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捉

作品:《尽有苍绿

    这一回,赵现海在他身上玩了个够。六点钟,如棠洗完澡出来,赵现海不让人走,又来了一发。搞完之后,如棠累极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赵现海下床倒酒,进浴室把自己洗干净,又叫了吃的送上来。


    酒店的餐车到了,赵现海叫如棠起床,如棠躺在那,赤条条背对他,身上的液体没擦,赵现海没有伺候人的习惯,也不打算伺候。


    如棠没动静,长发散着,怕冷一样蜷缩身体,手放在脸旁,像是睡着了,背后的蝴蝶骨凸出来。真跟蛇妖一样,冷血动物。


    赵现海只叫了一遍,没再出声,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怕他。


    手机铃声也只响过一遍,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再打来。


    如棠睁着眼看窗帘,风很轻,帘子仿佛不动。宏大的舞台幕布一样,钢琴键按下,提琴弦拉下,才肯缓缓拉开。


    如棠看到过的。


    在阳台上,商柘希单手搂着女人的腰,睁着眼,吻她。如棠从没见过商柘希那样,危险,主动,像蛇在吞食猎物。


    蒙在阴影中的面孔,勾住女人肩带的手指,索取的,不满足的嘴唇。如棠站在冰冷的台阶上,打着伞,抬头看着那一幕。


    如棠以为自己忘了。他以为自己忘了。中场休息的观众,掉头往台阶上走,跌倒了伏在台阶上。伞掉进泥水里。那是一个春夜,雨流下台阶,淌满了粉色棠花。


    他被雨水冲洗过,蜕了皮,才会赤裸在这张床上。


    如棠翻了个身,看天花板。


    小时候,哥哥坐在床头给他读安徒生童话,有一个叫《普赛克》的故事。一个贫穷的艺术家,对一个贵族小姐一见钟情,他怀着所有的热情与爱,为她雕刻一具大理石雕像。


    他的爱无法压抑。他走上大理石台阶,来到宫殿,低头吻了小姐的手背,她对他说——


    “滚下去。”


    他多么恨她,又爱她。他多么贫穷。


    如棠轻声说——


    “滚下去。”


    赵现海给得很大方,上一次床给两万。如棠也不扭捏,转账一过来就接收了。


    只为了钱一样,赵现海有点不痛快。他看得出来,如棠穿的、用的不像普通人,也许他虚荣,为了这个出来卖。


    赵现海看着他穿衣服,如棠洗了半个小时才出来,身上只留沐浴露的芬芳。


    “够花吗?”


    “你要加钱吗?”


    如棠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赵现海抽烟,吐烟,突然说,“你住宿舍吗,可以搬出来住,我给你租一套房子。”


    “不。”


    不住,还是不需要。也不说清楚,一次性拒绝了。


    如棠开门要走了,赵现海捏住他下巴,问:“最近有别的客人吗?”


    答案显而易见。


    如棠没说话,赵现海看他一会儿松开手,目送他离开。


    这一天,如棠没正经看过手机,路上也没看。商柘希还没再打来。


    “迟早会有这一天。如果一开始注定他们分开,不如就从这一刻分开好了,再也不要依恋他。”回家的车上,如棠想了没一会儿,又变成,“他凭什么不来找我?”


    电话,信息,凭什么不来。


    如棠打开微信看一眼,又关上。商柘希居然一条微信也没发。车停下来等绿灯,如棠手放在腿上,坐得很直。


    车子往前开,如棠又拿手机看一眼消息,还是一条也没发。


    死了吗!


    不准死!


    如棠气得发懵,想要马上拉黑他,又不舍得聊天记录。


    “难道又约会去了,跟女朋友在一起就不要自己了,他就是这样的人!他迟早会抛下他,不要他,当初说的那么好听,永远不会离开他,永远陪着他,都是骗人的!”


    “他抛下过他好多次了,开会,出差,换新女友,无法一起看电影,逛街,旅行,每一次,他都原谅了他。凭什么!”


    如棠行动派,打电话给文姐,文姐很快接了。如棠东拉西扯两句,问:“哥哥,在家吗?”


    “在啊,刚回来不久。要叫他听电话吗?”


    如棠怔一下,气泄了点,但还是酸溜溜的。“他在干什么?”


    “等一下,我看看。”


    “你不要告诉他,别说我打电话了!”如棠连忙说。


    文姐走动了一会儿,回到客厅说,“在给你熨睡衣,那件蓝色格纹的。”


    如棠又怔一下。


    “小棠,回来吃饭吗?”如棠只好嗯一声。文姐说,“别跟哥哥怄气了,他不爱说话,但心里永远最疼你。”


    如棠心想,他怎么不爱说话了,他可太多话了,那么多谎言,那么多甜言蜜语。他冷起脸来,叫他大名,好吓人。


    “让他放在那吧。”


    “别说我说的。”


    “我也是这么说的,他说睡衣是贴身衣物,要熨得舒服一点。”


    上一次衣服由一个新来的女佣熨的,熨不太好,如棠当天没睡好,商柘希不知怎么记在心上了,还说他是豌豆公主。


    车子飞快回了家,他是休战的态度,一到家就上楼找人。如棠走过长长的楼梯,迎面撞上了人,抬头看去,有点不对劲。


    商柘希面色冷峻,低头看他,等待已久的姿态。


    如棠抓着扶手,下意识往后退,他以为要和平相处,没想到撞上了枪口。


    “去哪了?”


    “在学校。”


    “我看课表了,你下午没课。”


    “没课不在能学校吗?”


    “你在吗?”


    商柘希走一步,目光向下压着他,阴冷了然的语气,如棠不由得也退一步。楼梯很高,如棠抓着扶手,心理上有一种恐惧感,怕摔下去。


    如棠正开动脑筋,要编谎话,商柘希说:“我去学校了,也去了其他地方,咖啡厅,工作室,你都不在。我再问一遍,你去哪了?”


    “不告诉你。”


    如棠踏上一步,挤到商柘希的台阶,要从他身边挤过去。商柘希手搭在扶手上,一把揽住他,如棠被迫拥在了他胸口。


    台阶这么高,如棠被吓一跳,抓着商柘希的手臂找安全,反应过来了才发现挨得多么近。


    商柘希比他高了整整一个头,如棠站他旁边总要抬头看。一抬头,两个人脸对着脸,商柘希在目不转睛看他。


    如果是以往,用玩笑话掩盖这一刻的真心,或者凭兄弟之间的旧情,坦坦荡荡拥抱,但今天两个人都不坦荡,无话可说。一片寂静中,呼吸声也被放大了。


    “你的嘴唇,是不是肿了?”商柘希盯着他的嘴唇。


    如棠睫毛发抖,想要后退,但被牢牢抓住了,他洗澡时照过镜子,没那么明显。商柘希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他嘴唇上,查看那一处红肿。如棠别开脸,商柘希也跟着追,手依旧按在他唇上。


    “没有。”


    如棠一说话,像是主动摩挲他的指肚。


    如棠的嘴唇没涂东西,可是有一种玫瑰花瓣似的鲜红,润泽。跟人接过吻了一样。这个想象让商柘希大为恼怒。


    “你自己照一下镜子。”


    “不小心咬到了。”


    “下午去了哪里?”


    “我一个人去了公园。放开我,你放开我!”


    “你不要说谎。”


    如棠冷笑一声,上面走不了,他转身往下走。商柘希也不放,又把他拎回来看他,仿佛要凭一个眼神确认真相。


    “商柘希,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管不着我。我不是小孩了。”


    “放开我!很疼!”


    如棠甩开他的手,一不小心,脚下差一点踩空,亏得商柘希一只手拦腰抱住了他,如棠也死死抓住商柘希。


    西装口袋里的烟盒掉出去,富春山居,滚下了楼梯。


    如棠一下子软化坐在楼梯上,惊魂未定,头埋在商柘希怀里,不敢往下看。商柘希也坐下来,用力搂住他,光线在上方楼梯口切割,他们像并肩坐在浓郁的花荫。


    商柘希压抑着抱他,恨不得斥责,又不忍心斥责。


    烟盒在最底下一层,滚躺在地毯上。如棠感到委屈,抬头瞪他,商柘希也带着气,冷脸说:“我管不着你?”


    “你就管不着。”


    “小孩比你听话。”


    “哼。”


    “说谎的人,今晚要长鼻子。”


    “我没说谎。”


    如棠不看他,低头看拖鞋尖。


    商柘希也不说话了,他看得出如棠吓坏了。如棠嘴唇动了动,又闭上。当年商柘希的妈妈就是哮喘发作,从楼梯摔下去,死了。


    商永光从公司赶回来,看到红衣服的女人躺在底下,脖子摔断了。年仅十岁的商柘希站在楼梯上头,穿黑色西装,一动不动,小如棠伏在商柘希怀里,商柘希用手捂着他的双眼。


    “小棠,跟我谈一谈。你跟爸爸谈什么了?”商柘希把手放在他膝盖上。


    “没什么。”如棠心烦意乱。


    “我们之间有不能说的事吗?”


    “有。”


    如棠苍白着脸,微笑说:“哥哥,你也不是什么都会告诉我。”


    商柘希还坐在那里,看不清表情,如棠起身,这次真要走了,商柘希说,“爸爸告诉你,我有女朋友了吗。”


    如棠停住脚步,尽管早知道了,听他说出来是另一种感觉。


    “是吗?”商柘希抬头看他,如棠说,“恭喜你,哥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