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静在酒店房间醒过来时，窗外的山城夜色已经笼罩了整个房间。她眨了眨惺忪的睡眼，感觉脑袋还有些昏沉。


    陈野站在床旁笑着看她，调侃道：“终于舍得醒来了啊。”


    “我们不是在十八梯吗？”温静下意识问道，声音里还带着刚睡醒的含糊沙哑。


    陈野回答道：“你睡着了，我就带你回来了。”


    “哈？”温静猛地坐起身，被子从她肩头滑落，“你就这样把我从十八梯背回来了？”她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


    陈野揉了揉耳朵轻轻地点了点头。


    “陈野，你傻不傻啊？”其实她想说“你累不累”的，竟然他就这样一声不吭地把她从十八梯背回来了。温静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口轻轻挠了一下，真是叫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你干嘛不叫醒我呀？”


    “叫过。但，没叫醒。”


    温静看着他上扬的唇角，突然有些恼羞成怒："你是想说我睡得像猪一样死吧？"


    陈野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动作："我可没这么说，是你自己要这么想的。我简直冤枉。"


    温静撇了撇嘴。她确实睡得像猪一样死啊，途中竟然一次都没醒来过。不过与其责怪自己，不去污蔑他人。要怪就怪山城步道太长了，走起来太累；要怪就怪陈野的背太稳当了，趴在上面就像躺在云朵上一样舒服。她隐约记得在半梦半醒间，能闻到陈野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气，混合着些许汗水的味道，不难闻，还莫名让她安心。


    “我们今晚吃什么？”她转移话题，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睡了这么久，胃里早就空空如也了。


    “你想吃什么？”


    温静越过陈野的身体掏过桌上的手机，点开小红书以“酒店”“闺蜜“夜宵”为关键词搜索了一下，桌上无非就是烧烤；零食、水果，啤酒或者奶茶。她倒是想喝酒，不过陈野是个未成年，一个人喝也没意思，索性还是喝奶茶吧。


    “就这些吧。”她选完以后，把手机递给陈野，“你要有什么想吃的自己点。我先去洗个澡。”


    陈野没接：“我没什么想吃的。你先洗，我去自己房间待会。等你洗完我再过来。”


    “在这等不好嘛，走来走去多麻烦。”温静不解地问。


    陈野没说话，只是往浴室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温静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顿时明白了——浴室的玻璃是半透明的磨砂材质，看不清但看得见，有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的暧昧感。


    “我还要留下吗？”陈野促狭地问。


    温静的脸“腾”地烧了起来，耳朵尖都发烫了：“滚啦！”


    “一会滚。”陈野笑着耸了耸肩，临走前又叮嘱道，“对了，伤口最好别碰水。我买了防水创口贴放浴室了，记得贴。不要嫌麻烦就不贴，感染了会更麻烦。”


    温静很想回一句“你是我妈妈吗”，但看着他认真的表情，还是乖乖应下：“知道啦。”


    等关门声响起，温静才长舒一口气，慢悠悠地收拾洗漱用品。走进浴室时，她忍不住又看了眼那扇磨砂玻璃，透过玻璃看到一些隐隐约约的轮廓，心里发毛，明明知道外面没人，却还是没由来地感到不安。虽然不是第一次使用这种浴室了，但今晚的不安感尤其重，都怪陈野。不过怪来怪去，罪魁祸首还是设计师，洗澡的地方就好好用来洗澡啊，做成这样是要用来干嘛？难道设计师有什么喜欢被人观赏洗澡的怪癖？真是搞不懂。


    温静脱掉身上的衣服裤子后，忽然发现缠绕在膝盖上的白色纱布。她缓缓地蹲下来打量着白色纱布，这是什么时候有的？她毫无映象，估计是陈野趁着她睡着的C陈野候弄的吧，这家伙真是的。她嘴角勾起一抹微小的弧度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伤口已经不再疼痛了。不过原本就是擦破皮的小伤而已，是陈野小题大做了。


    “丑死了。”她小声嘀咕着扯下纱布，在站起身时看到了洗手台上的防水创口贴。虽然就是一撕一粘，不过几秒钟的事情，但她还是觉得好麻烦，这点小伤不至于感染吧。


    最后她还是老老实实贴上了。毕竟陈野准备也不容易，而且离开时还特意叮嘱了他，于情于理，不贴都不合适。竟然还是卡通人物的创口贴，一点都不符合他的人设，难道他是觉得她会喜欢这种可爱的东西吗？简直幼稚死了，好吧，她承认她就是一个幼稚的人。


    温热的水流从花洒中倾泻而下，温静舒服地叹了口气。


    陈野的书包里竟然会有碘伏这种东西，就好像提前预知了她会受伤一样，虽然也有可能给他自己准备的啦。但是不管是哪种，他都是一个很全面的人啊，真不愧是陈野。


    茉莉香味的沐浴露在掌心化开，和她趴在陈野背上时闻到的一模一样。


    手指从脖颈划至背部，她突然想起下午陈野背着她时，她能感觉到他肩膀的肌肉随着步伐微微起伏。那时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背上，甚至能听到他平稳的心跳声。


    等等！温静猛地双手拍上自己的脸颊，响亮的巴掌声在不宽敞的浴室里回荡，在水汽作用下红润的脸愈发严重，仿佛一个熟透的苹果。


    她为什么要在洗澡的时候想陈野啊？这太奇怪了！可越是试图不去想，陈野的身影就越发清晰——他说话时微微上扬的嘴角，身上混合着汗水的茉莉气味，背她时稳健的步伐，还有叮嘱她贴创口贴时认真的眼神……


    温静把脸埋进掌心。该不会是陈野趁她睡着的时候对她下了什么蛊吧？


    她加快了洗澡的速度。


    话说，外卖什么时候到？她要赶紧喝口奶茶压压惊。


    「洗完了，你可以过来了。」


    温静一边擦头发一边给陈野发消息。没过多久陈野就提着门口大大小小的外卖进来了，看到他那张脸，浴室里浮现在脑海里的画面开始重播了，一股无名火突然窜上心头。她想这一定是怒火，不然怎么解释胸口这股莫名其妙的躁动？可就在她准备迁怒于他时，他却先开口了：“腿怎么样？”


    他的话像一盆温水浇灭了所有火星。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些刚冒头的火苗发出"滋滋"声，化作一缕白烟消散在空气里。


    温静撇撇嘴：“早好了，而且本来就没什么事啊，是你小题大做了。”


    陈野把外卖放在桌上，塑料袋发出窸窣的声响。“欸，这样嘛，”他拖长了音调，眼底带着狡黠的笑意，“那你还让我背你一路，岂不是占我便宜？”


    温静的注意力全让桌上的食物勾走了，完全忘了原本就是陈野自己要背她的——这便宜分明是他硬塞给她的。


    “你的便宜我想占就占。”


    陈野听到她“厚颜无耻”的发言，无奈地轻笑一声：“好好好。”


    ……


    “话说，你估分没有？”温静一边拆外卖一边问，“是不是能上七百？”


    高考结束后，她就把和高考有关的一切都抛之脑后了，也有不少人旁敲彻击问过她考得怎么样，她一概不回复，问烦了她直接拉黑，平时没多熟，到这时候还关心上她了，说好听了是关心她，说直白点不就是拿她寻安慰嘛，她才不会满足他们。所以她不希望别人问她，她自然也不会去主动打探别人，不过陈野不是别人啦，而且她也不是抱着那种想听到他说试卷很难没考好这种话才问的，就纯好奇。毕竟她从不把他当成比较对象，主要也是没有可比性，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在地下。


    “嗯，估了，大概能。”


    温静喝了口奶茶，对他竖了一个大拇指。她的心里只有对他能上七百的震惊，没有丝毫嫉妒，并不是因为她不会嫉妒，而是没有嫉妒的必要啊，因为两人压根不在一个层次上，她可没有自取其辱的癖好。而且她还有点佩服他，不是佩服他能考高分而是佩服他很稳定，稳定的高，他从高一入学直到高三毕业的每一场大型考试都是全校第一，这还不算厉害，更厉害的是每次统考，他都是全市第一。第二名常换常新，而他稳坐第一的宝座。被无数一中人称为“一中唯一的真神”，一中校长都想给他裱起来挂墙上了。


    “陈野同学，听说你高中一直蝉联全市第一，请问你有什么技巧吗？”温静用手握拳当做话筒模仿记者的腔调问，“陈同学快回答一下啊。说不定你到时候就是全市第一，肯定会有电视台记者来采访你的，我帮你提前演练一下。”


    陈野看着她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配合道:“没什么技巧，就运气好。”


    温静拍桌显然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这可是采访，你得传播正向的思想，得给那些崇拜你的学弟学妹们指明方向，我建议重新回答。”


    “……”


    可这确实靠运气啊。


    陈野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始真的带入受访者这个角色，正色道:“首先，要有扎实的学识，其次，要有明确的目标，最后，要有良好的心态，我的回答完毕。”


    “好人机，你当答题啊，还首先其次最后。”


    这不就是回答问题吗？


    温静摆了摆手不和他玩角色扮演了，转而问:“那你想好报哪个大学了吗？清华还是北大啊？”


    “这个得看情况。”陈野有所保留道，“总而言之会选医学相关专业，大学的话待定。”


    对哦，陈野想当医生来着。真是崇高的目标啊。


    “那你呢？”陈野问。


    话题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来到了每一个经历过高考的人必须面对的问题。高考前，所有人都在强调“努力考好大学”，可大学是什么大学里究竟要学什么却从未提过。直到高考结束，才突然要求他们这些毫无概念的学生去选择专业。面对全然未知的领域做人生决定，有些迷茫呢。


    原本还一脸兴奋的温静忽然变得惆怅起来。


    “没想过呢。”温静拿了一根羊肉串，“不过网上不都说选专业就像塔坦尼克号上选座位嘛，反正横竖都是死，到时候随便挑一个吧。”她又摇了摇头，“还是得选个喜欢的位置，可我好像没什么喜欢的。”


    温静皱着眉头咀嚼着鲜嫩的羊肉:“好烦啊。”


    陈野瞧她这样正准备宽慰她，就听到她说:“算了，等分数出来再想吧。能够明天烦恼的事情绝对不今天烦恼。”这是她的处事哲学。现在美食在前，去想这些未来的事情，岂不是辜负了它们。


    “有时候，我也挺佩服你的。”


    “佩服我什么？”


    “乐观。”


    “嘲讽我？”


    “真的。”


    他佩服她，崇拜她，相比于畏手畏脚的他来说，温静直白勇敢，如果他能像她一样，或许有些话早就说出口了。


    ……


    电视机里传来邓超低沉的嗓音:“我希望有个如你一般的人，如山间清爽的风，如古城温暖的阳光，从清晨到夜晚，从山野到书房，一切都没有关系，只要最后是你就好……”


    电影里陈末正和小容闹分手，陈野的目光落在了一旁温静的身上，她的两只手都没有闲着，一手奶茶一手鸡翅，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面前的电视，嘴巴大口吮吸奶茶咀嚼鸡翅，她真是把一心二用用得很好呢。他看着她一鼓一鼓的腮帮子，像只贪吃的仓鼠，胸口突然涌上一阵难以抑制的笑意。


    陈野的整个胸腔都在抖动，为了憋住笑声，他只好咳嗽起来，这引起了温静的注意，她看向他问:“你是冷吗？”


    陈野面不改色地撒谎道:“嗯，有点。”


    “那你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吧。”她又把自己腿上的毛毯扔给他，“盖着吧，别感冒了。”


    “你没问题吗？”


    她的视线又移回前方，淡淡道:“我没事的，冷了再找你要。”


    陈野将毛毯盖在腿上，双手环抱住双腿，脸贴在毛茸茸的毯子上，绒毛摩挲他的嘴唇。毛毯上还残留有一些她的温度，这真实的触感仿佛是她在触碰他，惹得他心尖发烫。


    漆黑的夜色、汽车的鸣笛、人群的喧闹全都被隔绝在窗外，屋内只有他和温静。电影里传来滴滴答答的雨声，他静静地听着自己躁动的心跳声。


    他害怕被温静听见，时刻留意着一旁她的动作，所以电影里发生了什么他全然不知。像这样独处的时刻自从上了高中便不常有了。他们选择了不同的组合被分在了不同的班级里，此后见面的日子都变得屈指可数，他同她说过最多的话是她的名字。那些见不到她的日子都发了疯的想见她，可见了她又不得不紧绷起神经，斟酌每一句话，思考每一个动作，而不至于暴露自己的心意。他宁愿自己被情绪折磨也不能让自己的喜欢打扰到她。


    在确认她喜欢上他之前，他只需要扮演好朋友的角色。其实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和她告白，看到她和别人恋爱时，他简直嫉妒到差点失去理智。他想冲上去问她，明明他才是陪伴在她身边时间最长的人，给过她关怀最多的人，为什么不先考虑他？为什么不能喜欢他？仅存的理智将他拉回现实，温静不是会把感动当成爱的人，哪怕他给他摘星星，也只会换来她的谢谢而不是我愿意。他明白单纯的感动是无法撑起“喜欢”这两个字的。冒然的告白，只会换来她的讨厌和疏远，彻底丧失这个他唯一能够靠近她的身份。


    所以他只能等待，等一个瞬间，一个她的视线只落在他身上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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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影里重庆轻轨2号线穿楼而过，幺鸡问陈末:“爱情究竟是什么？”


    温静学着幺鸡问陈野:“陈野，你说爱情究竟是什么呢？”她的话音落下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她皱眉看向一旁的陈野，“陈野。”


    这会他终于有了反应，抬头望向她，眼身里还充满了茫然:“嗯？”


    温静:“你怎么在发呆啊，电影有这么无聊吗？”


    陈野定了定神，飞快扯了个理由:“以前看过了，所以不太提的起兴趣。”他拿起桌上的奶茶喝了一口，“你刚刚想和我说什么？”


    温静重复了一遍:“我在问你爱情是什么？”


    她看到他忽然愣住的表情，以为他在思考，过了一会听到他说:“这个问题你比我更有发言权吧，毕竟你谈过两段恋爱。”


    温静噗嗤笑了一声，放下奶茶认真地看着他道:“恋爱又不等于爱情。”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谈恋不一定建立在爱情的基础上，还有我没喜欢过他们，所以我不认为那是爱情。”


    陈野沉默了，他看她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带着一种出乎意料的凝重。


    温静被他这反应逗笑了:“这很颠覆你的认知吗？你不会一直以为所有情侣在一起都是因为互相喜欢吧。”她一副“你真是象牙塔里的小白兔”的表情看着他。


    他反问:“难道不应该吗？”


    不喜欢谈什么恋爱，恋爱之所以叫恋爱难道不是因为有爱才恋吗？能把人活活闷死的生活？又或许，是对“谈恋爱”这三个字代表的那种神秘未知关系，产生了一种……嗯，蠢蠢欲动的愚蠢好奇？反正，她对那两个“前男友”本身没太大兴趣，感兴趣的是“恋爱”这个壳子而已。


    “嗯。”陈野嘴角微微弯起一点小小的弧度，他举起手中的奶茶轻轻地碰了碰她放在桌上的那杯，“那就祝你……”他顿了顿，“能够遇到自己喜欢的人。”


    祝我能够被你喜欢，好吗？


    温静立刻举起自己的奶茶，用力地回敬了他一下，冰凉的奶茶壁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祝我们！”她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眼底闪着亮光，“祝我们都能……和真正喜欢的那个人，认认真真地谈一场！轰轰烈烈也行，细水长流也行！反正得是那种……嗯，像电影里说的那样，从清晨到夜晚，从山野到书房，只要是他就好的恋爱。”


    好。轰轰烈烈也好，细说长流也好，只要是你，我都奉陪到底。陈野在心底想。


    “我希望有个如你一般的人，如山间清爽的风，如古城温暖的阳光，从清晨到夜晚，从山野到书房，一切都没有关系，只要最后是你就好……”


    ——《从你的全世界路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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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