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沉入汉江的蓝色眼泪
作品:《[韩娱GD]雏菊的心脏》 0.0
“金允知,你什么都不用做。”
“——拉紧我的手,我带你跑进明天。”
0.1
权志龙的18岁和金允知的16岁,飘在蛋糕的甜香中,浮在公园秋千前摇晃的斜阳上。
——也存在于,潮湿的空气,干掉的眼泪,逼咎狭窄的小巷、生僻破败却干净的餐馆里。
男孩套着件薄款卫衣,单瘦的肩膀歪斜的弧度还不太明显。
独特的抖动频率,和她书包上的小kitty玩偶漾起的弧度响应在一起,像某种亲密的窃语。
昨天下了雨。
巷角的青苔被润的鲜艳,他兜里饿了两顿肚子攒下的钱,被团的皱巴巴的,向她倾斜。
金允知拉住了他的手。
“算了。”
她小声说。
女孩的鼻头红红的,是哭过的痕迹。
权志龙伸出指腹替她擦去眼泪,不是很用力,却磨的她更加想哭。
“不能算了的。”
他认真到执拗,“我要让你开心。”
“不开心。”
眼泪的闸门被打开,她抽泣,埋进他怀里。
“志龙哥……我手疼……”
0.2
如果每一个人都有生长痛。
那金允知的生长痛是由屋内昏黄的光线和窗外纷飞的大雪组成。
可是这不止。
还有父兄虚伪冷漠的眼神,有痛到失去知觉快被磨烂的指尖,有花丛里腐臭的狗尸与身上无休止任人摆弄的发条。
女孩的眼泪在他的胸口洇出一圈湿痕,烫伤了他的皮肉,烫的他弓起腰,哽咽着将她抱紧。
“我会请你吃好多好多饭,我的钱都给你,我可以养你,我们不要他们了好不好?”
“我的阿爸偶妈都可以分给你……不要哭,不要哭……”
0.3
金允知是从4岁开始拉小提琴的。
其实她对苏女士的印象很薄很薄,她记不清她的样子,说话的语调,只记得她是个很好很好很爱很爱她的人。
这个很爱很爱她的人病逝的时候,给她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东西,是kitty的祝福,麦芽的陪伴和一把包装精美的小提琴。
小小的女孩抱着母亲的遗物,仰头看他。
“阿爸……”
“看好你妹妹,以后别再出现在这里。”
金泰和擦了擦手,视线冷漠的越过她,投注到她身后那个青葱少年身上。
“还有那条死狗——”
“内。”
哥哥手搭在她的肩上。
她鼓起勇气,大声反驳。
“麦芽不是死狗。”
金泰和没想到在女人活着的时候乖的不像话的女孩还学会了反驳,挑衅他的权威。
——只为了一只畜牲。
哥哥蹲下身,用力抱着她,金允知眼睁睁看着男人一脚狠狠踹向麦芽的身体。
“你不可以打它……”
“这个家还由不得你说了算。”
“抱好你的琴,摔了,就别想再进你妈的房间。”
沉重的琴盒将女孩两条细嫩的胳膊压出重重的红痕,哥哥留在她身上的掐痕很痛。
过去被养的天真美好的女孩第一次哭红眼。
——无助而晶莹的泪水滴落在地板上。
从此,她的一生,都将陷入潮湿的雨季里,痛意绵绵,泥泞不堪。
0.4
体态要永远保持完美。
指尖一遍遍扫过琴弦,肉被磨烂,痛到出血,不能休息,不能停下。
她的父亲对她十足漠视又诡异强硬。
金泰和不想看到她那张和亡妻十分相似的脸,也懒得过问教育问题。
他为她提供优渥的物质条件,然后用母亲和狗,这两条绳子勒住她的脖颈,支配她成为一个随时待命的好女儿。
她要温柔,她要像她妈妈一样美好,却要逆来顺受,不能有自己的喜好和偏爱。
她要漂亮,要成绩优越且才艺出众——
金泰和不用她去联姻,也不需要她来交际。
他的女儿只需要成为一个彰显他父权荣耀的点缀品。
这就是金允知的人生。
她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她不需要有追求的未来,她是金泰和手中漂亮的发条玩偶。
想起来就逗弄,看久了就厌烦。
0.5
麦芽,不被这个家接受。
因为它是苏女士养的,因为它是遗物之一,天生就让人想起那个亡故的女人。
整个金宅,只有金允知爱它。
也只有它爱金允知。
她要自己给它洗澡……磨疼的指尖浸泡在水里变得皱白,麦芽悲伤的亲亲她,她就觉得一点都不难受了。
14岁以前,金允知的愿望很小。
她想麦芽活的久一点,多爱她一会儿,她也会还给它好多好多爱。
她想努力把小提琴拉好,成为一名音乐家,靠自己买一个小房子,和麦芽生活在一起。
养花养草,有暖暖的阳光有茸茸的毛线球。
14岁那年,她被送去参加小提琴交流会。
回到家,哥哥告诉她,麦芽失踪了。
三天后,她在老宅附近的草丛里看到它伤痕累累的尸体。
已经有点臭了。
她红着眼,将它小心抱进了书包,然后偷偷去了医院做检查。
身上有被人为虐待也有搏斗的痕迹。
它瘸了一条腿,刮伤蹭伤咬伤,血肉模糊。
金允知捏着报告,站在走廊。
消毒水的气味刺的她双目茫然,鼻腔酸涩。也有了溃烂的错觉。
麦芽很乖的,它从来不乱跑。
就算她离开好久,没有安全感,永远也只是窝在窗前等待。
它是被恶意抛弃,才发生了意外。
0.6
麦芽孤零零死在炎炎夏日一个寒冷的夜晚。
它咽气前唯一的心愿,是再次见到小主人,所以一瘸一拐的回到金宅门外徘徊。
金允知在它的墓碑旁边,多挖了一个小坑。
她想。
百年之后,这就是她的归处。
0.7
她的指尖结了层薄茧。
后来她遇见了权志龙,他会摸摸她的茧,伸出自己的告诉她——
“我也有。”
他还会问她,“很疼吗?”
金允知就会抿起笑,“现在不疼了。”
权志龙捏捏她柔软的手心,又碰碰她的指尖,吸着鼻子,夸她,“真漂亮。”
“会钻出蝴蝶飞走的吧?”
破茧成蝶。
原来还可以这么用吗?
她愣了愣,看向自己的手。
是啊,茧,不就是茧吗?
0.8
不是的。
金允知没有翅膀,她变不成蝴蝶……她的皮肉深处,装的是运作起来绞肉的齿轮和木偶线。
她被耍得团团转。
在搬出金宅的第二年秋,她颤音质问。
“所以,一切都是假的,对吗?”
“那把小提琴,根本不是她留下的,而是你金泰和——”
车厢里的气氛压抑又古怪,巴掌声落在她的脸上,痛,但金允知没有躲。
他随手打发她的那把琴,她拉了十二年。
她的麦芽因为她的离开而死。
琴弦将她的指尖绞烂,她以为那是她仅剩的唯一。
然后某天,发现全是骗局。
她仰着脸,哀切泣诉。
“金泰和……你打死我吧。”
你早该在十二年前,举起那把琴,直接砸死我的。
0.9
谎言,谎言,谎言,谎言。
全部都是谎言。
构成金允知这个人的一切,全部碎掉了。
1.0
她下了车。
时至傍晚,汉江晚风未凉,拂过她的脸,却带着她的发丝在她心里刮出血痕。
书包很沉,琴盒也是。
她拆了琴,看不见别人的眼光,她用笔,用裁纸刀,用那层薄茧,用指甲,割烂琴弦。
眼泪滴落。
金允知求求它。
她求求它,还她麦芽,还她妈妈,还她的十二年。
1.1
权志龙就是在这个时候捡到她的。
手机里是女孩半个多小时前发来的道歉短信,他在她学校门口徘徊一会儿,兜里的钱隐隐发烫,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东区新开了家甜品店,女孩子都很喜欢。
权志龙打听过消费价格和主推款,他这段时间一次铁板炸酱也没和队友一起吃
——偷偷攒了4w韩元,可以请她多吃一点喜欢的小蛋糕,饼干,还可以给她点杯漂亮的饮品。
如果还有时间,他可以和她一起去书店。
她爱看书……他记得她很喜欢台湾作家,权志龙最近有学着她,悄悄读了邱妙津,这次可以假装不经意说出来,跟她多一点共同话题。
啊,忘了问,她喜不喜欢邱妙津?
如果没有时间,就送她回家,两个人并肩一起走,说一些没有营养又实在日常到亲昵的话。
他的脚步从雀跃变得失落。
有一点遗憾,权志龙想。
但没关系,甜品店不会关门,他的钱不会跑,总有机会的。
下次再去吃,他又能多给她点一份麻薯。
1.2
可他还是来到了江东区相邻的汉江。
有个女孩,有和他的允知一样乌黑的长发,一样单薄的背影和纤细的手腕。
可是她蜷缩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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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权志龙不会让金允知一个人孤零零缩在他看不见的角落。
男孩犹豫的靠近,捏着手里的纸巾。
看清书包的那一刻,他的心跳忽然有些诡异的失恒。
1.3
眼前停下了一双熟悉的男款板鞋。
抱膝抽泣的女孩仰起了脸,闯进权志龙收缩的瞳孔。
泛红而轻微肿起的脸,模糊而无声的泪眼。
他慌张俯身,膝盖几乎要磕到地上,而女孩已经直起身体紧紧扑进他的怀里。
“权志龙……”
“我不要再拉琴了……”
1.3
金允知喜欢台湾文学。
因为那里的文字,共情于她的生命,永远带着细腻而黏潮的痛楚。
她想起吴晓乐写过的话。
‘她打开桌灯,在信纸上写起了遗书。她写了一行字,撕掉,换上了一张空白的,写了两段,又撕掉。吴依光发现,她越是企图描述那些让她抑郁的情境,那些情境就越缩小,成了一段苍白幼稚的呻吟。
有孩童营养不良而挺着鼓鼓的大肚子。有癌症患者烦恼着是否要截肢。有难民流离失所。有人为了医钱而犯罪。
这些人用尽手段要活下去,有得吃,有得住,好手好脚的我却打算杀死自己。
只因我恒常感到空虚、不快乐,也不相信有谁舍得无条件地爱我。’
她也有在18岁前死去的决心。
却在他问起时,无从诉说。
“什么也没有发生。”
她只是没有了明天。
冬去春又来,过去是假的,未来也是,她身上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
她想,如果没有那把琴。
说不定她就能护住小小的麦芽,说不定她就能有更多的时间和它相处,说不定它就不会死,不会离开。
原来不是有了茧,就不会疼。
原来那层茧,不是手上的,是心上的,也是嘴上的。
她想求助。
她勒紧男孩单薄的腰。
她该怎么办。
“权志龙,我的明天死掉了。”
1.4
高强度压力训练,是练习生的日常,家常便饭的磕碰造成的青紫,权志龙一向能忍。
唯独这次。
“呜呜,我,我呜该怎么办……”
他的膝盖和掌心擦疼,他的肋骨阵痛,后腰也像被锤击。
怎么会没有呢?怎么会死掉呢。
“不会的。”
“金允知,不会的。”
脚尖踩上染血的琴弦,权志龙小心的,牵起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
浅褐色的瞳孔,带着灼热的勇气。
1.5
“你不用想怎么办,你什么都不用做。”
“——拉紧我的手,我带你跑进明天。”
1.6
横冲直撞,将她的眼泪接住,捧在手心。
2006年秋,首尔汉江畔,权志龙挽救了一朵即将凋零的小花。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棒的花匠。
他给了她,另一个汉江奇迹。
1.7
“我的妈妈不在了。”
“我把我的偶妈分给你。”
“我的小狗也消失了。”
“我们可以养另一条小狗,或者,我做你的小狗。”
“我只想要麦芽。”她打他,“我不要你。”
“那我也不走。”
权志龙握紧她的手,“疼不疼?”
“不疼的…我父亲打了我,我把琴割坏了。”
“伯父真坏…允知好厉害,我们把这个勋章用创可贴裱起来怎么样?”
“然后,欧巴请小英雄去吃蛋糕,好不好?”
“不要吃蛋糕,”
她用手背抹了抹眼角,“我想吃水饺。”
“我要吃,好多好多水饺。”
“好,权志龙请你吃好多好多水饺。”
1.8
对于一个每天练习量巨大,还处于发育期的男孩来说,韩国的手工水饺价格算的上高昂。
一份就要10000~20000韩元。
他可以请她吃两份。
自己饿肚子也没有关系,他可以把她养好。
后记.
2006年首尔江东区一家偏僻水饺馆的便签本上,留下了两串稚嫩天真的笔迹。
‘你知不知道,除了明天,我们还能去什么地方?’
‘一个蓝色星球
土地里渗着潮湿的眼泪。
但金允知和权志龙,会为它们拉去太阳。’
‘可是蒸散成云,凝落成雨,土壤依然湿热,眼泪永远不会流干。’
‘那权志龙想想办法。
他会接住她每一滴蓝色的悲伤。’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