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教堂钟声

作品:《白切黑美强惨饲养指南

    素瑰有一条常年佩戴的手链,陶绘安是认得的。


    下床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很快就在餐桌底下找到了。


    指腹摩挲间传来熟悉的触感,陶绘安不免有些出神。


    那是条银链子,上面镶的灰月光,做成月亮和星星的形状。


    旁边还被素瑰强行找人加了另一条细链,不伦不类地挂了一个游戏内的通用银币。


    戴在素瑰骨节好看的手腕上时,银币会随着光线一闪一闪,说不出的灵动。


    系统里的生活极端压抑,人们基本上都会找不同的项目宣泄情绪。


    素瑰是在系统里出生的孩子,大抵就诞生于游戏内成年男女选择的某项低成本解压项目。


    一旦游戏结束,那些人就要各自奔向不同的新的生死战场,此生几乎都难再见。因此,可能连他父亲本人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


    而这条手链便是他父亲给他们母子二人唯一留下的东西。


    至于那枚后来加上去的银币,原主人姓陶名绘安。


    当时二人刚绑定组队关系,某位死缠烂打赖上她的小朋友可谓是穷光蛋一个,除了那条价值连城的锁链,就只剩下些卖不走的破烂道具。


    小鬼向陶绘安展示过他惨不忍睹的积分余额,想着好歹以后还得长期相处,她便由着素瑰在自己这里蹭了几天吃食。


    后来某天陶绘安瘫在休息处的床上睡懒觉,百忙之中睁开眼迷迷糊糊看了眼钟,见时间已近中午,便丢了几个银币让素瑰自己去外面找点东西吃。


    这不过是一件小事,陶绘安并没有放在心上。


    于是过了好几天,她才发现,那小鬼手上的手链,多了个新坠子。


    听她问起来,小孩有些得意地摸了摸那枚银币。


    “姐姐给的第一个礼物,当然要好好珍惜。”


    陶绘安起床的时候没披衣服,方才还觉得有点凉,此时却不知道为何感觉周身暖融融的,像扑进刚晒了一下午的被子。


    直到在浴室里拿起牙刷,她才察觉,自己的脸上居然挂着一点浅淡的笑意。


    不明显,但挂在她那张万年冰山脸上,还是足够稀奇。


    可能是因为天气不错吧......


    陶绘安原本打算趁着还没到上班时间,早点把手链还了,临出门一看手机却又改了主意。


    政府为帮助生活拮据的游戏受害者,建了个平台,经常会发布些零散的活,完成后佣金会直接到账。


    不算多,却也比便利店的时薪要高上一些。


    因此如果时间地点都合适的话,陶绘安就会接。


    毕竟能攒一点是一点。


    手机上显示【已接受】的废弃教堂清扫任务位置稍微有点远,来回需要一个半小时。


    陶绘安估算了一下,这任务一共两个人,需要在明天中午前完成,而工作量等她下班再去肯定是来不及了。


    左右昨晚素瑰睡得也晚,这会儿大概还没起床,陶绘安打算先去教堂整理一部分。


    反正以她对那小子的了解,这手链多半是他故意留在这里的,后面一定还憋了个大招。


    倒不如先把钱赚了,这可比什么都实在。


    昨夜果然下雨了,推开门,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土腥气。


    这地方的路很久没修了,难免有些坑坑洼洼,陶绘安用手腕上快断了的发圈绑好头发,同时还不忘盯着脚下,避免踩到积水。


    这天是周末,地铁上人很多,大多都是结伴出行的年轻人。


    表情都很生动,是符合这个年龄段的表现。


    如果系统没有降临,她会不会也是其中一员呢?


    可以正常和朋友出门游玩,或是向长辈撒娇,顺带抱怨一下新找的工作有多累人。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一车厢的欢声笑语中,格格不入。


    “抱歉。”地铁一个转弯,陶绘安思绪飘太远,一不小心撞上另一个人的后背。


    “没事。”那人回过身来看她,是个年轻男生,还没开口就先带上温和的笑意,“你没事吧?”


    陶绘安摇头:“刚才走神了。”


    过了几秒,她又重复了一次:“抱歉。”


    “说了没关系,”男生好像生来就能和所有人自然展开聊天,“你哪站下?”


    看了眼屏幕,陶绘安的回答非常简短:“下一站。”


    地铁开始减速,这一次,陶绘安用力抓着扶手,没再撞上去。


    停稳后,她刚下车,却发现刚才的人追了上来,还是那副自来熟的样子。


    “好巧,我也是。”


    “我叫周效,”对她的冷淡视若无睹,男生始终走在旁边,“你叫什么?”


    不打算再做理会,陶绘安忽略了周效的各种搭话,从包里掏出她前阵子淘来的、不知道第多少手的耳机。


    陶绘安自认不是多有艺术审美的人,因此听歌风格很杂,基本都是系统自动推荐。


    这时候正好随机到一首重金属,倒是能把旁边话痨的声音盖住。


    拐过两个路口,见周效依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陶绘安停住脚步,抱臂看他。


    “没完了?”


    摘掉单侧耳机的那只手还举着,头往另一处偏,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我不是在跟着你,”周效无奈耸肩,“我真走这里。”


    说着,他向陶绘安亮出手机屏幕,上面的导航目的地让陶绘安一怔。


    居然也是废弃教堂。


    这地方荒了快3年了,这时候能去的,也只有另一个也接了任务的人。


    “你也是系统玩家?”陶绘安面露讶异。


    毕竟此人开朗得有些过头,一点都不像经历过副本的样子。


    “不是。”回答来得很快,但一点都不让陶绘安意外。


    只不过......


    能通过那个平台的实名认证,还不是系统玩家的,就只有......


    “我是战争难民。”像是不知道对多少人重复过,周效说得很坦然。


    当初,高纬度文明连接地球,只为向他们的一款直播式节目提供素材。


    人类历史上最无力的那天,全地球都能听见广播里机械音宣布的规则——


    【我们已在地球各地建立传送点。】


    【每年地球需要通过这些传送点向系统输送1亿人口,用以参加游戏。】


    【缺少的人数会从剩余地球人口中随机抽取。】


    短短三句话,却成了人类十几年的噩梦。


    起初,各地政府尚且能稳住人心,制止暴动。


    但随着第一批随机抽取的人进入系统,每个传送点旁边的屏幕便开始直播部分游戏画面。


    陶绘安的记忆里没有那些血腥画面,因为每次路过,家里人都会捂住她的眼睛。


    但她依然能听见那些绝望至极的哭喊。


    至此,为了不成为下一批被选进系统的人,全球各地不约而同地开始出现各种社会帮派。


    他们的目的基本就是尽可能抓人丢进系统,好避免轮到自己。


    再后来,矛盾越来越严重,便发展成了战争。


    陶绘安就是这么进入系统的。


    她所居住的区域被某个组织占领了,那些人先带走了她的父亲,没过多久又将母亲和她一起打包送进了系统。


    然后便是整整10年。


    “抱歉。”


    第三次听见这句话了。


    但周效觉得,在得知自己过往后,陶绘安虽然依旧不怎么搭理人,态度却好了一点。


    扫去地上的玻璃碎片,周效觉得这是一次令他非常满意的清理任务。


    这个教堂曾经是某个民间组织的据点,后来随着组织覆灭,被炸毁了一个角。


    如今政府想要重新启用,施工队明天就会到,但前一晚不巧下了大雨,将这里弄得一团糟。


    在一点多的时候,陶绘安提出自己得先去打工,凌晨下班后会过来完成剩下的工作。


    周效表示完全没问题,朝她挥手道别。


    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教堂厚重的大门后,周效在原地站了良久,方才继续打扫。


    陶绘安觉得自己今天怕不无意中得罪了哪位大佛。


    不然运气哪能差成这样!


    先是正好错过一班车,下一班还迟到,让她多等了好几分钟。


    接着就是从地铁站到便利店的路上,一整段路遇上的全是红灯,害得她差点迟到。


    好不容易紧赶慢赶准时打上卡,人还被店里不看路的顾客撞了一下,手机掉在地上,直接就打不开了。


    对方当场就赔了,但便利店的班,一天没手机玩,确实无聊了些。


    思考片刻,陶绘安索性从自己的储物格里翻了本物理出来,没人时便坐在位子上写题。


    这书还是街对面书店老板一直卖不掉,顺手送她的。


    陶绘安在现实世界勉强算是上完了初中,不过十年过去,能记得的非常有限。


    为了能少付点学费,她出院后就一直在自学,好歹是把还给老师的知识又拿了回来。


    便利店落地窗外的太阳一点点下沉、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城市里晃眼的灯光。


    因为战争,很多地方都需要重建,而偏偏人力资源在系统中消耗过大,因此现在的社会像个昼夜不停的陀螺,到了凌晨路上依然有很多行色匆匆的人。


    不过因为加班的牛马太多,地铁改成了24小时全天运行,倒是方便了陶绘安前往教堂。


    她没料到的是,推开大门,周效居然还在里面。


    “反正我今天没事没事,就多做了点。”他语气很自然。


    环视一圈,周效没说错,现在教堂里就剩下些收尾工作。


    “那谢谢了,”陶绘安微一点头,“早点回去休息吧,剩下的我来就好。”


    说着,她爬上梯子,打算将被雨淋湿的厚重布帘取下来扔掉。


    “不用,”周效跟上去,“我可以陪你......”


    他的话,被从教堂正门口传来的脚步声打断。


    陶绘安循声望去,却在下一秒不自觉屏住呼吸。


    来人的步子很慢,一下一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的响动在教堂里传出失真的回声。


    破碎的彩色玻璃不足以过滤全部的月光,碎裂的边缘在地上蜿蜒出边界暧昧的两个世界。


    沐浴在彩色的几何图形中,来人精致的长相被光影柔和了轮廓。


    光斑倒映在那双不同颜色的眼睛里,显得他更加不似真人。


    一步步从彩色走到纯白,素瑰径直路过周效,没分给他一个眼神。


    在梯子下站定,素瑰颇有绅士风度地向上面的人伸出右手。


    陶绘安的发圈好巧不巧,就在这时候断了。


    如瀑的黑发倾泻下来,被身后的月光镀上一层白纱。


    风声在耳边呼啸着,和风一起来的,是素瑰的一声轻笑。


    “姐姐,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见证过诸多历史的古钟走完最后一格,来到下一个整点。


    浑厚的钟声在空旷的教堂里久久回荡。


    陶绘安的胸口,共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