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糜茶(四)

作品:《舒君她个骗子(gb)

    我逐渐有些不太明白,师尊。


    丹炉差点炸了,他会在一边替我护法,一边替我梳理灵气,让我继续炼丹。有时候丹没炸,安安稳稳地结束了,他也在一边,笑着替我煮灵茶。


    偶尔时间长了,垂落发丝在我的身后,他一瞬就会离开,继续保持分寸。


    好安分。


    反而令我有些不知所措。


    再次睁眼,他却站在我的对面,丹炉挡住我的目光,只能看见他时不时晃动的青绿色外袍,灵气源源不断地围绕在我身边,抬手对我表示一切如常。


    十分的,贤惠?


    我怎么会下意识用看待伴侣的眼光看师尊?真是大不敬。


    可当我再次在心中仔细斟酌,这个词会不会有不好时,竟然发现恰当极了。


    从前似乎也有一个人替我护法,但却不是如此安静,总会在发现我分神后,讨着闹着要我亲他,几次三番差点炸炉,胡闹很多次,但我不太记得清是谁了。


    只觉得与师尊相比,格外娇纵粘人。


    师兄是润物细无声的春风,无处不在,似有似无的记忆,那个人,则像是娇贵的玉石琉璃瓷,需要小心。


    需要捧在手上呵护。


    我们似乎很亲近,但为什么无论问谁,那个人都不存在,那个疑似我恋人的人,都不存在。


    师妹师弟说没有,师兄师尊说没有,其他同门说没有,就连掌门和楚护法,也说没有。


    从我醒来后一直缠着我的梦魇也很久没出现了,隆冬近新岁的逐玉峰,师兄带着师妹师弟们去秘境了,又要三四个月。


    或许真的,只是错觉,只是一场梦。


    不是吗?


    但师尊是真的,他是真的在我身边。


    榕树披霜戴雪,银妆素裹,诺大的峰上,只剩我和师尊两人和一些杂役弟子,入夜后,便只有我和他。


    或许,贤惠是恰当的,但或许在师尊的长生中,没人如此赞美他过,我便也不说了,总是不敬的。


    只是,我的确对他一直赖在我的洞府里,几生迷惘。


    我已经不再需要他替我护法,师尊也应该厌倦了日复一日、月复一月,替我护法的游戏。


    为何,师尊还不走?


    为什么,还在一边靠着榻,展眉翘唇地看着话本?


    他没有感到厌倦吗?


    月落乌山,再过两个时辰,天将拂晓。


    换而言之,深更半夜。


    他为我煮的茶已经凉了,他摆放在一旁的灵果也吃完了,很晚了。


    孤男寡女,我在心中反复思索着。


    好发愁。


    我总快要忘记师尊是个男人。


    毕竟,他很多时候,安静地像是一具美丽的尸体。


    “师尊,你为什么要一直待在这里?”


    我问他,师尊看着手中的话本,故事几番轮回春秋,似乎是真的看入神了,他竟然还不抬头,仍旧看着。


    我都要疑心他是不是没听见,想要再说一遍时,他才终于嘴角攒着一抹笑意,抬起那双风流的眼睛,开口。


    “怎么,做师尊的,想要多看着自己弟子,难道不正常吗?”


    不正常。


    三更半夜本就不适合师徒谈心,更何况,师尊你有没有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看自己的弟子,放在师尊身上更不正常。


    尤其。


    此刻,他的唇微微翘起,青丝三丈落在塌上,坐姿随意,衣襟敞开三寸,瓷白的肌肤露出,师尊此刻正睁开那双上挑的狐狸眼看我,眼上眉梢净是笑意。


    慈悲,宽容,温柔。


    对月,他笑意越深。


    这根本就不正常。


    我几乎要怀疑师尊此刻被人附身了。


    附身他的,不是狐妖就是艳鬼。


    不然,为何我会觉得,他的一举一动净含撩拨之意。


    你这是正经看吗?


    师尊是美人,不假。


    二十五年,我一直都知道,师尊对我的态度很奇怪。


    他总是对我放任自流,除了我主动去问他,前二十年,他一概把我交付给了师兄带,除了师兄不理我的那五年,他无可奈何地打开洞府。


    当时也不知为什么,我从武宗采完药后,交完任务,便哭天喊地,不知从哪里涌起来一股委屈和胆大包天,我装模作样地烦得他无法。


    师尊只得陪着我,从前师兄如何做的,师尊便忍着烦躁,替我梳理灵气,与我一起找书籍。


    我在一旁练剑,练着练着,他却拎着我,缩地成寸,到了抱扑万里外的灵山。


    “切磋,点到为止。”


    开始总是我被灵山上的兽快要打败,师尊便在一旁,静静看着,气恼和非要证明什么让我将木剑刺入它的心,他才终于动了,严厉地骂我一顿。


    “点到为止,许舒君,你不懂什么叫做点到为止吗?和山君道歉。”


    “对不起,山君。”


    浑身雪白的雌虎山君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她倒是不生气,我没意识到错误,只觉得师尊那么生气做什么?


    我的假模假样被他发觉了,师尊回去后也没做什么,他从来都不喜欢罚人。


    他只是好几天没理我。


    我知道是自己错了,可我讨厌凶我的人,讨厌不理我的人。


    我讨厌师尊,讨厌师尊,讨厌师尊。


    我讨厌师尊总是当我不存在。


    我讨厌师尊若即若离。


    我讨厌师尊。


    可我那时刚刚惹恼了师兄,好容易师尊终于愿意出关,我给他端茶倒水好几日,他才终于开口说话。


    “万物有灵,敌人是敌人,山君不是敌人,你要记着,不能太过。”


    “生死不该被随意决定。”


    后来,我越来越娴熟,不会再冲动,忘记切磋是切磋,他带我换了一座又一座的山。


    我时常忘记他为什么这样做。


    他又记得我,以另种奇怪的,超过了师徒间亲密的记住,像是家人。


    金丹前,我的生辰他不会不出席,还会在夜幕后,带我去庙会去集市,他从没有如此对待过师妹师弟和师兄过。


    在师兄没有告诉我三岁前我跟着狼群一同生活的往事前,我曾经以为过我是师尊不肯承认的孩子。


    不然为什么他的态度会如此奇怪?


    他从不牵我的手,只是吩咐我一定要跟紧他,然后在前面扫荡了整条街。


    “糖画。”


    “看烟花。”


    “少吃点,你要变成球了。”


    我想,我还是很喜欢他的。


    他带着我穿梭在人群中,无比娴熟,这又是为什么?师尊不总是说他不喜欢凡人吗?为什么又对凡人如此熟悉?


    我问过他,师尊却说。


    “还不能告诉舒君。”


    缺失记忆的三五年里,他大概也是如此奇怪,师兄没告诉过我三岁时师尊为什么改了主意把我带回抱扑,也没告诉我,他如何叫所有长老改了主意,同意我留下。


    他只是从来都少言寡语。


    师尊还是修逍遥道的,对待我却纠结重重,一点也不随心所欲。


    就仿佛,我是十分十分的麻烦。


    所以师尊无论如何来看,对我的态度都很奇怪吧?


    “师尊,天色不早了。”


    我忍不住再此提醒他。


    师尊却在我的目光下,不慌不忙地挽起散落在身后肩上的长发,取了手腕上青绿的丝绸,松松地绑在了耳垂边,他起身,便落尽瓷白肌肤中。


    窗外松柏的影子随风摇曳。


    他身前雪白的衣似乎更散开了,我侧过头,不去看,我以为师尊也应该知情识趣,就此离开了。


    太诡异了。


    可我正在椅子上坐立不安时。


    他从榻上来。


    “舒君,你是在赶为师走吗?”


    我没有否认,但是更觉后悔。


    那句话似乎不该说,起了反作用,师尊明明会自己走的,只是这些天越来越晚了。


    都怪,这些天,峰内峰外都传了许多风言风语。


    辛辣甘甜的香靠得越近,月躲进云中,朦胧的纱夜中,他的眉目却在我眼前越发清晰,那双似是倦怠的狐狸眼眯着,眉心那一点隐约不见的红痣也勾人,散散不过虚挽住的发全散了。


    他抬起手,不知道是想要抓住什么,又或者放弃什么,只是这番动作,让他的发……


    散落在我的额头、肩膀、衣襟上。


    恼人得很,没法。


    我看见他越来越亮,越来越疯狂的眸子,手刚刚抬起来拦住,挡住他靠近的脸,他便靠在我的手上,笑着,啄着。


    有时候,师尊真的很古怪。


    “舒君,你还要赶我走吗?”


    竟有几分诡异的熟悉。


    要疯了。


    师尊,你想做什么?


    话未说出口,他便离我的脸咫尺不到,十分的亲密,让我害怕。


    “舒君,你还喜欢你师兄吗?”


    他问我,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那双年少时,偶尔起兴致才拉着我舞剑,如友如父的手,此刻将我的手牵着,靠在他敞开的衣裳上,跳动的脉搏间。


    “或者,其他,别人?”


    一切都变得遥远,唯有他是真实存在的。


    师尊的确在勾/引我。


    并且,还嫌不够明显露骨,丝毫不含蓄地问我。


    “舒君,你的梦里,有过师尊吗?”


    我害怕,害怕他终于,还是挑明了我们之间这张虚伪的矫饰。


    “你的喜欢里,有师尊的一分吗?”


    你爱我吗,许舒君。


    师兄交给我道德伦理,我知晓,此刻我便不应该回应他,并且应当推开。


    毕竟。


    这不应该发生在师徒间。


    “舒君,我的好弟子,为什么不肯回答?”


    他坐在我身上,轻飘飘的,像是一场从前的迷梦,身上的白衣也渺渺。


    唯有他眉间那点红,闪了我的眼。


    “难道,我的好弟子,真的做了坏孩子吗?”


    他靠在我的耳边,笑着。


    “告诉师尊,好不好?”


    坏得不真实。


    疯得黯然飘然。


    我早就应该知道的。


    我早该知道的。


    明明在盛夏后,结束授课,就不应该推开师兄,答应师尊替我护法。


    在幼时,他偷偷看我的话本的时候,我不应该可怜他不懂乐趣,坐在他旁边解释,不应该让他趴在我的肩上。


    我不应该贪慕他的美貌。


    不应觉得他无害,无心无爱,什么都分享给他,权当他是不会回响的静渊。


    我应该推开一次又一次的越发靠近,应该将苏合香都赶出洞府,应该告诉师尊,我只想炼丹,对他没有兴趣。


    “舒君,你告诉师尊,喜欢吗?”


    我不知回复。


    我没能拒绝。


    他牵住我的手,苏合香真的好讨厌,师尊真的好烦人,真是,烦躁。


    我讨厌师尊。


    “许舒君喜欢徐无相吗?喜欢流照吗?喜欢…我…喜欢吗?”


    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


    讨厌死你了!


    “不许骗师尊。”


    烦死了。


    “我讨厌师尊,最讨厌了!”


    这句没能说出口,他便抵着我的额头,轻轻地握住我的双手,捧起来吻住指尖,他的目光难以言喻,


    “舒君。”


    难以言喻,快要疯了。


    他说:


    “我知道的,舒君。”


    “你喜欢我。”


    “你喜欢徐无相。”


    我终于放任,手指撑开他的嘴唇。


    “是,我喜欢师尊你。”


    许舒君:一点点,更多的是烦,让我们保持原本的师徒距离不好吗?


    徐纯:不好。


    只是亲吻指尖,我保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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