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无声的呐喊

作品:《她的字,我的戏

    我(苏晴)蜷缩在酒店房间的地毯上,像一只被剥了皮的动物,**而痛苦地暴露在空气中。


    周编辑那条关于媒体活动的短信,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我勉强结痂的伤口。恐慌不是慢慢蔓延的,而是像一场内部爆炸,瞬间摧毁了我所有的防御工事。


    “不去!绝对不去!别逼我!我会死的!”


    那条充满惊惧和绝望的短信发出去后,世界并没有因此放过我。相反,它以一种更狰狞的面貌向我压来。


    周编辑没有再回复。这种沉默比任何劝说都更令人恐惧。它意味着压力可能正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累积,意味着制片方的耐心正在耗尽,意味着那场我避之不及的风暴,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我逼近。


    想象力成了最残酷的刑具。我仿佛已经看到无数闪光灯像冰冷的子弹射向我,听到记者们喋喋不休的、试图撬开我脑壳的问题,感受到那些好奇、审视、或许还带着怜悯的目光,像无数双手,要将我撕碎。


    “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嘶吼从我喉咙里挤出,又立刻被我用手死死捂住。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粘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胃里翻江倒海,我冲进洗手间,趴在马桶边,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食道。视线模糊,泪水混合着冷汗滴落。


    不行了。撑不下去了。


    这个世界太吵了,太亮了,太拥挤了。它要把我挤爆了。


    我需要安静。需要黑暗。需要……消失。


    我跌跌撞撞地爬回房间,像溺水者寻找浮木一样,疯狂地在背包里翻找着药盒。手指颤抖得不听使唤,药瓶掉在地上,白色的、黄色的、蓝色的药片滚落一地,像一摊绝望的糖果。


    我跪在地上,胡乱地抓起几片,也分不清是什么,就着之前喝剩的、已经冰冷的半瓶水,一股脑地吞了下去。


    苦涩的药粉黏在喉咙深处,引发更强烈的恶心。


    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脑海里有声音在尖叫,在咆哮,在疯狂地撞击着颅骨内壁。它们指责我的无能,嘲笑我的脆弱,预言着我必将搞砸一切的未来。


    我捂住耳朵,但那声音来自内部,无处可逃。


    我需要……更彻底的隔绝。


    我的目光落在房间的窗帘上。厚重的遮光布料,能将一切光线阻隔在外。


    对。黑暗。彻底的黑暗。


    我挣扎着爬起来,扑到窗边,用尽全身力气,将本就拉紧的窗帘再次狠狠合拢,不留一丝缝隙。房间瞬间陷入了如同墓穴般的漆黑。


    还不够。


    我又踉跄着钻进浴室,反锁上门,蜷缩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这里更小,更封闭,像一个真正的……棺材。


    黑暗中,只有我粗重、紊乱、带着哭腔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时间失去了意义。


    我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蜷缩了多久。药物的效力开始混杂着发挥作用,像一团混乱的、冰冷的云雾,试图包裹我沸腾的大脑。但恐惧和痛苦是如此尖锐,它们刺穿了云雾,持续不断地折磨着我的神经。


    我好像睡着了,又好像一直醒着。意识在清醒与噩梦之间来回摆荡。


    我梦到自己被绑在椅子上,面对无数黑洞洞的镜头和窃窃私语的嘴脸。我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梦到林夕就站在不远处,穿着叶文婧的白大褂,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厌恶。我梦到《星墟》的剧本被撕成碎片,像雪一样纷纷扬扬落下,覆盖了我……


    手机在外面的房间里,微弱地震动了一下。


    是林夕的邮件吗?


    这个念头像一丝微弱的电流,穿过层层叠叠的黑暗和混乱,试图触碰我麻木的意识。


    她……会不会担心?


    不。她不会。她有她的世界,光鲜亮丽,充满活力。我只是一个麻烦的、不可理喻的怪胎。我的崩溃,我的消失,对她而言,或许只是一种……解脱。


    猜忌和自厌像黑色的潮水,再次将那一丝微光吞没。


    我把自己蜷缩得更紧,指甲深深掐进手臂的皮肤,试图用物理的疼痛来转移那无法言说的、灵魂层面的剧痛。


    就在我感觉自己即将被这片无尽的黑暗彻底溶解时,外面房间的座机电话,突兀地、执拗地响了起来。


    尖锐的铃声像一把电钻,钻进我混沌的大脑,带来一阵剧烈的刺痛。


    是谁?


    周编辑?制片方?还是……酒店前台?


    恐惧瞬间达到了顶点。


    不!不要接!不要回应!


    我死死捂住耳朵,将脸埋进膝盖,身体因为极度的抗拒而僵硬。


    铃声停了。


    世界重归死寂。


    但几秒钟后,它再次响起。一遍,又一遍。仿佛门外的人,有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


    那持续不断的铃声,像一种酷刑,折磨着我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它代表着外界的侵入,代表着无法逃避的纠缠。


    终于,在铃声不知道第几次响起时,一种混合着绝望、愤怒和破罐破摔的情绪,猛地攫住了我。


    我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摸索着拧开了浴室的门把手。


    黑暗中,我踉跄着扑到床头柜边,凭着记忆和铃声的方向,一把抓起了那部吵闹不休的电话听筒。


    我没有说话。只是粗重地、带着无法抑制颤抖地喘息着,将听筒紧紧贴在耳边。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焦急的声音。


    不是周编辑。不是制片人。


    是林夕。


    “苏老师?”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清晰地敲打在我脆弱的耳膜上,“您……还好吗?我发给您的邮件,您一直没回。周编那边也联系不上您,有些担心,托我问问情况。”


    她的语气很小心,带着试探,没有任何逼迫的意味。


    可这声音本身,对于此刻的我来说,就是一种无法承受的刺激。


    她知道了。她知道我失联了。她知道我又搞砸了,又陷入了这种可悲的、无法自控的状态。


    羞耻感像烈焰一样灼烧着我的脸颊。


    我想挂断电话。想尖叫着让她滚开。


    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音节。只有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喘息声,泄露了我此刻的狼狈。


    “苏老师?”林夕的声音里担忧更浓,“您是不是不舒服?需要帮您联系医生吗?或者……我过去看看您?”


    过来?!


    这两个字像最后的稻草,压垮了我。


    “不……!”我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个破碎、尖锐、充满惊恐的单音,声音嘶哑得不像我自己,“别……别过来!求求你……走开!走开啊!”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近乎癫狂地对着听筒嘶吼,然后猛地将电话摔了回去。


    听筒撞击在座机上,发出刺耳的噪音,随即,世界终于彻底安静了。


    我瘫软在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


    我赶走她了。


    我用最丑陋、最失控的样子,赶走了那束唯一试图照亮我的光。


    也好。


    这样也好。


    黑暗才是我的归宿。孤独才是我的宿命。


    我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在药物和情绪耗尽后的虚脱中,意识渐渐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深海。


    而在电话的另一端,林夕听着听筒里传来的、骤然切断的忙音,以及之前那声充满痛苦和恐惧的嘶吼,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站在酒店的走廊尽头,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


    她看着屏幕上那条刚刚发送出去的、分享着星空照片和表演体会的邮件,静静地,没有被阅读。


    她知道了。


    风暴,已经来临。


    而她能做的,似乎只有站在原地,等待着,那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雨过天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