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岁的金允知，花了一整晚的时间，花了大量的篇幅去编纂自证。


    ‘他的瞳色动人，他的品格高贵，他的……’


    不知道为什么，你的词汇忽然变得扁平又匮乏，你急得鼻尖冒出了汗，恼火又坚持，一定一定要证明自己喜欢权志龙。


    所以最后你自暴自弃的写——


    “他就是值得所有人爱，所以我也要爱他。”


    很任性的话，很不像你。


    三十岁的金作家对着电脑笑了半天，忽然又停了。


    你看，允知。


    爱总是流向不缺爱的人。


    鬼使神差的，你打下了一行字，试图和曾经对话。


    ‘所有人都可以爱他。’


    ‘但是允知，我爱你，你也要爱你自己。’


    .


    22岁的金允知，喜欢看米拉的情诗。


    “我爱你，就像人们爱谜一样的梦：


    胜过太阳，胜过幸福，胜过生命与春天。”


    在这一年，你开始笃信。


    “我爱权志龙。”


    你爱因他而起的酸涩与欢心，爱他的热烈反叛和羞涩柔软也爱他的别扭与凌冽。


    你依然不爱你自己。


    .


    25岁的金允知忧郁而温柔。


    “一切都会过去的。”


    你小腹的疤已经变淡，马上就会恢复光洁。


    你好像也已经感受不到任何一点伤痛，反过去，还在安慰他。


    你爱他。


    你心疼他的自责。


    你那么告诉自己。


    可为什么，你开始频频望向窗外。


    你的眼底浮现出一丝疲倦。


    .


    27岁，你从声嘶力竭到无动于衷。


    “我真的爱你吗？”


    你第一次开始怀疑，也开始审视，却被他激烈的反应打断。


    权志龙崩溃的吼你，试图给你洗脑。


    “你爱我啊，金允知，你爱我啊——”


    你觉得他的表情有些狰狞。


    你忽然意识到，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胆小懦弱，鲁莽任性，卑鄙恶劣，偏执古怪，一无是处——


    你冷漠的看着他。


    你终于开始恨他。


    .


    同样是27岁，你从天台上走下来。


    或许是风太冷，吹得你面部僵硬，没有什么表情，你就那样从他身边轻轻擦过，却被他拽住了手。


    他在流泪，他向你下跪。


    他不明白，为什么你昨晚刚刚主动和他搞在一起，今天就要站上天台。


    他只知道是他的错。


    你拖住他，被他抱紧怀里，感受他揪紧你的睡衣。


    “你不要吓我好不好……允知，你不要吓我……”


    “不要哭啦。”


    你安慰他，温柔的摸着他的发顶。


    金允知。


    你的视线飘渺，唇角终于化开一抹柔软的弧度。


    你的心已经真正离开。


    你开始规划起，自己离开权志龙后的未来。


    你开始决定好好爱自己。


    .


    29岁，你站在两年前站过的小片土地上，再往前一步，就是江原道。


    你曾在那里和权志龙一起滑过雪。


    而今，只是轻轻放下了一捧亲手栽的反季雏菊。


    你兑现了曾经的承诺。


    以一步之遥，在一片蓝天下，陪着他入伍又退伍。


    三天后，你站在第比利斯葡萄酒庄的旋转楼梯上，垂眸挂断了那个来自首尔的电话。


    你的心异常平静。


    .


    30岁，31岁，32岁，33岁……


    你在收到的礼物中发现了一个蝴蝶标本，和你曾经托人转交的那个很像，又不太一样。


    你有段时间很幸运。


    总是会收到各种礼物——书签上的女人被赛琳娜指出很像你，你否认她，说那是玛利亚。


    开过光的圣牌晃过冬日的阳光，你将它留在了爱尔兰的小屋。


    新来的亚裔邻居行踪神秘，你只见过他的鞋头。


    他最近喜欢穿小方头薄底皮鞋吗？


    看起来成熟了很多。


    姨母的打字方式总是变。


    语气词用的再严谨，也总会被揪出小尾巴。


    你的手指在删除键上悬浮许久，最后仅剩的零星怜悯，还是没能叫你按下去。


    你脱离于那份感情之外。


    想着反正不复相见，又何必打扰他自欺欺人。


    偶尔兴起，也会故意逗他，拨去一个电话。


    【Yoon: 按错了】


    没等他纠结犹豫孤注一掷，又迅速挂断。


    你看着他慢吞吞的打字，然后向你发来一个中老年人常用的表情包，总会在眼底漫上笑意。


    你似乎也是偶尔调皮的。


    虽然，总会笑着笑着，就归于面无表情的平静。


    金允知。


    你在干什么。


    你质问自己。


    .


    不到34岁，你为了帮巴基斯坦发声，力排众疑改了封面，和父兄也秘密签署了断绝亲属关系的协议。


    圈内的人都在笑你。


    你只是沉默，然后微笑。


    你想，你好不容易才获得爱自己的能力，你不能对不起自己。


    你想，你就去做。


    不论后果。


    你最后还是迎来了掌声。


    .


    35岁，你撑着伞，轻抬眉眼。


    驻足凝望着上海市中心的大屏。


    上海和首尔的时差仅仅只有一个小时。


    你想着助理小心又激动的表情，有些困惑。


    “我为什么不能回首尔？”


    “你和K不是决定老死不相往来吗？”


    你已经忘了当年萦绕在胸口的爱恨两端有多么凝重，只是有些难免沉默。


    “可我早就回过首尔了。”


    而且，你为什么要躲呢。


    为什么要远远避开一个人？


    这两年，疑似是假借家人之口的零星祝福，并没有让你们有过真正的交集。


    就像一个没有温度的机器人。


    三缄其口，也就不再有实感。


    “首尔是我的家。”你轻声说。


    你终于想起了，首尔有你的家。


    .


    2025年的3月。


    你和他重逢了。


    以一种很浪漫的方式。


    远处是人声鼎沸的体育馆，近处是缓缓盛放迎接春天的樱花，你支着下巴，按捺起提笔记录的冲动。


    你怀疑，这是某篇二流言情小说的大结局。


    爱恨纠缠的男女主人公，经年阔别之后，重逢在春天，等待着又一次开花结果。


    你笑了。


    很浅很淡，对面的男人眨眨眼，就消失不见。


    .


    留在大结局之后的，是什么呢？


    4月，你又和他纠缠。


    5月，你又和他纠缠。


    6月，你又和他纠缠。


    7月，你们还在纠缠。


    8月，你们在一起了，然后做了。


    年底，他求婚。


    来年，你们结婚。


    很快，备孕生女。


    你们好像终于赶上了身边这个年龄段的人，应有的节奏。


    .


    金允知想了好久，这个问题。


    她为什么会重新爱上权志龙呢？


    跟他从前有多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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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关。


    跟那些感动她的文字和声音无关——就算只是虚构的小说，她也会自然而然的为某些过分动人的文段流连哭泣。


    跟他的约定无关。


    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她只是在拖，她哪里相信他有什么契约精神。


    跟zoa猫无关，跟友人的撮合无关。


    跟他为了她不惜献出生命无关。


    跟阿公阿婆年纪大了，希望她有个好归宿无关——


    那跟什么有关？


    跟什么有关呢？


    你抗拒婚姻，你为什么会轻易踏入？


    你怕养不好小孩，你又为什么会忽然主动提起？


    “我也不知道。”


    你轻轻而腼腆的笑，很好看，像极了十几岁。


    大概，可能，也许？


    是你追寻多年，终于有了爱自己，爱世界的能力。


    .


    2025年3月29日。


    首尔机场外飘扬忽降的白，落进了你的眼底，耳边的小声欢呼离你远去，冥冥之中，你总有预感。


    你们终将重逢。


    .


    你百般推拒，其实并没有很讨厌吧。


    其实并没有真心实意的想着不叫他打你主意。


    金允知，你已经不是二十几岁的小姑娘了。


    你当然看得出他死没死心，看得出他的情意是真。


    你只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


    爱过也恨过的人，激烈的情绪之后，反而有些赤裸且无措。


    你好像不知不觉，也开始故作高深的搞起了推拉。


    手段笨拙，没有目的，只是单纯的后退。


    你不想和他在一起。


    因为你感受不到必要性。


    因为你觉得你不需要。


    可是这种感觉真古怪。


    即使知道他爱过你，他很爱你，你依然从未这么有实感。


    曾经追逐的人现在在追逐你。


    你盯着他看，看来看去，只觉得有点烦。


    .


    真正打动你的是什么时候呢？


    是那只玻璃蝴蝶。


    “我们可以让它成为任何想成为的样子。”


    你没有看蝴蝶，你盯着他的眼睛。


    感动不会诞生爱，心疼也许是残留。


    但是金允知，你的心不会撒谎。


    他的眼神很熟悉。


    将你拉回很多年前。


    悄悄搭来的掌心，温度也像有着什么记忆密码。


    你那天很莫名其妙的莞尔一笑。


    不是因为那个大道理，而是脑中的弦一松，你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不是很讨厌那声“我们”。


    终于不再是你了，权志龙。


    也不再是固执的想共同做什么的捆绑一起。


    而是我们。


    尊重而期待。


    那好啊。


    不知道是想给他点奖励，还是因为那个碎镜蝴蝶真的太漂亮，你无奈却真实的正视起了他。


    .


    你有着原谅的勇气。


    金允知。


    这一次，你的内核足够稳定了。


    你开始不在乎他是谁，你们有着怎样的过去，你真心实意的尊重着当下内心最深切的感受。


    你有一点点，被他打动。


    虽然你依然不向往爱情，但你也并非全然抗拒。


    你不再惧怕心碎。


    因为王尔德早已告诉过我们——


    “心就是用来碎的。”


    你不再惧怕去尝试爱，因为你已经足够强大。


    或许有一天，你也不再惧怕婚姻，也会想要小孩。


    无论对象是不是权志龙都不在重要。


    你的一切只有自己决定，只有自己的心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