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骸像是丝毫不在乎翼枝有没有听进去，他只是随口闲聊几句，分明已经故意扰乱了翼枝的心思，话锋一转，现在却又笑呵呵地继续邀请翼枝出去约会。


    意大利人都喜欢这么说话？


    但翼枝已经答应六道骸，也做好了出门的准备。


    翼枝敲响沢田家的门，正在做饭时间的奈奈女士面带疑惑地为他开门：“啊？是小枝来了。要一起来吃早饭么？阿纲昨晚在Reborn的教导下努力学习，现在还没起来，需要我去叫他吗？”


    “谢谢您的好意，沢田小姐。”翼枝制止对方邀请的动作，礼貌摇头：“不过这两天我有事要陪人外出，所以现在有点事情希望您能够帮我。隼人和武来找纲吉的话，我不在家的事情就托您替我转告他们。”


    “噢。”沢田奈奈露出恍然的表情，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难道是白兰先生回来了？”


    见翼枝神色有些失落，她反应过来，连连小声道歉：“所以是其他的朋友吗？也好，去和朋友约会散散心吧，小枝。我家那位出差也是经常联络不上呢，不要太担心了！”


    “没事。我相信他。”翼枝笑了笑，低眉顺目的表情看得沢田奈奈有些后悔。


    说完了事，翼枝和她告别，就顺着六道骸选好的方向走，街道一端是学校和商业街，另外一端通向并盛神社的山，还有旧国道。


    国道旁曾经有个很热闹的综合娱乐中心，几年前因台风受损严重，后来也没有重建，就废弃了。翼枝和白兰还去那看过电影。


    他的所有心思活动都被六道骸犹抱琵琶半遮面般读取十之六七，就像翼枝说的那样，他仍然信任白兰。


    就算定罪，也该把证据全部丢到嫌疑人脸上，何况翼枝心里并不太在意所谓的“自由”。那个多么宽泛的词语。


    比起自由，他更关注的是另外一件事。没有再见到白兰，这件事也无从说起，只能先压在心底。


    并盛町是个生活气息很浓的悠闲小镇，外来人口不多。在这里居住几年后，翼枝的外貌也算是被大多数人熟悉了，毕竟红色的发丝很显眼，瞳色也是异于常人的漂亮。


    有些老人大概还惦记那些年他抢的折扣商品，后来翼枝都不干这事了，虽然晚上路过商超门口的时候还是有一点心动。


    岔路口上立着标记不同目的地的路牌，有些陈旧。黑耀中心也还未被划去，也许当地人都在等着它什么时候重建起来吧。另外一个地点就是并盛神社。


    并盛町范围里不止小镇所在的平原，还有相当一部分山林的地貌。黑曜中心和并盛神社就在不同的两座山上，后者相较而言更容易俯瞰到居民区。


    “这里有神社，那么我们去看看神社怎么样？”六道骸果然对此更感兴趣。


    “方便你观察地形？”


    “没有哦。”六道骸说:“我早有了心仪的地点。当一个事情即将收尾，新的计划应该已经完成，所以这是一次简单的约会。你忘了我，但还可以重新认识我，认识我和我的同伴们。”


    “话虽如此，你对这里不感兴趣，我们就去别的地方好了。没想到枝居然还有小脾气？”


    他的声音又凑了过来：“说了不做什么了。现在还不到时候。”


    两人因而漫无目的地到处闲逛，虽然看起来只是翼枝一个人在散步。已经过了可以欣赏红叶的时候，冬日的温泉仍然别有一番趣味，可惜他现在没有那种闲心。


    他带着六道骸绕了个大圈子，路过上野家，又到达比平时热闹的商业街。节日永远是商家与顾客们都躁动兴奋的时候。


    翼枝找了一家咖喱饭店解决午饭，这家店不仅做经典的日式咖喱，也有咸辣口味，翼枝点了份辣口的咖喱。配有一块炸猪排、炸豆腐和一碟辣味萝卜、一杯冰水。


    六道骸不说话了，在他吃完饭，又拿瓶酸奶开始喝，缓解口腔里的辣味后，六道骸哀怨的声音才再次冒出来。


    显然这种情况下六道骸也与翼枝共享了一部分体验。


    “没必要折磨我吧。”他说。


    翼枝心想谁折磨你了，他只是想吃辣咖喱，没料到吃完后会觉得嘴巴有点痛。痛觉的耐受需要一直训练，长时间不吃的话就会变成这样。


    六道骸又开始在他耳边笑。


    翼枝吃着酸奶，去买了苹果和一瓶红酒，最后转道糕点房，棉花糖还是老口味买了几罐，白兰不在，但蓝波也喜欢。


    想了想，他又让店员打包了一整块完整的黑森林蛋糕和几个洒了红色白色糖分的绿色圣诞限定大福，店员说是奶油奶酪草莓馅，外皮加了抹茶粉。


    “我喜欢这个蛋糕。”六道骸说。


    翼枝点头，他也喜欢这个，不那么甜，还微微发苦，苦得非常香。


    买完需要的东西，翼枝不再在外面闲逛，他回到家里把东西放好，又将蛋糕端到桌上切分成两半，一半送到沢田家，一半留着自己吃。


    他回到家先切了一小块，尝了尝味道和口感，毕竟是翼枝经常去光顾的糕点铺，那家洋果子和和果子都卖，非常朴素的小镇味道，该有的香味甜味都有。


    六道骸也很满意，在辣咖喱的刺激过后，他也很难不对此满意。


    “接下来要做什么？我还没享受够。”


    桌上还有大半个蛋糕没解决完，翼枝却不吃了。


    “你在意大利也可以享受黑森林蛋糕。”


    “那不一样。”


    翼枝拿出水池里解冻得合适的牛肉，开始切条切丁然后剁馅，一阵生猛的响声，直到牛肉变成美妙的肉茸，然后加一边料水一边用筷子搅拌均匀。同时也要把浓稠的面糊调配好。


    这种需要点工夫和技巧的备菜工作开始前，翼枝都会把头发束起来，这次扎成了高马尾，鲜红的发尾仍然是卷的，像玫瑰含苞待放的模样。随他的动作摇摇晃晃。


    眼前这幕与过去似乎重合，六道骸居然有些出神：“......以前你没做过这种食物。”


    “你们意大利人会吃吗？”


    六道骸觉得疑惑：“你这用料看起来也不像是有毒的样子。为什么意大利人不会吃。”


    翼枝手上的动作一顿：“明天给你煮粥。皮蛋瘦肉粥。”


    “那是什么？什么蛋？”


    “黑漆漆的蛋。”


    六道骸实在是好奇，翼枝做好合适的面糊，也迫不及待洗手，他再次出门，打着让六道骸见识见识新世界的念头。


    上野汐老婆婆分享过的店铺里就有专卖这种进口商品的，她甚至还在翼枝面前表演过几口无料干噎刚剥了壳的皮蛋。


    得知翼枝要买皮蛋，店里的女店员不由默契一笑，很快选好了可以的量。


    当然，翼枝是不会让六道骸尝试干噎，他自己也干咽不下去，至少得需要加点醋。


    虽然六道骸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未知生物的蛋，但透过它苍白中透出隐隐约约青黑色泽的硬壳外表，他也意识到它的不凡诡异之处。


    “真的要吃？”六道骸的声音明显有些迟疑。


    提着皮蛋往家里走的翼枝合理建议道：“阿骸也可以明天醒晚一点？”


    “我拒绝。”听到这话，六道骸立即又坚定下来，“明天是圣诞节。我不想浪费时间。”


    翼枝到了家里，把皮蛋放好，取出橱柜里放着的小锅，开始做牛肉蛋堡。他做得急忙，六道骸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有人来按门铃，两个少年的声音一前一后，你来我往地喊着小枝。


    门铃没按两声，又有一个声音加入了，不过几秒，就是钥匙在门锁里转动的声音。


    “好吵。”六道骸忍不住抱怨。


    他当然知道翼枝把钥匙给了沢田奈奈，也对眼前的情况早有预料。


    翼枝头也不回地继续烙饼，闻言随口道：“他们都是和你差不多年龄的孩子啊。”


    可能是因为不想输给山本武，狱寺隼人也不喊他哥哥了，直呼名字地小枝小枝叫着，就连沢田纲吉有时都很容易被带偏过去。


    嫌弃他们不礼貌的六道骸也是很不礼貌中的一员。


    仗着所有人都不会发现，他还凑到翼枝身边咬耳朵：“你都没做给犬和千种吃过。”


    翼枝欲言又止，他很想回答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不公平。”六道骸又说，试图引起他的愧疚心。


    “小枝哥哥？”沢田纲吉问：“你在想什么？”


    “......有点走神。蛋堡好吃吗？”


    山本武和狱寺隼人都说好吃。


    但沢田纲吉的表情似乎有点奇怪，他迟疑了一下，也回答说好吃，于是很快又恢复高高兴兴的笑脸：“妈妈买了两只烤鸡准备庆祝今晚的平安夜，小枝哥哥你也要来，你刚才走得太快，妈妈没来得及喊住你。”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六道骸又开始阴阳怪气。


    尽管他表现了不满，翼枝还是答应沢田纲吉，等会儿和他们一起在沢田家聚会。


    沢田纲吉先回去了，狱寺隼人和山本武却留在客厅里。山本武还主动帮翼枝去切苹果热红酒，在家中店铺帮忙的少年对此经验算得上丰富。


    六道骸冷哼一声后就不再发话。这大概就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狱寺隼人当然没进厨房，先不说厨艺方面根本比不过竹寿司出身的山本武，他现在只能堪堪算是很会洗碗了。


    他下意识看一眼厨房里的人影，即便心中胀满了虚无的勇气，狱寺隼人还是一副嗫喏的模样，根本无法与翼枝正常交谈，目光都不敢对视。好像失去怒火，就变得胆怯。


    在他坐不住又无法开口的沉默里，隔壁家的聚会也开始了。


    另外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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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很不满的家伙当然也参与到此次聚会里，一直在翼枝耳边不高兴地吹气，时不时提起犬和千种。


    聚在沢田家里的人已经有点多了，沢田女士淡定地拆分从K○C买的两只烤鸡。


    她又把炸薯条和炸鸡块以及翼枝带来的蛋堡摆上桌，将大瓶装的可乐雪碧和果汁提出来交给沢田纲吉负责。


    热好的红酒只有两个成年人能够喝，碧洋琪对这种口味不感兴趣，又给Reborn扬起的小高脚杯里倒鲜亮的葡萄汁：“这个姿势真是......太帅了，Reborn。”


    山本武带了自家老爸做的限定圣诞寿司，虽然今天是平安夜，但不妨碍没来的山本刚大显身手。


    狱寺隼人的礼物是蛋糕和披萨，红草莓白奶油的圣诞蛋糕，上面还有一排绿油油的圣诞树形状饼干，是他特意要求加的。


    沢田家那棵光秃秃的树上也挂了些彩灯，是蓝波和一平的作品。


    热闹的聚会直到窗外开始下小雪才结束，隔着窗户看景，像是欣赏一只巨大的雪花球。


    沢田女士喝了红酒，睡得最早，碧洋琪带着她回房间。


    沢田家住不下这么多人，翼枝去送山本武和狱寺隼人回家。


    临到山本家门口，山本武伸手狠狠地抱了他一下，笑说：“明天见。小枝。”


    “明天见，武。”翼枝看他两眼弯弯，摆摆手回去了。


    转头需要继续送家住得更远点的狱寺隼人。狱寺家里没人，他自己打工租的公寓，人都送到楼下了，狱寺隼人却没动，两人僵持好一会儿，翼枝听到他很可怜地说：“我不想回去......好冷。”


    翼枝没犹豫，拉住了他的手，狱寺隼人的手确实是冰冷的，跟冰块似的。


    他拽着这个别扭到极点的少年往回走，狱寺隼人一直撇过脸，完全没看他。


    这么久了，狱寺隼人也终于愿意以平静的态度面对他。


    翼枝不由得怀疑这孩子是不是偷喝了热红酒，但狱寺隼人和他在外面的冷风里走一遭，确实身体都发凉。


    两人洗过热水澡，身体暖和很多，提前灌注的热水袋在被褥里煨出暖意。狱寺隼人也丧失了说话的精神气。


    夜深人静适合说一些有的没的，但他懒得开口，或许是周身的温暖迷惑了他。


    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地陷入那个家伙的温柔乡，振作起来啊！


    正当狱寺隼人鼓足情绪的时候，却发现......身边的人已经睡着了，赤红的头发散在枕头上，他就这么不在意我吗？


    入睡也太快了，令狱寺隼人仿佛个被炸蔫了的气球，飞速萎靡，扁扁地躺平。


    而头一挨到床上就眼前一黑的翼枝，某种意义上又来到了精神世界里。


    不。这里不是他的精神世界。


    一间漏风的柴屋，竭力收拢着可怜的温暖。房里架着一口热汤锅，好多好多的五颜六色的蘑菇，这能吃吗？


    六道骸面无表情地坐在一块木桩上，两腿交错，气势强大，简直像是在审视翼枝。


    另外一个脸上有伤痕的米色头发少年已经在捞蘑菇了，一边动勺子，一边殷勤地说：“骸大人，这是我在山里找的蘑菇，不错吧！”


    戴着眼镜的少年瘫坐在角落里，是一种很无力的姿势，他低声道：“我已经竭力拉住犬了，抱歉，骸大人。让您失望了。”


    眼看米色炸毛头发少年已经大大咧咧把铁勺往嘴里塞，先不提温度多高，他都不吹凉一下，其次是花花绿绿的菌子真的很显眼。


    翼枝都忘了这是在做梦，直接上前把他的勺子打飞。


    “你做什么——？！”少年暴怒，偏过头来，一把拽住翼枝的衣领，然后愣住了。


    他上上下下打量翼枝，目眦欲裂。


    麻烦了。六道骸扬声道：“犬，你忘记我和你说过什么了？”


    “等我们抓到这个骗子，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让他知道骗了我们的后果！”


    “......不是这个。”


    “我们做错了什么？做错的从来都只有你们这些大人！”


    “——也不是这个。”


    少年松开手，狰狞的表情也僵住。


    翼枝往后退一步，看着他开始抓耳挠腮：“反正他那样的人知道了我们的真面目，也不会留下来......？”


    角落里也是深蓝色头发的少年说：“你要把能说的都说了。犬。”


    “我明白了！”犬突然兴奋起来：“是那个吧！骸大人说的，把小枝关起来！关起来就好了！”


    “哼哼。”六道骸的笑声忍不住了，他笑着说：“还是错了。犬。这是我们的客人。”


    “客人？”犬露出不信任的凶戾表情，“这家伙明明是骗子。”


    他大声道：“难道你要放过他了！骸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