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翼揽长空

作品:《一剑天门

    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数日之后,终是到了离别时分。


    没有太多仪式,也无须过多感伤,因为该说的话,早已说完了。


    将姐妹二人送回无为宗后,洛寒瑛与秦越便御风而去,身影渐渐消失在天际。


    时韵和时芳玉并肩立于山崖之上,久久凝望着她们远去的方向。


    “姐,”时韵的声音在山风中有些飘忽,“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对吧。”


    这话不知是在问时芳玉,还是在说给她自己听。


    时芳玉轻轻握住妹妹微凉的手,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层峦叠嶂的群山。


    “会的,”她轻声应道,“一定会的。”


    待到那时,她们或许就不用再被动地承受别离,而是能够自由地跟随秦越与洛寒瑛,踏遍这世间的每一个角落,无忧无虑,恣意而行。


    ……


    那日剑阁密谈之后,时韵便时常往返于御兽峰与夺命峰之间。


    为防旁人无意间窥破时韵的身份,万俟青崖特意将一处人造秘境交由花信风掌管,供二人安心修习。


    花信风见识过的灵兽不计其数,可当那双赤色羽翼自时韵身后展开时,她仍不由得怔在原地。


    她细细端详,连声赞叹道:“我昔日只在古籍中,看过廖廖几笔有关神凰形貌的记载,今日亲眼得见,方知何为天地祥瑞。这翎羽流光溢彩,果真非凡物可比。”


    时韵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抬手轻抚后颈,小声道:“其实……也没有书上说得那么玄乎。”


    花信风若有所思,轻轻“嗯”了一声,问道:“除了这对羽翼,你还能再化形吗?”


    据典籍所述,成年神凰的本体遮天蔽日,双翼展开足以覆盖一座巨峰。不过时韵年纪尚小,在神凰里还是幼兽,就算变回本体也不会多大,她们身处的小世界还是足够容纳的。


    时韵摇头,“这对翅膀我尚且不能很好的控制,更别提变回兽体了。”


    她有些气馁地垂下头,羽翼仿佛也失了神彩,蔫蔫的拢在身后。


    花信风却并未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她绕着时韵缓缓走了一圈,指尖轻抬,欲要拂过那片赤色翎羽。


    时韵感知到她的动作,羽翼下意识的微微一缩,灵巧的避开了触碰。


    “沈冰块说你灵根有恙,兴许会影响到化形。你这对羽翼能如此完整地显现,是个很好的开端。此事需循序渐进,强求容易适得其反。”


    说到这,花信风停下脚步,在时韵面前站定,话锋一转:“不过,我观你羽翼收放自如,为何却说不能控制?”


    时韵如实答道:“……我不会飞。”


    “哦~你不会飞啊。”


    花信风闻言莞尔一笑,随即饶有兴致的抱着双臂看着显得有些无措的时韵。


    “鸟儿破壳便知振翅,这是本能。而你这双翅膀,是随着血脉苏醒而来,如同婴儿学步,需要从头学起。现在不会飞……也不奇怪。”


    “那……我该从何学起呢?”


    时韵十分关心这个问题,如果这对羽翼能让她在空中肆意翱翔,那么她便能自主去往任何一个地方,就不用再麻烦时芳玉御剑载她了。


    “这个简单。”花信风伸出手指,凌空轻轻一点,一缕温和的清风便环绕着时韵,将她缓缓托起。


    “感受这股风的力量,再扇动翅膀去保持自身的平衡。”


    时韵依言而行,略显笨拙的挥动着身后的羽翼。清风将她托起约莫一丈,随着她翅膀的起伏,这个高度还在缓缓上升。


    花信风仔细观察着她的动作,适时开口:“很好,要把翅膀当成你新生的肢体,与双臂双腿无异。”


    “羽翼是你与天空沟通的桥梁,而风,则是托举承载你的伙伴。”


    她话音未落,更多的清风汇聚而来,萦绕在时韵周围。


    时韵不禁有些慌张,羽翼无措的拍打着,身形一晃险些跌落下来:“花长老,风怎么变大了?!”


    花信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一把椅子上,悠闲地端了杯茶在手上喝了起来。


    扫了眼正在迅速上升的时韵,她不紧不慢地呷了口茶:“风大些才好,顺风学其形,逆风悟其神。你现在要学的,就是在变数中稳住自己。”


    说罢,花信风伸手,食指在空中虚虚画了一个圈,环绕时韵的风势突变,不再是托举,转而开始忽强忽弱,方向也变得莫测起来。


    “啊啊啊啊!”


    时韵惊慌的声音在风中有些凌乱,她打着旋在气流中艰难的寻找着平衡。每一次她觉得快要掌握规律时,那股风就像故意和她作对般陡然转向,随即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花长老,你不是刚刚才说了要循序渐进的吗?!”


    花信风道:“理论和实践要相结合嘛。再说了,你这不是飞的挺好的?至少翅膀没闲着。”


    时韵简直欲哭无泪,只得凝神振翅,让自己能在狂风中稍稍稳住身形,得一丝喘息之机。


    接下来的几天,时韵便一直被花信风如此“摧残”着。她的力度拿捏的十分精准,既不会让时韵太舒服,又不会让她被风甩出去。


    这日,花信风照常坐在椅子上悠闲地品茶,而天上的时韵已经比前几日要从容许多,即使是在狂风肆虐的情况下,也能保持着相对稳定的状态。


    “不错不错。”


    花信风放下茶盏,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她指尖微动,那肆虐的狂风骤然停歇。


    时韵正全力对抗着气流,风一停,她反而因用力过猛,在空中笨拙地翻了个跟头,才手忙脚乱地扇动翅膀稳住身形,缓缓落在花信风面前。


    “今天这么快就结束了吗?”时韵抖抖翅膀,似乎还有些意外。


    “怎么,还没玩够?”


    时韵挠挠头:“不是,就是想再多练一会,我好像已经有些适应了。”


    “你这丫头,”花信风一笑,“行,那就让你再玩一会。”


    她话音刚落,平地忽地又起一阵风,将时韵轻飘飘地托上高空,离地足有三丈。


    时韵早有准备,背后赤色双翼“唰”地展开,顺着气流稳稳浮住。


    这风比平日不知柔和了多少,她轻松地扇动翅膀,俯视着地上的花信风,语气带着几分俏皮:“花长老,这是在热身吗?”


    花信风眼皮都懒得抬:“嘚瑟了不是?”


    时韵一摊手,心下暗忖,这定又是花信风盘算的什么磨人新招,不由得全神戒备。


    可谁知,近半炷香的时间悄然流逝,底下竟一点动静也无。时韵凝神细看,却发现花信风歪在椅子上,呼吸匀长,竟是睡着了!


    “花长老!”时韵急得在空中大喊,“我还在天上飘着呢,你怎么能睡觉!”


    三丈高空,若没了那气流托举……


    花信风被惊醒,不悦地揉揉眼睛:“臭丫头,嚷什么?”


    “你睡着了,灵力一散,我怎么办?”


    花信风觑了她一眼,悠悠笑道:“是吗?我看你离了灵力,不也飞得好好的?”


    时韵闻言一怔,下意识感知周身,这才猛地发觉,维持她飞行的早已不是花信风的灵力,而是她自己那双翅膀规律而有力的拍动。


    “我、我会飞了?”


    她难以置信地喃喃,试探着在空中轻轻一转。羽翼顺从地调整角度,带着她流畅地划出一道虹光。


    地面上,花信风已站起身,抱着手臂,笑吟吟地望着她:“不然呢?”


    时韵忍不住在空中欢快地转了个圈,又尝试着变换高度与角度。赤色羽翼在她身后肆意舒展,她越飞越高,感受着气流亲昵地拂过翎羽,心中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我会飞了!花长老,我真的会飞了!”


    “早就会了。”花信风懒洋洋地坐回椅子,又给自己斟了杯茶,“从昨天起,托着你的风就只是做个样子罢了。是你自己不信,总觉得离开我的灵力就会掉下去。”


    时韵不再答话,全心全意地感受着飞翔的喜悦。


    她时而振翼高飞,伸手轻触云团,时而俯冲而下,在离地数丈处轻盈拉起。每一次翼展与回旋,都像是在天际挥毫泼墨,书写着独属于神凰的骄傲与自由。


    花信风望着天上那抹恣意翱翔的赤色身影,眼底的笑意渐渐沉淀成温柔的欣慰。


    神凰的羽翼,就该如此。


    她们生来就属于苍穹,合该与长风共舞,流云为伴。


    待时韵尽兴落地,她今日的练习也到此为止了。


    花信风交代道:“开心归开心,但离了这小世界,你切不可随意显出羽翼,以免横生事端。”


    时韵点头,“我知道的。”


    与花信风道别后,时韵便怀着愉悦的心情回了住处。


    院中,顾香正和姜跃鲤缠斗在一处,剑气卷起落叶,在两人周身狂乱飞旋着。


    时韵鲜少见她们切磋,趁着还没被发现,便在附近寻了棵视线好的大树跳了上去,偷偷看她们比试。


    只见顾香挥舞着灵剑攻向姜跃鲤,同时左手掐诀:“风来!”


    空中飞舞的落叶仿佛在此刻有了生命,全都统一了轨迹,化作飞刃,齐齐朝着姜跃鲤射去!


    姜跃鲤却不闪不避,她任由剑气袭至身前,忽然一拳轰出,拳风竟将顾香硬生生震开。那些叶刃也在她的拳劲中化作齑粉,顷刻消散。


    “小顾,你只要打中我一剑,就算你赢,桌上那些桃酥就都是你的!”姜跃鲤朗声道,随即她右腿猛地一跺,借势前冲,一手直取顾香持剑的右腕。


    顾香见状后撤三步,侧身避开这击,灵剑竖于胸前,左手掐了个剑诀。


    “说话算话!”


    话音未落,她周身剑气陡然暴涨,狂舞的落叶突然静止在空中,随着她的剑尖指引,千万落叶如受敕令,尽数扑向姜跃鲤。


    “本姑娘一言,驷马难追!”


    姜跃鲤仍旧不躲不避,她深吸一口气,双拳在胸前交错,试图强接这一击。


    坐在树枝上的时韵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不禁替姜跃鲤捏了把汗。虽说姜跃鲤是体修,且顾香的修为不如她,但她要硬接这强力一击,未免太过托大。


    “轰!”


    满天的叶刃瞬间把姜跃鲤吞没,与此同时,原本立在场中的顾香也不见了身影。


    时韵心中一惊,连忙凝神细看。只见那万千落叶一改先前凌厉之气,而是在姜跃鲤的周身轻盈盘旋,渐渐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茧笼。


    这突然的变化让姜跃鲤也是一怔,她有些愕然的看着周围漂浮的落叶,却发现根本无法透过它们看到外面的情形。


    姜跃鲤随即咧嘴一笑:“好啊小顾,你竟然耍诈!”


    无人回应。


    姜跃鲤也收了笑意,闭上眼睛,凝神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体修最强的便是她们的躯体,即使没有术法的加持,在与同等级的修士的对战中,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以力破万法,以不变应万变。


    果然不出片刻,在她的身后,隐隐传来一阵破空之声。


    “抓到你了!”姜跃鲤蓦地睁开双眼,背身躲过这一剑,右手迅速往身后一抓,刚好扣住顾香的手腕。


    她也不继续出手,而是大笑道:“哈哈哈哈哈,还是本姑娘更胜一筹!”


    还不等她得意,顾香这边握剑的手一松,换左手稳稳接住,转而对着她的背后又是一刺。


    察觉到寒意逼近,姜跃鲤暗道不妙,急忙松了手,调动罡气护体。


    可谁知顾香只是虚张声势,她手腕一转将剑反握收起,随后右手并指做剑,在姜跃鲤脖颈处轻轻一点。


    “我赢了,”顾香语气带着小小的得意,“桃酥归我。”


    姜跃鲤愣在原地,用手摸了摸脖子,随即大笑起来。


    “好你个小顾,跟我玩暗度陈仓这一手!”她伸手拍了拍顾香的肩膀,拍得后者一个趔趄,“行!桌上的桃酥都归你了,本姑娘一块都不碰!”


    待顾香走到桌边准备去享用自己的战利品时,才发现那碟桃酥早已在打斗中落满了碎叶和尘土。


    她伸向碟子的手顿在半空,看着那灰头土脸的桃酥,脸上的欣喜瞬间凝固。


    “怎么会这样!”


    姜跃鲤抱着胳膊跟过来,见状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更响亮的大笑:“哈哈哈哈哈!看来是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你耍诈,帮本姑娘主持公道了!”


    此时,时韵从树上翩然跃下,双手背在身后,优哉游哉的踱入院中。


    “小顾你别难过,我这还有!”


    在两人好奇的注视下,她走到桌边,指尖光华一闪,从纳戒里取出一碟新的桃酥,轻轻放在了桌上。


    顾香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澈起来,“小韵韵,我这辈子都是你最忠诚的仆人!”


    姜跃鲤在一旁撇嘴嘀咕:“……至于么。”


    时韵笑而不语,指尖再动。


    又一碟桃酥,稳稳落在桌上。


    “本姑娘才不会为……”


    第三碟。


    “我不是那种……”


    第四碟叠了上去。


    姜跃鲤敛去所有矜持,拱手躬身,语气虔诚:


    “食神大人在上,请受小女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