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糜茶(十二)
作品:《舒君她个骗子(gb)》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我会快些回来,带你去逛鬼市的。”
“谁骗人谁是小狗。”
“好。”
“师尊等舒君回来。”
“你一定要快些回来。”
“师尊一定要等着我,不然…”
“师尊就是小狗!”
徐纯输了。
他骗人,在许舒君回来前就走了。
明明说好了,拉勾上吊,她说了师尊违背了就是小狗啊,可他还是走了。
她和他说好了啊,拉勾上吊一百年。
要是他没走就好了。
他耍她。
师尊。
师尊他。
彻彻底底把她耍了一遍。
他输了。
也赢了。
从此以后,舒君都不会再有机会报复他,她甚至无法为他下葬。
她只能看着他消失。
许舒君无法问他为什么要给自己喝空水,因为答案显而易见,她也无法问他什么时候给自己手腕上系了同心契。
时间不够。
连拥抱和告别的时间都没有了。
神魂彻底消失的那一刻,徐纯想抱住她,可是,当靠近,当快要拥抱时。
她手腕上,那条牵引到徐纯身上,本就透明到无法看见的红线。
断了。
红线断了。
啧。
同心契回到了许苒手心,那红痣更艳了,绑定的那一刻,她才彻底知道,这些年里,徐纯对自己的心思。
知道,自己是他的情劫。
知道,师尊自爆前想的是什么。
知道,原来师尊初遇时确实不喜她,那不是自欺欺人的错觉。
谁会在第一眼,就喜欢上情劫呢?
师尊怨她,恨她,后来,护她,爱她,却又骗她。
原来师尊一直在骗她。
原来师尊本来就寿元将尽。
真有意思,怎么会有人这么懦弱,又怎么胆大包天呢?
师尊是小狗。
他瞒了许多许多。
许多许多,她从未知晓。
许舒君更无法再问,他对自己还有多少隐瞒。
她没机会。
她没机会再问他。
“师妹。”
“你……”
李文玉叫了她一声。
他的身后是师尊除他和师妹外,逐玉峰唯一还在的四师弟农禾。
他想要伸手拉住她,将她从死掉的榕树下拉起来,那里脏啊,舒君。
却又恍然意识到不合适。
哪里都不合适。
就连身后的师弟都比他更有资格拉她,独独他,不适合。
可他低头再看,便见,一身缟素的许舒君凝在睫毛的泪未落,那双总是笑意晃得人心怕的眼睛在哭。
她抬起头看他,那颗模糊而痛人的泪被她抹除。
她从未如此伤心过。
即使从前为了看方皎,求他。
他便不知该如何开口对她说接下来的话了,毕竟,让她去师尊的洞府,唯一还有他痕迹的地方,是件再残忍不过的事情。
许舒君却主动开口:
“师兄,你是想让我去开师尊洞府的禁制吗?”
他便放弃了。
一路无话,明明只需要几步路,却如此漫长,越是靠近,越是无法呼吸。
李文玉在师尊的书桌上看见了,小心取走,不破坏其他东西。
“师妹,我们先走了,你…”
他还得去和师祖他们好好说说。
即便,师祖已经知道。
他拿到了峰主印和堂戒,四师弟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
农禾从苏醒后,知道千暮雪是天魔,给他从三人十岁一起上逐玉峰就下了虫卵,自己差点成为傀儡,更兼得知五师妹师是姝被带走后,便一直呆呆傻傻的。
李文玉有心问他那日异常,可农禾往往又能搪塞过去,喜欢是姝师妹,可她被抓走后,四师弟却一点也不急。
他该怎么告诉师妹?
许舒君没有反应,她只是坐在师尊常常坐着的榻上。
李文玉的心中不是滋味。
师尊死了,五师妹被抓走,四师弟不值得信赖,他的师妹无法接受这一切。
可好歹,还有他们三人。
对李文玉而言,何尝不是太快了。
太快了,快到今早他们换上白衣时,彼此都静静地在逐玉峰的大堂压抑着哭。
“师妹,师兄一直在戒律堂。”
师妹不是木头,她有心,而百年才终于化形成人,在师尊的掩护下,辛辛苦苦做了个人的李文玉,才是木头。
如今也无需掩盖,他是妖。
木头动情了。
但李文玉清楚,自己来迟了两次。
第一次,是他愚蠢,才让方皎有了机会,让师妹允许他在她身边。
也让师妹被他伤害。
这一次,他只能完全闭口不言。
师尊骗师妹喝下空水时,他也在场,他没能拦下师尊,心中甚至当时还带着几分阴暗的喜悦,觉得自己有了机会。
后来,师尊骗走了师妹。
他应该发觉,应该阻止的。
可他却又无法再改变了。
师尊身消魂陨,彻底消失在天地间。
天上地下,碧落黄泉。
何尝只是师妹再没有师尊,他同样,李文玉也没有师尊了,他、她和四师弟,都没有师尊了。
师尊对他有师恩。
他恨师尊骗走了舒君,却又无法忘记,也是他,如父一般,替自己操劳到了化形,这几日,没有人再为他处理人情琐碎,李文玉更明白了徐纯为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情多辛苦。
此刻,他就是忮忌又如何?
李文玉没有任何身份。
一个是他爱的人,一个是对他有恩的人,即使师尊骗了她。
他也不能表现出一丝忮忌。
不是师妹师弟瞧不瞧得起的问题,如果他这样做了,李文玉会第一个瞧不起自己,即使他没有心。
但他也知道,不能忘恩负义。
何况,他没出手。
这件事情,不能让师妹知道。
她已经够不喜自己了。
桌子上,纸墨打翻,放着一只玉简。
当他最后走出师尊洞府前,回望一眼。
许舒君仍旧坐在榻上。
双目一直看着窗外,那片被摧残捣烂的花丛,偏偏是师尊,偏偏是师妹。
他在心中叹息几声。
师妹已经如此伤心,他做不出因为想要抢夺师妹目光而刻意在她面前晃的事情,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
说他胆小懦弱都好,李文玉就是做不到,他不能如此。
许舒君在徐纯洞府待了许久许久,李文玉处理事务,尽量不让她被别人打扰。
像石化成了一块石头。
静默的,待在榻上。
“舒君,当你看见这份玉简,师尊应该已经不在抱扑了。”
音容宛在,许舒君不知道他当时录下这个留声玉简的表情如何。
她捂住自己的嘴,泪水静静地流。
这个骗子。
徐纯提前回了抱扑,嘻嘻哈哈地,装作无事发生,他对着这枚玉简说:
“舒君,我的全部身家,都在徐家行中,交给你,当作赔罪,我当年的确不知他们不给你份例,也不知道你过得如此艰难。”
“我骗你喝下空水。”
“对不起,但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恢复记忆的你,我不应该和小辈斗气,不应该喂你空水,可为师………”
“真的很爱你,也很想在你身边。”
“像他们一般。”
“但你从来都不看我,都不爱我。”
徐纯狼狈地打翻了桌上的纸墨,本来是打算写信,但他怕舒君看都不看。
如果不是她会被暮天寒那个可恶的鬼王恢复记忆,徐纯还想再瞒一段时间,直到瞒不住。
他气得没维持着脸上的淡然,徐纯忘记了这是枚留声玉简。
“我知,你已经想起一切。”
“接下来,为师准备出去游历,直到你原谅我,我才回抱扑,百年为期,好吧?”
许舒君说:
“师尊,你这个骗子。”
那时,徐纯的留音却被打断。
“咚咚咚——————”
是有发觉不对的管事和长老敲响了钟楼的鼓,弟子们疑惑地看着彼此胸间。
“什么声音啊?师尊去看看,等会再给你录玉简,你等等师尊。”
“师尊会等到你原谅再回抱扑……”
骗子。
徐纯在夜色中走出洞府。
许舒君等不到他重新回来了。
他那时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只是想要给自己的舒君留下一份道歉的玉简。
他什么都不知道。
偏偏在玉简里也不老实,还不曾说出自己的寿命本来也不到百年。
还说什么,百年为期。
骗子,骗子,骗子。
师尊是大骗子。
直到玉简播放完。
许舒君擦了擦脸。
她想要重播,却发现徐纯选择的,竟然是一次性的。
“师尊,你这个骗子!”
徐纯,你很好,我记着你了。
许舒君出现在消灭虫卵的执法人员中,弟子们纷纷对着她的背影窃窃私语。
“许师姐真的和她师尊……”
“那还有假?我亲眼看见那夜她带着……”
“可惜流照真人……哎……”
她却当作没听见,没看见。
爱就爱了,恨就恨了。
她就是和师尊谈了。
恰好,师尊又死了。
怎么那么多个恰好。
宗门被从上到下,河流、灵田、灵脉,统统翻了个彻彻底底,直到确定那些虫卵被清理完全。
弟子们的丹田也被检查了一遍又一遍,这次之后,抱扑便闭了十年。
许舒君修为无存进。
她学着像个凡人,又或者,师尊一般,在他的洞府里,生活着。
李文玉不忍心去劝她,只得看着师妹如此这般,过了十年。
直到后来。
方皎被提前放出来。
他知道了徐纯死去。
毫无防备的抱扑差点被灭。
但很久以后,他才找许舒君。
别扭的少爷佯装路过逐玉峰,再假装有事上了山,装作不经意闯入了徐纯的旧洞府。
他知道流照真人做的事情,唏嘘,但还是想要试试挽回前缘。
“舒君…你………”
许舒君对被迫失信的恋人说:
“抱歉啊,潇潇,我无法再和你继续了。”
“原谅我的失约,”她顿了顿,“不原谅也没关系,是我的错。”
“可你我之间,不仅隔着十年。”
方皎又气又心疼,摔着袖子气鼓鼓的,下一秒似乎就要发脾气了。
还有师尊。
许舒君加上一句。
“好啊,许苒,你记得所有人,唯独我,唯独我……你又忘记我了…你和他们之间不止十年?那我们呢?”
“好你个许苒,你竟然当真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凭什么?他们凭什么?”
“你又因为别人放弃我,许苒,你有没有心,你真的爱我吗?”
……………
“舒君,你别骗我了,快些想起我,我等着你,在方家。”
她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洞府门外的方皎,直到他泪水都淌干。
许舒君此刻还不懂。
方皎走的时候没有失魂落魄,他只是走了,轻轻地在她脸上留下一个吻,如同千万年等待的怨言消失。
被吞进肚子里。
许舒君也并非全然无心,可她无法拉住曾经恋人的手,她也不懂为什么他要说你又忘记了。
“师尊,你这个骗子。”
“你这个大骗子!你又骗我!你是小狗!”
她又在哭。
李文玉在窗外,看着里面的师妹。
心如刀割。
十年,已经很长。
师尊布下的禁制都消失。
他不想再让师妹惩罚自己。
他也不想,师妹还留在师尊的洞府里,他要一把火烧了师尊留下的一切。
以及,他不能让师妹知道……
不能让师妹知道,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