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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我在女儿国当大王

    第211章 血战


    在复杂的环境中展开追逐战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因为这样很容易就落入敌人的陷阱当中去,但比起雨部落,女阴才是不能打持久战的那一方, 所以就需要必要的牺牲去将想要引出的人给引出来,这就像放风筝,总得掌握好收线和放线的度, 放长了, 容易断, 而短了, 就飞不起来。


    天上寒风飒飒,地上人头滚滚,夜风像是割肉的刀一般打在人的脸上, 更让雨部落的人感到恐惧, 乃至提不起心神朝后看上一眼那些死而复生的人。


    每一个死去的同伴,在死后都变成了能朝自己举起屠刀的怪物。雨部落的人本就更擅长以多欺少,而现在自己却成了人少的那一方,又如何还能保持平静?


    人对未知的冷静, 让他们甚至无法冷静下来思考这一切。


    但如果他们肯冷静下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些摇摇晃晃的黑影, 其实只有少数是真的在走动, 大多数都只是静静的立在了那里, 一动不动, 宛如稻草人一般。


    这是当然的了, 因为女阴这次带来的人少, 本就是客观事实。


    但谁说她只带了女阴的图腾战士过来?


    在收拢了恶鬼之后, 不榨干其身上的每一滴价值, 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不过能被契约的恶鬼本就算不上强大,只是在普通的人堆里还好,在这种到处都是图腾战士、气血旺盛的战场上,它们是连露头都不敢的。


    恶鬼本就是不适合拿来用在战场上的生物。


    但风漪还是刻意在挑选时给一部分人加上了必须掌握恶鬼的这个先决条件,虽然恶鬼在气血旺盛的环境下容易寸步难行,但保不准就能在某些场合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呢?


    此时便是如此。


    带过兵的人都明白,一支队伍如果没有纪律的话,那必然是个水货的,靠着鸡血或是赏赐虽然也能爆发出令人侧目的战斗力,看上去与正规军差距不大,有时甚至还能占上风,但也就只能欺负欺负战五渣,一旦对上精锐,就不行了。


    而蛮夷部落的队伍,几乎所有的都免不了这个毛病,因此,如果在损失到达一定程度时,他们是很难再死撑下去的。


    而按照如今的死伤人数来看,风漪估摸着应该是已经踩在了红线上了,所以接下来要么便是雨部落的大部队选择撤离,留小股人骚扰,要么便是会请外援。


    居住在野外的人,有着跟野兽一样的习性,当损失到达一个红线时,无论接着再坚持下去是不是立马就能成功,他们都会宁愿保守的选择保存实力,不然就是胜利了,那又能怎样呢?


    风漪在等,她一直都在等,在大山中,对她们的到来,最敏锐的从不是里头居住的部落,而是那大大小小的妖。


    这么久了,它们不可能再憋得住,因为再憋下去,人就真的跑了。


    寒风凌冽,逐渐明亮起的天色也无法驱散人身上的寒意与心头的冰冷,角速度不远的朝着族人发送信号的方向而去,毫不迟疑,半点不担忧那是陷阱。


    雨部落坑自己人也是会讲基本法的,通常来说,被坑的人除了脑子不怎么好使以外,往往也没有什么大作用,因为真正有用的人被坑死了,自会有许多人为此而陪葬,雨首领可不在意那些因此而损失的人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留下来也还是废物,还可能惹出更大的乱子来,还不如直接杀了最省事。


    而角自认为自己并不是那个会被放弃的人,毕竟连这样重要的部队都是由她统领,她跟其她人自也是不一样的。


    因此角毫不犹豫的带着残部疾驰而去。


    然而下一秒,角顿时便感觉眼前一黑,鼻尖萦绕着的腥臊味是再熟悉不过的气味,让角立马就意识到了她是在某种生物的嘴中。


    为什么?


    还没等她想明白这一点,思维就已经彻底陷入了停滞。


    而在那一头头身形庞大的巨兽头顶,一道道黑影见巨兽已经因为鲜血的刺-激而被惊醒,立马便松了控制,毫不犹豫地选择远离。


    直到这时,跑得慢的雨族人才注意到,他们跑向的地方根本不是什么密林,而是不知在那处沉睡了多久,背上都已经长出了巨树的巨兽。


    嘭!嘭!嘭!


    随着它们站起来,树木倒塌的声音也不停的响起,震耳欲聋。


    对很多妖兽来说,它们的寿命都是很漫长的,这种漫长让它们在熟睡之后可以全然不顾及时间的流逝,可能数百上千年后才能苏醒。


    大山中居住的人,很少会碰上这样的问题,毕竟妖兽也是会选择一个巢穴再休息的,但也有一些不讲究的,随便找个地方就睡觉,因此,大山中的部落也曾发生过某些部落在一个地方住得好好的,突然有一天,地动山摇,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生活在巨兽身体上。


    不过这样体型庞大的妖兽,通常脾气都比较好,并不怎么会袭击人,毕竟在它们眼里,人类的大小跟蚂蚁没什么区别,根本不必刻意针对,但它们仅仅只是简简单单的走上几步,却就能立马让人类产生伤亡。


    体型的优势,有时是很可怕的。


    然而,冲过去的图腾战士却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在相距不到百米的地方纵身而起,杀机大放,片刻之间,神通尽出。


    一道道杀招朝着那不止一个身形庞大的巨兽而去,那似乎是一个族群,附近的土地震颤,在其中一个巨兽被惊醒时,其余巨兽便也都开始陆陆续续的醒来。


    而就在这时,女锤满脸煞气,带领着队伍一头扎了进去,瞬间,血流成河,惨嚎阵阵,战斗顿时引爆。


    然而,这没能让人恐惧,却反而激起了巨兽的凶性。


    女锤敏锐的察觉到不对,这种不对,并不是巨兽悍不畏死的作风,也不是对方过强或过弱,而是对方似乎不是妖兽。


    妖兽与凶兽并没有明显的分界线,粗浅一点分就是吃人的是凶,不吃人的是妖,但这只是人族中的分法。


    然而实际上,妖兽和凶兽是有着明显的界限的,这种界限并不是出现在外表上,而是体现在血脉、智慧、语言等各种层面上。


    这其中具体的区分,除了妖兽自己以外,别人都是很难辨认的,好在大荒凶兽不多,且刚好被所有人厌憎,因此哪怕是图腾战士,一辈子也未必能见得到一次。


    女锤也没有见过,所以她只能靠推测,毕竟凶兽没有明显的特征。


    但想到之前看到的黑影故意唤醒的行为,还有雨部落的人更是成了血祭的祭品,都毫无疑问的在佐证着这些巨兽并不是靠命令而被控制的,而是有些不可控的。


    且,它们已经在这个地方沉睡了很多年,换一种说法,也能说它们是一直被封印在这里的。


    大王与她说过,她们追出去后会遭到妖兽的阻击,但现在看来妖族连自己亲自现身的胆气都没有,有雨部落替罪在先,如今图穷匕见,也仍还要欲盖弥彰选择拉凶兽来挡枪,意图把自己撇开。


    但,哪有那么好撇开的。


    女锤撇了撇嘴,不过目前的当务之急,却是先解决眼下的敌人,这显然是不知何时就埋下的暗手,大山中妖族想要做文章再简单不过,女阴从未发现这里还住着一群沉眠的妖兽,而现在,它们都苏醒了过来。


    它们可比雨部落的人要难缠得多。


    脚下,踏着的是一具具残破的尸体,有自己人的,也有敌人的,女锤举起兵戈,眼中唯有杀意和疯狂!


    是的,疯狂!


    从一开始她们就知道,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因为对方选在这个时候出手,必然是不会留手的,凶兽庞大的体型,想要让兵刃破防甚至都是一个难题。


    蛮夷部落的人面对女阴的图腾战士时,往往需要几个人联合才能杀死女阴的一个人,而她们在面对体型庞大的凶兽时,也是如此。


    妖与凶兽不同,妖族虽然会随着修为的增长而变大,但它们是可以缩小的,因为它们也会爱护自己的领地,不会让自己庞大的体型摧毁一切,也会顾忌一些自然规律,而凶兽不同,它们什么都不会管,更不在意自己会长成什么样,一旦见血,就必然会陷入疯狂,连生物怕死的本能都会失去,必然会战到最后一刻。


    这是很可怕的事,甚至,它们的死亡对绝大多数人来说也是灾难,因为当它们倒下时,如果来不及避开,很容易就被直接压死,如同在大山中遇上的山体滑坡和泥石流。


    女锤眼中一片疯狂,声音嘶哑道:“蛇!”


    “蛇!”


    “蛇!”


    她们高呼着,毫不犹豫的举起兵戈,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她们也绝不会后退,否则,她们无法对死去的同伴交代,更无法对大王交代。


    她们身上的图腾,再次爆发起来,这是对身体损伤极大的透支,但此时,已经没人在意这些了。


    第212章 剡山合窳


    一支数量庞大的队伍, 在行进出了某个范围后,明显开始了提速。


    她们行走在路上,但诡异的是, 周围俯首喝水的野兽、在树上休息的鸟雀,竟都像是看不到这群人一般,没有因为她们的冒然造访而惊慌失措。


    如果细细观察就能发现, 在队伍当中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人被架子抬着, 她们坐在鼓上, 心无旁骛, 不时能感觉到心神之力将周围包裹住。


    那是巫,且修为不低、具备战斗素养的巫,因为普通的巫是无法在保证能让这么庞大的队伍被众生所忽视, 还能让她们保持这么快的行进速度的。


    蛮夷部落所身处的大山, 其实一直都有十万大山的说法,广阔的山脉上,其实只有一小部分是人类生活的领土,剩下的大部分都在被各种妖兽所占据着, 而人族如果想要大举进攻的话,在这样的环境中也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问题, 因为山里到处都是眼线, 并且, 妖族虽然各自为战, 但很多妖类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人族占据它们的领土, 该帮忙时, 还是会帮忙的。


    风漪在指挥着图腾战士追击雨部落时, 便已经让女锤她们顶上, 而自己则轻装上阵, 趁着夜色悄然离开了。


    因为,真正的大军,已经到了。


    风漪亲自前来,除了为了彻底改变蛮夷部落原本‘独立’的局面以外,自然还是有别的目的的,不然根本不需要她亲自下场,远程指挥就好,毕竟这个世界根本不缺让人相隔万里也能交流的通讯工具,只是会比较烧钱而已,但短时间动用女阴也不是承受不起。


    大军,在大山中一直深入,逐渐远离了蛮夷部落平常活动的范围,但她们仍然还在前进,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剡山。


    这是十万大山中一座算是中大型的山,因为过小的山峰,是没有人和妖愿意为其命名的。


    剡山挺拔雄伟,环境不算好,没有奇花名药、古木参天,更多的是峭壁悬崖,裸-露出的山脊峭壁经常能在光线下显得金碧辉煌,光彩夺目。


    这是座多金玉的大山,不过对居住在这座山上的妖兽来说,它们又不是靠吃金和玉为生的,所以这样的环境对它们来说,反而不如普通的大山住得舒服。


    但条件优越的名山洞府,不可能会是没有主的,早已被各种大妖所占据,让别的妖都生不出抢夺之心来。


    剡山上住着的是合窳一族,它们一直都生活在剡山上,但此山非彼山。


    十万大山一直遵从的是地名随妖走的,大妖住在了什么地方,那座山便会被叫成什么名,合窳原本生活的剡山,山如其名,是地貌比较险峻,且每天接受阳光直射时间极长的大山,山中虽没有珍禽异兽,但也流水潺潺、林木昏暗、细雨霏霏,是合窳经营了许久,最符合它们生存环境的大山。


    而现在所住的剡山,却是迫不得已,甚至因为地貌光秃秃,阳光直射长又无植被遮掩的缘故,合窳一开始是很不适应的,经常在山上活动了没多久便忍不住流眼泪,因为山中多金玉的缘故,这座山很闪,看久了很容易便头昏眼花。


    合窳并不是视力差的妖,但在这座剡山生活久了,它们的视力都不可避免的有了一定程度的下降,从上到下,几乎都无师自通的学会了眯着眼看物,到了如今,也无人会因此而感到不适应。


    但在合窳的合窳王看来,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剡山内部有数个关卡,山外环水,水中种着水木,是合窳这些年来,唯一找到的能在剡山活下来的树木。


    在树木环绕间,则有着一些并没有水木穿插其中的空余水面,有些水面上沉睡着合窳,有些则没有。


    这是合窳一族为死去的族人准备的水葬之所。


    合窳并不是短寿的生物,也是大妖,且因为食物是虫蛇的缘故,很少会有合窳因狩猎而亡,绝大多数都是寿终正寝,但此时,水面上却有地方已经有了主,如今几乎每天都能看到有合窳过去,并发出哀伤的婴啼声。


    它们为自己家的顶梁柱而哭,为它们走得不安详、为它们连个完整的尸首都没留下而哭。


    合窳是家庭制的种族,不像一些妖族之间儿女刚刚学会捕猎,便会被赶出去,合窳从出生到死,都是与自己的父母呆在一起的,所以原本叫窳的妖,渐渐的就变成了合窳。


    岸边,母合窳饮了口水,然后便忍不住干呕一声。


    它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身体因此而变得枯槁,小合窳扔下嘴里的虫子,焦虑地围着它转圈。


    母合窳侧了侧头,温柔地看着已经具备了独立生存能力的小合窳,发出婉转的婴啼声。


    它也要即将离开小合窳了。


    小合窳拿头拱了拱它,合窳并不是会殉情的妖,往往一方死后,若是没有孩子,合窳便会与另外单身的孩子组成家庭,若是有孩子,便会独自抚养,因为对它们来说,不止是有伴侣才算是家,有孩子也是家。


    但如果一家子生活了许多年,若有人提前离世,为此殉情便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小合窳并没有试图阻止这一切,但它仍为此而感到悲伤,喃喃道:“要是王没有做下那个决定就好了,这样大家就都不会死了。”


    母合窳眉头一皱:“谁跟你这么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说如果王没有答应……”


    “啪!”


    母合窳颜色暗淡的赤尾拍在小合窳身上,压低声音骂道:“这事儿可不能与别道说去!”


    小合窳被对方凌厉的目光吓了一跳,诺诺道:“我只跟你说了,与它们玩的时候都没搭话。”


    它低着头,过了一会儿又不甘心道:“可是我觉得它们说的没有错。”


    小合窳不懂什么大道理,它只知道,因为王的这个决定,它失去了父亲,又即将失去母亲。


    母合窳低了低头,又饮了一口水,合窳是住在山上的生物,但它们却离不开水,它说:“有些事总得有妖去做。”


    小合窳不同,它是在新剡山出生的,并不觉得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不好。


    母合窳温柔的为它舔了舔毛,怜爱地看着它,它不懂,曾经的合窳生活在怎样的天堂。


    那里山清水秀,月明风清。


    窳是一种瘦弱的妖族,所以它们只能以虫蛇为食,很长一段时间,它们甚至是瘦弱的代名词,乃至一些妖们骂人,都会说窳惰、窳劣之妖,个体的弱小,让合窳选择了团队合作,于是,渐渐的,不再有人会提起那些词,它们也被一些妖所仰望。


    再后来,它们狩猎时误入了人族的领地,发现了一种新的食物——人。


    那些弱小的、反抗不激烈的人,很适合拿来作为食物来源,于是合窳的食谱逐渐有了转变,它们开始食人,虫蛇反而成了人口不足时才会选择的次一等食物。


    比起妖来说,人族实在是太能生了,因此食物充足的合窳,迎来了一个短暂的爆发期,也在这期间成功占据了剡山,将其它妖物都赶了出去,于是,合窳,又变成了剡山合窳。


    合窳们本以为未来的日子会就这么一直延续下去,然而有一天,大山外不远处,突然多了一群人。


    合窳以为她们还跟大山中的人一样好欺负,不仅吃了人,还想让她们成为自己的附属,毕竟这么多女人,可以生下很多人,为它们提供充足的食物来源了。


    然而,也是这种行为,让合窳迎来了灭顶之灾。


    它们不得不离开原本的故土,在山神的庇护下从原本离人族聚集地极尽的剡山迁往了大山深处。


    这并不是一个好去住,因为十万大山越深入,大妖就越多,它们往往不以弱小者为食,每次进食,都是挑选着周围大山上居住的妖族。


    但它们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后来,山神死了,合窳一族就更不敢出大山了,食谱中又不得不重新将人给剔除了出去。


    可对过惯了好日子的合窳来说,如今这样的生活自然是显得没滋没味的。


    种种缘由交织在一起,让合窳不像十万大山中的其它妖族那样,对人族连关注都懒得关注一下,毕竟,它们几百年见不到一个人,也不会有人族想不开深入到这样的地方捕猎。


    母合窳是经历过那个时期的,所以并不像现在新生的合窳那样,哪怕从长辈口中得知了那些事也仍然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遗忘。


    可老一辈,是忘不了这一切,忘不了那如噩梦般的场景的。


    小合窳趴在那任由母合窳舔毛,忍不住道:“母亲,你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可能是饿狠了吧。”母合窳愣了愣,有些迟钝的回答道。


    长久的不进食,精神上的崩塌,让它对外界的反应已经很迟钝了,只有在小合窳靠近时,才能勉强打起精神来。


    “可是我不饿啊,为什么我也在抖?”小合窳不明就里。


    母合窳愣了一下,仔细感受了一番,沉睡的记忆仿佛因此而被唤醒,它抬起头,视线之中,黑压压的一片宛如大山中时不时就会出现的兽潮一般,扑面而来。


    咚!咚!咚!


    那是无数人踩踏大地而发出的沉闷声响。


    “躲开!”


    母合窳撞开小合窳,想也没想便道:“快跑!跑得越远越好!不要回头!”


    第213章 照临四方


    敌袭对妖族来说并不是多罕见的一件事, 只是这种情况在占据了山峰的妖群中并不多见,因为这样的族群是很强大的,没有完全的把握谁也不敢出手。


    最关键的是, 为了昭告自己的强大,前来袭击的妖族大多隔得远远的就会毫无遮掩的释放出自己强大的气息,好让周围的妖族都跟着做个见证。


    而女阴不讲武德, 搞偷袭。


    对年纪稍长的合窳来说, 这样土地震颤的场面在它们的记忆中曾出现过一次, 对妖兽来说, 随着漫长的岁月流逝,它们总会忘记人生中经历得那些不太重要的事,然而这一幕, 却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牢牢的铭刻在了许多合窳心中, 乃至有一段时间睡觉都会梦到。


    被母合窳推开的小合窳本能的听从着母亲的命令,脑子却还有些晕乎乎的。


    跑?


    为什么要跑?


    小合窳听见有合窳在恐慌的喊,女阴人来了。


    它是知道女阴的,那个曾将它们赶出剡山的人族势力, 可这里是十万大山深处啊,她们怎么会过来?怎么敢过来?


    外围的妖族呢?巡逻的合窳呢?


    小合窳很不解, 十万大山藏着多少妖兽啊, 怎么会让女阴人跑进来?


    就算是蠢笨如豕, 也不可能发现不了长相明显不是妖的女阴人吧?


    小合窳心里有无数疑惑, 但它不敢回头, 甚至不敢停下, 小合窳并不叛逆——母亲这么说, 总有它的道理。


    哪怕小合窳其实并不理解老一辈合窳对女阴人的恐惧, 它长这么大, 甚至都没有见过女阴人。


    图腾战士疾驰而来带起的震动声仿佛没有尽头一般,让妖难以想象她们究竟来了多少人,小合窳从未见过这么多人,妖族生育困难,百年间能诞生十数个新生儿便是值得庆幸的事了,这么多人,得杀多少妖啊?


    小合窳心里不由冒出了这个念头来,心头还有着不知为何萦上的绝望和悲伤,但它跑得晕乎乎的,已经来不及思索这些了,哪怕身后的声音已经消失许久,它还在不停的奔跑着,直到再也跑不动了。


    母合窳并没有跑,对它来说,死亡已经并不是一件痛苦的事了。


    它甚至都没有关注周围的同伴都在做什么,只是静静的趴在那里,也不怕被人给踩到。


    一直到,一双带着青绿鳞片的双足出现在了它的面前。


    母合窳认得这是人类的脚,可人的脚上又怎么会生出鳞片呢?


    风漪低头打量着这头看上去有些年迈的合窳,回忆着女阴对它们的记载,合窳,彘身人面,黄身赤尾,其音如婴,食不咀而吞,食人,亦食蛇虫,性贪且残,至阴之精,见则水雨。


    贪婪残暴风漪倒是没看出来,毕竟合窳一族已经退出人族的历史舞台已久了,但它们吃人还吃蛇,可以说整个妖群都是在女阴人的雷点上蹦跶,离得远还好说,聚集地又是离人族很近的,女阴不对它们下手都说不过去。


    当初女阴并没有对它们看尽杀绝,一是因为它们跑得快,二则是因为当时女阴跟山神怼上了。


    在妖族眼里,合窳并不是会被排斥的凶兽,单靠吃人来判断妖凶的只有人族,但对妖来说,妖吃人就像喝水一样平常,就像人不会对他们自己食用妖兽而感到惊奇一样。


    母合窳本没有打算起来,直到面前的那只脚往它身上踩了踩。


    它抬起头,以妖族的眼光来看,她过于柔弱和娇小,身上也没有覆盖着坚韧的皮毛,像是能任妖采撷的食物,直到很久以前,被合窳这样认为的一个人族,杀死了它们大半的族妖。


    “喂,起来。”


    风漪开口道,并不怕它听不懂,在人族附近混迹的妖,就算不会说人族的语言,也是肯定听得懂的,而女阴的语言直到如今都并没有改变过。


    母合窳马上便将曲起的蹄子立起,直到现在它才发现,生无可恋的自己,原来仍然存在着恐惧这种情绪。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趴久了,刚站起来,母合窳就又倒了回去。


    风漪笑了笑,露出嘴里的尖牙,没有城墙的地盘,对人族来说,冲进去轻而易举,她们能无视巡逻的合窳,无视那敷衍的地障防线,一路前进、再前进。


    不过据说,妖族也在用以夷制夷,妖庭如今已经竖起了高大的城墙,乃至有了具体的官职,不对这对现在的风漪来说,还太过遥远。


    女阴的图腾战士将剡山给围住,残忍的扑进了剡山。


    之所以这么费尽心思,宁愿舍弃一批兵马吸引注意力也要把战士们送进来,自然是因为曾经大祭下的那一场雨。


    要知道,每一次大祭,女阴都是慎重以待的,提前一个季度测算天气时日都是极为正常的情况,在如此反复测算,就是为了避开阴雨天气,蛇是变温动物喜欢晒太阳,女阴人也喜欢暖融融的太阳,所以她们的祭祀从不会出现在阴雨天。


    可那一天,早有所察觉的妖族都提前避开了女阴行动,在这种情况下,天象却有所改变,还有雨师妾顺势而来,说这是巧合都没有人会信。


    大祭之后,孟极巫便一直在调查此事,虽然没有线索,雨师妾也已消亡,但大荒的调查靠的向来都不是证言和证物,而是卜算、预言、入梦和推演。


    一开始,孟极巫是将目光放在雨部落身上的,他们本身根子就不怎么正,又会呼风唤雨,跟雨师妾狼狈为奸再正常不过了,但紧跟着,这个猜测就被否决了,因为雨部落还没有那个能耐在孟极遮掩风漪的气息星象时,仅凭一场雨就找到她,这个时候,妖族便成为了怀疑目标。


    女阴跟妖族早有不合,如果能给女阴添堵,那它们绝不会吝啬,但添堵跟‘结仇’是两回事,自山神死去,妖族中没有哪个族群有这样大的胆子。


    毕竟雨师妾是禁忌种族,天厌人弃,只要天上一直在下雨,只要有一个雨师妾出现,祂们就能成群的出现。


    这样的情况可就不只是添堵了,妖族也怕女阴不顾后果倾巢而出,因此它们不敢做下这样的事。


    但在排除雨部落后,卜算呈现出的结果更加清晰。


    于是孟极巫们将十万大山中有记载的能呼风唤雨的妖兽不论强弱都给列入了怀疑范畴内,最终,她们锁定了合窳。


    ——这个曾经因为不小心挑衅了女阴,险些曾经成为濒危物种的种族。


    然后众人惊诧地发现,竟然真的是它们。


    也许是在新剡山的生活太苦,也许是太恨,又或许是雨师妾许诺的好处太过于丰厚,总之,不管如何,合窳都不顾妖族的利益,与雨师妾达成了一致。


    这种事,可不能给妖开个好头,不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十万大山里生活的妖族会想不起它们曾经都沉浸在怎样的恐惧当中。


    风漪处心积虑,这些时日连在心中想都没想过,就怕被某种能知吉凶、能预言的妖兽感知到自己的想法,如今,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区区一个雨部落,哪值得她在十万大山留那么久?


    国之大祀,在祀与戎,敢跟雨师妾一起合谋在大祭上动手,真当女阴无人?


    而雨师妾,当场就被镇杀,如今自然也就只剩下合该被秋后算账的合窳了。


    身为侵略者,风漪很有侵略者的自觉,它甚至坐在了母合窳身上,让它载着自己上山,毕竟长途奔袭了这么久,鞋都跑坏了,连鳞片都藏不住露出来了,风漪也需要休息休息。


    毫无准备的合窳,在山脚下便留下了不少尸体,也有战斗的痕迹,不过合窳虽然是群居的妖族,但内部也是等级分明,山脚下住的都是老弱病残,自然也就没有多少反抗之力,没死多少人便留下了不少尸体。


    战场之上不分老幼,更别提死得还不是人了,所以风漪心态很平和,只有母合窳嘴中发出了一声又一声的婴啼,像是在为它们送行,又像是单纯的悲伤。


    但老实说,风漪非但没有同情,反而有些觉得恶心,没有哪个人在看到一个长着人脸的怪物会不感到不适,更别提这个怪物,发出的还是人类新生儿才会发出的婴言婴语。


    这跟鬼面蛛那些生物长出的人脸可不一样,而是有鼻子有眼,能清晰看出男女老少的人脸,风漪不知道这是因为它们生来就长这样,还是因为后来吃多了人才长这样的。


    但不管如何,站在人类的离场上、站在女阴的立场上,合窳这个种族都必须得灭绝。


    女阴的图腾战士像是驱赶着羊群一般,将合窳都挤压到了山顶,绝大多数的族群,山顶都是高位者居住的,因为越高的地方,离天越近,生活在天空下的种族,本能的都向往着天,希望能离天更近一点。


    一排排的图腾战士矗立着,在风漪前进时为她让开能供她通行的道路,沉默、整肃,让前进的母合窳忍不住再次腿一软,趴在了地上。


    这一次,它比任何一次都恐惧,因为它发现,周围的人族,齐刷刷的将目光放在了它身上,手上的青筋如此明显。


    母合窳知道,她们在克制、她们在忍耐,因为那个坐在她背上的人并没有发话。


    风漪摆摆手,周围的图腾战士顿时便收回了目光,出于私心,她将女青它们与狡都留在了狼山,以至于此时陷入了没有坐骑的尴尬处境,而新来的坐骑,不合心意,那不是理所当热的吗?


    她丢下母合窳这个临时坐骑,继续不紧不慢的前进,毕竟,已经休息够了。


    而随着风漪的前进沉默让开的队伍,却能无形之间给合窳增添许多压力。


    尽管,她看上去好像并不是那么强。


    战场之上,大多数胜利都是由一些小细节一点点累积起来了,当然,抛开这些外因,最根本的是输是赢,看得不过是兵强马壮。


    但这一次,深入十万大山深处的女阴军队,是真的没办法再补充生源了。


    风漪一路走到大军前面,没有人去阻拦,说什么身份贵重不能轻易涉险云云,这个时代,至少在南方,绝大多数的头领都是冲杀在第一线的存在。


    合窳首领是个看上去将将到中年的母合窳,至于其多少岁,风漪不是专业的猎人,分辨不出来,至少看上去它还在壮年。


    合窳首领盯着缓缓分开的队伍,对方不需要言语,仅仅只是出现,便让周围自发的让开了队伍,可见其威望。


    合窳首领已经千岁了,为了保持自己的身体情况维持在巅峰状态,它不曾找过伴侣,不曾生育子嗣,一心将窳变成了合窳,又将合窳变成了剡山合窳,而辛苦打拼下来的这一切,却被女阴给摧毁了,合窳首领又怎能不恨。


    它本还能蛰伏下去,可最近女阴的动静越来越让合窳首领感到不安,它终于无法再忍耐下去,为此,合窳首领特意去妖庭请教了能预言未来的妖兽,它留下的预言更是让合窳首领寝食难安。


    人祸,人祸,合窳一族能有的人祸,除了女阴,还能有谁?


    于是合窳首领不再犹豫,与雨师妾达成了一致。


    虽然,单单是释放那一场雨,就让合窳一族死去了不少族妖,它们也没想到,雨师妾这个禁忌种族,竟然会这么废物。


    合窳首领盯着分开的队伍,直到风漪彻底走出,才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惊天杀意。


    “女阴新王,去死吧!”


    话音未落,一道漆黑的匹练竟从虚空骤然出现,仿佛隔着遥远的时空,朝着风漪直刺而来。


    匹练漆黑如墨,带着无尽的毁灭与死亡之意,仿佛凝聚了无数死者的凶煞戾气,浩瀚庞大,气冲云霄,将周围的空间完全锁死,连空气都似乎被驱逐,不得不退避三舍,迎面刺到了风漪面前!


    面对这一件,就如同面对着尸山血海一般。


    “蛇?”风漪轻轻皱眉,“蛇可不喜欢这样的环境。”


    她身上捏住匹练,指尖泛起微弱的青绿鳞光,看似脆弱,却无坚不摧,轻轻一捏,匹练便当场消散。


    然而匹练虽消,浓重的死去却经久不散,反而因为没能聚集在一起,化作了滚滚的黑烟,看着便极为不祥。


    然而合窳首领非但没有失望,反而露出了笑容。


    风漪心中警兆顿起,在她身后,如针尖麦芒一般的光点飞速朝她后心刺来,虽然细小,却让风漪的第六感拉响了最高级别的警告,甚至风漪想要闪避时,都感觉那光点如被蛇缠上的猎物,怎么也挣脱不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千钧一发!


    这不是合窳一族能拥有的招数,并不是说妖族就没有这样强大的神通,而是每个种族都有贴合自身擅长的天赋,但合窳显然不会擅长这些。


    风漪没有闪避,但光点撞上时,却发出了铿锵的声音,隐约露出点点不明显的白色鳞光。


    “女蛇!”


    合窳首领更加咬牙切齿。


    它不再犹豫,站在它身后的合窳,更是不再瑟瑟发抖,无穷无尽的力量被灌注到前放的合窳首领身上,杀气滔天。


    合窳之合字,自然不仅仅是因为它们群居的习俗,那么多群居的妖族,却只有它们成了合窳,自然是因为它们掌握了合之神通。


    宛如一个即将出世的绝世凶物,要屠戮苍生,而合窳首领,便是这头凶物身上最危险、最恐怖的利爪。


    它仰天咆哮,总是被太阳直射着的山顿时起了变化,漫天的白云还是旋转起来,宛如掺入了墨汁一般,慢慢的形成了一个漆黑的漩涡,带着雷雨天气的恐怖与暴虐,和独属于合窳一族的杀戮气息。


    而没能与首领并肩作战的合窳,露出了锋利的尖爪利牙,蓄势待发!


    女阴人将它们驱赶到了一起,反而是方便了它们聚合。


    即使暴雨还未落下,众人也感受到了那徐徐压下、蓄势待发的恐怖意境,仿佛末日降临一般,让人还未出手,心头便仿佛先蒙上了一层阴影上去。


    风漪顶了顶尖牙,神色如常的朝着合窳首领靠近,一步又一步,看似走得艰难,却带着几分不可阻挡的意味。


    随着走动,她腿间的青绿鳞片越来越密,最终化作了一条巨大的蛇尾。


    合窳首领凌然不惧,一族合力将所有力量灌注到合窳首领身上,让它在这一瞬间,堪比神灵。


    人力有时尽,妖力有时尽,而天地之力无穷无尽,合窳生来便知该如何利用天地间的水雨来助自己胜利。


    凌冽杀意在此时此刻几乎要压制不住,烈风受感召而来,不停的切割着裸-露的山体,耀眼的金玉在这恐怖的天象下黯然失色,许多合窳头一次、本能的将半眯着的眼睛睁开,没有眼睫毛的它们,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将眼睛睁得这样到。


    它们不由想,原来,把眼睛完全睁开,能看得这么清晰、这样远啊。


    坚硬的山体脆弱的如同豆腐一般,山体也摇晃起来,图腾战士面不改色的站在原地,浑然不惧脚下的条条裂缝,在风漪不动手前,她们不会动手,更不会后退。


    山体晃动的越来越强烈,风漪尾尖点地,整个人跃至了空中。


    人间生物拼尽全力掌握自然之力,而神,创造着自然。


    风漪感觉自己心神陷入了奇妙的状态,那个原本观想的人首蛇身的自己在突破后便变成了一颗蛇蛋,此时却似乎有了破壳而出的欲望。


    有声自蛋壳中传来,仿佛来自很远的时空,无视了时间与空间,又仿佛就在她的心间,在她的灵魂深处。


    那声音不大,只能注意力高度集中才能听见,又仿佛无处不在,不需要刻意听便能听见。


    一点点光源,自黑暗的蛇蛋中升起,无比渺小,却无比纯粹,驱散着黑暗,驱散着混蛋,促使着一切的演化。


    天空、大地、日、月、星辰、草木、金石……世间万物都仿佛在其中显现,又仿佛只是最纯粹、最本源的光,什么都没有在其中出现、什么都没有在其中存在。


    她身上的图腾闪耀,狂暴的杀气弥漫四野,黑暗笼罩着山峰,却无法遮挡中从她身上露出了一点光芒。


    巫法第三境——照临四方!


    “蛇!”


    震天的怒吼在此时响彻九霄,燃烧的图腾如同灼目骄阳,刺目耀眼,照耀着整座战场,取而代之着早已被乌云遮挡的太阳,恐怖绝伦。


    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她们毫不犹豫的冲杀而去,一眼望去密密麻麻,让人难掩心悸。


    而在那密密麻麻的大军上空,风漪屹立于众,不算耀眼却坚不可摧的光芒以她为中心朝着四方弥漫,如同鲜红的旗帜、牢固的锁链,沟通着每一位图腾战士的心神,势不可挡。


    她们脸色冷漠,齐齐怒喝,炯炯有神的眼睛几乎竖成了一条细线,恐怖骇人。


    风漪笔直站立,眉心一点微光突兀落入空中。


    合窳首领目光一凝,不等它有所反应,风漪便张口,古老神秘的语言震动着周围的虚空,光点迅速扩大,点与线在天空中以独特的运行方式交织成一个巨大的古怪图案,无比巨大,连剡山之外的范围都被包裹在了其中,让人无法在第一时间认清那究竟是什么图案。


    合窳首领前蹄微微抬起,它不想蓄起最强的势再发起进攻了,近乎本能的驱动着神通,灭世般的雷霆声响起,漆黑的雨滴从空中砸落而下,轰鸣声震耳欲聋!


    奇异图案闪动着微光从空中落下沉入地底,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有合窳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身体,仿佛觉得那刚才构成图案的光线将自己的身体给切割了一般。


    但什么都没有出现,也没有任何感觉。


    翻天覆地!


    风漪双手一合,天地在此刻仿佛颠倒了过来,山洪自裂缝中升起,漆黑的云层投进耀眼的金色光芒,惊天动地。


    原本消失不见的图案在此时浮现,无数光线与点与面交织勾勒出一个又一个玄奥的图案,宛如神明创世,金玉生出鲜嫩的花草,天空落下娇艳的花瓣,无数泥沙被山洪冲刷而出,发出着愤怒的咆哮声。


    【作者有话要说】


    合窳形象参考《山海经·东山经》及《山海经图赞??合窳》


    第214章 断脊


    十万大山经常会出现极为极端的自然灾害, 有些可能是因为大妖没看路撞坏了什么导致的泥石流、火山喷发,有些则可能是有妖群路过带起的自然天象,更有些是针对而引发的极端气候。


    后者十分好区分, 因为那种极端气候中往往都会夹杂着十分浓郁的妖气,哪怕是刚刚成精的小妖都能轻而易举的分辨出来。


    所以当乌云齐聚,雷声响起时, 无数妖都不由自主的看向剡山的方向。


    它们自然都知道那里住的是谁, 可合窳一族自那次之后便一直一蹶不振, 呆在剡山上一直安分守己, 是有妖想挑战它们霸占剡山还是合窳跟谁结仇了?


    它们不由有些疑惑,一些自忖实力强大不怕被殃及的当即便动身前往准备凑个热闹,毕竟妖无聊时, 也是会给自己找乐子的。


    不过比起普通妖来说, 一些嗅觉敏锐的大妖从刮来的风中嗅到了一股不属于妖的味道。


    想了想,大妖们选择了装死,这么大的动静,该听到的必然已经听到了, 还轮不到它们过去,过去了, 就不好收场了, 毕竟对方目标那么明确, 又跟它们没有什么关系, 何必去蹚浑水?


    巨大的山洞中, 洞内铺着暖和的羊毛毯, 还有在不停燃烧的天火, 幽深的洞穴能听到闷雷般的鼾声, 在洞穴里回荡。


    突然, 洞穴中的巨大生物睁开了眼睛。


    外面天色似乎阴沉了很多,隐约透出的光亮照在它灰黑色鳞片的带状纹路上,看着有几分难言的狰狞。


    “哗啦啦……”


    呼啸的风声夹杂着骤雨,传来的响动轻易就能将一些睡眠浅的妖族叫醒,大妖从地上站起,缓慢的走到洞穴门口。


    不远处的地方,黑压压一片,漆黑的雨点一大片一大片的落下。


    大妖面无表情,一声低吼声从它喉间传出。


    这只妖,名叫鼍,形如蜥蜴,吻背有着雕蚀纹,头后有四枚枕鳞,颈部细而狭,有着看起来比一般鼍要笨重的体型,看着就像是同族中的壮汉。


    它住在岷山,这座山,曾是十万大山山神的住所。


    岷山是十万大山的主山,所以周围所有的天象岷山也都能窥探出一二来,鼍迈开步子走出了洞口,其身上妖气开始环绕,那漫天的漆黑雨点在快要触及到它的身体时,便陡然化作了水雾散了开去。


    女阴,过界了。


    自数年前那一场大战,十万大山至今还残留着对女阴的恐惧和对叛徒的憎恶,曾经死去的妖族许多到现在还没有恢复声息,直至妖庭出手才不得不退走,也是在那时,鼍才有机会崛起,吞了前山神大半身躯,霸占了岷山。


    不管对方是基于何种原因而来,身为继任者,鼍都不能不管。


    然而,当鼍出来后,便看到了盘旋在岷山上的巨大白色身影,还有那巨大的蛇头。


    鼍认得祂。


    它大喝出声,声音如天雷般荡漾而出:“女蛇你是想破坏当初风帝与妖庭签下的和平条约吗?”


    在妖族中,除了新生的小妖,没有妖会不认得女蛇,投靠人族的妖族,女蛇并不是第一个,但动手屠戮山神的,祂却是唯一一个。


    别的妖哪怕是动手,也都不会摆在明面上,而祂却根本没有隐瞒的打算。


    但在这之前,祂在妖族也小有名气,因为祂是个怪胎,因为,祂不化龙。


    须知天下间,除了本身来历不凡血脉高贵的妖族以外,人族以圣人为尊,走兽以麒麟为长,飞禽以凤凰为尊,鱼蛇虫蚁皆崇蛟龙,虽然名义上蛟龙是麒麟的手下,但在麒麟久不出世且高高在上的当下,走兽飞禽唯有蛟龙肯屈尊降贵,予妖化龙之能。


    女蛇天赋好,不止千年便头角峥嵘,将龙族都给惊动了,准备派人前去接走好好培养,然而在头角长出时,它亲自削去了头角,成了族中叛徒,不仅恶了龙族,还被其族群所驱逐。


    然而等众妖再听闻祂消息时,祂却成了女阴的妖。


    连当时的妖庭之主都言,女蛇此妖,天生便生有反骨。


    但鼍并不怕祂,因为祂不可能全力出手,不然妖庭就该降临了,哪怕是此时,鼍都已经隐隐约约感受到了有无数久不出世的大妖将视线落在了岷山。


    它一步迈出,无数虚影显现,乱草蓬蒿让它在其中若隐若现。


    女蛇将目光落在它身上,只简简单单投去注视,便直接让它身边的乱草蓬蒿崩溃了大半,冷笑道:“是你们先撕毁了条约。”


    鼍面色顿时一变,下一秒,便有一道虚幻的龙形虚影出现在它身后,宛如海市蜃楼一般,但其龙首朝天,气势恢宏,竟比身躯庞大的鼍还要更生睥睨之势!


    鼍见此才不由松了一口气,还未修成山神的它,本身并无与女蛇对敌的底气,但这是十万大山的事,让别的妖插手,那十万大山就不可能再是它们的地盘了。


    道道妖气从它身上迅速升腾,与天上的龙形虚影形成呼应,维持着其不善。


    “我等对此并不知情。”


    女蛇长尾一甩:“谁准你站着跟吾说话了?!”


    虚影落地,眼中顿时难掩怒意,然银色气浪席卷而上,却让天空再无祂的容身之处,仅仅只是一道虚影的祂,还隔着万里,无法真的做到与女蛇争斗而不落下风。


    祂只是来给鼍撑场子的而已。


    鼍身边又一片虚影有了崩塌的趋势,龙形虚影吸了一口气:“你想如何?”


    鼍昂首目视女蛇,心中顿生悲凉死志,祂这么说显然是不想与女蛇发生争斗,这或许是因为事实真如女蛇所说,又或许在祂们看来,还不值得为了区区一个十万大山下场与女蛇争斗。


    “呵呵,”女蛇低头俯视它们,“吾觉得,这些年你们是不是太闲了?”


    “什、什么意思?”鼍心头一凉。


    女蛇第一次正眼瞧它:“吾还记得当初第一遭来十万大山见到的那等景象,吾现在,也想瞧瞧。”


    “…………”鼍。


    鼍活了很久,它自然记得那天的末日景象,为了避嫌,女蛇虽住在女阴,但根本懒得过来,都是女阴人自己进来打猎的,但那一天,宛如末日降临一般,无数天火落下,地动山摇,无数山被巫术引来的天火烧成了灰灰,身死的山神化作最炽热的熔岩,至今还是十万大山无人敢去的死地。


    “我等并不知情,是手下自作主张,我等自会赔偿,你别太过分了!”


    女蛇发出一声冷笑,鼍身边顿时除了周身数十里还剩下些咽了吧唧的乱草蓬蒿,余者尽皆崩溃。


    “你在教我做事?”


    祂上半身高高昂起,仰天嘶鸣,一道强横的气浪爆发,紧接着,便见一道白光落下,直接落在了人形虚影身上。


    “女蛇!”


    虚影在分裂前,发出了愤怒的咆哮声。


    女蛇看也不看,只冷冷地看着十万大山:“对女阴的赔偿,吾自会收取。”


    祂说着,巨大的长尾狠狠砸落在地,地上顿时便出现了一条横亘的巨大裂缝,成了谁也不敢涉足的深峡。


    女蛇看着虚影消散,鼍神怔愣,冷声道:“我女阴延续至今,还从未有人敢在大祭上对吾王出手,你等既敢出手,吾等自敢奔赴而来,血染十万大山!”


    “你们既有出手的勇气,这被打断的脊梁便也收下罢!”


    女蛇的脑海中,不知怎的浮现出了很久以前的画面,风帝她们用独特的手法,将灵药灵植和妖兽糅杂成了独特的祭品,馋得女蛇流口水的画面。


    什么都肯给女蛇吃的风帝,却无论如何也不愿将其分给女蛇。


    浮现出了那很久以前,披上祭服的风帝,肃清周围的画面。


    “我女阴祭祀外人若说来就来,说断就断,那我女阴那数万战士又有何用?


    我女阴还要那长老何用?


    那我女阴,要我何用?


    它们算是什么东西?也敢扰我女阴祭祀?孤便要让它们知道,我女阴不管时,它们便是杀人放火占山为王也无人敢质疑,我女阴想管,它们又算什么东西?”


    随着山脉被湮灭,女蛇耳边仿佛又回荡起了风帝的话语,她让十万大山的妖族自那以后,每逢大祭,连大战都不敢发生,近乎默契的窝在老巢睡觉。


    祂缓缓转身,一如当年,风帝穿着祭服飘然而去:


    “妖族,何其多也!


    小妖以虫蛇为蛇,靠食游人奴隶而活!从不敢对上人族大能,或许,大妖山神会觉得自己和它们不一样,


    但在孤看来,


    它们,靠小妖养,靠祭祀活,不过都是趴着吸血罢了!


    一群寄生虫,吸妖族自己的血也就罢了,也好意思骑我女阴头上撒野?


    孤便要让它们看着,区区十万大山,孤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孤的战士,就是踏翻十万大山!


    你妖族,又能如何?”


    女蛇无言:“我也是妖族。”


    “把你给忘了,”风帝坐到祂头上,“蛇蛇啊!看到了吗?等孤再临之日,这里就是你的蛇窝了!”


    女蛇冷笑:“别把你血滴我头上,不然我把你皮扒了!”


    “啧,”风帝说,“可惜我没力气了,不然我就去把这十万大山的山脉给扯出来,安在我女阴地下,让它们瞧瞧,什么才叫真嚣张,喂,蛇蛇啊,你帮帮我呗。”


    女蛇:“自己去!”


    祂侧了侧头,仿佛看到了个死皮赖脸的的虚影:“我就知道,还是蛇蛇最好了。”


    呵,风帝,你个……废物!


    第215章 杀妖诛心


    每一座山上, 都是有山脊的,也有人将其叫作山脉,但那其实是一条隐藏在山上、能保证一座山常年傲立的关键物。


    随着时代的发展, 北方地区逐渐将其叫成了龙脉,而南方多数时候却还是将其称为山脊,而山的脊梁被折断时, 这座山无论曾经有多灵秀, 未来都会逐渐泯然众矣, 乃至变成动物都不愿意呆的劣山。


    每座山上, 都有自己的山脊,这山脊同样又像是植物的根系、蜘蛛结成的蜘蛛网一样连着十万大山的所有山脊,平常不显于世在地下流动着, 无论是山洪爆发还是大妖撞断什么山, 都无法影响到山脊。


    大自然的自愈能力,不消过上多久,所有的伤痕都不会再留下。


    而女蛇却是直接虎口掏心,绝了十万大山所有妖的根, 自此之后,灵秀之地或许不会因此就变得普通, 但天材地宝的诞生几率也会小上许多, 乃至在其中生活的族群生育率都会下降。


    被抽去了半条山脊的十万大山, 就像是重病缠身的病人, 在它没缓过气来时, 上面居住的所有妖兽日子都不会好过。


    鼍气得眼睛睁得溜圆, 这样的结果, 比女蛇杀了它还让它难受, 十万大山虽有自净能力, 可这样的‘伤’是很难短时间内恢复过来的,哪怕是以妖兽漫长的寿命都未必能在死去时等到那一天。


    而这一切,仅仅是源自于一个不曾注意过的妖犯下的事。


    鼍知道,十万大山又没有大范围的妖员伤亡,这种情况下妖庭根本不会出手,刚好卡在它们的底线上,可对长期在十万大山定居的妖来说,没了半条山脊,无异于是要了它们半条命。


    但人族一向都很重视祭祀,当初山神也是那时兴风作浪,不然没准也不用死。


    女阴的报复心一向很重,凡敢在女阴境内滥杀无辜之妖,谁敢杀一个,她们就敢杀十个,谁敢杀一百,她们就敢杀上上千,愣是让一些妖明明在十万大山横行无忌,出去时却永远绕着女阴走。


    鼍不想看女阴壮大,每年都会让妖过去杀些人免得她们再壮大,毕竟十万大山不缺跟女阴有深仇大恨的妖,总能找到肯去的。


    而女阴对此的态度也是尽管杀,从来不惧挑战,更不曾露出过怯意。


    时至今日,一切本该相安无事,等它成了山神,自会联系旁的山神一起出手,毁了这个长期扼在十万大山喉咙上的女阴,但无论未来想得再宏伟,那都得以后在说。


    而现在,十万大山与女阴微妙的平衡,却被打破了。


    鼍想,最好那个得罪女阴的妖族没留下活口,不然十万大山的妖族会告诉它们什么才叫生不如死!


    女蛇并不在意十万大山的妖族怎么想,祂很少出手,但每次出手,也无人敢拦,毕竟祂的名声可不是吹出来的,而是杀出来的。


    祂有些懒散的走在路上,似乎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在自己无聊时随手翻了个身一般,


    但庞然大物的翻身,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却都能压垮一堆生物。


    妖族对十万大山的气息感应最为明显,半条山脊被抽出,就像是泼了个大洞的屋子,漏风,哪怕是什么都不懂的普通野兽,都不因因此而感到悲伤和焦躁起来。


    风漪也感受到了,但她并不在意,女阴可不在乎什么山脊不山脊的,她们会种地会畜牧,十万大山对她们来说不是赖以生存的东西,甚至,她们都不在意这种说法,土地不肥可以堆肥,畜牧不孕可以开药,但她们不在意,住在十万大山的妖族却不可能不在意,让女蛇过来走上一遭,也好吓吓它们,免得它们忘性大,遗忘了它们还霸占着十万大山,不是因为它们有多强,而是女阴没想动手。


    她用舌尖顶了顶尖牙,不知是不是因为十万大山知道了谁才是罪魁祸首,合窳首领一声长啸,顿时如有神助,原本被颠倒下来的天地,也隐隐有复起之势。


    风漪的力量全部融入了那耀眼的奇异当中,一时之间,众人只感觉天空在塌陷,直直地朝着她们头顶砸落。


    脚下的地面则在不停暴动,水土无情,像是要将她们彻底埋葬。


    蛇形虚影却是在其中翻滚起来,像是来到了最喜欢的环境当中去一样。


    犹如末日一样的天象变化,比以往有些妖呼风唤雨的神通看着还要更恐怖几分。


    坍塌!坍塌!


    茫茫大泽中,一切都仿佛被埋葬。


    合窳首领双目血红,发出一声长长的婴啼,还未消散的力量汇聚成最狂暴可怖的骤雨,仿佛天河倒泄。


    风漪向前迈了一步,颊边的笑容显得过于残忍,力量爆发,恐怖的杀意宛如沸腾的热油一般迎面而来,所有的力量没有一丝浪费,尽数宣泄于手尖,快得合窳都没反应过来,那双手便掐在了它颈部,无穷无尽的力量在它体内炸裂,再炸裂,犹如一个宇宙在它体内坍塌。


    在风漪动手时,合窳首领其实就意识到,女阴的这个新王其实并不弱,合窳首领心里也清楚,再没有合窳们提供力量的前提下,它在大妖中都是排不上号的。


    合窳首领不是输不起,这世上比它强的多得是,它只是太恨了,恨到不能再忍受那一切,宁愿带着全族孤注一掷。


    但它不解的是,它不甘的是,对方,身上为什么没有发光!


    合窳首领知道,其实绝大多数的人族都是弱小的,只有那些会发光的才不一样,跟巫不同,图腾战士的战斗风格跟妖兽是没有太大差别的,都是直来直往的冲锋,而风漪,明明用的是图腾战士的进攻方式,为什么,她反而不发光了?


    这代表着什么,合窳首领其实并不太清楚,它只知道,如果女阴中、人族中出现了很多这样的人的话,那妖族就无法再通过发光来判断一个人好不好惹,很可能会死上很多妖,才能发现这一点。


    这不像当初出现的图腾战士,她们的特征太过明显,妖族经历了很短暂的一段时间的混乱就知道该怎么避开他们去袭击弱小的人族了。


    “啊……”


    合窳首领的面容微微扭曲,不停的发出痛苦的嘶哑之音,它嘴巴张开,试图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但没有用,它体内有无数的力量在崩毁、在坍塌,五脏六腑早已失去的原本的功能,这让它只能无意义的发出气音。


    这个一心只为宣泄自己情绪的妖族,终于在最后关头想要提醒妖族,却再也无法把消息传递出去,一口又一口的鲜血不断从它的嘴里、眼睛、耳中乃至皮肤表层涌出。


    这一刻,所有合窳都呆呆的望着头顶的天空,那是它们的王,此时却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图腾战士却不曾为周围的情况所动摇过,毫不留情的杀戮,合窳的身体宛如纸糊的一般,一个又一个的被刺穿。


    时间,仿佛陷入到了一种奇怪的停滞状态,周围不时有裂缝将尸体吞噬进去,而后绞碎,仿佛蕴藏着难以阻挡的大恐怖。


    那是周围空间来不及修复的空间裂缝。


    风漪掐着合窳首领的脖子,宛如性格恶劣的猫科动物,让它亲眼看着自己的族群被毁灭,族妖就这样被清扫、被践踏、被碾压。


    这一幕,犹如梦回曾经。


    它们忘记了逃跑,忘记了呼喊,甚至,忘记了思考,陷入了一种浑噩的状态,一如当年看着女阴在剡山强行切开一道口子,然后屠杀,一面倒的屠杀。


    合窳首领目眦欲裂,喉间发出难言的悲鸣。


    “呵。”


    风漪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切,很难否认,她其实早已习惯了享受这一切给自己带来的感官体验,她顶了顶已经有些扎舌的尖牙:“你瞧,山脊断了。”


    她恶意地笑了笑。


    合窳首领手脚冰凉,一心战斗的它根本察觉到周围的变故,但那种变故与十万大山中的每一个居民的息息相关,只要静下心来,谁都能发现。


    它的脑海中,有一种东西开始破碎。


    它太清楚对住在十万大山中的妖族来说,山脊对它们而言意味着什么了,一种被叫作恐惧的情绪,开始席卷合窳首领的内心。


    它不怕自己的死亡,更不怕剡山上的合窳被屠戮的一个不剩。


    可现在,它是真的怕了。


    “疯子!”


    合窳首领的眼中,清晰的透露出了这个意思,但偏偏这群疯子,不畏生死,不惧伤痛。


    四周的一切对合窳首领来说都好像失去的意义,在与雨师妾合作后,合窳首领自不可能完全孤注一掷,清楚自己得暗中留出一脉来发展,保住合窳的血脉。


    它有把握女阴人不可能会找得到,但山脊断裂,十万大山的妖兽怒气无数宣泄,它的那些孩儿们,自是不可能在它们的怒火下逃掉。


    从此,合窳一族不可能再在大荒出现。


    风漪这才终于满意,双手用力一捏,无数道血肉在空中炸裂,冰雹一般的砸落到地上,散落四方。


    第216章 终结


    因为大部分时间都跟在风漪身边的缘故, 女锤与其她图腾战士其实并没有什么默契,这倒不是因为有什么矛盾,纯粹是因为很多默契都是需要一起并肩作战后才会产生的, 而女锤,并没有那个机会。


    但不知是不是最近一段日子日子的并肩作战,女锤竟没有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反倒在其中如鱼得水, 她退下时, 几乎下一秒便有人补上不露空缺, 她前进时,自有人在一旁补刀,这种感觉, 对任何一个不想动脑子的猛将来说, 都是很舒服的体验。


    最关键的是,尽管大王已经去了别处,但战士们的士气却并没有因为她的离开而陷入低落状态,这并非是为了争口气, 也不是绝境之下的壮烈,而是骁勇, 一种理所当热的、觉得她们不管还剩下多少人, 都依然能胜利的自信。


    这样坚定不移的不动摇, 反倒震慑住了雨部落, 让他们的攻势显得稍显凝滞, 明明他们才是大军压境的一方, 却反倒没有了身为胜利者大局在握的从容。


    又或者说, 在他们看来, 既已是大局在握, 那自然是可以慢慢磨的,什么都不顾忌上去拼命,万一被女阴人临死前给拖下水了什么办?


    而战场上,犹豫不决却是大忌。


    但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情绪向来都是彼此感染的,尤其是战场上人的情绪会一直处在一种紧张又亢奋的状态下,这种环境是鲜少有人还能保住自己的思考能力的,只剩下了本能——别人怎么做的,自己也会怎么做。


    于是这就成了连锁反应,反而给了她们喘息之机,当然,女锤也知道这只是饮鸩止渴罢了,她们得不到补充,而对方人数又占据着极大的优势,慢慢磨,总能将她们吃下去,无论她们骨头有多硬。


    敌人仿佛杀不完一般,砍下一个,往往很快就有另一个补上,哪怕女锤神勇,也不足以左右战局,换作一般的队伍,这种情况下恐怕早已崩盘,但女阴人却自始至终都无人崩溃,乃至被杀死之前,都还会拼尽全力壮烈的喊出那一声震耳发聩的口号。


    那一声声的‘蛇’仿佛从亘古时空跨越而来,如重鼓一般狠狠的敲在心头,让人不自觉便心生退意,为她们死前仍坚定不动摇的意志,为她们出手的狠辣,为她们死前,那仿佛在宣告着自己到来,又仿佛远古的大巫嘶哑着吐出的诅咒。


    恰逢此时,雷声炸响,地动山摇。


    十万大山中从未有过安静的时刻,但动静这么大,连生活在十万大山外围山脉的人都能听见的动静却鲜有发生,让人很难不分出心神去注意。


    要知道,历来十万大山发生的动静越大就越容易引发兽潮,所以很难会有人不关注这些,哪怕他们也正处于生死存亡之际,毕竟他们的家人、他们的部落可没法跟着他们一起逃掉。


    不过很快众人就没心思再关注那不知相隔了多远的动静了,因为一种不基于现实,而仿佛基于感知上被传递出来的一种奇特的、难以言语的波动。


    没有人能意识到那是什么,他们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从心底生出了一种无法克制的惶惶感。


    对十万大山来说,无论是人与兽,皆是它的一部分罢了,所以当它出事时,自然所有生物乃至普通的草木,都是能够感应到的。


    但许多人几辈子都未必能见得到山脊被断,自不会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雨首领不同,她懂。


    事实上,在双方正式正面交锋起来时雨首领就察觉到了不对,她们的士气太过高昂,从始至终都没有低落下去的趋势,士气没有半分动摇过。


    这不正常。


    如果是一支陷入绝境的队伍,哪怕她们没有逃跑的打算,哪怕她们士气仍然高昂,也该生出悲壮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雨首领形容不出那究竟该是什么,但她很清楚,那至少不是现在这样的,她们仿佛并不认为自己会输,这样的坚定不移要么证明她们清楚会有人员支援,要么她们觉得她们的牺牲能带给自己的国家更大的价值,所以完全不介意燃烧自己的生命,不带恐惧,不带壮烈,只有对未来的祝福。


    这本就让雨首领心生退意,毕竟她小心谨慎惯了,如今又出了这么一出,哪怕这与女阴无关,却也坚定了她的想法,当下毫不犹豫就把自己的替身给推了出去,营造出自己还在的迹象,人却直接脚底抹油趁机溜了。


    首领向来身先士卒,但雨部落早已摒弃了这个传统,毕竟,对一群贪生怕死的人来说,有危险自然是别人上最好的。


    野兽尚知狡兔三窟的道理,雨首领自然也是懂的,且跟普通的头领不同,身为首领,她是有条件也有能力培养死士的,不然以雨部落那群人鸡贼的性子,在发现首领有动静时,自己又安能不关注?


    所以,雨首领一早就为自己铺路了,她很清楚,身为人投靠妖族,总有运气不好被人看不顺眼的时候,自然得提早做好准备关键时刻才能派上用场。


    这不,就用上了?


    并没有人注意到雨首领已经不见了,战场上的厮杀仍然在继续着,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那不是自然景象,而是山脊被毁、合窳被灭两相叠加周围本能的给出的自然反应。


    许多具备呼风唤雨之能的妖族死后都会带来一定程度的天地异象,毕竟它们的天赋神通本就是自然凝结,死时天赋神通散去归于天地,周围的环境自然会给予反馈。


    一只两只的死亡或许不会有多大的反应,可这么多的合窳死亡,引发的天地异象自不会小,而山脊被毁,带起的连锁反应也不容小觑。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十万大山的动静绝不会少,或是屹立万年不倒之植、山壁崩塌,也可能是地震,更可能是从未爆发的火山喷发、大面积的物种死亡……


    十万大山的清洗机制,会自发的做出这些反应,以此来减轻自己的负担加快自己的修复速度。


    当然,若是有天材地宝甘为‘肥料’加快这种修复,十万大山的伤亡也有可能不会太过惨烈。


    女锤她们并不生活在十万大山中,哪怕她们经常在此捕猎也是收不到反馈的,所以她们趁着雨族人失魂落魄时,出手越加狠辣,不肯放过这个好机会。


    雨族人也从那种奇怪的失意状态回过神来,专心的应付眼前的战场,战争正面的伤亡其实在一场大战中占比是不算高的,毕竟那么多人一起冲锋,短兵相接都是需要时间的,真正的伤亡往往是从一方崩盘后才会正式开始。


    然而女阴人却一直都没有崩盘,更别提她们还不是孤军作战,还有蛇、有狡。


    有时候,人和动物的区别是不大的,但有些时候,区别也是很大的,至少相比于蛇类的灵巧、狡的来去如风,人的灵活性是会被大大克制的,更别推还是战场上,大家都是实打实的冲杀,却有一方像地里的毒蛇一盘,潜伏着冷不丁的抽人一下,这或许改变不了占据,却会将战线拖长。


    然而,雨族人却没得选,他们并没有对此的有效克制方法,只能慢慢跟她们磨。


    可还没等他们将人给磨死,一支不知何时出现的队伍却突然发起了冲锋,直接斜插了进去!


    一时间,雨族人被冲撞得人仰马翻。


    这一举动彻底打乱了雨族人的节奏,他们士气本就不高,精神也疲惫,一直在与女阴人慢慢磨,此时队伍被打散,要想重新集结起来自然是很困难的,无法迅速反应过来。


    风漪抵了抵尖牙,就像是在饭桌前优雅的享用美食,精准的切割着战场,让一切都显得支离破碎。


    这是独属于战争的破碎美感。


    战局已定,风漪轻拍蛇尾扫过战场,将早已脱力全凭一股信念支撑着的图腾战士扫到后方,她带来的军队很快填补上了那片空白,风漪也落入人群中,犹如落入海中的一滴水一般,眨眼间便以找寻不到。


    风漪不觉得这有什么怂的,谁都知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战场上越显眼,越容易被人当成目标,既然战局已定,自然也就没必要节外生枝了。


    更何况,在剡山的战场一直是以风漪为主的,耗费了她近乎所有的心力,而且大鱼在前,饭后甜点自也不必再享用,留给别人便行。


    她落入后方,被风漪误带入后方的雨族人很快就被图腾利落的解决了,她们没有再拿起武器再进去厮杀,尚有余力的几乎瞬间便将自己的身份转换,当起了后勤兵,将在狼山收拢的药材等拿过来,让伤势较重的人敷上。


    风漪走到女锤面前,她身上又添了些新伤,黑亮的发丝已经被鲜血浸透,显得有些污秽,风漪本想拍了拍,却被女锤躲过。


    她在离开之前,将系统给的‘群威群胆’的技能给安在了女锤身上,希望她们能坚持得更久一点,也能活到她们支援的时刻,好在,事情还算圆满。


    见女锤不想自己碰,风漪只好收回手,夸奖了一句:“干得不错。”


    女锤咧开嘴笑,又被脸颊的伤口弄得表情狰狞,战场瞬息万变,差一点,她的头就被削掉了,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现在的心情,骄傲道:“我等幸不辱命!”


    第217章 班师回朝,百姓的围观


    有支援的战士赶到, 雨部落的人自然也不再是个威胁,被赶来的图腾战士毫不留情的解决。


    对她们来说,雨部落的人连饭后甜点都算不上, 自不会给她们带来多少困难,恰恰相反,对杀红了眼的图腾战士来说, 她们动手只会更加果决残忍。


    不过这对风漪来说是无所谓的, 战争本来就是冷血残酷的, 她们也不需要从雨部落那里抓人手, 毕竟就算是奴隶,也是有优劣之分的不是?


    所以,在狼部落女阴还肯费点心思抓俘虏, 但对雨部落却是根本没考虑过这一点, 毕竟安排和控制起来都麻烦,还得防着他们动歪心思,最关键的是,跟妖族接触密切的, 谁知道会带上什么病呢!


    这年头的人多少都有点洁癖,对妖族顾忌得很, 所以跟妖族接触密切的, 她们宁可都杀了也不会去考虑别的, 当然, 敌方的头领和贵族通常来说是不在此列的, 不过在战争中, 平常在和气的人都能被感染成疯子, 想要在其中还冷静分辨谁不能杀那着实就是在为难人了。


    好在这次不是没有带孟极巫过来, 倒不怕想找人问点东西时, 会连个顶事的都找不到。


    雨下了一阵,最终还是停了,只是地面却因此变得泥泞,雨水混着血水侵入地下,让周围土地都变了色,但十万大山的自净能力向来不差,估计过些时日连战争的痕迹都看不出来了。


    狼山上成了临时的救助点,许多人来来回回奔袭着救治着受伤的袍泽,其实相比于战果来说,这些战损,真的算不上什么,所以四周也没有什么悲伤的氛围,只有战败,才会让她们悲伤,但现在,受伤的却还有心思跟旁边的战友吹牛打屁。


    战场足以吹散生死别离这些情绪,对长期挣扎在身死线上的她们来说,真的是不怕这些,都很坦然。


    风漪想了想,翻了翻系统商城,拿信仰之力购买了一个‘治愈人心’的技能。


    按系统里的描述,这玩意儿能让目标看到自己时心跳加速,给目标一种自己对释放者一见钟情的错觉,不过风漪觉得这更适合用在病患上,毕竟强行让人心跳加速,要是能用在医学上,那得挽救多少人的生命?


    风漪将技能的范围直接就给拉到了最大,翻身坐到狡身上,粲然一笑,高声道:“女郎们,都随孤回家。”


    主要的战场已经结束了,剩下的便只剩些旁枝末节,大半人马都可以先回去,将余下的事交给别人去办。


    女锤浑身是血,粘腻的头发被她接了水清洗都仍然还很粘稠,有些血液干了又添新,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洗掉的,所以伤员中有许多人都与她一样,看上去像是被抹了一层又一层的红色染料,若是出了汗,血液还会一点一点往下淌,看着便让人觉得不适。


    但女锤倒是很自在淡然,见风漪准备走了,连忙爬起来,捂着自己直跳的心脏,不知到是不是在山上呆久了,她觉得自己有些缺氧,过于活跃的心脏造血能力极强,刚刚才勉强止住的伤口又开始血流如注,惹得一旁的图腾战士一巴掌把她拍了回去:“女锤大人,您躺好啊,别给我添乱了!”


    有产生负-面效果的,自然也有往好的方向发展的,人在重伤之后,决定自己送医之后能不能被救活的,除了本身的客观条件以外,也就只有信念了,而大荒的巫医是具备起死回生的能力的——只要她们能坚持到回到女阴。


    风漪这次带来的巫大半都是战斗巫,为了在袭击时隐藏踪迹心神之力早已耗尽,也不是专业的巫医,能帮一些人暂时先止住血便是极限了,所以风漪才决定不休息了,还是快点回去最好。


    原本被关在狼山深处的狼部落残余人员,也被一并带走,只剩下了小股部队看守一些不方便一次性带走的东西,和去雨部落老巢找麻烦的图腾战士。


    相比于赶来时的日月兼程,回去时速度就慢下来了,并不是就不在意伤员了,而是对图腾战士来说,伤到这种程度,很多确实也就只能听天由命了,以图腾战士的恢复能力来说,走慢点不颠簸,等图腾之力能动用时用一下反而活下来的几率要高一点。


    风漪没有再去看过伤员,在战场上,她们能与风漪一起并肩作战,但离了战场,她们甚至会担心自己身上的污秽会污了她的一点,这一点并不以风漪的意志而转移,所以风漪觉得,没必要就为了去看看伤员就把人再给折腾一通,感动是感动了,但也麻烦,她也不需要依靠此来提升什么威望,便只在前头走着。


    狡的皮毛倒是很干净,带毛的兽类大多都有清洗皮毛的习惯,所以狡首领出现在风漪面前时看着倒是不血腥,只带了些许洗不掉的气味,估计要好些日子才能散掉。


    不仅是狡首领的身上,每一个图腾战士、包括风漪身上都有,那并非什么血气煞气,而是一种很难解释,但普通人看到了,都会冥冥之中想要躲避的一种气息,毕竟,谁都有趋吉避害的本能。


    ……


    …………


    从消息被人提前传回女阴为了避让大军时,女阴的百姓权贵们便翘首以盼起来。


    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她们看着图腾战士进进出出早已习惯了,但在冬季这么多人一股脑出去,哪怕消息不灵通的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这与普通人无关,也没人刻意宣传过,但时间久了,该知道的自然也就知道了。


    尤其是,风漪虽然没有向下宣扬过什么,可也没有刻意隐藏,因此时间一长,谁都知道这次是由风漪亲自带队了,原本只有少数好战分子和其家属才担忧的战场,顿时便成了全国人都牵肠挂肚的事。


    终于,在全国人等的眼睛都快睁下了时,一支庞大的队伍终于从远处慢慢走了过来。


    当看着那一个个连身上血液都来不及清洗的图腾战士行入城中时,一股奇异的气氛伴随着她们的脚步声开始在女阴城内扩散了出去。


    女阴人都是颜控,颜控就是,这种场合,她们不怕图腾战士身上染的血,不为她们身上的伤口而心惊胆战,更不在意她们还没能修身养性压下去的野性,只在意她们的意气风发和先声夺人的颜值。


    而现在,仿佛一切的一切都被摁死在了地上,她们甚至明显的感受到了身边的人在图腾战士路过时,身体开始微微发颤。


    风漪注意到了,但她以为她们是在害怕,毕竟城里的百姓胆子再大,也不是跟经常外出作战的图腾战士能比的,尤其是这些图腾战士身上还残留着血迹,乃至保存着割下战利品炫耀的习惯。


    这种野蛮却从部落一直流传到军中的‘陋习’,在很多国家都还是沿袭着的,因为战争本来就是野蛮的。


    那一个个威武的战士,一个个狰狞的战利品,以及那一面面染血的旗帜,别说外人了,自己人被吓到都是不出奇的。


    风漪甚至在想,要不要回去之后喊巫给城里施放几个沉睡巫术,免得她们晚上睡不好。


    这种想法,直到图腾战士开始站在两边阻挡人群靠近时,才被打碎。


    图腾战士回国时是不需要开道的,因为大家都会比较守规矩,只会在一旁看着不会靠近,除非是其家属爱人,但此时,在图腾战士散在两边主动维持秩序时,女阴的百姓陡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屏息凝神起来。


    风漪现身的那一刹那,她清晰的听到了周围的百姓长出一口气的声音。


    “……???”


    还没等风漪想明白为什么,图腾战士就已经果断的横起武器,止住了想要靠近的百姓。


    女阴百姓这时才提起早已准备好的花篮,草编的假花、亲手采摘的真花在这一刻皆被抛进了宽敞的大道之中。


    浓郁的花香,一瞬间将血腥味盖了过去。


    “拜见大王!”


    百姓们跪伏下去,风漪眨了眨眼,有些莫名,但还是道:“都起来吧。”


    女阴的百姓更放松下来。


    “太好了,还是原来那味儿,吓死我了,看前头那些个走过去还以为大王毁容了!”


    “可不是,还好还好,感谢女阴娘娘,大王还好好的!”


    “哎大王上战场前咋不跟我们说呢,说了我早去女阴娘娘那拜拜了,让女阴娘娘庇护大王别被伤着,半路拜拜那哪能灵验?还好还好。”


    风漪:“…………”


    似乎是感受到了风漪的无语,狡小声说:“听说你们女阴王出征百姓家里都会摆上女阴雕像祈福,我让儿郎们也天天给女阴娘娘送上祭品了,不过为什么她们都要求女阴娘娘庇佑你的美貌?这就是人族的传统吗?感觉好奇怪。”


    风漪无言以对。


    狡接着道:“不过你们一直坚持着这种传统,也应该有点用吧?我让我儿郎们也顺便帮我求了下,我觉得还是有点作用的,你看我头上的角是不是光滑了点?”


    风漪:“……你开心就好。”


    风漪觉得好踏马难过,好好的女阴就因为这风俗,她感觉瞬间就变得沙雕了起来了,谁家大军班师回朝百姓会在意这种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


    风漪:别看了,没毁容


    第218章 疗伤


    在自然界中, 爱美的向来都是雄性,因为它们需要靠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来向雌性求偶,但智慧高的种族中的个体比起普通野兽来说更容易发展出各种各样的性格, 所以风漪也不清楚,狡首领这是本来就是这种性格,还是在女阴住久了被同化了。


    大荒的人是不会在不安全的地方洗澡的, 因为水下往往有可能会比地上更危险, 而污浊的水却能挡住一切, 很容易便造成悲剧, 所以图腾战士外出打猎后,无论身上是干净还是脏,都是回来之后再清洗的。


    以往人少, 图腾战士往水里一蹦就洗干净了, 毕竟水源很快就会变得干净,但现在可不行,如果真跳进去,水源没准就被污染了。


    所以一行人便去了咸巫山山脚下, 巫熬煮的药水和巫咒都能很好的帮助她们清洁,除了味道不那么好闻以外。


    女阴人更喜白, 这年头想要白唯一的做法便是洗澡而非防晒, 所以她们并不排斥洗澡, 虽然如此, 却仍显得不情不愿——就像父母给孩子放的洗澡水往往能烫得惊人一样, 巫准备的药水气味也大到冲鼻, 如非必要, 谁也不会喜欢。


    好在药水有限, 所以通常都是优先于身上有伤的人, 在清洗的同时还能靠草药等暂时先稳住伤口,而身上没什么事的,就等着巫念咒就可以了。


    虽然没有洗澡的真实感,但至少不用让身上留下什么怪味。


    身体强壮的图腾战士完全是不在意如今是什么天气的,直接就把身上的衣服给扒拉了下来,露出健壮的四肢,看上去都有些邋遢,大多头发都黏糊糊的糊成一团,没耐心清理的估计直接拿起大刀就割了,明年又得多出好些个短发。


    巫早已提前让人烧好了热水,舀半勺青绿色泽的热水,混在另一边大缸中的清水中,就像是流水线一般往人身上泼,拿起刷子让人自个去洗刷,刷完再回来冲一冲水就算完事了。


    早已凝结的血液和泥块等不知名的东西顺着身体留下,皮肤原本的颜色倒是显露了出来,只是一个个脸色也绿了。


    风漪捏着鼻子想,还好自己不需要。


    谁知女锤却递过来一个瓢:“大王,您要不要也洗洗?”


    话音未落,周围人跟狗看见肉骨头似的,眼珠子都开始冒绿光了,风漪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用了,我先走了。”


    虽然风漪不觉得她们会有什么坏心思,但想到上回她们连自己洗脚盆都给抢了,风漪就不认为她留下了会有什么好事,更何况,她就是来看热闹的,干嘛给自己搭进去?


    女阴的尊卑观念就像是个迷,说她们没规矩吧,她们能盲目的信任从国君嘴里吐出的任何一句话,不考虑丝毫后果,但你要说她们尊卑规矩强吧,下级因为意见不合跟上级打起来那是常有的事,尤其是在争取某些利益时更是寸步不让,根本不管风漪是不是在场。


    这么多人呢,风漪可不想造成什么踩踏事件,所以她完全没理会四周失落的目光,立马就脚底抹油溜了。


    她其实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什么事情一旦涉及到了自己她们就能变得过于兴奋,毕竟女人的身体她们从小到大见过不少,按理来说早就该习以为常了才是。


    事实上,如果她们没有表现得那么奇怪,风漪其实一点都不介意跟她们一起洗的,毕竟大家都是女人,可她们这种态度,反倒让风漪‘矜持’起来,虽然她很清楚,她们的兴奋并不含色-欲,但总让人心生别扭就是了。


    风漪一个人去了一趟蛇谷,没有见到女蛇,便呼唤四长老:“四长老,阿嬷呢?”


    这次出征,除了女蛇以外,另一个跟着出去的便是四长老了,因为女蛇不能时时跟在风漪身边,还需要另一个人贴身保护,于是几位长老中最年轻又最擅长作战的四长老便成了这一趟的不二人选。


    不过风漪并不确定四长老还在不在,毕竟这都已经回城了,没准对方早就回去了。


    好在很快,不知从哪传出的声音便告诉风漪:“那家伙非要逞能,只让祂阻拦妖族非得去断山脊,现在估计是躲哪嘎达养伤了吧。”


    风漪屏息等了一下,没见女蛇出手教训四长老这个说话没大没小的,便知道她说的大概是真的了,毕竟按照女蛇以往的习惯,敢这么称呼祂的不挨祂几下都不合理。


    她有些担心,询问道:“阿嬷是去找五长老了吗?”


    整个女阴能给女蛇治疗的,恐怕也就只有五长老了。


    四长老懒洋洋道:“没有,五长老治不了这些,她要是有那医术能连你都治不好?”


    风漪抽着眼角,那还真不是五长老的问题。


    野兽在受伤后都有独自修养的习惯,很多妖族也保留着这样的习惯,受伤时不喜别人靠近,风漪想了想,才说:“国库里有阿嬷用得上的药材吗?我去给阿嬷带去。”


    四长老沉默了一下:“没有。”


    女阴的好东西不少,风漪不敢相信会一个用得上的都没有,不过修为越高的人,寻常药物便越不能起到作用也是常态了,风漪皱眉问:“难道就只能等阿嬷自愈吗?”


    风漪不清楚女蛇受伤有多严重,但以妖族的寿命来说,它们都能感到棘手的伤势自愈起来肯定是需要耗费漫长的时光的,一个妖如果长期处于生病的状态,那得多难受?


    人感冒一周尚且都天天盼着疾病快点远离自己,那些缠绵病榻的人,就更不知有多痛苦了。


    四长老慢悠悠道:“倒不是只有自愈这一个方法。”


    风漪:“什么方法?”


    “神井,”见风漪沉默,四长老道,“外族人饮下神井之水也能怀孕,但它不仅只有这一个功效,曾有重伤不愈之人,只因沾上一滴神水便不药而愈。”


    风漪纠结的皱起眉,问道:“那那个人后来怀孕了吗?”


    四长老:“生了十几个孩子吧,都健康的活下来了。”


    比起死亡来说,仅仅只是之后要付出怀孕的代价,似乎也不是什么多难以接受的事,毕竟怀孕除了生产前后又不是不能出门。


    不过,私自触碰神水,那个人在女阴是属于罪民的,那之后女阴才有了派人看守神井的习惯。


    风漪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代价:“那阿嬷若是服用了神水,也会怀孕吗?”


    “……怎么可能,”四长老无言道,“祂那个境界,已经不可能再怀孕了。”


    修为越低的种族,怀孕起来就越容易,之后随着修为的提升,身体里的一切都变得强大起来,便很难怀孕,这是自然的选择,越是强大,所诞生的后代先天便比寻常同类强大不少,因此基因的抉择也更加激烈,努力上几百年都未必有一个合格品脱颖而出。


    而到达女蛇这个境界,已经能自我避孕了,就算祂无意避孕,也只能找同境界的,不然哪怕怀了也是死胎。


    顿了顿,四长老又补充道:“更何况,谁说祂要喝了?泡在里面就可以了。”


    风漪顿时再无顾忌:“那还等什么?!”


    四长老言道:“巫卷上神井卷言,自最初凡有照,必孕,到后须反复,再到后来超过五境之巫和高级图腾战士几乎要坚持数月至余年,神井效果已越来越弱,有巫判断神力正在消散,如果女蛇进去养伤,原本还能坚持千年的神井,或许便只能坚守百年了。”


    风漪愣了一下,还真没有关注过这事,但神井毋庸置疑是女阴的根基,能让她们完全不受男性的桎梏,可如果哪天神井没了,她们就不得不接纳男性,这跟风漪所想的不同。


    她是想要打造女尊男卑,但也没想废除女阴如今的结合方式,在她看来,神井的存在足以告诉别人她们不需要男人也不会灭绝,这样一来,就算未来哪天真出了什么意外,也完全能将对方屠杀到一个极濒危的数量都没什么关系。


    可如果神井没了……


    风漪不由头疼了一下,但想到脑海中的记忆,风漪又平静了下来,风帝是从另一个地方过来建国的,她能带来神井,自是比谁都清楚这一切的,虽然现在记忆模糊,风漪不知道她的解决方法是什么,但她很肯定是有解决方法的。


    自大祭后,风漪直觉越发敏锐,现在都没有一丝不安感,那只能证明记忆之中还被掩埋不能让她看到的记忆里有解决的方法。


    所以风漪毫不犹豫道:“就让阿嬷进神井养伤吧。”


    四长老嗯了一声,没有反对,也没有劝她再考虑一下,只道:“我没找到祂在哪儿,你问问祂孩儿吧。”


    风漪迟疑道:“我好像知道祂在哪儿?”


    蛇类都有自己独特的信息素,也许是接触女蛇久了,风漪对祂身上的气息很熟悉,现在也隐隐有所感应,也可能是因为记忆里风帝的存在,她总能从各种角落把躲懒的女蛇给找出来。


    这让风漪现在都不由生出自己也能找到的错觉。


    四长老怀疑道:“你是女蛇的私生女?”


    风漪:“……?”


    第219章 蜕皮


    在大荒, 有着各种各样的方式能够帮助人定位到另一个人的位置,这个方式可以是图腾,也可以是通过什么神奇的天材地宝, 但其中最简单的定位方式,便毋庸置疑是通过血脉定位了。


    妖族之所以那么在意自己的族妖时不时纯血,便是因为如此, 一旦谱系混乱, 很多依靠血脉存在的优势也就不复存在了, 而人同样也是能如此的, 但就如妖族中往往只有妖王才能定位到其它族妖的位置一样,人族中也只有修为强大者才能有所感应。


    但有一种例外情况,那就是关系极近的血脉至亲, 这种往往都不需要依靠什么特殊的仪式, 就能够隐隐察觉到对方的位置,乃至对面一旦出了什么意外,自己身上也会出现不同程度的负-面反应。


    所以风漪这么一说,也不怪阴云会是这种反应了, 毕竟女阴建国至今,虽然从无人将女蛇当作外蛇看, 但谁也不可能真的感受得到祂的存在, 哪怕她们如今已拥有着一样的图腾。


    但很快阴云就反应过来这种想法实在是太过于异想天开, 遂不再多言, 毕竟, 风漪与之前的国君本就不太一样, 她能感应到女蛇的位置, 似乎也是理所应当的。


    风漪也没在意四长老奇奇怪怪的想法, 顺着感应找到了女蛇。


    祂呆的位置比较刁钻, 是离蛇谷不算远的地下暗河里,风漪回忆了一下,当初风帝选择将蛇谷建在那儿,好像就是因为地下暗河的存在,这一是为了方便蛇类捕食,二也是因为环境潮湿,更适合蛇类居住。


    地下暗河的通道错综复杂,哪怕是经常进去也很容易迷路,连蛇谷的蛇平常都不带爱进去,毕竟河水会带走气味,让它们不那么好定位。


    不过也有传言说女阴的孟极巫基地便是设立在地下河中的,只是因为这猜测太过离谱,又逐渐被人所否决。


    地下的通道经常都会出现变化,因为有些蛇脾气暴,找不到出口就会忍不住自己撞开,有时候还会引起小范围的坍塌,为此没少被女蛇收拾,毕竟南方还有一个缺点就是地震带较多,破坏太严重的话还得让巫去补才能保证真出现什么自然灾害时不会出现人员伤亡。


    虽然以大荒各种妖兽的破坏力,许多天灾所造成的后果反而还没有妖兽带来的更加严重。


    风漪见到女蛇时,祂整个身体都浸泡在了水中,只有眼睛以上的部位在暴露在水面上,四周被女阴的萤石让岩洞看上去没那么昏暗,不知是不是因为不是自然光的缘故,女蛇眼睛也因此被蒙上了一层蓝白的色彩。


    这体型比女蛇以往展现在人前的要大上许多,但也没有记忆里风帝看到的那样庞大,也就一个头顶一个风漪那么大,让地下河都显得有些拥挤。


    风漪试探性的伸了伸脚,发现水下果然都是女蛇的身躯,并不需要游过去,便放心的踩了上去。


    沾了水的鳞片踩上去并不滑腻,带着一点细微的纹理,微微发凉,就像是细腻温润的玉石。


    女蛇的鳞片微微张开,头颅扬起,看向风漪的目光中逐渐亮起了刀锋:“你来干什么?”


    想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现在女蛇的心情显然不太好,不然以前风漪就算在祂身上乱爬,也顶多是将人抖落下来。


    风漪摸了摸祂细长的脖颈,外表上祂看不出什么伤痕,风漪问:“阿嬷,你跟我去神井吧。”


    女蛇看着她,没有说什么自己没受伤这种话,那太假,万一对方产生了误判因此又惹上了什么麻烦祂解决不了那才是祸事,不过女蛇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淡声道:“不需要。”


    神井对女阴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女蛇从来都没想去过。


    风漪:“我觉得你需要。”


    女蛇硕大如铜铃般的蛇目瞪着风漪:“你又讨打了是不是?”


    “家暴是犯法的,”风漪嘟嘟囔囔了一句,才解释道,“阿嬷,雨师妾还没抓住呢,你不快点养好没准哪天我就出事了,跟我走吧。”


    她说着,双手就已经扣着女蛇的鳞片准备把祂拖上岸,谁知才刚用力,鳞片就突然嘣了出去,落入水中化成了一尾活生生的银白游蛇,活灵活现。


    风漪懵了一下:“我、我没用力了。”


    女蛇瞥她一眼,长尾拍在水面将游蛇打散,避免精气游离被哪条鱼误食成精:“与你无关。”


    风漪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阿嬷,你这是蜕皮了?”


    蛇类蜕皮前的特征其实还是比较容易判断的,蛇皮颜色暗淡变浅,眼睛也会由原本的乌黑变成蓝白,最终成为灰扑扑、有些浑浊的颜色,宛如眼睛上蒙着一层不那么清透的纱。


    只是妖跟普通蛇类不同,普通蛇类随着生长几个月就能蜕一次皮,但女蛇却很少蜕皮,更别提祂现在还处于受伤状态,所以蜕皮也跟成长无关,而是一种自我保护。


    妖类蜕皮跟普通蛇有些不一样,紧密相连的鳞片会变得绵软,导致防御力减弱,是很容易受伤的阶段,也难怪风漪踩上去时女蛇会暴躁了,因为那确实是比平常不舒服得多。


    女蛇嗯了一声,盘旋的蛇躯微微动了一下:“快滚,别来烦我。”


    风漪不达目的不罢休,游下去拖住祂最细的尾巴,细致的眉眼下眼睛不知是不是浸了水,湿漉漉的,脸侧的乌发也湿哒哒的黏在脸颊上,女蛇绷紧的尾巴犹豫了一下,还是放松了下来。


    毕竟还这么小,上次小丫头去世就晕了,现在估计心里也是怕的,还是算了。


    女蛇妥协道:“放手,我自己爬。”


    风漪:“…………”


    虽然风漪知道,爬在这个世界还没有别的含义,蛇类走路也确实是靠爬的,但女蛇这么说时,风漪却很难不升起微妙的感觉,不过懂这种梗的,在这个世界大概也只有她清楚自己为什么想笑了。


    她松了手,女蛇疑惑看她:“你笑什么?”


    风漪摸了摸鼻子,无辜道:“没什么。”


    她走在前头带路,“走吧。”


    蜕皮并不是一个好的体验,尤其是妖类并非完全顺从本能,感知又比普通野兽敏锐,因此它们往往能够感受到自己生长的过程和鳞甲的软化,这种软化会一直持续到结束,直至磨开唇部的那层表皮从中钻出来,这个时候身上的鳞片才会逐渐变硬,爬动时才不会感到什么不适。


    这个时候的蛇妖往往都会比较暴躁,但偏偏又因为蜕皮导致的虚弱而不会轻易发动袭击,只能自己一个人生闷气,不可谓不憋屈。


    没有褪过皮的人和妖都是无法体会这种感觉的,风漪也不懂,但她看女蛇没有催促她走快点就知道祂肯定是不太舒服的,于是便干脆把女蛇盘在了身上。


    从地下出来,女蛇便让自己的体型缩小了,虽然仍然庞大,但至少也不至于用两只手都抱不住,不过等到了神井附近时,风漪就将祂放了下来。


    女蛇也没在意,神井所在之处在女阴人眼里是神圣之地,来这里的有情人都不会展露出不合时宜的肢体接触,除了某些脑子有病的,有些甚至还会一步一跪,所以祂并不在意被放下,舒展了一下-身体才慢慢爬行起来。


    然而等祂爬行了一段距离,风漪却仍然站在原地不动,女蛇顿时疑惑:“怎么不走了?”


    风漪诚实道:“我怕怀孕。”


    神井的怀孕可是无差别攻击,风漪之前还循着记忆从系统里看了西游记,但里头的子母河好歹还是喝了水才会怀孕,是有针对性的,而神井却是无差别攻击,以往还有搁古代都算是未成年的女娃娃好奇去瞅了一眼就怀孕的情况发生,风漪自不愿意过去。


    到女蛇这个境界或许能自由控制怀孕,但她却未必可以,所以还是离远点为妙。


    “想多了,哪有那么容易就怀孕。”女蛇无语,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能百发百中的都是普通人,修行中人怀孕困难,哪怕是神井的存在也不能免除这种自然规律,所以在女蛇看来,目前来说,女阴对神井的担忧其实是有些杞人忧天的,毕竟之前神井还是提升了这种概率,现在只不过算是回归正常了罢了。


    据女蛇所知,哪怕是人族,那些强大的图腾战士和巫照样怀孕困难,往往努力耕耘了一辈子都未必能怀孕,而女阴的图腾战士和巫只要想要,基本一两年就能如愿,这说出去都不知要让多少人眼红。


    也是因为高层怀孕往往都能诞生出资质不俗的孩子,每年产出的图腾战士和巫都能始终维持在警戒线上,不必在民间大海捞针,不然女阴也不会屹立不倒。


    要知道,像蛮夷部落,一个巫往往需要等上几代乃至死亡才能找到一个能成为巫的继承人,可见其诞生起来有多不容易,可在女阴,从未有人忧心过这个问题,就足可见神井给她们带来了多少好处。


    女蛇甚至一直怀疑,女阴巫和图腾战士诞生的几率能这么大,几乎能占人口总人数的三分之一,可能就是神井的功劳,出劣质的几率被降到了最低。


    这点哪怕是女蛇都羡慕不来的。


    “快点过来,神井的禁制只有你能触碰。”女蛇有些不耐烦。


    风漪哦了一声,这才磨磨蹭蹭走过去。


    第220章 雕像异动


    神井并不算是什么禁地, 其禁制只是为了保证有时大风刮过不会有什么树叶灰尘之类的污染了里头的水,也防止会有倒霉蛋不慎失足掉下去。


    不过在有守卫的今日,这种事情倒是没有再发生过。


    神井被深藏在坚硬的岩石内, 四周皆有守卫,风漪跟女蛇走过去时,守卫便双手交叠弯腰行礼:“拜见大王。”


    风漪点点头, 这是几个老守卫, 年轻的图腾战士大多都会外出狩猎, 只有气血衰弱却经验丰富的老猎人才会担任这些职务, 一是足够安全不会让家里担心,二则是她们还不至于到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程度, 真让她们好好颐养天年, 一个个反而会觉得憋得难受。


    神井四周隐藏的阵法隐隐透出不明显的波动,四周的防御布置极多,谁擅自闯进来都得为自己的鲁莽而付出代价,不过女阴曾经神井被袭击的次数反而不如库房多。


    因为在妖族眼里, 人族一直挺能生的,再加上妖中雌雄同体、自我繁殖的妖不在少数, 以至于一开始根本没想过毁了神井就相当于掘了女阴的根。


    说到底, 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南方一直妖多人少, 不像北方妖那样会把人族当一个威胁放在心上处心积虑去学人族的知识, 曾经南方的人只是个能随便欺负食用的弱小食物之一罢了, 它们自然不屑去了解人族的历史和知识了。


    等后来被打醒了, 也没机会动手了。


    神井说是井, 但实际上却是个不规则深池, 毕竟女阴这么多人,井口大小也不够用,但女阴依旧将其叫作井,在她们的认知中,靠自己往下挖开凿出的水源都叫井。


    风漪之前没有来看过神井,此时才惊奇的发现,神井中的水竟然不是透明的,很难形容那是什么颜色,就像是被阳光照射的水面,波光粼粼,但到了晚上被月光照耀时,又是另一种颜色,那种并不柔和、也不算透明,被风轻轻吹动掀起的波纹都隐隐看上去如鳞片一般。


    有种颜色叫黑得五彩斑斓,非要来形容神井中的水的话,那就是透明得五彩斑斓。


    你能说它是透明的,可等你仔细看去,你又不能肯定了,但你要说不是透明的吧,你又觉得好像它除了透明也不是别的颜色的。


    就好像钻石的光面,从各种不同的角度看,就仿佛能折射-出不同的色彩一般。


    水池的中间有着一个怀孕姿态的女阴娘娘雕像,下半身的蛇尾浸润在水中,也许是匠人雕刻得太过惟妙惟肖,盯得久了甚至会觉得它的长尾在水下微微摆动着。


    雕像并非石质,而是像水晶一样,它的五官不像女阴其它地方的雕像那样五官模糊不清,给足了人想象的空间,而是被清晰的雕刻了出来,但也许是光线的缘故,又或者是匠人的巧思,看过去时光线折射,仍让它的五官模糊不清,无法辨认。


    风漪能感受到这个雕像体内蕴藏的力量,如果有人袭击神井,它大概是最后的后手,不过风漪并没有靠近仔细端详,因为它被摆放在正中,她根本不敢过去,万一真怀上了怎么办。


    池中的水也带着澎湃的力量,风漪不知道那是什么,但隐约能感觉到,池中的水在不断吸引着周围的特殊物质朝自己聚集,以此来保证自己的‘活性’。


    不过究竟是吸引着什么神秘物质靠近,风漪就不知道了。


    就像之前女蛇落在水里的鳞片会化作游蛇一样,高位生命连跟头发丝都会具备普通人难以想象的能力,人参成精、树中精灵这种事在大荒也并不罕见,也只有大巫或许才会刨根问底,试图去找出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但因为神井的特性是不分老幼的,平常不想生孩子的高层对它是唯恐避之不及的。


    风漪也是。


    所以她尝试着用系统看了看,但还没能她真的使用技能,系统就已经传出了刺耳的警报声,并告诉她如果强行探查,系统很可能会直接死机阵亡。


    风漪留着系统还有用,自不想它现在就报废,只好放弃。


    女蛇对神井倒是没有什么畏惧的,全然不在意的将身体浸泡了进去,沉重的体积,让池中的水瞬间上涨,差点就让水位超过坚硬的岩石漫出来。


    风漪甚至觉得,如果祂的本体完全展露出来,没准能直接卡在神井里动不了。


    不过女蛇并没有这么做,祂对女阴娘娘的雕像似乎存在一定的敬畏,没有盘在它身上去,周围很明显留出了一片空白区域,银白的鳞片被池水映衬得更加华美。


    不过这些鳞片,很快便以肉眼可见的方式脱落下去,露出鳞片下血肉上触目惊心的伤痕。


    风漪不由愣了一下。


    女蛇安抚她:“非正常蜕皮的正常脱落。”


    蛇的蜕皮往往也显示着蛇类的健康程度,不是正常情况下产生的蜕皮,自然情况也不同。


    风漪没见过蛇妖蜕皮,所以不清楚女蛇是不是在蒙她,她只知道蛇妖蜕皮后蛇皮是软的,经过几个月到几年的风干,蛇皮就会变得坚硬如铠甲,是很好的、能拿来做盔甲的材料,并且高阶妖族褪下的蛇皮颜色也不会暗淡,而是如自己的分-身一般,看上去栩栩如生、色彩艳丽。


    当然,女阴也有另一种特殊的处理手法让蛇皮一直保持着软化状态,是一种高端奢侈的面料,制作十分不易,普通人家拥有之后基本都是当传家宝供着的。


    在地下水中时,女蛇的鳞片一经脱落便化作了银白游蛇,如今在神井内却犹如被压制了一般,如花瓣一般漂浮在水面上,看不出丝毫化蛇的样子。


    女蛇懒洋洋的将蛇头搁在岩石上:“还不进来把鳞片捡出去?”


    风漪拒绝靠近:“我去找几个想怀孕的来。”


    女蛇无语:“……这里有禁制她们进不来,磨蹭什么,快进来,你是国君,怀不了的。”


    祂隐约记得,禁制是双向的,一面阻拦所有人进入,无法在没有允许的情况下从中带走任何东西,一面禁制又不阻拦国君靠近,但同时却会以封禁另一些东西为代价。


    这个说法风漪闻所未闻,可神井这么重要的建筑所有的资料都是不可能遗失的,就水池中那澎湃的能量,那并不是风漪能阻挡得了的,所以谨慎起见,风漪不想靠近。


    她试探性地对女蛇说:“要不您受累,自己捞一下?”


    女蛇:“……我也没法带走神井内的任何东西。”


    风漪顿时便感到了棘手,她是真不想靠近,但是让女蛇进去养伤大家可能都不会反对,可让里头留下了东西她们肯定受不了,必须得及时捞出来。


    风漪吸了一口气,朝女阴娘娘的雕像拜了拜:女阴娘娘保佑,我不想怀,我不想怀,我不想怀……


    将能想到的神都拜了一遍,做足了心理建设,风漪才小心翼翼的走过去。


    池中的水是温热的,不是温泉里的那种热度,能让人感到温暖却又没有过于发烫,表面没有蒸腾的热气,以至于风漪在没有进去前根本就没发现这竟是温热的,非要让风漪形容的话,有点像羊水带给人的感觉,宛如回到了母亲的肚子里。


    她踏进去时,地上的阵法便嗡鸣一声亮了亮,很快又沉睡了下去,风漪念动巫咒,无形的大手将水面上的鳞片一一捞出,至此,身体也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让风漪着实松了一口气。


    眼见确实没事,风漪的胆子顿时便不由大了些,在女蛇杀人般的目光下从祂身上爬到了女阴娘娘雕像附近。


    近看风漪仍然没认出这是拿什么材料雕刻而成的,水下的长尾每一块鳞片都雕刻得很细致,风漪游动了一圈,这才抓着雕像的手臂站起来。


    谁知刚这么干,雕像就突然动了,飞快的抓住了风漪的手。


    风漪以为是自己不小心触动了雕像的机关,但事实上并没有,雕像的手感并不冰冷,甚至给人一种有体温的错觉,但一眼看过去又确实只是个雕像而不是活人罢了。


    雕像像是确认着什么,抓着风漪的手没有动,正在风漪准备喊人时,雕像的手动了。


    它抓着风漪的手腕,缓缓的、缓缓的将其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仿佛要从手心感受到肚子里的胎动一般,风漪甚至感觉到了好像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离开了,顿时惊恐地看向女蛇:“你要为我作证!我真的什么都没干!”


    女蛇冷笑一声,懒得理她。


    好在雕像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动作,过了一会儿便松开了手,重新变成了双手抚摸肚子的姿势,风漪连滚带爬的从神井里溜了出去,发誓自己只是伸手碰了一下雕像而已,完全不理解雕像为什么会突然出手。


    这不是碰瓷吗?


    总可能她碰一下雕像就怀孕了吧?那不是比孙悟空还离谱了?


    风漪脚底抹油,赶紧溜了,发誓以后都不来神井了。


    女蛇也不在意这个插曲,雕像有灵,偶尔也会动手为人留下祝福,但让人担惊受怕几天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她现在心情不好,并不想解释。


    祂盘旋起身体沉入水下,陷入半冬眠的沉睡状态,但为避免女阴出什么意外,祂也没有彻底封闭自己的五识,于是,女蛇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怦、怦、怦……


    女蛇睁开眼看向雕像。


    祂听到了心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