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阴村诡谈(1)
作品:《步天歌》 “如今唯一的办法,只能是进入这个地方。”
姜启朝拖着一把沉重的斧头,身侧是废弃油纸糊的窗户,被夜风拂过时发出轧轧的响声。
她靠在几乎要腐烂的木门前,借着萤火微光瞥了眼褪色的门神画像,回头望向灰衬衫。
“但是进入这里,会有新的危险。”
三伏天的风闷得人快要窒息,后方不到半里是一望无际的田地。
半夜子时刚过,村里连盏像样的灯都找不到,只能借着天上的星星微弱的光芒和村口的唯一的照明摸索一点路。
蝉声远得像是在天边,非但没有减轻未知的阴森,反而徒添了一丝吊诡。
闷热的风里夹杂着不知何处而来老人碎碎的低语,姜启朝手心一层冷汗,她调整了一下姿势,斧子已经被高高举起——
“等一下,你听远处的声音!”
远处的一声怒吼蓦然撕破了暗夜的宁静,灰衬衫压低了嗓子,然而巨大的恐惧一瞬间将她的声音爆破。
在她犹豫怯场的时候,斧头的刃不偏不倚地撞在门的正中。
木门摇晃了一下,似乎再补上致命一击便会轰然倒塌。
“疯了!等会儿他们都发现了!!”
灰衬衫手都在抖,扑上去要去抢姜启朝手里的斧头。
姜启朝死到临头愣了一下,几个人的脚步声似乎隔着一排房子,错杂纷乱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这是一处普通的棚户,土墙土屋顶,刷着一层干涩的黄油漆,除了进门那一扇对开的老式木头门并无其他路可走。
“怎么回事?”灰衬衫压低声音问。
姜启朝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破罐子破摔地扶好斧头,准备进行一次真正的冲锋:“这里死过人。”
她话音才落,村里的“人”像是被什么惊动了一般,忽地吵闹起来。
“我闻到了,这里的气息不对。”姜启朝重复了一遍。
“他们在找你,如果我们现在不进去,等会儿你打算让大路上的人往我们这边看吗?”
灰衬衫不说话了。
“进屋。这里停着一具棺材,你小心一点。”
姜启朝深吸一口气,倒数三下,两手握紧斧头的木柄。
灰衬衫惶然地后退两步,又不敢退到一排房屋前的过道上,只能胆怯地躲在姜启朝一侧,紧张地盯着斧头和门。
下一刻,斧头撞击木门的声音陡然炸开。
这声音实在太过震耳欲聋,震得她的血轰轰地往脑门上窜。
“太危险了!”
但木门没有倒,斧头也就不能有一刻停歇。
姜启朝的行动比原先更加果断,不过半分钟的工夫缝隙处连接的门闸就被她生生劈断。
而这棚户处处诡异,外头的窗户用纸糊着不说,门竟然是从里面闸死的。
灰衬衫看向姜启朝的身后,一个中年男陡然出现,像一只鬼。
“小心!”
灰衬衫在绝境中爆发出巨大的力气,一脚直接踢断了中年男的小腿骨。
姜启朝停了斧头回头看了一眼,神色凛然一变。
“这是具傀儡,寻常的方法是伤不了它的。”
她扬手抓住灰衬衫的小臂猛地一拉,傀儡男人果然像是一点也感觉不到痛般,神色如常地就要上前攻击她们。
姜启朝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用朱砂画了复杂图案的黄符,念了几句灰衬衫听不懂的词,身形敏捷地将黄符往傀儡胸前一拍。
“真的……有用吗?”
灰衬衫微弱的抗议声消散在夏夜的风中,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姜启朝从踹开的门拉进棚屋。
门扇合上的缝隙里,那名“傀儡”向后倒在了土路上。
棚屋里像是另一个世界,当她闻到腐烂味的时候本能地想要屏住呼吸,密布的尘土却不知何时已经钻进了她的呼吸道,她呛咳出声,喉间腥甜的血味压抑得人快要窒息。
“手机,点个灯。”姜启朝声音冷得像冰。
灰衬衫喘了口气,摸了半天才从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老式翻盖手机,点了好几下才开了手电筒。
手机上移动通信几个字果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信号连接”。
“这是什么地方?”灰衬衫问。
姜启朝言简意赅地答道:“坟阵,简单地说就是某一种特殊排列的尸体聚集地。”
“唔……不介绍一下自己吗?”姜启朝顺着光照亮的地方拍开一小块棺材上的尘土,隐约可见上面复杂的刀刻花纹。
灰衬衫沉默了一会儿。
“梁追。”她抬起头,借着昏暗的光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女孩——
简约无logo的宽大短袖,松松垮垮的水洗牛仔裤。
“梁木的梁,追风的追。”
姜启朝神色冷淡地点了点头:“女底姜,光前启后,朝闻夕死,姜启朝。”
梁追还没来得及对于这个名字发表任何看法,姜启朝已经四处走了走,摸清了狭小堂屋的构造。
“别怕。”姜启朝的声音竟然莫名地让她感到安心,“这个地方类似风暴眼,是方圆十里以内唯一安全的地方。”
梁追并不傻,她明白姜启朝的意思:
这个被人为封堵的存尸处可能是所谓坟阵的中心所在,而整个墓地都是围绕它建造的。
她低下头,下意识地去看正中央的那具棺材,上面有毫米厚的积灰。
如果将整个堂屋看作一个墓穴,这个棺材安放的方式也十分诡秘。
堂屋是一个狭长的长方体,也是一口棺材,但棺套棺并非横平与大棺方向一致,而是完全垂直于堂屋的长边。
倒像是中间那口棺材正正劈开了死气沉沉的周遭一般。
“但是,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梁追低声说出自己的忧虑,“这里的氧气浓度意外很低,而且没有水和食物。”
姜启朝停驻在堂屋角落的一幅挂画前。
“不仅如此,周围的那些人或者傀儡都会感觉到生者的入侵。”姜启朝的侧脸看上去冰冷不近人情,“坟阵的中心通常是由至阴的躯体坐镇,但你看到的这具遗骨并不如此。”
梁追惊出一身鸡皮疙瘩:“你怎么知道?”
她顺着姜启朝的视线望向墙面上那幅褪色的挂画。
“丹凤鸣兮,与彼高岗,梧桐生兮,与彼朝阳。”
姜启朝伸手取下挂在钉子上的卷轴。
“这幅图我曾经见过,画的是部落首领祭祀朱鸟,丁巳卜,三羊三豚三犬。”
“朱鸟是……朱雀?”
姜启朝微微点头:“不过这具棺材里的遗骨不全,否则这里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将挂画随手扔在地上,梁追来不及阻止,她已经将手伸向沉重的棺盖。
“帮个忙。”姜启朝平静地用眼神指了指棺盖,“我们得把骨头取出来。”
梁追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你……”
“不要紧,这里已经有人动过了。”她说。
像是应和她的推论一样,方才被合上的门还静悄悄的,现在已经多了不少密集轻微的敲门声,如雨点落下,令人毛骨悚然。
“这边的村民,究竟是什么东西?”梁追颤声问。
姜启朝的指尖已经卡进了棺盖的缝隙:“披了层人皮的骸骨。”
两人数了三个数,逆境中陡然滋生的默契竟然有效,只抬了一次就将沉重的石板卸了下来。
姜启朝望了一眼,没说话。
“我知道骨头的结构,我可以拼合它。”梁追听到自己胆大包天地说。
那里的遗骨显然并不是齐全的,但一看就是人形,梁追皱了皱眉,又疑问道:“为什么要画朱雀?”
“因为朱雀不是鸟,是神。”
梁追不敢再多问,把手电筒手机递到姜启朝手里,硬着头皮开始数七零八落的骨骼。
大约过了十分钟,她用袖子抹了一下脑门上的汗,笃定道:
“这是下半身的骨头,缺了三块,分别是左脚的第一跖骨,右脚的舟骨,和左腿的髌骨。”
姜启朝沉默半晌,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梁追:“缺了这几块骨头,是不是无法行走?”
梁追露出了一丝难堪的神情:“我不能确定。我高中刚刚毕业,因为想要预习大学的知识所以找了些相关的书籍查阅。”
原来是准备上大学的医学生。
梁追心中百转千回,最终也没有问出那句“那你呢”。
真是个奇怪的人。
“设下此阵的人,道行深不可测。”姜启朝半是自言自语地摇了摇头,“不过我们是如何触碰到这个机关以至于陷入险境?”
梁追心想,兵荒马乱的,可算是想起事情的导火索。
“我从家中出逃。”
她说得简单,姜启朝没有多问,点了点头:“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带你平安离开这个地方。”
她仍然没有说清楚这个坟阵的由来,梁追心中总是惴惴,正想问时,外头的敲门声竟一瞬间变成了猛烈的撞击。
“姜、姜启朝!”她喊得声音都压成一条干涩的线,逼仄地散落在满是尘灰的堂屋里。
“说来奇怪,我也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事情。”姜启朝神色凛了凛,“听这外头的数量,能做到如此坟阵者,真的是‘人’吗?”
她说得稀松平常,梁追竟然无端听出平地起阴风的诡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