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作品:《我要死在你的后备箱里》 等黎从睡梦里幽幽转醒,车子已经下山,安静停靠在路边。
她抬起脑袋往前排看看,车前没有人,空谏不见了。
可以感觉到她真的醒酒了,脑子里走马灯般的影子不再浮现,情绪也渐渐平静下来如同一个死者。
那双眼睛再度覆上为空谏所恐惧的那样尸体色彩。
她抬起脑袋往车外看看,雪停了,这附近雪很小,路面上没多少积雪。大路边一大片一大片枫叶林,高耸屹立,旁边偶尔些许稀疏破烂建筑,看着像村镇,冷冷清清。
她动了一下手,还是捆着的。
黎:………
神经病。
但是她摸到一个冰凉凉的东西,在她手边,方盒子,是手机。
手机摆在身侧,如果她整个人身子拧成麻花的话是可以用手指点到屏幕的同时,眼睛看到屏幕的。
她思索着要不要给绑匪打个电话。
很快黎就发现不需要了,因为车窗上响起咚咚的响声。
她抬起眼帘,是空谏那张眉清目秀的脸,他曲起食指用指节在车窗上叩,但黎可没法帮他把车窗摇下来。
于是黎装作没看到。
然后车门从外面拉开了。
黎说:“我要报警。”
空谏耸耸肩膀:“请便。如果你想让我们的情况更糟糕一些的话。”
黎知道他在说清理工通缉的事情,后知后觉开口问:“有多少人发现这件事了?”
空谏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他不想让她操心这个,沉默着走过去帮她把绳子解开。
他弯下腰,两人衣服布料交叠摩挲,发出簌簌声,他换了一个话题:“手不舒服吧,起来活动一下。”
黎动了动手腕,激动地要推开车门,又被他抓住了:
“不要离开我三米以外。视线遮挡有也不行。”
黎保持这个姿势僵了一下,不太乐意地挑挑眉毛,直白抒发自己的想法:“你胆子真越来越大了,之前我怎么没发现你是这样的。”
空谏很郁闷,没撒手:“我是胆子越来越小了。你离了远一点,我都害怕。”
“你真把我的酒扔掉了?”黎问。
“你别试探了,我真扔掉了,你酗酒我也害怕。”
黎咽口气,瞪他瞪了好一会儿,想骂脏话又对他这副厚脸皮毫无办法。
“我要报警。”她咬牙切齿地重复。
“烟酒没有专设警察,你请便。”
黎整个人一半被他薅在怀里,转过去给他头上扇了一巴掌——没舍得碰那张脸。空谏很珍惜地蹭蹭她贴近的胳膊,发丝触觉蓬松扎人,像被狗毛刺了。
“那你还下车活动吗?”
空谏巴巴地问。
“……下车啊。”
黎只好回答,她又问:“这现在在哪?”
空谏解释:“哪也不是,大概在隔壁城邦边缘地带,在旁边找了一家汽车旅馆,要你嫌弃也可以睡车上。”
黎回头看看不远处这栋连着的楼,整体呈L形,白瓷红顶,墙面斑驳,木门破烂,门前水泥地上倒着不知道一摊是什么的泡沫水,热气蒸腾,而水龙头结冰了拧不开。
几个乱七八糟的人影在楼底下抽烟,看得黎心痒。
她把脑袋转过来,说:“都不舒服。”
“对不起。”
空谏轻轻说。
“你要是睡车上我可以赶路,我们明天就能到隔壁城市,到时候可以找舒服的地方休息。”
“不过现在,我想你刚睡醒,应该想在周围转转。”
空谏声音听起过来惴惴不安。
为什么委屈自己到这个地步呢?黎听着他的解释,在心里想。
一切都是没必要的,没必要跟她跟出来现在命也不保,没必要为她的选择一次次负责。
黎拉开车门,白茫茫雪地上针叶林错落,天也清清爽爽,好漂亮。
冷飕飕的风刮在她脸颊,她往回缩了缩,一条亚麻色布料从背后绕过来,搭在她脖子上。
是身后的人撒开手,从储物柜里拿了一条厚围巾,在身后一圈一圈给她绕上。
“我以为你想勒死我。”黎开玩笑说。
“我的确是绑匪,但大概比你更害怕撕票。”空谏讲。
好吧好吧,算我输,我不该提这个,我们都别提这个了好吗?让我们都不舒服。
黎在心里想,她这时候从车里迈出脚了。
大路是萧萧条条的水泥路,地面部分开裂,歪七扭八向两边倒去。一边是山坡,土坡上高耸入云的枫叶树丛。一边是田地和房屋,排列像老人牙一样参差不齐。
视野开阔亮敞——她真的从那座城里出来了。
那座恐怖的、拥挤的,每个毛孔里都在渗血的城市。
而她现在还活着。
黎几乎想落泪,她转了转脑袋,让冷空气把泪水吃掉,这样空谏在后面看不到。
这里大概离他们的城邦还是很近,气候寒冷潮湿得熟悉。
黎听到空谏在身后把车门关上,车呜呜响了两声锁了。
“绑匪,你接下来要绑我去哪里?”
黎头也不回地问。
“我不知道,山城?也许。你想看海吗?或者你想去冬天不会下雪的地方?”
空谏回答声很轻、很郁闷。他想带黎去黎说过的地方,但黎却不会知道。
他希望黎记起一些什么,记起他们在城邦里的雨夜,记起她曾说过的那些梦话。
但又怕她记起些什么。
黎似乎的确全然忘了那些夜里的事情。
“我们在监控地段会被发现。”
她低声提醒他,痛苦像隔夜酒精缓缓从她的胃冲上脑子,记忆与存活本能的警钟也在嗡鸣。
何至于此呢?每当这种时候,她又恨恨地想这一切都是空谏的问题,本来不会变成这样。
空谏也不希望她去思考那些,一提到“监控”一提到“清洁工”就不再接话,只拽着她手往村路上走。
“我们去附近转转,要是有别的干净民宿,也许不用住汽车旅馆。”
黎感觉他转移话题方式令人想笑,这种村子,什么外人也没得,想想也不会有民宿吧。
两人的手冰冷纠缠在一起,像两颗冰冻的心脏紧紧相依。
空谏想,她后悔找上我了吗?她会觉得这里很麻烦,不像她希望的生活吗?
黎却在想,也许我该死得更早更决绝一些,这样空谏不会在这里,一切不会发生。
冬日村路刚化雪,日光暖融融照下来,人烟稀少,偶尔几个老太太在远处房门前面晒太阳,大家都裹得像粽子。
黎跟着空谏,空谏身影很高大,身上一件黑色羽绒服,里头一件白色大高领,把她遮在后面,走起来利落,看得人心痒痒。
要不黎当初怎么看上他呢。
“你的手冰透了。”黎讲。
空谏一副想起什么的神情,从大衣兜里掏出一副厚厚的白色棉手套,要给她戴上。
黎:“……”
黎:“我说你的手冰透了。”
“这样就不会凉到你了,”空谏茫然地回答,“我就还能牵着你。”
他在想什么。
黎懊恼地闭嘴了。
两人漫无目的在村路上行走,只有鸡狗偶尔冲他们叫两声。
黎的手就一直这样被他攥在手心,空谏感觉到一种平静的幸福感,一种她不会忽然消失在某个角落最终变成一具尸体的幸福感。
“他们会挂根绳子把衣服晒在屋檐下呢,明明有院子。”黎新奇地讲。
“我们以前住的地方都没有院子。”
空谏说。
因为那是我的家,我用不到院子。
黎在心里想。
不远处有零零散散的声音,黎好奇地探过去,从空谏手里挣出去,她视野里看不到空谏失落落的脸。
她很快凑近声音源头。
原来是一间屋子门口坐了四五桌打扑克的人,里头是村口小卖部。
有小卖部这种地方说明村子没有那么“遗世独立”,起码时代的公路通在这里呢。
“你带泡面没有?”黎问他,回头给他一个笑容。
“这里不会有吧,你倒不如去汽车旅馆里买。”
“嗯,那你带套没有?”
空谏的耳朵整个红了,半张脸缩进高领,露出一对认真又漂亮的眼睛,像她第一次把他拉上床那时候意外的表情。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小声回答:“不用你在这里买。”
那就是带了。
黎不看货架,头也不回地冲着牌桌去。
“嘿,我能不能也来一把。”
她操着一口标准普通话,冲那群大爷很自来熟地问。
其中一个瘦的抬起头叽里咕噜回答她一堆本地话,和黎不是一个城,遗憾听懂0个词语。
另外一个胖子哈哈笑几声,也用普通话跟她对话,就是用的比较乱七八糟。
黎努力能从中分辨出几个词语,总而言之,那个胖子要给她让一个位置出来。
第二局开了,几个大爷收完他们赢下的钱,又往牌桌上按一些小面额纸币。
黎:……
搞鬼,她把家门钥匙扔进下水道就开车出来了,身上半分钱也掏不出来。而且这年头,谁还用纸币啊!
村民们把视线转向她,有人摆摆手,意思是没有也没关系。
但黎还是感觉略微尴尬,空谏早跟上她了,这时候站在旁边看她坐上牌桌。
她把视线转向一旁的空谏。
那个,救一下我吧?
空谏知道她想说什么:“我肯定不会给你钱去耍牌的。”
我的天哪,难道接下来的几天她都要过上如此生活?要知道在之前,一向是她把空谏钱都拿走,从来没有空谏要管她钱的先例!
没有办法,自己作的,当初没有死得干净,被人抓到绑架,能有何办法?
她想把围巾拿下来压在桌上,村民用黑黢黢的手制止了她,七嘴八舌一通她听不懂的沟通,胖子大爷用蹩脚普通话跟她表示,不用,随便玩。
于是她四十五度抬头望天缓解尴尬——天上怎么还有空谏的半张漂亮脸蛋,她等着慢慢开牌。
黎烟酒赌博都经验丰富,尤其擅长耍赖偷瞄,十分没有素质。
加之手气很好,连赢两把,玩的不亦乐乎,大喊大叫,也不管这里有没有人听懂。
时间流速飞快,眼见着黎有越玩越嗨的趋势,几把之后,空谏把人从牌桌上薅下来,薅到怀抱里。
没用多少力气,黎的两只胳膊也就是意思意思挣扎一下。
牌桌上人似乎在调笑这对小情侣,可惜黎也听不懂,而空谏不在乎。
黎知道空谏会不安,于是拍拍空谏的手让他自己放开:“好了好了不打牌。”
怀抱明明很近,距离这么近,他们相隔却依旧仿佛遥远,像隔了条大西洋。
也许是衣服太厚了,该怨天冷。
空谏不舍得松开,还问她:“看起来你打牌还挺熟练?烟酒赌博都沾,你之前拐上床的人都没意见?”
他想听她说,你是我第一个拐上床的。
他真的很期待,期待得很痛苦。
但黎没有这么说。
相反,黎神思跑得十万八千里远,没听出什么意味:“我以前就打牌,还和清洁工打过,同事没拉你打过牌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有一手。
空谏恼火,但不说话。
直到他站在那、怀抱的手收的越来越紧,黎才慢半拍地又去掐他脸:“哎,松手,这里还有人。”
打牌大爷噼噼啪啪打得热火朝天,没人管这对城里小情侣。
空谏仍不愿松手,脸贴着脸和她对视,鼻息扑在她脸上。
黎叹口气,嘴唇轻轻往他面颊贴了贴,视线看过去,空谏耳朵一下就红了,黎听到眼前的呼吸急促一阵,环着她的手微微收紧,接着放开了。
黎从他怀里出来,又去拉他手。
这手骨节分明、长而有力,一些用劲的地方有茧。
“你说我明天应该买点稻谷喂鸡吗,这小卖部货架上或许有?”
空谏没有回答,他被弄得意马心猿。
也许你应该先给你忠实的宠物一点食物。
黎想了想还是说:“我们还是先去汽车旅馆看看吧?你出来的现金带够了吗,账户是肯定已经被冻结了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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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