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她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没用


    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崔瑶光披着外衫站在门内。


    “太姑奶奶。”崔妙言立即绕开雀儿，跑到崔瑶光的面前。


    她目光上下打量着崔瑶光，“咦，太姑奶奶，你没事？”


    崔瑶光微微蹙眉，“我能有什么事？”


    崔妙言抬手挠了挠头，“我听四妹妹说，你昨日淋了雨……”


    崔瑶光闻言，抬眼往院外看了过去。


    崔晓萱正好站在院子的门口。


    “我昨日并未与你有过碰面，你为何会知道我淋了雨。”崔瑶光问道。


    崔晓萱被问得一愣。


    她怯生生地走进院子，站在崔瑶光的十米之外。


    崔晓萱小声说道:“我昨日凑巧看到的，后来听府里的下人说了这事，便放在了心上。”


    “你倒是有心了。”崔瑶光轻笑了一声，“只是，你既然是关心于我，为何不自己过来看望，还非要拉上妙言呢？”


    崔晓萱被问得哑口无言，绞着手中的帕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我怕打扰三姐姐休息……又担心自己身份低微……”


    “所以就让妙言来当这个恶人？”崔瑶光问。


    崔妙言这才完全明白过来，气得指着崔晓萱骂道：“好你个崔晓萱！竟敢利用我！”


    “二姐姐误会了……我没有……”崔晓萱泣不成声，“我只是……”


    “崔晓萱。”崔瑶光打断她，“我知道你有几分小聪明，你想要在镇国伯府里过得舒心一些，所以想要攀附，这些事情我都可以不管，但你若是生了别的心思，我绝不轻饶。”


    崔晓萱浑身一颤。


    “你如今已经十四了吧？”


    崔晓萱怯生生地点头：“下个月就满十四了。”


    “十四……”崔瑶光若有所思，“也该开始相看人家了。”


    崔晓萱脸色一白，急忙道：“三姐姐，我、我还不想嫁人……”


    “不想嫁人？”崔瑶光挑眉，“那你想要什么？”


    崔晓萱站在院子里，手不停地绞着衣角。


    崔瑶光看着她，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你回去收拾收拾，去族学识字读书，你这般年纪，不该把算计当做立身之本，我崔氏，哪怕是个庶女，也该是璀璨的娇花。”


    崔晓萱怔在原地，眼中泪光闪烁，却不再是委屈，而是难以置信的惊喜。


    璀璨的娇花……


    她从未想过，自己这个卑微的庶女，也能被寄予这样的期望。


    她被家族冷落得太久了。


    忽然听到有人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心头涌上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


    崔晓萱哽咽了起来，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没有人知道，她和姨娘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没有人会在乎她们。


    为了姨娘，为了她自己，她只能学着察言观色，学着如何去讨好别人，如何在他人面前扮演着楚楚可怜的小白兔。


    她不得不去算计，因为这样，她才能护得住姨娘。


    当她看到，父亲崔明轩被责罚做苦役，鬼使神差的，她想要利用好这个机会，她想着，若能让父亲得了她的好，待日后父亲重新执掌伯府后，是不是能多看她们母女二人一眼？


    到时候，她是不是也可以堂堂正正地做她的伯府四小姐了？


    她知道自己手段不算光明，可她一无所有，除了这点心机和年轻，她还能拿出什么去搏一个未来？


    然而此刻，崔瑶光的话，却像在她黑暗的前路上，打开了另一扇窗，让她看到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通往光明的路径。


    去族学……


    读书……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可以读书识字，可以不用挂着庶女的身份，却无庶女的半分体面。


    “崔晓萱，你还在那愣着做什么？”崔妙言瞪了她一眼，虽然语气依旧不好，但也少了几分尖锐。


    崔晓萱猛地回神，不可置信地看向崔瑶光，“我真的可以吗？我真的可以去族学？”


    崔瑶光微微颔首，“自然可以，我既已开口，这件事就没人会阻拦，你如今十四，已经是及笄的年纪，可却未上过半天的学……自己的名字，可会写？”


    崔晓萱摇了摇头，“不会。”


    从未有人教过她。


    因为姨娘不受宠，身体又不好，主母一颗心思都在自己的一双儿女身上，哪里会在意她这个庶女会不会读书写字。


    能吃饱穿暖，不被风吹日晒，在旁人的眼里，已经是主母的宽厚了。


    她的一句不会，让崔妙言都觉得震惊。


    怎么可能呢？


    崔晓萱再如何，那也是镇国伯府的四姑娘，怎么可能是个文盲？


    她在四岁的时候，就开始启蒙了啊！


    崔妙言眼里闪过了一丝诧异，她看着崔晓萱，第一次觉得这个妹妹，竟然真的这般可怜？


    那点因为被利用而生起的不满，瞬间消散了，并且为自己对待她的态度而感到了一丝自责。


    她张了张嘴，想要跟她说一声抱歉，但话到了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顿时有些别扭，连忙转过头去，试图掩饰着自己的窘迫。


    崔瑶光把崔妙言的反应落在了眼中，她并未出声点破，只是轻声对着崔晓萱说道:“既然不会，那就去学。”


    “是，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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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


    “你该喊我，太姑奶奶。”


    崔晓萱愣住了，但想到刚刚崔妙言也这般称呼崔瑶光，只好压下了心中的疑惑。


    “是，太姑奶奶。”


    崔瑶光不再看她，让人从她屋里拿出了一本千字文，递到了崔晓萱的手中。


    崔晓萱欣喜万分。


    抱着这本书离开了朝露院。


    崔瑶光转身回了房，崔妙言踌躇了一会，跟着崔瑶光进屋。


    “太姑奶奶，你今日可有空？”


    “何事？”


    崔瑶光坐在梳妆桌子前，拿起一支螺子黛开始描眉，动作不疾不徐，铜镜中照映出她专注的眉眼。


    崔妙言走到她的身后，说道:“你上次教我的剑舞，我回去自己练了好一会，可有几处动作我总是琢磨不透，感觉很奇怪，你能不能再指点我一下？”


    自打元日宫宴，崔妙言因为崔瑶光的指点，在大殿上一曲剑舞大放异彩后，她就爱上了剑舞，时不时的就想缠着崔瑶光学习。


    崔瑶光一开始还不胜其扰。


    但看到她刻苦的模样，倒是让她想起了她小时候跟着哥哥练剑的场景。


    她其实是不爱练剑的，也不爱读书。


    她喜欢自由自在的玩耍。


    她那时候年纪小，根本不明白，她为何要练剑，为何要读书？她是镇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呀！她想要什么，只要她开口，便有人上赶着送给她，她这样的人，需要努力吗？


    可每当她有这样的想法时，阿兄总会拿着戒尺，打她的手心。


    他说“旁人给你的，随时都能拿回去，而只有自己拥有的，才是你自己的本事，别人是如何都夺不走的。”


    她那时候哪里听得见去这些？只会觉得阿兄古板又无趣。


    直到后来，祖父在一次战场上受了重伤，流了好多血，她害怕极了，趴在祖父的床榻前哭得泣不成声，那个总是把她扛在肩头，带她骑马的祖父，连抬手握住她的力气都没有。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没用，若是她厉害一些，是不是可以替家里分担？替祖父分忧？


    她开始刻苦练习。


    把能学的，学到极致。


    一遍不会，就继续第二遍，第三遍……无数遍。


    直到自己筋疲力尽。


    事实证明，努力和天赋，一样的重要。


    镜中，崔瑶光的螺子黛轻轻落下。


    她转过身，看向身后仍在等待的崔妙言。


    这孩子眼中的热切，与当年迷途知返的自己何其相似，却又带着属于她自己的，未经挫折磨砺的明亮。


    “何处不解？”她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