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远视

作品:《尽有苍绿

    来到了莫家的私宅花园,商柘希被拉去应酬,如棠也被拉去聊天,于是他们暂且分开了。过了半天,商柘希寻找如棠的影子,发现如棠在跟莫连成说话。


    莫连成穿伴郎服,倚在栏杆上对如棠笑,两个人都拿着香槟,相谈甚欢的样子。商柘希仔细打量一番这个青年,他的模样是如棠喜欢的那一种类型,又有世家的翩翩风度,举手投足无不透露出自信从容。


    商柘希想起少年时期的自己,对着镜子一遍遍练习待人接物。他练习说话的腔调,也练习神态,确保镜子里的人没有一丝能让人看出破绽的地方,他以为自己修炼得很好,但还是会被一句“私生子”打回原型。


    如棠早在商柘希书桌上发现了,他偷看商柘希的日记,看他有没有早恋,却看到被钢笔划烂的一页又一页。他写了很多字,又无一例外涂烂那些字,在彬彬有礼的表象下,十六岁的少年有一颗压抑又阴暗的心。如棠十分难过,结果商柘希走进来看到了他,如棠小心安慰,商柘希受不了他窥探自己的隐私,愣是跟他冷战了一个月。


    如棠哄了好久,又是送礼物,又是想办法让他开心,商柘希不搭理他。如棠生了气,高高在上说,你不要就算了,我给路上的乞丐也不给你,真把礼物丢进了垃圾桶。如棠冷了他几天,商柘希还是铁了心不理他,如棠只能又回头找他。


    他们每一次吵架都没想过要离开对方,“我永远不理你了”只是一句威胁,无论是商柘希回头哄他,还是如棠回头哄商柘希,最终两个人都会和好如初。长大之后发生这么多事,他们真正动了离开对方的念头,但错身而过的那一刹那,才发现动摇的心根本无法承受这么强烈的痛楚。


    只是看着他跟一个优秀的男人聊天,心也会感到痛苦吧,仿佛那个人是更配得上的。明知道如棠的心在他这儿,明知道自己不比他差,可从心底涌起的嫉妒与自卑还是把他撕成了碎片。


    商柘希压抑情绪对自己说,如棠有正常社交的自由,他不能这么敏感,太不容人,也太病态。他背过身又跟别人去说话,可过了没一会儿,又忍不住扭头看,今天的如棠是巧克力麻薯,他不好好看着,会被人伸出叉子叉走,一口吃掉。


    没想到,如棠晃着香槟,也正在看他。一对上他的眼睛,如棠就笑了,就好像他一直在等他看过来。


    他们无声对视片刻,商柘希紧绷的神经松了下去。


    莫连成察觉到如棠在看别人,一回头看到了商柘希,这一对兄弟仿佛是很心有灵犀的,也很……亲昵。


    “如棠。”


    莫连成轻唤一声,把他的视线唤回来,如棠这才不看商柘希,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莫连成说:“可以跟我出去走走吗,我有话想对你说。”


    舞会开始了,如棠还没有回来。商柘希想了想,放下酒杯,告辞离开。他刚走到门口,周欣然出现在了身后,她换了一袭白色低腰裙,戴伴娘的珍珠头饰,熠熠华贵,说:“晚上好,我一直在找你。”


    商柘希回过身,不得不敷衍,笑说:“晚上好,今天辛苦了。”


    周欣然上前一步,把手递给他,商柘希略一犹豫接在了手里,邀请她跳舞。两个人滑入舞池,俊男美女,很吸引视线。周欣然嗔说:“可不是吗,累死我了,现在才放松一会儿。早知道结婚这么累,我都不想要结了。”


    商柘希只是微笑。


    不结婚只是玩笑话,还是会结的。周欣然跟余静初不一样,余静初结婚是为了过养尊处优的生活,周欣然是想竞争地位,她在家族公司工作,当然想向上爬,给自己挑一个可以合作的丈夫。


    周欣然端详他的脸,说:“你是不是恋爱了?”


    商柘希也瞥她一眼,说:“是吗。”


    周欣然也不生气,笑吟吟的,说:“你跟我跳着舞,心都飞出去了。还怕我知道吗,我只会恭喜你。”


    商柘希又笑笑。


    “谈恋爱是一回事,婚姻是另一回事。你们男人有几个不是三妻四妾的,搂着这个想着那个,时代是不一样了,本性却没变。”


    “从哪里得来的感慨,把气撒到我身上?”


    周欣然也不避讳,往舞池中的新人那边飞一个眼神,商柘希看到了正在跳舞的新郎和新娘。新郎对上周欣然的目光,神色骤然变了,扭头又恢复如常,在《第二圆舞曲》悠扬的音乐里,新人甜蜜如初。


    商柘希心里大约有了底,说:“你还真忙。”


    周欣然幽幽说:“我不是说了,谈恋爱是一回事,婚姻是另一回事。谈情说爱比婚姻还危险,小心被人玩了。”


    新郎比她年长十多岁。


    商柘希说:“你还年轻。”


    周欣然说:“不要说得好像你也是老头子一样。”


    跳完了一节,商柘希不想跳了,周欣然拉住他的手,说:“还没跳完啊,舞一定要跳完的。”


    商柘希说:“我女朋友在等我。”


    周欣然说:“那也跳完再去。你之前的余小姐可没我这么好性儿吧,你出去找十个女人我都不拦你。”


    商柘希不以为意笑笑,这舞还是没跳完,又跳了一节,两个人停在舞池边,商柘希携着她结束了,姿态是决然而强势的。


    “哎。”


    “抱歉,看来你要找别人跳了。”


    商柘希略一低头示意,走了出去。人潮华丽分开,又合拢,不过片刻,商柘希身影就消失了。


    月光下的花园空无一人,蔷薇花的叶子被露水沾湿,风过时,花丛也恍如河流潺潺。商柘希站在廊下,拿手机给如棠发消息,一条“你在哪”刚发送出去,身后有人说:“不如一起喝一杯?”


    冰块声淅淅索索,商柘希略侧一下身,但没回头。


    赵现海坐在黑暗中的藤椅里,手里拿着酒杯,他身后的大玻璃窗关着,窗帘却没拉严,透出一两丝金色灯光,灯光落在杯身上,煌煌然,像一条金色小蛇钻入酒水。


    两个男人一明一暗,大宴会厅隐约传来笑声和音乐,隔在他们中间。赵现海捡起另一只空闲杯子,倒一杯酒,往前推,请他喝。


    赵现海道:“不坐吗?”


    “我以为,赵总跟我没什么好说。”


    “单论我睡过你心爱的人,也是有话说的。”


    商柘希终于看他一眼。


    赵现海微笑:“你们是亲兄弟□□。”顿一顿,又笑,“虽然也不完全亲。”


    商柘希走过来,坐在了赵现海对面,一声不吭喝酒,但他那副阴沉不定的样子,像是会往赵现海脸上泼酒。


    赵现海等着,商柘希没动。


    “你这不是害苦了他吗。他背后那样的家庭,外头闹什么不好听的话,要牵扯到多少人。”赵现海顿了一下,看商柘希没反应,就又皮笑肉不笑地道:“听说欧洲那边,近亲□□是要判刑坐牢的。”


    “你是在威胁我吗?”


    “你们做那种事本就天地不容。”


    商柘希放下酒杯,眼神是直接的冷漠。赵现海也面无表情回视,他认为应当是商柘希怕,怕他的前程就那么断送,也怕心爱的人跟他一起声名狼藉。如果他们的事被世人知道,这一辈子就完了。


    “赵总,你还是先关心一下公司的资金状况吧,自顾不暇了还盯着别人的家事。”


    “就因为自顾不暇,才会恨不得一起拖下水啊。”


    “只要你不盯着别人,多看看自己眼前,兴许就顾得上了。”


    赵现海一声不吭喝酒,两个人都不笨,听得懂对方言外之意,可赵现海迟迟不答,多少有点不甘心。


    “刚才跟你跳舞的是周二小姐吧。”


    商柘希没回。


    “商柘希,你别跟我装,都是男人,你打什么算盘我还不知道?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爬到这一步,也算是到头了。你还没那个本事动得了你家老头子,相反地,他要是想动你,大不了砍掉一条臂膀,重新再长就好了。你跟如棠也不过是上头了玩玩,玩能玩得起,如果赔上自己的后半辈子,赔不起吧?”


    商柘希抬眼看他,赵现海也嘲笑着看他,但商柘希眼里好像有一种愚蠢的决心,仿佛真想跟这个世界对抗。


    良久,商柘希说:“你也没有证据。”


    赵现海失笑。


    商柘希也失笑,说:“我很喜欢四个字,死无对证。”


    赵现海的笑容止住了,恰巧商柘希的手机也响了,仿佛一串清脆的回音。他们都看到了屏幕上的字,小棠打来的。


    商柘希接起电话,如棠说:“哥,你们在聊什么?”


    赵现海循着声音看,如棠站在桂花树丛下,发梢被风微微吹起,莫连成也在他身边,两个人散步散了一圈回到这里。


    聪明的举动,怕风把对话吹进莫连成耳朵。


    商柘希放下手,如棠挂断了电话,走过来。他们走在花园的小径,石子路有些滑,莫连成轻托住了如棠的胳膊肘,如棠示意他不用,莫连成还是握住了。赵现海意味深长地看一眼商柘希。


    如棠坐在商柘希身边,莫连成跟两个男人打完招呼,也坐下了。赵现海拿出烟盒,敞开了口子,莫连成婉拒,反而是如棠伸长了手,拿一根烟,咬在嘴里。赵现海要给如棠点火,但莫连成身上也有火机,先一步凑了过来。


    如棠微一低头,莫连成给他点着了烟。


    商柘希瞥他们一眼。


    如棠不太会抽烟,吸一口就被呛到了,缠绵烟气拂到商柘希脸上。莫连成说:“你不会抽嘛。”如棠说:“我只会过过嘴瘾,吸进肺里是不会的。”赵现海拨弄一下烟盒,说:“你还喜欢这个烟味吗?”


    如棠没回答,莫连成说:“下次可以试试薄荷烟。”


    如棠只是笑。


    商柘希伸过手来,夺走了烟,按灭在烟灰缸里。风大,如棠又呛了两声,莫连成说:“喝柠檬水吗?”


    如棠摆手,站起来走到商柘希身后,手搂在商柘希的脖子上,抱怨说:“他在戒烟,看见抽烟的人跟见了仇人一样。”


    赵现海表情早挂不住了,莫连成也感到一丝异样,就在这时门开了,周欣然咦了一声,说:“这么热闹,如棠,你好啊。”


    “晚上好。”


    如棠的手还松松搂在那,没有动,商柘希也没动,莫连成站了起来。周欣然说:“新郎到处找你呢,派我来抓你。”


    莫连成笑说:“失陪了。”


    赵现海没意思地站起来,也说失陪,找酒喝去了。


    周欣然也跟莫连成一起走了。


    玻璃门又合上,如棠低头,闻商柘希头发上的味道,如棠的下巴抵在他头上,默默靠了一会儿。商柘希伸出手拉他,如棠打了个转,被他一把抱在膝盖上,如棠摆正他的西装领结,说:“哥哥,别吃醋,我最爱你。”


    商柘希捏起他的下巴,对着他的脸看了看,又狠狠摔向一旁。


    如棠还是凑上来,温柔亲了亲他的脸颊,笑说:“你让我吃了那么多回醋,我讨回一次。你知道的,我眼里只有你一个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