墩墩正在吃饭。


    他规规矩矩地坐在矮桌旁，穿着蓝色的围兜，左手扶着碗，右手捏着勺子，专心致志地往嘴里刨饭。


    一口米饭，一口菜，墩墩吃得心无旁骛，认真又虔诚。他动作慢所以手腕很稳，不像别的小朋友，吃饭像是在打仗，不是把饭刨出碗，就是把菜掉在围兜上，一顿饭下来兵荒马乱一片狼藉。


    就在墩墩努力干饭时，有个小朋友忽然大喊一声：“有人出来了！”


    墩墩被他的大嗓门惊得一哆嗦，勺子里的饭因此全部喂给了围兜。


    墩墩慢半拍地低头看看，慢吞吞地放下勺子，伸手拿起围兜上的米粒，一边往嘴里塞，一边转头往吵闹处看去，眼神颇有几分嫌弃。


    不能好好吃饭吗？爸爸说，好好吃饭才能长高高。


    此时除了他，其他小朋友们全都挤在落地窗前，就连原本要拉他们回去吃饭的老师们都停下了动作，眼睛紧紧盯着窗外，看着那个发光的大鸭蛋。


    大鸭蛋是一天前出现的。


    一开始是一根细细的线，立在幼儿园的草坪上，老师和小朋友们在它周围来来去去都没看到，只有墩墩发现了。


    他立刻报告给老师，老师夸他想象力丰富，还鼓励他画下来，可等他说的次数多了，又批评他胡言乱语。


    墩墩很郁闷，想抓住那条线证明自己没说谎，却怎么也抓不住，还引来其他小朋友们的嘲笑。


    墩墩没办法，只能暂时放弃，想着放学后告诉爸爸，爸爸肯定相信他。谁知道还没等到放学，细线就变成了一个大鸭蛋。


    大鸭蛋发着黄色的光，老大一个，比房子还高。老师终于看到它了，脸色却很难看，还把他们赶回教室，不许任何人靠近它。


    没过多久，好多人来到幼儿园，墩墩在他们当中看到了胡爷爷。


    胡爷爷也看到他了，还特意来教室给他拿了颗糖，让他乖乖呆在教室里，等爸爸来接他，说完胡爷爷就和其他人一起进了大鸭蛋。


    后来的事墩墩就不知道了，幼儿园放学了。


    回家的路上，爸爸说起大鸭蛋，让他千万别靠近它，一定要听老师的话。爸爸还说幼儿园可能会放假，让他放假那天去胡爷爷家玩。


    爸爸工作忙，墩墩放假时经常去别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家玩，已经习惯了。


    不过……他好像忘记跟爸爸说细线的事了。


    墩墩捡起最后一粒米饭塞进嘴里，眨了眨大眼睛。反正细线变成大鸭蛋了，不说也没关系吧？


    这么想着，他又转头看向落地窗。


    墩墩对大鸭蛋没什么兴趣，不像别的小朋友，老师越不让看，他们越想看，一个不注意就躲到窗帘后偷看。


    老师也真是的，不许他们去草坪玩，不许他们看大鸭蛋，一直拉着窗帘，结果现在自己也在看。


    有什么好看的呢？就是一群人来来去去进进出出，而且现在是中午，爸爸说要等到墩墩放学时他才会出来……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墩墩眼睛欻地亮了。他饭也不吃了，推开碗哒哒哒地跑到落地窗前，用力挤开别的小朋友，贴在了窗户上。


    他没有大喊大叫，因为他知道，爸爸听不见，就像他们听不见外面的人说话。他只是不错眼地盯着爸爸看，直到爸爸看过来，才难以抑制地大喊一声：


    “爸爸！”


    像是听到了儿子的呼唤，戚许笑着冲他摆摆手，引来小朋友们热情的回应。


    这是第一次大鸭蛋周围的人和他们互动，还是大家都熟悉的漂亮爸爸，小朋友们兴高采烈地挥舞双手，就连老师们也笑着对他点头示意。


    如此盛况，很难不引起注意。


    传送门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李吴忧更是扔下胖子和等待交接的矿石，走到戚许身旁，双指并拢冲着小朋友们敬了个礼。


    小朋友们更激动了，不过和刚才对戚许的反应有些不一样。一群小萝卜头大笑着扭头拉老师，还举起胖乎乎的小手冲着李吴忧指指点点。


    也不知道孩子们说了什么，老师尴尬地看着李吴忧，表情略显扭曲，有种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感觉。


    李吴忧也不是傻子，立马察觉到不对劲，低头打量自己。


    他自认为自己比起一身工装服、还因挖矿灰头土脸的戚许形象更好，更符合孩子们对于英雄的幻想。


    却忘了对于小孩子来说，英雄除了长得好看，还要穿得帅，而不是穿着五颜六色的兽皮，像个东拼西凑的乞丐。


    意识到这点，李吴忧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以他的财力，根本买不起那些高级护具，身上这些都是他用自己的战利品，花大价钱请人做的，丑是丑了点，防御力却不低。


    小孩子不懂这些，老师也不懂吗？居然敢看他笑话！


    李吴忧气得牙痒痒，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切！一群不识货的蠢货！等哪天地下城崩解就知道好歹了！”


    听到这堪称逆天的发言，戚许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说什么？什么叫地下城崩解就知道好歹了？”


    李吴忧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理直气壮道：“不是吗？平京这些年太安稳了，安稳到这些普通人都快忘了，是谁在保护他们！就该让荒兽跑出来，多死一些人他们才知道好歹……”


    “知道个屁！”


    意识到李吴忧真的这么想，戚许的血液如同岩浆喷涌而上，愤怒瞬间侵占大脑，他想都没想，挥拳正中李吴忧面门，打得他鼻血长流，跌倒在地。


    李吴忧没想到戚许会打他，等反应过来，心头涌起的情绪竟不是愤怒而是疑惑和震惊。


    “你他妈疯了？！”


    “你才疯了！”戚许双目赤红，破口大骂，“身为异能者，不想承担责任就算了，居然说得出希望地下城崩解的话！你是人吗？！还他妈有做人的良心和底线吗！”


    戚许可以无视冷嘲热讽，不把落井下石的话放在心上，早在三年前他就释怀了，知道事不如人意十之**。


    他更是放下心中执念，甚至能体谅小公会放弃清理地下城的无奈。人都有追求美好生活的权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有能力者就必须牺牲吗？没有这个道理。


    可他唯独不能容忍异能者践踏生命。


    他的父母亲人都死于大灾变，他见过地下城崩解时绝望哭泣茫然无助的人们，奶奶更是直到咽气都满心悔恨，将没能保护儿女无法陪孙子长大的原因，全部归咎于她不是异能者。


    拥有这份力量的人却说，希望传送门崩解多死点人。


    李吴忧没想到，一路上无论他怎么炫耀，怎么贬低践踏对方现在的处境，这位曾经的天之骄子都无动于衷，现在却因为一句话发火，甚至敢动手打他。


    李吴忧不理解，甚至想笑，直到清点运输矿石的伊甸员工们围拢过来，才在他们的搀扶下站起身。


    “李哥你没事吧？”


    “发生什么事了？你们吵架了？”


    “这人不是公会的矿工吗？”


    “不是，他只是临时工。”李吴忧盯着戚许，表情阴沉地抹去脸上的血。


    听到这句话，这群人的态度立刻变了，呼啦一下子围住戚许，各个凶神恶煞，气势汹汹。


    “小子，知不知道你打的是谁啊？”


    “一个普通人居然敢打异能者！李哥一根手指头就能摁死你！”


    “还不赶紧给李哥赔礼道歉！态度诚恳点也许李哥能原谅你！”


    “别以为管理局的人会护着你，是你先动的手，我们都看着呢！”


    这群人都是EF级的异能者，比普通人强点有限，在公会里只能从事后勤之类的工作。可越是这种人，就越珍惜异能者的身份，抱团之风盛行。


    推搡间，戚许的视线落到了站在传送门旁、身穿黑色制服的男人身上，他一直注视着这边，表情十分纠结，脚步踌躇不前。


    他的异能等级只有E级。


    戚许忽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悲哀。在众人的逼迫中他双腿绷紧，无论他们怎么踢打膝盖都没有弯一下。


    可他的头却垂了下来，盯着地上因踩踏倒伏断裂的青草，双手紧握成拳，指关节白得发青。


    李吴忧看着这样的戚许，连鼻子的疼痛都变成一种另类的愉悦。他走到戚许面前，若有所指地抬起下巴。


    “戚许，看在老同学的情分上，赔偿就算了，只要你跪下来磕头道歉，我就不追究。不然的话……地下城矿工这份工作，你算是做到头了。”


    戚许猛地抬起头，当看到李吴忧眼中刺|裸裸的威胁时，他顿觉如坠冰窟。


    地下城有人数限制，公会为了追求利益最大化会严格管控进出，管理局只能在人员交接时短暂进入，记录信息，没有人力物力管控地下城发生的事。


    那么封闭又危险的地方，无论发生什么都没人能发现，也无法追究。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死了也就死了，但……


    戚许死死咬着后槽牙，一股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腿部肌肉却开始颤抖，膝盖如同生锈的门栓，每动一下就发出一声悲鸣。


    就在这时，一道奶呼呼却尖锐的叫声划破长空，在众人耳边炸响——


    “坏坏…奏凯！”


    戚许猛地转头望去，就看到墩墩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头顶还跟着一只……


    长翅膀的蛇？！


    失去异能的戚许：是个人就要生活，大家都不容易，原谅一切迫不得已。


    恢复异能的戚许：没矿就退出是吧？以后也别想进了！老子全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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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墩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