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活万年(壹)

作品:《舒君她个骗子(gb)

    一片漆黑的邪修肉牢里。


    幼年的许魏洲正在找他的妹妹。


    “妹妹!你在哪里!妹妹!你有没有事?妹妹!哥哥在这里,你在哪里?有没有事?妹妹!”


    尚且能看见的地方,幼童的白骨尸骸,堆成山,还有吃腐肉的老鼠蛆虫。


    妹妹在哪里?


    他一定要快点找到她。


    许魏洲和妹妹从到这里就已经三天没见,他从东边跑到西边,从西边跑到东边,很害怕很害怕。


    他害怕妹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被人杀害,许魏洲无法想象没有妹妹的未来。


    他不可以没有妹妹。


    他很害怕那些人把他和妹妹分开,他害怕失去妹妹。


    许魏洲痛恨自己无能为力。


    他想要力量。


    想要杀死所有邪修。


    没有力量,遇上邪修,他们是美味无害的羔羊,任妖魔宰割。


    就像,他只能带着什么都不知道的妹妹,拿着一袋足够吃半年的辟谷丹,那时,躲在庇护之地,眼睁睁地看着母父被那些人杀害。


    许族一脉的假意逢迎还是被邪修发现了。


    后来,他带着妹妹提前出来却被斩草除根的邪修抓住,连同其他宗门和世家的幼儿一起,被关在这片漆黑的水中。


    他要带着妹妹活下去。


    他要和妹妹一起逃。


    许魏洲渴望能变强大。


    【保护好你妹妹】


    【不要让她受伤,小寒】


    【先活下去,你要和妹妹……】


    那是母亲与父亲最后的传讯。


    他看见了那群邪修,他们抽出母亲的雷灵根,夺去父亲的剑骨,再一口一口分食他们的血肉。


    “……!”


    许魏洲记住了每一个邪修。


    无声的窒息中,母亲和父亲为了防止这群邪修察觉庇护之地,甚至一眼也没有向这里望来,血溅不到这。


    溅不到他的脸上。


    但那一个被打破平静的夜,许魏洲的痛恨连同怒火一起烧在心头,无法平息。


    在庇护地,也明明嗅不到气味的。


    可邪修四散,笑声猖獗。


    许魏洲感到一股无法控制的反胃,无法言语的臭味从那群邪修身上传到他的鼻子里,他几乎要呕了出来。


    只有当妹妹握住他的手。


    许魏洲才稍微从仇恨中抽离。


    哥哥,别怕。


    她还以为在玩游戏,被灵力封住视觉的眼睛空空地看着许魏洲。


    她什么也看不见。


    妹妹还在这里,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听不见,他只有她了。


    妹妹还小,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是许魏洲最后的家人了。


    许魏洲心稍微有了一点冷静。


    至少,他还有妹妹。


    但这世间,他只有妹妹一个亲人了。


    他捂住舒君的眼睛,明明不用捂住,反正她也看不见,许魏洲的泪水一颗一颗地往下掉,应许之地只有小小一个柜子那么大,却谁都无法发现。


    他轻轻给妹妹哼着摇篮曲,眼睛却一寸不离地看着那群走走停停烧杀抢掠的邪修,他要杀了他们。


    庇护之地里面的人不主动打开,那一千年也无法被发现。


    但所有人都知道有。


    在天魔带着邪修夺下明月十三州的时候,还没人练出庇护之地,所有人都觉得,这只是邪魔一时的胜利。


    再后来,已经来不及,天魔将月灵古河也攻下的那一刻,残存的第一大宗。


    太一门剩下的弟子们带着阵法,才堪堪护住了身后的桃夭山,随后,是一个又一个,因为利益没有团结起来的修仙氏族、大小宗门。


    至此,六界陷入了至暗时刻。


    邪修当道,人组式微。


    彼时,许魏洲抱着妹妹团成一片。


    妹妹还以为他们在玩游戏,十分安静地待在他的怀里,结果就睡过去了。


    家破人亡的第一夜。


    一面,他庆幸至少还有妹妹在。


    另一面,只要他不死,那么总有一天,他要杀死天下所有的邪修。


    杀光这些吃人肉、喝人血的恶人。


    他暗下决心。


    在三日之后,修真世家许族,万口尽数被邪修屠没,应许之地的许魏洲本应该听从母亲的话。


    躲在方寸之地半年。


    可那时他也不过四五岁,妹妹她也还那么小,只有三岁,日日夜夜,面对那双完全依赖他的被封住的盲眼。


    他实在难以告诉妹妹,除他以外,她再没有家人了。


    她每日都会在他的怀抱中,问为什么他们还要玩这个无聊的游戏,为什么母亲那么笨,还没有来找他们。


    再也不会有旁系的姊妹来帮她梳头,和她一起去解连环锁,也不会有姑叔年终笑着给她红封漂亮玉环了。


    他该如何和她说?


    许舒君哭啊闹啊,许魏洲都可以哄好她,唯独无法骗她。


    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将一切矫饰的谎言对舒君说出口。


    后来,舒君在他的沉默中明白了些。


    “哥哥,哥哥,舒君好想母亲。”


    “也想父亲,虽然他总是骗我玩。”


    他何尝不想呢?


    可他们的家,早在那日被毁了,邪修们过境,便喜欢烧光一切。


    他就亲眼看着。


    什么也无法做。


    “哥哥,哥哥,哥哥,兄长,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


    三岁的妹妹牵着他的衣角,两人已经在庇护之地待了五个月了。


    “再忍忍,舒君,哥哥会带你离开这里的。”


    “舒君乖,舒君听哥哥的。”


    许舒君还无法视物。


    许魏洲耐心安抚着她,心里却一阵阵后怕地打鼓,他不过也是个四五岁的孩子,但就在今天稍稍产生了想出去的念头。


    不过一瞬,许魏洲便看见了焦黑上一闪而过的邪修,他的手上提着一个同为庇护之地的小柜子,里面是差不多和妹妹、他大小的同族血亲。


    后来,许魏洲带着妹妹,真的在半年后才出去庇护之地。


    原本许族的地上已经没有正常人了,即使四五岁的孩子再过小心,许魏洲和舒君依旧被发现。


    然后连带着妹妹一起被人抓走。


    妹妹是他除了复仇外的全部。


    他不能没有妹妹。


    许魏洲都快疯了。


    “妹妹、妹妹、妹妹?你在哪里?这里好黑,你有没有事情?”


    “妹妹,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舒君!哥哥在找你,你在哪里?”


    哥哥着急的声音唤醒了她。


    其实她醒来什么都看不见,周围总有一股散不开的恶心味道,但是周围有山,许舒君本能地隐藏起了自己。


    感受到被注视。


    那种恶意的,尽管只是随意一瞥的,她被什么存在看见了……会被吃掉?


    会被吃掉!会被吃掉!会被吃掉!


    她的腿还很短,却在脑子里发出警报后的第一时间就开始动了。


    “轰隆隆——————”


    许舒君跑到山后,她以前从没在这样奇怪的小山里待过,但她还是努力地将自己团成一团塞了进去。


    那时她不知道湿润的是刚断气的尸体,刺人的是断节的白骨,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遵循本能。


    她不知道母父死了。


    她只是害怕那道注视。


    她害怕被吃掉。


    许舒君想活着,她还想和哥哥见面。


    就这样藏啊藏,山越来越高,臭味也越来越明显,许舒君换了好几个角落藏身,衣服好像也越来越破越来越脏。


    她的身上好像也沾上了那股味道。


    但是没关系。


    她知道,哥哥一定会来找她的。


    哥哥在,她就还是幸福的小孩。


    哥哥嫌弃她也没办法,但哥哥不会。


    舒君永远都会记得哥哥,哥哥永远都会陪在舒君身边。


    大约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日。


    许舒君没有从山中出去过,她也逐渐习惯了这样的状态,直到她听见哥哥声音。


    许舒君揉揉眼睛,尽管什么也看不见。


    但哥哥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只要他在,她就会觉得什么都不害怕了。


    看不见也没关系。


    只要有哥哥,就好了。


    舒君说:“哥哥,我没事,你在哪里?母亲父亲去哪里了?”


    “为什么我们会被关在这里啊?”


    “这里的山好奇怪。”


    她看不见,漆黑对她而言也做这半年的寻常,许舒君都习惯了,她挥着手,希望能被哥哥碰到,找到他。


    许魏洲找了好久,才在白骨和尸体围成的山最底下找到缩成一团的妹妹。


    他心中百感交集,但他过来也没有过些很好,着急摔破的大腿此刻还在流血。


    但幸好,他终于还是找到妹妹了。


    许魏洲自然不能对她说。


    “母亲父亲都死了。”


    许魏洲只是想想就开始哽咽。


    他不想再陈述一次他们的死,也不想让妹妹背负血海深仇。


    几顺后,他蹲在妹妹的面前,努力想将她拽出来,许舒君却把他拉了进来。


    “哥哥,别说话。”


    “轰隆隆——————饿——————饿——————饿——————”


    “吃———人———吃——————吃——————人——————”


    许魏洲被妹妹保护了。


    本就漆黑的夜在几声尖叫后染上了红,舒君看不见,却能闻见那股新鲜的臭味,确认危险消失。


    她才松开捂住哥哥嘴的手。


    许魏洲说。


    “母父…可能在等着我们,妹妹。”


    他终于能说谎了。


    三岁的女孩信了。


    “那刚才舒君拉痛你了?”


    “没有,舒君,牵住哥哥的手。”


    他一定要带妹妹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一定要带着妹妹活下去。


    他抹了抹脸上的泪,尽力让声音听起来没有哽咽。


    “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我一定会带你走,妹妹。”


    只要妹妹在他身边。


    许魏洲想,只要妹妹在他身边就好。


    他一定要让妹妹平安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