,身体也放松了下来,像是被柔软的云朵包裹着,慢慢沉入了梦乡。


    黎华芝看着女儿安静的睡颜,轻轻抚了抚小渔的额头,低声说道:“晚安,小渔。”


    然后,她关掉了电视,房间里顿时陷入了一片静谧。


    月光依旧温柔地洒在床头,像是为这对母女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纱。


    小渔在梦中轻轻翻了个身,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


    黎华芝看着她,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女儿的未来能够顺遂,也希望自己能够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给予她足够的支持和爱。


    想到这里,她伸手拍了拍小渔,就像是婴儿时期让她安睡好梦那样。


    夜渐渐深了,小渔不知道妈妈在她睡着之后还会如此温柔地轻拍自己的肩膀,只有一片美好的梦境。


    第二天,她起床的时候,黎华芝已经去学校监考,餐桌上留了早饭和纸条。


    小渔的心情不错,哼着歌去电饭煲里盛粥。


    吃完早饭的时候她准备收拾下,李松清正好值班回来,在门口跟人聊着什么。


    小渔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是程意下来了。


    “小意肯定没吃早饭呢吧。”李松清热情地拽着程意到了餐桌旁,给他拉开凳子然后自己去洗手,嘱咐小渔,“再去拿一副碗筷来。”


    程意没拒绝,落落大方地坐了下来:“我来陪你一起写作业,吃过午饭之后我们去那边训练。”


    小渔漫不经心地问他:“吃煮鸡蛋还是煎鸡蛋?”


    “煮鸡蛋吧。”程意说道,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省得你麻烦,一会儿我们还得出去呢。”


    她这才发现,程意今天似乎跟平时不一样了。


    发型是特意修剪过,和之前完全不同的感觉,刘海短了不少,不再像从前一样遮在眉毛上,露出了他原本清隽的眉眼,这么一来,除了原本的俊秀之外,还多了几分硬朗的质感。


    像是从少年向青年过度的微妙变化。


    头发短了之后,五官的特质则更为明显,程意的眉骨微微隆起,鼻梁挺直,尤其是他鼻尖的那枚小痣,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像是无意间点缀在画布上的一笔,平添几分撩人的气息,下颌的线条也比往日里更分明,带着一种青涩与成熟之间的独特魅力。


    程意原本就是好看的,小渔一直都知道。


    精心打扮过了之后则更具有吸引力。


    小渔盯着他看了好几秒,脑海里闪过另外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这大半年以来,她一直习惯了两个程意共用一样的发型、一样的脸庞,偶尔还共用一样的大脑,尤其是二十七岁的程意为了帮助她参加特训班,特意改变了自己的风格,更加贴合十七岁的他之后。


    他们两个人从外形上来说完全没区别,否则元昊、黎华芝、李松清等人不可能完全分不清。


    而今天,如此直观地从外表上看出区别,这种感觉让她有些不适,仿佛某种微妙的平衡感被打破了。


    “你什么时候剪的头发?”小渔忍不住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迟疑。


    或者说,可以称得上质疑。


    程意抬起头,目光与她的视线交汇。


    “怎么,不好么?”他的眼神依旧清澈,但那副表情却像是不太能明白,伸手在自己侧边的刘海上抚了抚,“你的表情看上去不是很满意。”


    语气淡淡的,但眼神却紧盯着她的脸,似乎在捕捉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小渔赶忙收敛起自己的表情,给他递过去鸡蛋,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哪有,挺好的。”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而且我的意见也不重要,你自己满意最重要。”


    程意接过鸡蛋,慢条斯理地敲开顶端,然后一点点剥开蛋壳。


    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在享受这个过程,又像是在思考什么,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尖微微泛着粉红,显得格外干净。


    很快剥好后,程意低头看着手中的鸡蛋,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深意:“我照镜子的不多,每天看我时间最长的人应该是你。”


    他顿了顿,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在她的脸上,“所以你的意见当然很重要。”


    小渔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像是被什么轻轻戳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目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心里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她沉默了几秒,然后站起身,语气有些匆忙:“你慢慢吃,我先回房间去收拾下。”


    她没有去细想程意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也没有注意到其中的逻辑漏洞。


    如果真的是剪给她看的,又怎么会在剪好之后才说呢?


    更何况,他从来都没有问过,她喜欢哪一款的。


    她快步走回房间,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深吸了一口气。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她的心跳声在耳边回响。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另外一个人的脸庞。


    小渔心里有点失落,今天原本他们本来约定好见面的日子,现在却被十七岁的程意给占用了,心里有点不开心,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拿手机给程意2.0发了一条消息。


    【下午的计划又变,晚点我直接去找你吧,这里有点别的事情。】


    消息刚发出去,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对面很快回了一个问号过来。


    是他惯用的说话方式,和十七岁的程意有着明显区别的说话方式。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问号居然能让小渔的心情多云转晴,她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着。


    想来想去,反正没有人会自己吃自己的醋,她忽然冒出个调皮的念头,索性大胆地回了句【白天竹马,晚上老公。】


    发完之后很久都没有收到回复。


    小渔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玩笑开得太过了。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她看那句话,每个字都不对劲,一会儿懊悔自己尺度太大显得轻浮,一会儿又担心二十七岁的程意会不会觉得她不够严肃认真地对待他。


    从最初的期待变成了忐忑。


    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这门上传来轻微的敲击声。


    十七岁的程意站在她的房门口,礼貌地没有直接闯入:“你好了吗,要不要先把作业写完?”


    手机消息叮咚一声传来。


    【李羡渔同学,一心二用是不对的。】


    小渔低着头笑,把屏幕锁上之后爬起来,对门外那个挥挥手:“进来吧,我昨晚上写了点,你先帮我检查看看。”


    十七岁的程意点点头,走进房间。


    看着他低头认真翻看作业的样子,小渔轻轻叹了口气。


    明明就是一个人,为什么感觉会截然不同呢?


    “你看什么?”程意就像是能猜透她的心思一样,甚至连头都没抬,“是不是还在想为什么我不一样了。”


    小渔愣了一瞬:“没……没有”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程意检查出了几个小错误,一边用铅笔帮她写在旁边修正,一边说道,“我最近总是做一些奇怪的梦,梦到你、梦到我、梦到我们……”


    他的身子微微后仰,目光落在前方虚空的某一处:“梦到了我长大之后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


    小渔心如擂鼓,不知该接什么话才好。


    只怔怔地看着他:“……就算是长大之后的你,也还是你啊。”


    程意脚踩着凳子晃了晃,他的脸忽然凑近,鼻尖几乎都要贴到小渔的脸上,然后声音沉沉地问:“李羡渔,如果两个我同时出现在你的眼前,你能不能认得出来,哪个是现在的我?”


    那一瞬,小渔几乎按耐不住自己的内心的冲动。


    她很想大喊一声,又或者直接把这离奇的一切跟程意分享。


    可是十七岁的程意,眼神冷冽地像在打量什么,让她所有想说出口的话原封不动地塞回了心里。


    “两个你,不都是你。”她尴尬地撇嘴,“我肯定能分得清吧。”


    “那如果——”程意没有退回到安全的距离范围内,说话时呼吸清浅地喷薄而出,洒在小渔的鼻息间,“两个我只能有一个存在,现在选择权在你手上,你选哪个?”


    如果说刚才那种感觉是带着揣摩的不舒服,那现在这句话则完全就是刺痛感。


    小渔眉头一拧,伸手推开他。


    强行分开些距离:“你靠这么近干嘛。”


    “因为这样的距离可以观察到人类的微表情。”程意似笑非笑,分不清是认真还是逗弄她,“我最近在研究这个,想先从最亲近的人开始,所以拿你做个观测试验。”


    小渔脑海里率先浮出的,是曾经他说过的「观察法」。


    然后就是那只意外死去的黑猫。


    她的心里毛毛的,不太舒服:“我不选,为什么要我来选?”


    “因为你对我来说很重要。”程意并不在意被她推开,依然维持着翩翩风度,“你不是都说,两个反正都是我,选一选应该影响也不大的。”


    “没意义,我不选。”小渔的语气坚决,她伸手想把作业抽过来,但被程意的手肘压住了,“我看看哪几个地方有错。”


    程意双手微微一抬,做出一个率先认输意味的动作来。


    任由她抽走了作业。


    “改好了之后我们早点过去联系吧。”他主动说道,“下午我还约了别的人,到时候恐怕不能送你回来。”


    这倒是正合小渔的心意。


    她赶忙说道:“没事,你忙你的,练习完了之后我可以自己回来的,你完全不用担心。”


    程意意味深长地笑笑:“嗯,我当然完全不担心。”


    52.祈祷词


    程意站在钢琴前,手里握着一块柔软的棉布,指尖轻轻抚过琴盖上的木质纹理。


    他弯下腰,仔细地擦拭着琴键之间的缝隙,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珍贵的宝物。


    这架钢琴并没有如他想象中那样积满灰尘,甚至可以说是一尘不染,但他并没有感到意外。


    原本他或许会觉得奇怪,为什么几年无人问津的钢琴还能保持如此干净整洁的状态,但现在,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有人在帮他照看这架钢琴。


    同样,也替他照看了这个家。


    他的手指轻轻按下一个琴键,清脆的音符在空气中跳跃,带着一丝熟悉的温暖。


    顺着音阶一路弹下去,发现琴音依旧准确而明亮,没有丝毫走调的痕迹。


    显然,这架钢琴不仅被精心清洁过,还被人定期调过音。


    他的手指停在D大调的音阶上,指尖轻轻按下,琴声如泉水般流淌出来,明媚而纯净,仿佛带着阳光的味道。


    这声音让他想起了许多年前,自己第一次坐在钢琴前的日子,那时的他还小,手指短得几乎够不到八度。


    音乐缓缓从他指尖流淌出来,像是某种无声的诉说。


    琴声在房间里回荡,带着一丝淡淡的怀旧。


    程意闭上眼睛,任由自己的手指在琴键上自由游走。


    这架钢琴是外婆买来送给他的。


    听说他的妈妈小时候过于调皮,完全不符合外公外婆对于一位淑女的期望,根本静不下心来学琴,这一度成了两位老人心中的遗憾。


    因此当外婆发现程意的性格沉稳内敛,外形条件也很适合的时候,就满腔热情地要把自己一身的技艺都传授给他这个外孙。


    程意的第一位钢琴老师就是外婆。


    可当他练习了好几年之后,能够对着谱子弹奏出曲目的时候,外婆又充满惆怅地跟他说:“音乐是有感情的,小意,但你的音乐里没有。”


    程意听不明白。


    他也没有感受到。


    外婆口中所说的感情,他很多年都没有领会到其中的奥义,在她身体每况愈下之后,他按部就班地参加爸妈报名的培训班,那些老师也没有能让他感受到什么是音乐里的感情。


    他们对他从来都只有褒奖。


    因为程意从不出错,他日复一日地弹奏练习,顺着路线把所有该取得的证书都拿到了手。


    直到再不能往上去走。


    因为爸妈并没有让他从事艺术类工作的打算,只不过想培养一个兴趣而已。


    所以进入高中以后,练琴这种事情也就自然而然地被搁置在旁。


    和上次在学校琴房里的流程差不多,两个人在这里又合作着练习了一遍。


    “我总觉得这一段好伤感。”


    小渔跟着他的旋律哼唱了一段之后,忽然感叹了一句,“原曲给我的感觉是很简单、纯粹的,但怎么听着你弹,我都想哭了。”


    程意回过神来:“是不是因为我触键太重了?”


    小渔听不懂这么专业的术语,但只是从节奏和旋律完成度上来说,程意的表演可以称得上是完美无暇。


    一个音符都没出错,节拍也是卡得严丝合缝。


    甚至在她顿了一顿的时候,他都能完美地调整自己的节奏来适应她。


    “再来一次试试?”程意主动提议。


    这一次,他依旧坐在窗边的位置。


    手指轻敲击着琴键,仿佛在试图捕捉空气中那些看不见的音符。


    窗外的阳光透过薄纱帘洒进来,落在李羡渔的侧脸上,女孩的睫毛在光线下微微颤动,像是被风吹动的蝶翼。


    她的歌声细腻,轻柔而清澈,像是一条从山涧流出的溪水,带着某种无法言说的纯净。


    程意觉得自己好像终于搞清楚了,外婆口中所说的,那些,音乐之中流淌出来的感情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那些旋律、那些歌词,仿佛在诉说着某种他从未真正理解的情感。


    他曾在别处听过无数首歌,却从未像此刻这样,感到一种近乎疼痛的共鸣。


    或许是因为那些歌里没有李羡渔的声音,也没有她那双微微低垂的眼睛。


    李羡渔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手里捧着她用开抄歌词的记录本。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歌词,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某个看不见的人倾诉。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哼唱着那首歌。


    程意看着她,心里忽然涌起一种莫名的冲动。


    他想知道,在少女的祈祷词里,有没有过他这个人的出现。


    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一个短暂的名字,他也想知道。


    他想知道,在她那些无声的祈祷中,是否曾有过一瞬,她的思绪停留在他身上。


    很遗憾,程意清楚地能够感受到,李羡渔此刻心里想的、祈祷词里祷告的那个人。


    并不是他。


    最后一个音符婉转,一曲恰好结束。


    “小渔。”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


    李羡渔抬起头,眼神有些茫然,仿佛刚从某个遥远的梦境中醒来。


    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轻轻笑了笑,“怎么了?”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些想问的话,像是被风吹散的烟雾,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明知道答案的问题,不用再说出口了。


    最终程意只能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唱得很好听。”


    “要不然今天就到这里吧,我觉得再练个两三次,应该就行了。”


    看起来,程意练习的积极性比自己要高很多。


    小渔对于这次的演出有要求,但又没有那么高的要求,只想着给班级争光别丢脸,能够完整地完成节目就行,并没有指望着能够拔得头筹。


    程意也无所谓,他好像更不在乎输赢,小渔甚至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愿意参加这个活动。


    尤其是,那些关于他风波只是暂时压低,还没有完全过去。


    她在他的房间里还是看到那些药品,证明程意仍然没有完全从阴霾中走出来。


    章阿姨的事故调查也没有宣布最终结果,听爸爸无意中说起,那家人似乎并不肯就此放弃。


    “那好,时间差不多了,我也得走了。”


    程意低头看了看腕表,表盘上的指针无声地滑动着,仿佛在催促。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小渔的脸上,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走吧,我们一起去车站。”


    小渔的心微微一紧。


    她早已和楼上的「程意」约好,自然不需要再去车站。


    可这件事,眼前的这个程意绝不能知道。


    尽管心里有些不情愿,她还是不得不再次编织出一个善意的谎言,试图为自己的行为遮掩。


    “我跟朋友约好了去海边,就不去车站了。”


    她的声音轻快,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松,仿佛这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目光游移了一下,最终落在窗外的某处,不敢直视程意的眼睛。


    程意的眼神微微暗了暗,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刺了一下。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表的表带,喉咙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温和:“那要不然你在这里坐一会儿,走的时候帮忙把门锁好就行了。”


    “好的,没问题!”


    小渔几乎是立刻应了下来,声音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雀跃。


    她的心里松了一口气,仿佛一块压在心口的石头终于被搬开,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于急切,只是庆幸他没有再多问。


    她一路送他到了大门口,脚步轻快得像是一只小鸟。


    门外的风轻轻吹进来,带着一丝凉意,拂过她的脸颊。


    她站在门边,半个身子夹在门缝之间,微笑着跟他道别。


    阳光从她身后洒进来,将她的影子拉得修长,投射在程意的身上。


    程意站在门外,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无力握住。


    心里涌起一种说不清的冲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翻涌,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么,我先走了。”他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犹豫和试探,“小渔,你真的没什么话要跟我说的吗?”


    小渔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坦然,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她的笑容依旧明媚,像是春日的阳光,温暖却不带任何暧昧的温度。


    “没有啊,怎么了?”她问,声音轻快而自然。


    程意的喉咙动了动,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没什么,走了。”


    程意看着她,心里忽然涌起一种无力感。


    他知道,她的笑容里没有他期待的那种温度,她的眼神里也没有他渴望的那种回应,只是把他当作一个朋友,一个可以信赖、可以依靠的朋友,仅此而已。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像是想要抬起,却又无力地垂下。


    程意忽然俯下身,动作快得几乎让人来不及反应,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那个吻很轻,像是羽毛拂过,带着一丝温热的触感。


    小渔愣住了,心跳仿佛在那一瞬间停滞。她的脸颊微微发烫,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门框。


    “再见。”程意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然后,他迅速转身,跑下了楼,脚步声在楼梯间回荡,渐渐远去。


    小渔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回过神来之后,手指轻轻抚过被他吻过的地方,心里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她知道,这个吻并不属于友情,而是某种她无法回应的情感。


    她的心里有些慌乱,也有些愧疚。


    53.昼与夜


    “在想什么?”


    一曲终了,程意坐在钢琴边,侧着脸看向小渔。


    她回过神来,看着面前另外一张熟悉的脸庞,这才意识到不是十七岁的他去而复返。


    同样一首曲子,这次是二十七岁的程意在弹给自己听。


    原本是可以轻易分辨出两个程意的,怎么今天好像也有点恍惚了。


    小渔觉得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们三个人正处在同个空间内,这个念头让她的心跳无端加速,于是低着头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弹得真好。”


    “刚刚在楼上听到你们在弹这首歌。”程意难得露出些松弛的表情来,他眼含着笑意对小渔说,“上一次,我们是在社区夏季联欢晚会上合作的这首歌,对吧?”


    “对!每个科室都要出节目,当年还是你爸和我爸一起报的名。”小渔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 可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困惑。


    现在眼前这个是二十七岁的程意,如果说在他的记忆中,第一次弹琴合唱仍然是那次的事儿,是不是就代表,艺术节的演出并不在之前的轨迹中?


    不在轨迹之中,是不是就意味着某些东西会变化?


    她的眼皮跳了下,然后看见程意朝她挥挥手:“你可以坐在我旁边,我们再试一次。”


    难得见到他意犹未尽的模样,小渔也不忍心在这时候打断,她将那些疑问暂时藏在心里,然后走到琴边,就这么坐在了程意左手边的位置上。


    程意点点头,修长的手指轻轻落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


    用眼神询问了之后,音乐声开始流淌。


    指尖与琴键相触的那一瞬间,空气中有种无形的默契流动了起来。


    和十七岁的他完全不同,这一次程意没有直接演绎那首歌,而是先弹奏了钢琴原曲,小渔听着那清朗又明媚的音乐声,恍然明白为什么这首歌要叫做《少女的祈祷》。


    乐声中有纯净的期盼,让人的心随之轻轻颤动。


    她也忍不住在心里许愿。


    快一点,时间再过得快一点,最好是眼睛一睁就已经高考完,直接跨过了这段漫长的等待。


    她甚至已经想好了自己要填哪一所学校,最好是离家远一些,远到可以让她和二十七岁的程意在一个全新的城市重新开始,在那里他们都不必去管过去的束缚,也没有人会知道世界上有两个他存在着。


    只有他们两个人,毫无顾忌地走向未来。


    这么想着,小渔的心头也变得甜蜜起来,像是喝了一口温热的蜂蜜水,从喉咙口开始一直甜到了心底。


    随着音乐的流淌,她也忍不住跟着节奏轻唱了起来。


    比她之前任何一次都唱得要动人。


    轻柔,但坚定。


    因为,这次是真正的祈祷词。


    程意的手指在琴键上轻轻跳跃,音符如流水般倾泻而出,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将小渔的思绪拉回到那个夏夜的联欢晚会,那时的他们,还只是青涩的少年少女,站在舞台上,彼此的目光偶尔交汇,心跳如鼓点般急促。


    “我还记得——”程意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温柔,像是怕惊扰了这份静谧,“那天你穿了一条淡粉色的裙子,站在我旁边,紧张得差点唱错了词。”


    小渔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出来:“你还说呢,明明是你弹错了,害得我差点笑场。”


    程意也笑了,眼角微微弯起,带着几分少年时的顽皮:“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那天黎老师帮你画的妆,我离得最近,灯光一打,就发现她根本没给你把粉涂均匀,就像块没刷好的墙。我的手一抖……就弹错了。”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时光在这一刻倒流,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夏天。


    琴声依旧在流淌,程意的手指轻轻一转,旋律忽然变得柔和而缠绵,小渔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感觉到程意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带着某种她无法忽视的温度。


    “小渔。”他低声唤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试探和期待。


    她抬起头,正对上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有她熟悉的温柔,也有她未曾见过的深情,程意的手指停了下来,琴声戛然而止,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轻轻交织在一起。


    “我……”小渔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的心跳得厉害,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程意的脸慢慢靠近,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微微抿起的唇上。


    就在两人的距离近到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时,程意忽然停了下来,他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指尖的温度让她微微一颤。


    “可以吗?”他低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尽管上一次在游泳池里,他们已经吻过一次了,但他还是认真地在询问。


    小渔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


    她是愿意的。


    下一秒,她就感觉到他的唇轻轻覆上了自己的,那个吻温柔而克制,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却又带着无法忽视的炽热,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抓住了他的衣角,心跳如擂鼓般在耳边回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琴声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两人交织的呼吸和心跳声。


    陆地上的吻和水中的不一样,他们的呼吸不必受水压的束缚,气息自由地在唇齿间交缠,温度和湿度都刚刚好,亲昵却又不会粘腻到令人迷醉。


    程意的手轻轻环住她的腰,将她拉得更近了一些,小渔感觉到他的心跳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急促而有力。


    不知过了多久,程意才缓缓松开她。


    他的额头轻轻抵着她的,呼吸依旧有些急促。


    小渔睁开眼睛,看到他的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红晕,眼神却依旧温柔而坚定。


    “小渔,”他低声说,“我不想再错过你了。”


    她的心猛地一颤,眼眶忽然有些发热,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只能轻轻点了点头。


    程意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


    他重新坐直身体,手指轻轻放在琴键上,弹奏起那首熟悉的旋律。


    琴声与歌声交织在一起,仿佛在诉说着某种无法言喻的情感,又是临近黄昏,窗外有光透过窗帘洒进来,落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小渔把头轻轻靠在程意的肩膀上,她忽然觉得,时间或许并不需要那么快。


    这一刻,已经足够美好。


    一场定义模糊的约会悄然落幕。


    程意送小渔回家,夜色中,街灯昏黄,两人的影子被拉得悠长,仿佛在诉说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这次约会,虽说是二人独处,也有过亲密的接触,但却并未滋生出男女之间的暧昧情愫。


    他们更像是两颗早已确认过彼此的心,在缓缓靠近。这


    份纯粹的情感,或许只属于十七八岁这样的年纪,简单而真挚。


    小渔依旧是当年那个小渔,纯真、直率,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然而,他却已不再是十七岁的那个少年。


    岁月的流逝在他身上刻下了痕迹,也让他对某些事情有了更深的理解和感悟。


    “我好纠结,一会儿希望时间快一点,一会儿又希望慢一点。”分别之际,程意听到小渔轻声对自己说。


    她的声音里透露出一种迷茫和困惑,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程意看着她那可爱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喜欢她这样,真实而自然,于是,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温柔地问道:“那什么时候希望快一点,什么时候希望慢一点呢?”


    “你说呢?”小渔调皮地反问,同时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


    她稍作停顿,继续说道,“实不相瞒,我已经想好了。京大对我来说确实有些遥远,作为一个精神符号来督促自己努力学习还行,但真要我去考,还是有些难度的,我觉得中大也很好。”


    “所以,我不要考京大了。”


    听到这番话,程意愣住了。


    他没想到小渔会如此轻易地放弃曾经的梦想。


    在他心中,京大一直是他们共同的奋斗目标,是他们努力的方向。


    然而,现在小渔却告诉他,她决定放弃这个梦想,选择中大。


    谎言终究是谎言,即便他为它披上了善意的外衣。


    在某些时刻,一旦谎言破裂,就会带来无法挽回的后果。


    程意一直都知道这个道理,但为何到了自己身上,就失控了呢?


    突然间,程意已经分不清考上京大究竟是曾经那个李羡渔的梦想,还是自己无法释怀的执念,就在听到小渔轻易说出“不要了”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情绪忽然失控了。


    “为什么不考了?我们明明那么努力!”程意激动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参加章教练的特训班,努力学习获得更好的名次,你花的时间和精力那么多,为什么现在又说不要考了?”


    中大,这两个字像炸弹一样在程意的脑海里炸开。


    十年前,小渔就是去了这所学校。


    这是他的遗憾,是对她的愧疚,他那么努力地想要弥补,但是现在还是要被她全部推翻。


    “你怎么了?”小渔的身子微微向后仰,带着些许胆怯和防备的意味,“中大也很好啊,以我现在的分数完全没问题,离家的距离也刚刚好,而且靠着海边,你也……”


    程意深呼吸,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这件事情我们晚点再说吧。”


    他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不想因此吓到小渔。


    爱情的甜蜜让程意几乎忘记了某个时间节点的到来。


    尤其是今晚听到小渔说出这番话,他大概算了算日子,感觉那个时间点一天天近了,思来想去还是不太放心,又对她说:“天气开始冷了,最近的晚自习下课,要不我来接你放学吧?”


    “不要吧!”小渔双手在胸前交叉,做出拒绝的手势,“虽然我也很想这样,但是被别人看到就惨了。而且……他、就是你自己,每天都跟我一起上下学,我单独行动应该会被怀疑吧。”


    “李羡渔。”程意伸手揽住她的后颈,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白天竹马,晚上老公,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你再说我就要取消下一次约会了!!”


    小渔的脸瞬间红了,急匆匆地推了程意一下,“好了我要回家了,不跟你说了。”


    “好。”他点点头。


    “平安夜的晚上是文艺演出,到时候你会来的吧?”小渔原本已经跑开了,又折返,呼吸略有些急促地看着他,“今天我们说好的,你要来看的。”


    “嗯。”


    这下她终于放下心来,鼻尖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怎的,渗了一圈细密的汗珠。


    程意伸手点了点,帮她抹去。


    小渔垫起脚,在他脸颊边轻轻一吻。


    “不见不散。”


    然后消失在楼道深处。


    54.替代品


    平安夜的晚上,整个外附中却不像平日里那样灯火通明。


    夜幕低垂,校园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冷意,天空像一块深蓝色的天鹅绒,点缀着几颗稀疏的星星,寒风掠过树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文艺演出就在今天,除了一栋楼整排亮着,其余的教学区域的灯都熄灭了。


    高三的教室里,灯光透过窗户洒在走廊上,映出学生们伏案苦读的身影,偶尔有几声翻书的响动,或是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显得格外清晰,而其他年级的教学楼则一片漆黑。


    学校的大礼堂从下午三点钟开始就音乐声阵阵,小渔跟着田书雪在那里一直待到晚饭前。


    为了配合这个特殊的节日氛围,大礼堂的门厅里,彩色的气球和闪闪发光的彩带装饰得格外喜庆,门口还立着一棵高大的圣诞树,树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彩灯和小饰品,树顶的星星在微风中轻轻摇晃,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礼堂内,舞台上的灯光已经调试完毕,几束光柱在空中交错,映照出空气中漂浮的尘埃,仿佛一场梦幻的序幕正在缓缓拉开。


    试完音响之后,田书雪忍不住感叹:“这效果也太好了吧!好羡慕那些高一的啊。”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礼堂里回荡,带着一丝兴奋和遗憾。


    田书雪仰头看着头顶那巨大的音响设备,眼神中满是向往,她穿着一件红色的毛衣,衬得她的脸颊更加红润,仿佛也被这节日的氛围感染了。


    小渔则站在她旁边,双手插在口袋里,微微点了点头:“是啊,上个月他们在这里看的还是院线新片。”


    她之前听说过,外附中那位新任的校长是真的想把推进素质教育落到实处,不仅仅是从扩招体育特长生开始,校园活动也肉眼可见的在增多,虽然不能算频繁,但听说至少比从前只有考试的时代进步了许多。


    学校论坛上偶尔也能见到毕业的学长学姐发言,感叹着不如晚几年上学,那些帖子总是带着一丝羡慕和遗憾,仿佛他们错过了某种重要的东西。


    这间新的大礼堂也是。


    里面配备的是最好的音响设备,视听效果一流,建成之后,针对高一的学生们还有每月定期观影活动,所以惹得其他年级的学生都是羡慕嫉妒。


    小渔还记得第一次走进这间礼堂时的震撼,那种仿佛置身于大剧院的感觉,让她一时有些恍惚。


    舞台上的灯光、音响、幕布,甚至座椅的舒适度,都让人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你说,我们要是也能每个月来看场电影,该多好。”田书雪的声音打断了小渔的思绪,她转过头,看到田书雪正靠在舞台边缘,眼神有些迷离,仿佛在想象着那种美好的场景。


    小渔笑了笑,没有回答。


    她知道,这种羡慕是徒劳的。


    高一的学弟学妹们享受着这些福利,而她们这些高二的学生,只能在一旁看着,偶尔感叹几句,不过,她并不觉得遗憾,幸福都是比较出来的,高三的学长学姐们别说参加了,甚至都没时间来看。


    毕竟,生活总是有得有失,而她更愿意把精力放在眼前的事情上。


    “今晚的演出,一定会很精彩。”田书雪忽然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期待。


    “嗯,一定会。”小渔点了点头,嘴角微微上扬。


    随着文艺演出的时间渐渐近了,已经有师生陆续入场,可程意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想到下午的彩排他也请假没参加,田书雪不免有点担心,问道:“程意怎么还不来?他应该记得日子的吧?”


    文艺演出,又是平安夜,这样两个特殊的日子叠在一起,不太可能会忘记。


    就算真的记性不好,满大街的人和节日氛围也会提醒,更何况,程意从来都是一个靠谱的存在。


    “今天一天都没有看见他来学校,问了蒋老师,说是请假了。”就是因为他想来靠谱,小渔才觉得有些奇怪,她把手机悄悄藏在校服袖子里,借着田书雪的背做遮挡,防止被其他老师看见,然后划开屏幕。


    和程意1.0的对话框空空的,最后一条消息还是她晚饭时发送的。


    【我们在大礼堂等你。】


    程意没有回复。


    “那他去哪里了啊?”田书雪有点奇怪,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也有点疑惑,“连你都不知道吗?”


    “不知道啊。”


    李羡渔和程意关系一向很好,她早就知道,往友情方面想,那就是形影不离的程度,往暧昧了说,那人家是正儿八经的青梅竹马,所以当李羡渔都说摸不清程意的去向时,田书雪还是诧异了。


    “连他请假这个事,也是我去蒋老师那里套话才知道的。”小渔摇摇头,有点无奈。


    最近一段时间,程意给她的感觉都是怪怪的,神出鬼没,不仅不再和她一起上下学,甚至请假的次数也多了起来,但奈何大小考,他成绩还维持在年级第一的水平,老师也不好在出勤率这件事说什么。


    更何况前段时间程意卷入舆论的风波,精神状态不稳定也被曝光出来,或许是需要看医生之类的,老师也不能多问太多,怕出事。


    偶尔能碰面的时候,他看上去总是很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青色痕迹,仿佛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


    尽管同住一栋楼,但程叔叔在鹭城很少回来,章阿姨也是早出晚归,小渔几乎遇不到他们,所以对于程意现在的行踪也是捉摸不定。


    每次她想问他,最近在忙什么,程意总是淡淡一笑,敷衍几句就匆匆离开,好像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


    “该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小渔忽然有点心神不宁,她对田书雪说,“不行,我还是去后面给他打个电话,等下再过来找你。”


    想到程意第一次弹奏就是专业级的水平,而且李羡渔也说他们私下练习过好几次了,田书雪也就放心地点点头:“去吧,咱们班的节目是压轴的,时间还很充裕。”


    走廊上,师生们陆续向礼堂涌去,空气中弥漫着兴奋与紧张的气息,卫生间里挤满了正在化妆和换服装的人,镜子里映出一张张精心修饰的脸庞。


    这些地方都不适合打电话,小渔沿着走廊一路小跑,心跳随着脚步加快,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就在她快要跑到尽头时,忽然撞上了一个人。


    “对不起!”她下意识地道歉,抬头一看,对方戴着口罩,但那熟悉的眼神让她瞬间认出了他——二十七岁的程意。


    “怎么跑这么急?”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丝笑意。


    小渔愣了一下,随即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拉进了转角处的一间空房间。房间里光线昏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灯光。她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呼吸还有些急促。


    “你这么早就来了吗?”她压低声音问道。


    程意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嘴角微微上扬:“再晚进来就要惹人怀疑了。外附中的安保有多负责,你又不是不知道,想混进来可不容易。”


    “那你怎么来的?”


    问出口,小渔才觉得这话有点多余。


    刚刚天太黑没注意看,这会儿离得近了,她才发现,今天的程意穿了件校服,再加上他那张脸,保安不可能不认识十七岁的程意。


    “我在外面等,到你上台的时候再去里面。”


    程意的话还没说完,小渔的手机就叮咚响了起来,她心急促地跳动着,显然是被那铃声吓了一跳,以至于手机直接从袖口掉落了出来。


    看也没看就先按下了接听,但还没听到对面说话,就被挂断了。


    “手机调一下静音啊,李羡渔同学。”田书雪恰好推门而入:“我刚刚还想说让你别去找,程意他跟我说他在……”


    她迎面就看见了对面站着的不止李羡渔一个,话音戛然而止。


    “啊,原来你们俩已经遇上了,怎么都在这里?该去试衣服了。”


    小渔两眼一黑,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骤停了,嗓子里干干的,居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但好在身旁的那个程意还算镇定:“你们先去吧,我等下过去找你们。”


    田书雪眉头一皱:“刚刚老师联系我,演出服统一送到了,但是你的那件西装似乎送错了,她急着找你过去重新试一套看看,咱们现在一起过去吧。”


    说着还对小渔说:“你的也要重新选,要跟他的配套才好看。”


    “……这,不用这么麻烦吧?”小渔有点无助地抬头看着程意,面色为难,“要不然,我们晚一点。”


    且不说现在一堆人在试衣间,万一另外一个程意突然回来了,事情都难办了。


    但田书雪却不解:“时间来不及了呀,老师一直在催呢,你们去试一下就好了,也不麻烦的,不合身的话还有办法换,再晚实在来不及了。”


    “去吧。”程意拍了拍小渔的肩膀,安抚似地。


    然后他重新把口罩戴好,对田书雪说:“好像有点感冒,口罩先带着,不要传染给你们比较好。”


    田书雪倒是不疑有他。


    三人一同走出房间。


    走廊里已经挤满了各个班级参演的学生,喧闹声此起彼伏。


    小渔每走一步都觉得如履薄冰,仿佛脚下的地面随时会塌陷,也许是心里藏着秘密,她总觉得周围的目光都带着探究,像一根根无形的针,刺得她浑身不自在。


    那个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就像阳光下闪烁的泡沫,美丽却脆弱,随时可能破裂。


    不,或许比泡沫更危险,它更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旦爆炸,后果不堪设想。


    小渔站在化妆间门口,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程意走进去。


    他从老师手里接过两套西装,动作自然得仿佛他本就是这里的一员。


    负责演出的老师显然对细节极为讲究,她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对程意解释道:“原本那套衣服被店里误租出去了,送过来才发现出了问题。我刚选的这两套你试试,应该更衬舞台的灯光效果。”


    老师说完,转头看向愣在一旁的小渔,皱了皱眉:“女生过来,我看看给你换个款式。这两套你先试试。”


    然而,小渔的心思早已飘远,完全没听到老师的话。


    她站在原地,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出窍。


    “李羡渔!”老师提高了音量,又喊了两声,小渔依然毫无反应。


    程意见状,伸手替她接过了衣服,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在发呆?”


    小渔这才回过神来,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耳边只剩下程意的声音。


    他带着她往外走,试图找个安静的地方试衣服,可走廊里到处都是人,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合适的地方,最后只好又回到了那间空教室。


    这里距离礼堂较远,大家都嫌麻烦,因此没人找到这里来。


    “你换衣服的时候,我帮你在外面看着门。”程意站在门边,语气平静又淡定。


    小渔欲言又止,抬头看着他,眼里满是犹豫:“可是……”


    “没关系。”程意以为她在担心被十七岁的自己发现,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们俩的身高体型差不多,我试穿好了之后,他应该也没问题的。”


    “可是一整天了,他一点消息都没有。”小渔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焦虑,“我本来是想给他打电话的。”


    “那试好衣服之后再打吧。”程意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语气温柔,“实在不行,不是还有我吗?现在正好是晚上,是我该出现的时间了。”


    “说得你好像白天见不得人一样。”小渔忍不住笑了,心情稍稍放松了一些。


    程意的安慰像一剂安定剂,让小渔的情绪平复了不少。


    她走进教室,试穿了两套衣服,除了裙子有些宽松之外,其他都很合身。她捧着衣服走出来,对程意说道:“一会儿找个别针固定一下就行了。现在你去试吧,我在外面帮你看着门。”


    “好。”程意点点头,走进了教室。


    小渔站在门外,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冰冷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她的心猛地一沉,手指微微颤抖,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怎么了?”换好衣服出来的程意看着她,“你怎么这副表情。”


    “手机关机了。”小渔的声音有些发抖,手指紧紧攥住手机,指节微微发白。


    她的心开始慌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不会在今天消失吧?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程意的眉头微微皱起,语气尽量保持平静:“应该不会,可能是没电了。”


    “不可能!”小渔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焦急,“这完全不像他的作风。十七岁的你做事从来都是万无一失的,绝不会让人担心。”


    她的担心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几乎要将她淹没:“而且他今天请假了,一整天都没来学校。”


    “那他去了哪里?”程意也有些困惑,斜靠在墙边,低头思索着,“按说,我也不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让我想想,今天是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他闭上眼睛,努力在记忆中搜寻,可脑海中一片空白。


    十年前的事情早已模糊不清,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否参加过这场文艺演出。


    也许,他根本就没有参加?


    程意忽然意识到,命运的轨迹或许早已注定,即便他试图改变过程,最终的结果可能依然无法逃脱。


    这个念头让他陷入了沉默,心底泛起一丝无力感。


    “现在怎么办?我要不要打电话给程叔叔?”小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她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焦虑,“他现在几乎是一个人生活,爸妈都不怎么管他。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程意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坚定:“你别自己吓自己,他不会有什么意外的。你看,我不就站在你面前吗?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句话像一剂强心针,让小渔狂跳不止的心渐渐平复下来。


    她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对哦,你说得对。”


    “先别急着打电话,万一适得其反呢。”程意思索片刻,继续说道,“再等等看,如果晚会结束前他还没有回来,我们再联系我爸妈。”


    他清楚,这个时间点,程向松应该还在鹭城加班,而章韵或许正忙于自己的约会。


    即便真的报警,现在也远远不到立案的时间。


    但这些话,他不能对小渔说。


    “可是,如果他一直不出现,晚上的表演怎么办?”小渔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但两人一同走回化妆室的路上,她的脚步依然有些迟疑,“而且,刚才大家都看到你了,知道‘程意’今晚在。这个节目恐怕没法取消了。”


    “为什么要取消?”程意忽然停下脚步,干脆利落地摘下了口罩,露出一张与十七岁的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他的目光坚定而坦然,语气里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我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不是吗?”-


    当主持人报幕宣布压轴演出的时候,整个大礼堂的气氛瞬间被推向了高潮。


    观众席上,人们屏息凝神,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舞台,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灯光缓缓暗下,只剩下几束柔和的光线在舞台上交错出神秘的氛围。


    所有人都在期待着。


    就在这时,大礼堂的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缝隙。


    微弱的光线从门外渗入,映照出一道修长的身影。


    然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舞台上的表演牢牢吸引,没有人注意到这细微的动静。


    舞台上,灯光骤然变幻,五彩斑斓的光束交织在一起,仿佛将整个空间带入了一个梦幻的世界,随着音乐的响起,一对俊男靓女缓缓走上舞台,他们的步伐轻盈而优雅,仿佛每一步都踩在观众的心弦上。女生的歌声婉转动人,男生弹琴时则充满了力量与节奏感,两人的配合天衣无缝。


    副歌刚刚结束,掌声就已经如潮水般涌来,欢呼声此起彼伏。


    然而,在观众席的最后一排,十七岁的程意却仿佛与这一切格格不入。


    他带着口罩和帽子,微微眯起眼,目光穿过层层人群,死死锁定在舞台上的那个男生身上。


    灯光下的那个人,面容清秀,眉眼间带着一丝冷峻,仿佛是从镜子里走出来的另一个自己,程意的呼吸开始急促,心跳也随之加快,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


    尽管经过最近一段时间对李羡渔的跟踪、观察、试探,还有从庄楚悦和元昊那边得到的消息,程意早就已经确认了世界上出现了另外一个自己。


    而且不是幻觉,是真的存在。


    这个人的一举一动,甚至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与他如出一辙,程意曾无数次试图说服自己这只是巧合,但眼前的现实却让他无法再逃避。


    “他到底想干什么?”程意心中暗自思忖,手指不自觉地攥紧。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李羡渔与那个自己并肩而行的画面,心中一阵刺痛。


    这个人不仅出现在他的生活中,还试图抢走他最重要的人,程意无法接受,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另一个自己存在,而且偏偏是来取代他的。


    “不管目的是什么,你不会成功的。”他低声说着,声音中带着一丝决绝。


    猛地转身朝门外走去,大礼堂的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舞台上的喧嚣与掌声。


    程意走出礼堂,冷风迎面扑来,吹乱了他的头发,也吹散了心中的烦躁。


    他抬头望向夜空,星星点点的光芒在黑暗中闪烁,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深吸一口气之后,冰冷的空气灌入肺中,让他稍稍冷静下来。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程意低声自语,目光坚定。


    他没兴趣知道这个“另一个自己”的来历和目的,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继续坐以待毙。


    尽管容城四季如春,但十二月的风吹在脸上时,依旧带着一丝寒意。


    55.时间轴


    下学期刚开学没多久,和章韵有关的那起事故调查结果就出来了。


    小渔从李松清那听到处理意见之后,明显松了一口气。


    “暂停执业资格也只是暂时的,总归会有恢复的一天。”小渔看着二十七岁的程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不对啊,这个结果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怎么心情这么好?”


    “我的心情好,是因为看到你又长大一岁了。”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小渔嘟囔了一句:“按生日算还是十七周岁而已,再说了,长大一岁有什么用,你不是说要等高考之后才可以……”


    “什么?”程意正在认真挑选饮料,没听清,“你刚刚说什么之后才可以?”


    “没什么没什么。”小渔照例选了可乐,开启瓶盖之后跟他碰了下,“也恭喜你又长大一岁。”


    程意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个尴尬的笑容来:“我应该不能叫长大了,是又变老了一岁。”


    显然,男人有时候也不想聊关于年龄的话题,不等她说话,程意又问道:“这个寒假过得如何?”


    “就是那样,每天写不完的作业,整个寒假都没出去训练。”小渔对此很不满意,她想念在泳池里自由快乐的感觉,面色惆怅道,“好想去游个痛快。”


    因为小渔春节要拜访的亲戚很多,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有几个叔伯舅舅们,还要应付学校里、黎华芝布置的一堆作业,所以整个寒假她都没时间能和他见面。


    两个人每天只能在手机上互相发送消息,新年后正式的见面还是第一次。


    是程意主动约的她,还是选在了最危险又最安全的地方。


    南华高中校门口的小卖部。


    又过了一年,看店的阿嬷依旧像个吉祥物一样,只是如今天气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她不再像夏天那样坐在门外摇扇子,而是搬了张躺椅,靠在那里发着呆。


    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看电视呢。


    比起探究阿嬷在看什么,小渔更好奇,她到底还会不会说话。


    “他呢,最近如何?”程意喝了一口水,不动声色地问了句。


    小渔立刻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十七岁的自己,想了想,回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整个寒假我都没见过他几回,去年艺术节演出的事儿,他都没解释一句,自己为什么没出现。”


    两个人都十分默契地把十七岁的程意当成独立的一个个体来看待。


    并且,是他们两个人都很在乎的一个人。


    这番话令程意沉默,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在原定的发展轨迹中,这个时间点十七岁的程意应该会有些叛逆的征兆,比如曾经的旷课、逃学,甚至还有一些校园摩擦事件,可为什么现在一点痕迹都没看见?


    这一切究竟是殊途同归,还是已经扭转命运。


    他有些不确定。


    “最近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吧?”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特地问了句,“如果他有什么事,你记得一定要告诉我。”


    “你怎么总说起这个?”小渔侧过脸看着他,“程意,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事情瞒着我?怎么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没什么怪怪的。”他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过于明显了,为了不影响小渔,程意只好把所有的心事都塞了回去,他一口气喝完瓶子里所有的饮料,对她说——


    “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


    小渔点点头。


    忽然,已经好多年没有说话的阿嬷开口:“时间也差不多了。”


    小渔听见了,顿了顿。


    可转过头的时候阿嬷又沉默着不再说话,继续摆出一副吉祥物的造型,几乎让人怀疑,刚才那句话究竟是不是她说出来的。


    “你刚才听到阿嬷说话没有?”她不相信这是自己的幻觉,拽了拽程意的外套边缘。


    白炽灯忽然闪了下,程意摇摇头:“没有啊,她说什么了?”


    小渔回忆着:“……她好像说,时间差不多了。”


    “这是刚刚我说的。”程意用手指轻轻戳了她的额角,“赶紧走,一会儿黎老师晚自习下课,别撞上。”


    小渔又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阿嬷。


    “难道,真的是我的幻觉?”


    两个人走出了小卖部,街道颇有几分冷清。


    没走几步路,小渔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


    “李羡渔,你现在有空吗,我在外婆家的老房子里,这边出了点事……”是十七岁程意的声音,“你能不能,过来一下?真的很急。”


    小渔没回答,抓着手机。


    手机的通话音量很高,二十七岁的程意应该也听清楚了,她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直到看见他点了点头,才回道:“好的,喂可以过来,不过有什么事啊?能先跟我说说吗?”


    “……最近我总感觉有人跟着我,所以就想看看是谁,上楼的时候没注意,一脚踏空了。”那一端风声有点大,他的声音都微微颤动着,“李羡渔,我不知道该找谁了,我只能找你了。”


    一听这话,小渔倒有些着急了,“你先别怕,我马上就来。”


    挂了电话之后,她问道:“要不然你就别去了吧,我过去看看他要不要紧。”


    “要不要紧你也不能一个人过去。”程意眉头一皱:“你个女孩子,哪里弄得动男生?”


    “我就先去看看,不行的话,还可以打电话喊我爸爸过来帮忙。”小渔想了下,“你告诉过我的,有问题要及时求助,不能自己一个人硬扛。”


    程意手指点她鼻尖:“是啊,可以求助的人就在眼前,你还舍近求远。走吧,我送你过去,如果有什么事请,就算不能出面,我也能帮你想想办法。”


    印象中,十年前的他并没有这段经历。


    十七岁的自己正在发生着什么,他也丝毫不清楚。


    但心头一种强烈的不安正在涌现,程意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好像没办法用力握紧了,借着路灯低头一看,一只手居然已经变的透明,他的心猛地一颤。


    这是什么意思??


    他把手往伸手一缩:“走吧,我送你过去,你忘了吗,我正好住在楼上。”


    “对哦。”小渔的表情松懈了下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走吧,今天我送你回家。”


    “他怎么会突然受伤?”两个人往海边走,小渔忍不住低声问道。


    程意没有立即回答,眉头紧锁,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现在又恢复了正常,刚才那一瞬间的透明感让他心头不安,仿佛某种不可控的力量正在悄然逼近。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疑虑,轻声说道:“先别多想,到了再说。”


    这句话更像是在自我安慰,程意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仿佛某种命运的齿轮正在悄然转动,而他却无力阻止。


    春夜的海滨,颇有些寒凉。


    阵阵腥咸的风从远处飘来的时候,小渔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越往前走,路灯越来越暗,她突然之间拽住程意的衣袖:“你觉不觉得,后面有人跟着我们?”


    不知道是不是在水下呆久了的缘故,小渔总觉得自己的听觉异常敏锐。


    从走到海滨步道开始,身后一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但回过头的时候却又什么都看不到。


    今晚的程意也有些心不在焉,他顿住了脚步,停留了一分钟:“你看海边好像还有人,或许是游客吧?”


    很少会有游客,在这个时候来海边。


    但小渔又不能确定身后到底是不是有人在跟着他们:“我有点怕,能牵着你的手走吗?”


    程意原本想直接答应。


    可是想到自己刚刚忽然变得透明的双手,还是忍住了摇摇头拒绝:“被别人看见不太好,别怕,我就在你旁边。”


    哐当——


    一声脆响划破了夜的寂静,一只玻璃瓶突然从黑暗中飞出,直直朝程意和小渔的方向砸了过来。


    程意还未来得及反应,瓶子已经近在咫尺。


    他本能地抬起手臂去挡,却没想到那只瓶子被人刻意砸碎了半边,锋利的玻璃边缘在惨白的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像一把无形的刀,瞬间划破了他的手臂。


    “嘶——”程意倒吸一口冷气,肌肤上传来一阵剧痛。


    鲜血顺着伤口迅速涌出,染红了他的袖口,滴落在地上,溅开几朵暗红的花。


    “啊!”小渔惊叫一声,脸色瞬间煞白,她下意识地抓住程意的手臂,手指微微发抖,“你没事吧?怎么会这样!”


    她的声音里带着慌乱和无措,眼神紧紧盯着他手臂上那道狰狞的伤口。


    然而,比玻璃的寒光更冰冷的,是他们身后那双突然出现的眼睛。


    黑暗中,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逼近,手里握着另外半截玻璃瓶,那人戴着帽子,脸被阴影遮住,看不清表情,但动作中透出的恶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你是谁,要干什么!”程意强忍着疼痛,猛地转身,将小渔护在身后。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冷静点!别乱来!”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头,帽檐下的阴影中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充满了仇恨和疯狂,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吞噬。


    “小畜生,刚刚给我发短信的时候不是很嚣张吗?”女人的声音尖锐刺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歇斯底里的愤怒,“我怎么冷静!我的孩子再也回不来了……你们一家人都是凶手!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程意的心猛地一沉,脑海中闪过一段模糊的记忆。


    他终于想起来这个女人是谁了——


    她是那场医疗事故中失去孩子的母亲。


    那场事故后,她曾多次在医院闹事,甚至试图找主刀医生讨个说法,但最终无果。


    没想到,她竟然找到了这里,找到了他们。


    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程意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


    他的手臂还在流血,力气仿佛随着血液一点点流失,更要命的是,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又开始变成透明的,这次的面积更大。


    程意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十年前那种熟悉的心痛的感觉袭来,他只知道,这次自己绝对不能再让小渔受伤,于是咬了咬牙,低声说:“你快走,去打110报警!别管我!”


    “报警?我看警察能不能救得了你们!”女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是被触到了逆鳞,她握紧手中的半截玻璃瓶,一步一步朝他们逼近。


    玻璃瓶的尖端在月光下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仿佛下一秒就会刺入他们的身体。


    小渔的心跳得飞快,但却没有动。


    她紧紧抓住程意的衣角,声音虽然颤抖,却带着一丝坚定:“你冷静点!我们不报警,有话好好说!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再怎么争执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的声音让女人愣了一下,但很快,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又燃起了怒火。


    “好好说?你们当初怎么不好好说!我的孩子还那么小,他什么都没做错,凭什么要承受这些!”


    女人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却依然凶狠。


    “你们知道吗?我后来才知道,那场手术的麻醉医生,经常工作不负责任!甚至还有带着酒气上班的记录!这样的人,凭什么拿我孩子的命开玩笑!”


    程意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不、我妈妈就算之前工作中犯过错,但她不会拿别人的命随便开玩笑。”


    “这话你下了地狱之后跟我的孩子去解释吧!!”她把瓶子随手一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掏出了一把刀,“记得那只猫是怎么死的吗?”


    女人的声音低沉而阴冷,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现在,我要让你们也尝尝,失去最亲爱的人是什么感觉。”


    她的眼神疯狂而扭曲,仿佛已经失去了理智,只剩下无尽的仇恨和报复的欲望,手中握着那把锋利的刀,朝他们逼近。


    “不要——”小渔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绝望和恐惧。


    她猛地冲上前,想要将程意推开,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把刀。


    然而,就在她的双手即将触碰到程意的瞬间,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竟然穿过了他的身体,像是触碰到了一团虚无的空气。


    “这……怎么可能?”小渔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失去平衡,一个踉跄,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膝盖磕在冰冷的地面上,疼痛让她瞬间清醒,但更多的是无法言喻的恐惧。


    她的摔倒引起了那个女人的注意。


    女人的目光从程意身上移开,落在了小渔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笑意:“还有人保护你?既然这样,那就让她先死吧!”


    她的声音像是毒蛇吐信,冰冷而致命。


    程意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如纸。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透明的区域正在迅速蔓延,从手臂到胸口,再到双腿,身体像是被时间一点点吞噬,逐渐变得模糊不清,他想要上前阻止那个女人,但脚步却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不……不要……”程意的声音沙哑而无力。


    那场意外,那个无法挽回的错误,所有的画面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时间轴似乎在割裂他的身体,分不清是现实的伤痕更疼,还是记忆的伤口更深。


    那个女人也注意到了程意的变化。


    她的眼睛瞪得极大,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你……你究竟是什么!”


    手中的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女人惊叫一声之后,倒在了地上。


    小渔的嘴唇颤抖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她看见十七岁的少年程意就站在那,他手里只有水族箱的盖子,手指头也在颤抖着。


    地上一大摊水,还有碎裂的玻璃片。


    以及,一只活体的,心鸟蛤。


    是她送给他的那只。


    一切不言而喻。


    如果到了这个时候她还不明白这是怎样一场骗局的话,那就真是个傻子了。


    小渔已经情绪崩溃,她手上沾了好多血,那些血全都来自于二十七岁的程意,看着他一点一点变得透明的身体,她再也忍不住泪水:“程意,程意……”


    她喊着他的名字,除了这两个字,什么别的话语都说不出口。


    该说点什么?求他快点好起来,还是求他不要离开。


    似乎无论哪一种,都不由她决定。


    “混蛋,你这个混蛋!!”她得不到二十七岁的程意回应,只能转向十七岁的程意,“你为什么要骗我们过来,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吧,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渔已经失去理智了,她挣扎着从地上捡起那只破碎的心鸟蛤。


    狠狠地朝十七岁的程意扔过去:“你知不知道这是他为你找到的!!”


    二十七岁的程意躺在地上,他能够感觉得到,血液和某种其他的东西,正在一点一点流逝。


    他就那样静静地和十七岁的自己对视着。


    好半晌才开口,声音轻得像随时要飘走的羽毛:“其实,我才是那个混蛋。十年之前,这个女人伤害的人是你,你推开了我,但是耳朵受伤了……后来,又发生了好多事……再后来,你再也不能游泳了。”


    他想伸手摸摸小渔的脸颊,却发现根本碰不到她。


    “小渔,其实混蛋的那个人是我。”


    “希望这一次我把欠你的还给你了,好好地继续游下去,不要放弃。”


    小渔觉得自己的眼泪都要流干了,她从来没有体会过,心痛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苦楚,第一次认真喜欢的人,就要用这样的方式离开了,她根本无法接受。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她根本没办法接受。


    嘴唇翕合,只能颤抖着说出几个破碎的词句:“……程意,不要这样,不要离开我。”


    ……


    “你知道吗,为了来到这里见你,我已经尝试过千百次。”


    “那天你把我从海里捞起来,我真的,很高兴。因为那是我失败了千百次之后,才得到的机会。”


    二十七岁的程意,已经完全变得透明。


    这句话说完之后,整个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除了留下一地狼藉,还有那只破碎的心鸟蛤。


    他什么都没留下。


    小渔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忽然想起了将程意从海边捞起来的那一天。


    以为的初遇,原来是久别重逢。


    56.夜归船


    阳光斜照,穿过教室的玻璃窗,洒在每一张堆满卷子的课桌上。


    那些卷子仿佛一座座小山,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批注像是刻在山体上的纹路,记录着每个人不懈的努力。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纸墨香,偶尔传来翻动书页的沙沙声,仿佛连时间都在这一刻变得沉重。


    小渔站在教室门口,目光不自觉地扫向教室右上角的倒计时牌。


    红色的数字刺眼地提醒着她,距离高考又少了一天。


    她的手指微微蜷缩,指尖有些发凉,仿佛那数字不仅仅是时间的流逝,更像是一种无形的压力,缓缓压在她的肩头。


    高三的生活学习节奏比她预想的还要快得多。


    尽管黎华芝曾经无数次向她描述过这种紧张感,但真正亲身经历时,小渔才明白,那种压力并不是简单的言语可以形容的。


    它像一层层厚重的乌云,笼罩在她的头顶,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然而,即便在这种真实的压迫感下,小渔的脑海中偶尔会浮现出一些模糊的幻象。


    她常常会怀疑,过去那些事情是否真的发生过,那个人,是否真的存在过,那些记忆像是被风吹散的烟雾,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让她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李羡渔,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呢?”


    一道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渔抬起头,正好看见班主任蒋云站在办公桌旁,朝她挥了挥手,蒋云的脸上带着一贯的笑容,眼神中透着一丝关切。


    小渔定了定心神,快步走到蒋云的办公桌旁。


    如今,她已经不再像高一高二时那样,每次进老师办公室都会紧张得手心冒汗。


    过去的一年里,她的心思几乎全都放在了训练和学习上。


    虽然她并不是那种天赋异禀的学生,但每一次的考试排名都在稳步提升,这种进步不仅让全家人感到欣慰,也让蒋云对她寄予了厚望。


    “这次模拟考的成绩不错,都冲进年级前十了。”蒋云笑着说道,脸上的皱纹因为笑意而显得更加柔和。


    小渔点了点头,心里却隐隐觉得蒋云找她来并不只是为了表扬她。


    于是,她轻声问道:“蒋老师,是有什么事吗?”


    蒋云的笑意更深了,他轻轻拍了拍桌上的文件夹,语气中带着一丝期待:“哦,是这样的,下个星期就是考前动员大会了,原本每届都是年级第一上台发言的,但这次我想推荐你上台去发言,校长也同意了。”


    小渔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安排。


    她的脑海中迅速闪过无数个念头,最后化作一句略带迟疑的疑问:“校长同意?他大概都不认识我吧?”


    蒋云忍不住笑出声来,摇了摇头:“瞧你这傻孩子,说什么呢。上次给你颁荣誉证书的时候,校长不是还跟你握手合影了?怎么会不认识你?”


    今年二月份的游泳特长生招生考试中。


    小渔以五十七秒零七的成绩获得了女子组自由泳第一名。


    那一刻的荣耀仿佛还在眼前,但她却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曾经横亘在她面前的那两秒钟,曾经让她无数次感到绝望的两秒钟,竟然就这样被打破了。


    “五十七秒零七,再加上你现在这几次模拟考的成绩,京大估计是稳了。”蒋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豪,仿佛小渔的成功也是他的骄傲,“好好准备,李羡渔,到时候高一高二的同学们也会过去现场听,给他们一点鼓励。”


    小渔的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她曾经以为自己永远无法跨越那道鸿沟,可如今,她不仅跨过去了,还站在了一个全新的起点上。


    然而,这种成功并没有让她感到轻松,反而让她更加清晰地意识到,前方的路依然漫长而充满未知。


    就好像是辛辛苦苦翻过一座山,抵达山顶的时候,还没有来得及欣赏一览众山小的美景,就看到了前面一山更比一山高。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蒋云,眼中多了一份坚定:“蒋老师,我会好好准备的。”


    蒋云满意地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吧,好好准备发言稿。”


    小渔转身走出办公室,阳光依旧斜照在她的身上,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未来的路也许不会一帆风顺,但至少此刻,她愿意相信自己,愿意拼尽全力。


    走廊上,一缕若有若无的柑橘香气飘过,像是从记忆深处传来的熟悉气息。


    小渔的脚步微微一顿,心跳莫名加快,抬头望向走廊尽头,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


    她没有回教室,而是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天台的方向跑去,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带着一丝凉意,却无法冷却心中那股莫名的期待。


    气喘吁吁地推开天台的门时,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熟悉的背影。


    那人站在栏杆旁,背对着她,风吹动他的衣角,显得格外孤寂。


    那道背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缓缓转过身来。


    是程意。


    四目相对的瞬间,小渔眼中的光芒骤然黯淡下来,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捏了一下,失望的情绪无声地蔓延开来。


    她知道,这个人不是她要找的那个人。


    空气中那股柑橘香气早已消散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像是从记忆深处吹来的风,带着些许潮湿的气息。


    小渔站在那儿,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带着几分尴尬和无奈。


    “你怎么不去上课?站在这里干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干涩,像是许久未曾开口,喉咙里堵着什么,吐字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自从去年那件事之后,她和程意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而疏离。


    尽管在父母的安排下,他们偶尔还会一起上下学,但彼此之间几乎不再交谈。


    曾经一起在食堂吃饭、在校园里谈笑的日子,早已成为遥远的回忆,如今,他们更像是两个熟悉的陌生人,偶尔碰面也只是点头示意,或是匆匆别过,仿佛彼此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谁也不敢轻易触碰。


    “没什么好学的。”程意懒散地回应,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随意地将香烟掐灭,丢在地上。


    他低头瞥了一眼地上的烟头,语气淡漠地补充道:“再说了,也没人来管我。”


    小渔的目光落在那截被踩灭的烟头上,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风依旧在耳边呼啸,带着一丝凉意,却无法吹散她心中的失落。


    “刚才你是不是以为,是他回来了?”


    听见这句话,小渔的脚步顿了顿。


    她的手指微微蜷缩,指尖有些发凉,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心底的某处隐隐作痛。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程意,你知道吗?”程意的声音轻颤,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脆弱,“那就是我。”


    小渔这才转身,她回过头的时候,才看见程意手里拿着两片心鸟蛤。


    那两片贝壳已经被胶水粘合,做成了精美的标本,表面泛着淡淡的光泽,像是被岁月打磨过的记忆,依旧清晰,却再也无法复原。


    那个晚上,在二十七岁程意消失的夜晚,被砸成两半的心鸟蛤。


    “你是你,他是他。”小渔摇摇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像是怕惊动了什么。


    程意原本淡漠的眼眸里,忽然升腾起某些隐秘的期待与渴盼。


    他快步走到她身旁,声音低沉而急促:“小渔,我们还能回到以前吗?你还记不记得,之前也是在这里,你说过的,会一直陪着我。”


    小渔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心底的某处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现在不想说这些。”她回道,语气有些生硬,“尤其是在你故意让他消失之后。”


    那场「意外」根本就是他精心设计好的。


    程意早就察觉到了那个女人一直在跟踪自己,就是想要通过伺机伤害他来报复章韵。


    只是,他没有报警、告诉家长,而是精心设计好了一场意外,目的就是让另一个自己消失。


    小渔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热热的。


    那道伤痕,原本应该是落在她身上的吧,如果不是二十七岁的程意保护着,或许被玻璃瓶和刀刃划伤的就是她了。


    她忽然想到很久之前的某一天,二十七岁的程意摸着她的耳朵,一遍遍确认她没事。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离高考越来越近了,她原本不想让自己的心情在这个时候被影响,好不容易收起来的情绪,绝对不能在这种时候被放出来。


    可回忆实在有些伤人。


    “他就是我,我就是他。”程意已经走到了小渔的面前,伸手为她轻轻抚去眼角的泪光,声音低沉而温柔,“李羡渔,你不妨再仔细看一看。”


    “不用了。”小渔吸了吸鼻子,摇摇头,她的眼眶都有些模糊了,却仍然露出一个微笑,“我现在只想考上京大,实现他对我的期望。”


    像是早就已经知道了答案,程意笑着摊开双手,笑容里带着几分释然和无奈:“我,不会在这里读书了,家里已经为我申请了去国外留学,临走之前还能再抱你一下吗?”


    小渔抬头看了一眼,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仿佛在寻找什么。


    她想了想,最终还是向他张开了双臂。


    这么多年来,早就已经不是用某种单一的感情能够描述她和程意之间的关系。


    懵懂无知时相识,青葱岁月里萌生过好感,最终回归到此刻。


    她觉得他们至少还是朋友。


    小渔真心地拥抱住了他,以朋友的姿态,可是她还是留了一片小小的私心,脸颊蹭过程意的肩膀时,默默地在心里对二十七岁的他说——


    程意,我喜欢你。


    “小渔,高考加油。”程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几分温柔和不舍。


    她认真点了点头,嘴角扬起一抹坚定的笑容:“当然会加油。”


    风依旧在耳边呼啸,带着一丝凉意,却无法吹散她心中的失落。


    她知道,有些东西,终究是回不去了-


    高考最后一门结束的那个晚上。


    他们的高中生涯也正是画上句号,班级里同学组织了聚餐、K歌。


    全班都在,唯独就少了程意。


    听说他申请到了很好的大学,章韵已经辞去了医院的工作,去美国专心陪伴他继续学业。


    KTV的包间里,田书雪喝得晕晕乎乎,拉着每个人说个没完没了,最后趴在小渔的肩膀上:“嘴巴里苦苦的,想吃甜的。”


    “那我去给你买糖。”小渔温柔地拍拍她的脸颊,然后把她交给另外一个女生照顾。


    走出嘈杂的房间。


    夜幕低垂,海风裹挟着咸湿的气息。


    远处的灯塔在黑暗中闪烁,像一颗孤独的星辰,指引着归途的方向。


    夜归的船缓缓驶入港湾,船身划破平静的水面,激起细碎的浪花,发出低沉的哗哗声。


    船头的灯光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微弱的光弧,映照出码头边模糊的轮廓。


    小渔看见马路对面,南华高中后门口的小卖部还开着,白炽灯明晃晃地照着,老阿嬷依旧像个吉祥物一样躺在门口摇着扇子,不言不语。


    “一包薄荷糖,一瓶可乐。”


    已经是扫码支付的年代,但小渔还是有随身携带零钱的习惯,她摸出几枚硬币,放在老阿嬷手边的零钱盒里。


    “少了。”老阿嬷忽然开口。


    小渔眉头一皱,重新看了看价签:“……薄荷糖两块,可乐两块,一共四块钱,没少啊?”


    老阿嬷摇了摇扇子,随手一指。


    重重灯影之下,一个熟悉的身影,仰头喝完最后一口,正慢慢转身。


    “还有一瓶还没有付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