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雾里看花
作品:《他比烈酒更呛喉》 “咔哒。”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清晰得骇人。
温晚猛地抬起头,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这个时间……会是谁?
周屿?他不是应该和李星儿在一起,或者……继续在网吧通宵吗?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听着钥匙在锁孔转动,门把手被拧开的“咔嚓”声。
门,被缓缓推开了。
一道被走廊灯光拉长的、熟悉又令人心底发寒的身影,站在了门口。
又一声“咔哒。”
门锁合上的轻响,惊破了温晚伪装的平静。
她蜷在沙发里,心脏随着那声响猛地一跳。她抬起头,望过去……
周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没有开灯,就着窗外渗进的微光,沉默地换鞋。他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玄关的衣架上,动作带着一丝疲惫,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烟酒气。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径直走向卧室或书房,而是走进了厨房,打开了厨房的灯。
刺眼的白光瞬间划破客厅的昏暗,一阵水流声后,他走出来,将一杯水轻轻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玻璃碰击桌面的“叩”声,清晰传入温晚的耳朵。
她蜷缩的坐姿,缓缓展开,端正在沙发上。
周屿的这个举动,在以往漫长的冷战中,是从未有过的。她抬起眼,试图借着厨房透过来的光线,看清他的表情。
他却只是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双手交握,手肘撑在膝盖上,深深地低下了头,整张脸埋在阴影里。
“……”他似乎想说什么,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那叹息里,听不出是疲惫,还是别的什么。
沉默在蔓延。但这沉默不再是冰冷的武器,而变成了一种粘稠的、令人不安的胶着状态,压得她喘不过气。
见他不说话,她也低头随意翻看了两眼手机。
她不懂了。预想中的责怪或抱怨,一句也没有。可他这副姿态,倒像……承受了巨大委屈的人是他?
是因为顾逾尘吗?因为他最好的兄弟目睹了他的不堪,让他觉得颜面尽失?所以此刻,才放低姿态,试图挽回?还是……在KTV的闹剧之后,他内心深处,真的掠过了一丝微末的愧疚?
混乱的思绪缠绕着她,顾逾尘那句“别太任性了”再次回响,扎进心口,带来绵密而持久的痛感。
他们是不是都认为,只要她退一步,只要她变得“懂事”,收起所有的情绪和原则,一切就能粉饰太平?
“温晚……”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沙哑,“你还好吗?”
她抬眸,昏暗中只看到他模糊的轮廓。没有解释,也没有道歉,只有这句听不出多少真心的问候。
温晚先站了起来。
“还好。”她声音平淡地回应着。
随后补充了一句,“我先去休息了。”
她没再看他,径直走向次卧,将他和那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一并关在身后。
——
之后几天,周屿的行为轨迹变得愈发令人费解。
他不再夜不归宿,下班时间也变得规律,甚至会准时出现在餐桌上,沉默地吃完她做的饭。
他会试着开启一些话题,关于某个无关紧要的社会新闻,或者某个朋友的趣事,尽管温晚并不觉得有趣。他语气有些生硬,像是在完成一项不擅长的社交任务。但之前那种令人心脏冻结的冷战氛围,确实在表面上消散了。
可温晚并没有感到丝毫轻松,反而像陷入了一团更粘稠,更危险的迷雾里。
他这算什么?试图挽回?
是因为失去的不甘,还是兄弟的目光成了无形的监督?她想起自己那份被视为“枷锁”的原则,内心再次剧烈动摇。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她的坚持显得如此不识时务?他如今的“变好”,是否在向她证明,只要她愿意低头,他们就能重回那片看似风平浪静的平和里?
——
这天晚上,他洗完澡,发梢还滴着水珠,看着坐在沙发里试图用书本隔绝外界的温晚,忽然用一种状似随意的口吻问道:
“你明天晚上想吃什么?我们一起出去吃吧。”
他顿了顿,拿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口,视线落在水杯上,像是随口一提,却又字字清晰:“叫上顾逾尘。”
温晚翻动书页的手指骤然停顿,指尖微微发白。
她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他。他脸上似乎在努力营造出一种久违的温和神情?但眼神深处,却又似乎闪烁着不确定,和一种……隐秘的试探。
这一刻,温晚心中的迷雾汹涌翻腾,几乎要将她吞噬。
他到底怎么想的?
就在温晚因周屿那句“叫上顾逾尘”的提议而心神不宁,仿佛踩在即将崩塌的流沙上时,门铃响了。时机精准得像是计算好的剧本。
周屿起身去开门。
顾逾尘站在门外,一身休闲装束,手里拎着一袋饱满的橙子,姿态闲适。
“路过水果店,看着还不错。”他语气自然,目光却越过周屿的肩头,极快地在温晚脸上一掠而过。那速度快得像错觉,可目光相接的瞬间,温晚却立刻垂下眼,盯着书本上那些模糊跳跃的字迹,心里发慌。
周屿侧身让他进来,脸上挂着温和笑意:“正好,刚还跟温晚商量,明天晚上一起出去吃个饭,你也一起。”
顾逾尘换鞋的动作稍稍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声音听不出情绪:“是么。”
他将那袋橙子放在玄关柜上,橙子饱满的亮黄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他没有多问。
那天晚上,三人坐在客厅里,气氛是一种刻意维持的、脆弱的平静。
周屿主导着话题,和顾逾尘聊着温晚不太懂的投资模型和市场波动。
她则像个安静的背景板,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顾逾尘的话不多,偶尔简短回应,目光却总在不经意间扫过她蜷缩在沙发角落的身影。那份无声的关注,比任何言语都更让她坐立难安。
然而这份诡异的平衡,在接下来的朋友聚餐上,被彻底搬上了“舞台”。
第二天,他们三,另外还有那个周屿和顾逾尘的共同好友——王杰,一起在一家餐厅的包间里吃饭。暖黄的灯光下,菜肴热气蒸腾。
饭桌上,三个男人聊着属于他们圈子的话题——政策风向、潜在的并购案,温晚插不上话,便安静地坐在周屿旁边,小口吃着碗里莹白的米饭。
周屿却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或者说是男人的表现欲让他心血来潮,也或许是他真的一直在关注着温晚?
他突然夹了一块油光锃亮、肥瘦相间的红烧肉,动作自然地放到她碗里,声音比平时温和些许,带着亲昵:“多吃点肉,你最近好像瘦了些。”
那块红烧肉泛着油腻的酱色光泽,肥肉部分几乎透明,稳稳地落在她雪白的米饭上,像一个突兀的入侵者。
一股甜腻的肉腥气直冲鼻腔,让温晚胃里一阵不受控制的翻搅。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轻声拒绝:“太腻了,我……不想吃。”说着,便想用筷子将那块肉小心地夹回他的碟子里。
“温晚。”
顾逾尘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砸进短暂的杯觥交错里,瞬间冻住了桌面上流动的空气。
王杰夹菜的筷子停在半空,周屿脸上那勉强维持的笑意也凝固了。
顾逾尘放下筷子,目光严肃地看向她,语气像极了在调解一场纠纷,带着不容置疑的“公正”:“周屿是关心你。能不能好好吃饭,别总闹脾气。”
他的话,冠冕堂皇,像是将她钉在了“不识好歹”、“无理取闹”的耻辱柱上。
一股荒谬的怒火直冲头顶,烧得她耳根发烫——他凭什么?凭什么一次次地用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来“规训”她?
“你……”温晚努力压制心中的怒气,看着他,想反驳,最后却又什么也没说。
王杰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尴尬,连忙打圆场,手臂自然地搭上顾逾尘的肩膀:
“额,逾尘,行了行了,小事小事,都好好的,继续吃…”
周屿看了看温晚紧绷的侧脸和骤然失去血色的嘴唇,朝夕相处的直觉让他似乎精准地捕捉到了她压抑的怒气与难堪。
他伸手,仿佛包容般的安抚姿态,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声音放低了些:“没事,不爱吃就不吃,没关系。”语气如此温和。
温晚看着眼前这一幕——顾逾尘的公然“规训”,周屿那让她看不清的安慰,以及王杰打圆场时那了然的眼神——脑子嗡嗡作响,心里又气又堵,屈辱感像冰冷的潮水漫过胸腔。在这奇怪的“统一战线”和“好心规劝”面前,她的任何反驳都会显得更加不懂事,更像是在破坏这顿“和睦”的晚餐。
最终,她还是默不作声。但那种深刻的无力,混杂着对顾逾尘那套说教的逆反,甚至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自暴自弃,让她做出了决定。
她垂下眼,用筷子颤抖地夹起那块令她作呕的肉。肥腻的触感让她指尖发麻。她将它塞进嘴里,冰冷的油脂在口中化开,恶心感瞬间涌上喉头。她强迫自己机械地咀嚼,味同嚼蜡。
她不知道,顾逾尘那看似公正的规训之下,藏的究竟是旁观者的不耐烦,还是别的、她不敢深想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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