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作品:《后知后觉

    赵时觉没有回房间,他靠在林迟惟门外的墙上,好像离他近一点这样才能安心。


    赵时觉靠了一会,听到林迟惟关灯的声音,门缝的亮光变成了黑暗。他就躺在了门外的地板上,珍珠很好奇地从他身上走来走去。赵时觉都没反应,他看着天花板想起了很多之前没注意的事。比如林迟惟和王辛发生争执时他苍白的脸,自己在林迟惟家里把他吓到,还有白天林迟惟被人群包围时无助的神情。以前以为这些都是正常反应,现在想来这些会不会都是那次绑架的后遗症?叫什么 PTSD 的?


    赵时觉翻了个身,把手臂垫在头下,珍珠就过来想要舔他的脸,赵时觉用另一只手把它推开。林迟惟的很多举动,都是下意识地推开别人的靠近,还有他白天说的话……赵时觉出神地想着,一只手还抵着珍珠,珍珠的爪子在地板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可能是想的太入神了,直到面前的门被打开之前,赵时觉都没有听到林迟惟下床走过来的声音。由于这个角度,首先映入赵时觉眼帘的就是林迟惟的脚。没有穿鞋,光着的一双脚。很白,脚趾纤细修长,脚背弧度微微隆起,还有不明显的青筋脉络。在灯光未亮起的昏暗里,视线顺着这双脚往上移,是一小截白皙的脚踝……


    “你不睡觉的话可以回学校。” 林迟惟冷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赵时觉一手撑地赶紧站起来,脚在地板上还不小心滑了一下。“我睡觉,睡硬地板对腰好哈哈哈……” 因为脑海里全是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他开始胡言乱语。


    林迟惟弯腰抱起珍珠,赵时觉瞪了珍珠一眼,那意思是全赖你。林迟惟平静地看着他说:“赵时觉,因为知道我的事,所以可怜我吗?”


    问出这句话后,赵时觉沉默了半晌。他慢慢抬起头和林迟惟对视:“是。”


    林迟惟意外地挑了下眉,怀里的珍珠似乎都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低声 “汪” 了一下。


    赵时觉严肃的时候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还有更多的心疼、担心和害怕。”


    林迟惟:“为什么?”


    “因为……” 脱口而出的答案就在嘴边,赵时觉硬生生咽了下去。他有种直觉,现在说出来的话,他再也不会见到林迟惟了。赵时觉:“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朋友……林迟惟眼中决绝的冷意淡了下来,期待与抗拒在他脸上并不明显,但赵时觉似乎能看出林迟惟的拉扯。


    赵时觉伪装成漫不经心的语气:“像和姜乐、葛涛、秦山那样的朋友,普通的朋友。”在赵时觉还不知道林迟惟在抗拒什么、害怕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就先学会了如何应对林迟惟,这似乎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


    林迟惟提出一个疑问:“像可可那样的?”


    赵时觉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提到可可,应付着:“啊,对。”


    林迟惟 “嗯” 了一声。赵时觉不知道这声 “嗯” 是不是代表他认可自己朋友的身份了。“朋友之间是可以互相帮忙的,所以你害怕的话是可以依靠我的。”


    林迟惟却看了一眼赵时觉头上的伤,像是在确定什么:“留下那道疤,真的不会后悔吗?”


    赵时觉定定地看着林迟惟,真诚又正式地说:“不会。”然后他抬起手,温柔地抚过林迟惟的头顶:“也不会嫉妒你这完美的头盖骨,只会觉得,啊……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赵时觉对他笑了笑,一直像块坚冰的林医生也有了些不知所措,他垂下眼,看着珍珠。“有珍珠陪我,你不用担心,回房间好好睡觉吧。”


    赵时觉看了看他:“那晚安,我就在隔壁。”林迟惟抬起头看着他:“晚安,赵时觉。”


    珍珠躺在被子外面,窝在林迟惟肚子的位置上。有珍珠在,确实让林迟惟好了很多。夜深了,窗外的风雨还没有减小。这座房子里,还有一个人 ,赵时觉,他就在不远的地方,自己出声他就可以赶过来。这件事有多大的作用呢?林迟惟也不知道。安眠药在床头柜里,他犹豫了一下,今晚没有吃。他只知道,自己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起床后,林迟惟来到客厅,看了看空荡荡的餐桌和安静的次卧。很安静,就像他很多年已经习惯的那样。林迟惟像往常一样走到落地窗前,拿起勺子蹲下给珍珠添狗粮。哗啦啦的,是狗粮掉在塑料盆里产生的声音,一勺接着一勺。直到那个印着狗爪的小盆都被狗粮淹没,林迟惟才回过神来。他自嘲般地笑了一下,明明一直都是这样的,怎么反而不习惯了呢?


    林迟惟突然起身,四处看了一下:“珍珠?”很安静,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林迟惟手里还拿着勺子,先在客厅看了一圈,然后推开了每个房间的门:“珍珠。”哪里都没有。林迟惟站在空荡荡的客厅中央,想起刚才起床时卧室门是开着的。


    珍珠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开门,总是躲起来让自己找它。林迟惟把手里的勺子扔回装狗粮的大袋子里,回身的时候又踢倒了什么东西。


    他握住门把手的一瞬间,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林迟惟被吓了一跳,随即就看到珍珠跑了进来,围在自己脚边绕圈。赵时觉进来看到林迟惟也愣了一下:“这么早就要去上班了?”


    林迟惟蹲下把珍珠身上的牵引绳解开,身体放松下来,才察觉自己刚才一直紧绷着。“没有。” 他起身给赵时觉让出位置,让他进来,“进来吧,你带它散步去了?”


    赵时觉看林迟惟又回到了客厅,不打算出去了,他把手里的袋子都放到餐桌上:“早上我出门,它就先跑出去了,应该是憋坏了。”珍珠跑进去看到散落在地上的狗粮,蹦跶了一阵,低头就吃。


    赵时觉把手里的早点一样样拿出来,试探地问:“你要不着急走,就吃点东西?”


    从赵时觉进来开始,那股沉重压抑的气氛突然就消失了,林迟惟甚至语调轻松地 “嗯” 了一声,去厨房洗手。


    林迟惟这次这么痛快地答应,赵时觉也没想到。他还以为林迟惟可能还是会像上次一样拒绝后走掉,可还是忍不住买了一堆他觉得林迟惟会喜欢吃的。他看着林迟惟洗手的背影,笑了笑,也走过去:“我也洗洗,刚才给珍珠捡大便了。”


    林迟惟勾着嘴角给他让出位置:“捡完没洗手就买早点去了?”


    赵时觉对着泡沫看他一眼:“我特意找了家麦当劳进去洗的手,那两杯豆浆就是证明!”


    林迟惟没说什么,赵时觉用了林迟惟刚擦手的毛巾擦了擦,问:“你是不是有洁癖啊?”


    “不算。”


    赵时觉显然不信,不过捡完狗粑粑再去拿吃的,他自己也接受不了。


    林迟惟和赵时觉两人在餐桌前面对面坐着,林迟惟这次没有了揭露内心后的后悔与羞愧,有什么东西正在不知不觉间发生变化


    林迟惟看着和上次数量差不多的早餐,拿了杯豆浆、一个三明治和一个蛋挞。


    赵时觉也没有再提昨天的事,他碰了碰桌上那个粉色袋子:“这里面有面包、饼干什么的,你拿走,上班饿了吃。”


    林迟惟心里说不上什么感受,咽下的豆浆是暖呼呼、甜丝丝的。“我上班又不是小学生春游。”


    赵时觉咬了口煎饼,还冒热气呢,闻着就很香。他边吃边说:“你们医生不是经常忙起来没时间吃饭?”


    “我们那里还好,剥削没那么严重。”林迟惟吃掉最后一口蛋挞,在赵时觉大口吃饭的感染下,他胃口也比平时好了一些。


    在他的记忆里,这种轻松吃早饭的场景已经很模糊了。林迟惟明显地感受到,现在自己胃里是充实的、温暖的。


    还剩下一堆早点,赵时觉打算拎回去给他的舍友。那个装零食的袋子,林迟惟最终还是拿在了手里。


    两人在路口即将分别的时候,林迟惟看着赵时觉的头:“还疼不疼?”


    赵时觉笑着看着林迟惟,向前靠近一步,低下头:“迟惟哥哥摸我一下就不疼了。”


    一阵凉爽的风吹过,路边的杨柳随风摆荡,柳枝好像吹进了心里,一下下搔得人心痒。林迟惟伸出手,没有碰到绷带,反而在他扎手的短发上停留了一下。带着凉意的手指碰到红得发烫的耳尖,一触即离。林迟惟收回手,赵时觉直起身子,两人就在树影下静静对视着。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他们身上。


    赵时觉率先回过神,下颌微扬,露出如往常般帅气张扬的笑:“好了,不疼啦。”“迟惟哥哥快去上班吧,路上注意安全。”


    林迟惟刚走近办公室,周超就冲了上来:“你昨天遇上医闹了?怎么样,伤到哪了?”


    林迟惟把那袋面包顺手放进柜子,然后露出脖子:“已经愈合了。”


    周超仔细看着他脖子上什么痕迹都没有,才松了一口气:“我刚才听说的时候真是吓死了。”


    林迟惟换上白大褂,周超追着问他:“听说你有个朋友受伤了?头上缝了三针?这朋友可真够仗义的啊。”


    “嗯。” 林迟惟从那个粉色袋子里拿出一个独立包装的红豆小面包,递给周超,“吃早饭了吗?”


    “也是够巧的,你朋……” 周超没说完的话顿了一下,看着林迟惟递过来的东西愣了一下,才接过来:“哇,正好没吃早饭呢!谢啦!”


    林迟惟笑了笑,把那个还明显沉甸甸的袋子收进了自己的柜子:“你吃饭吧,我先去看一圈病房。”


    林迟惟出去后,那个胖医生笑着对周超说:“林大夫怎么看起来和平常不一样?”


    周超咬着面包嘿嘿笑了笑:“是哈,看他今天气色不错,我还担心他受昨天的事影响呢。”


    “挺好挺好。” 周超看了眼面包,又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