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路执在病床上躺了半周。


    三队成员基本上都来看望过他，带来了果篮和文件，带走了新的任务，路执重新记住的脸也越来越多，愈发像视频里那个游刃有余的他，然后白河又来了。


    地上堆叠着密密麻麻的文件山，白河在地板上绕了好几圈，也没找到落脚的空隙，干脆在门口说：“我们对能力研究有了新的进展。”


    路执抬头，不知是厌烦批改文件还是来了兴趣：“详细说说。”


    “石留运用能力的方式给了我许多启发，我在三队里找到一个控制石头的能力者，在没有学习前，他做出的都是岩石矿物，”白河关上门，声音不自觉压低，“但在学习过岩石的基本概念后，他创造出了钻石。”


    饶是路执也被这条消息震惊，“钻石？？”


    “在此之前，我们一直以为能力是逻辑性的，只能锻炼熟练度和深入开发，但石留的做法给了我一个警醒，假如研究方向是错的，其实能力是唯心的呢？譬如色彩，人类只能看见其中几种，但能力者不一样，因为能力是概念性的，一旦他们意识到世界上还有其他颜色，那个瞬间，他们就会看见新的颜色。”


    路执喃喃：“所以你组织了一场实验。”


    “对，所以我组织了一场实验。”白河重复道，眼神里闪着异样的兴奋，咏叹似的说道，“在岩石能力者意识到钻石也是石头的一瞬间，他制造了钻石。”


    病房空气有些凝滞，孟佑早已出院，现在正学习独自出外勤任务，此刻屋子里只剩路执和白河两人。


    半晌，路执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可是个大发现，极有可能推翻过往几十年的研究方向，”他说，“跟局长说过了吗？”


    “我们开了场小会，局长决定把消息渐渐透露出去，”白河从果篮里拿了个苹果，用袖子擦了擦啃起来，声音含糊不清，“瞒下来得不偿失。”


    城卫局太缺人了，缺到恨不得半夜蹲马路上套麻袋抢人，缺到任何可能提升实力的诱惑都无法放弃。


    不能对外招收的缺陷就在这儿，路执是从小展现能力被内定的，白河是发现端倪自己找上门的，二队主管孟姐接了母辈的责任，她手下的御用干将宋洋原本在警局工作。


    城卫局里的人，十个有八个都是走的偏门路子，正经渠道考进来的少得可怜。


    想通了这一点，看到白河还没走，路执猜他有话要说：“还有什么事？”


    “大脑也是身体器官，那你的大脑可不可以被开发？”白河音调又轻又快，带着奇异的意味深长，“答案是肯定的，你习惯性发呆就是一种，路队，在漫长枯燥的训练中，你学会了分心多用，长大后这个技能也保留下来。”


    “在你做事时，总有一部分意识抽离在外，高高悬浮在半空，审视周围的一切。”


    “所以你是孟佑注定的搭档，除了你，没人能同时保持怒火和冷静。”


    路执公允点评：“难得你说了句顺耳的话。”


    “我还没说到重点。”白河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你的记忆或许还储存在大脑里，持续开发下去，有朝一日，或许找不到吞忆你也能想起来。”


    这段话一直回荡在路执脑海，直到孟佑推门进来，他还在想这些话。


    “…有哪里不对吗？”孟佑脚步顿了顿，下意识扫视房间，以及自己。


    之前的文件已经被二队搬走了，病房略显空旷，唯一的区别就是孟佑穿上了制服，城卫局对员工卡要求严格，制服却可以自由选择穿戴，路执觉得太薄，扔在办公室里当挂件，孟佑倒是非常喜欢，这几日独自出外勤一直穿在身上。


    “没见过，多看两眼。”路执收回视线，扭着手里的魔方感慨，“幸好当时把你带回来了。”


    谈起当时情景，孟佑仍然觉得尴尬，人生第一次发疯就被队长观览了全程……现在想起来都头皮发麻脚趾扣地。


    想起不久前陈局长发来的信息，他吞吞吐吐：“局长说，我的审核彻底通过了，从此以后机密信息将酌情对我开放。”


    他知道，这是路执的功劳。


    路执惊讶了一瞬：“速度倒是快……白河也跟我说过，他找的技术员有些眉头了，让我有时间去找他认识一下。”


    之前他还嫌弃特殊小队人烟稀少，转眼间两个新队友都有了苗头，路执心生感慨，接过孟佑递过来的文件时，批改的语气都温和下来。


    “格式不对，首页缩进不是让你打两个空格，还有错别字。”路执细心指出低级错误，然后又点出他内容写的避重就轻，怎么发现怪物是二队需要写的，三队只要把打怪过程尽可能写全。


    手把手带完比自己大四岁的孩子，孟佑把错误点心里默念一遍，确认记住后才说：“队长，医生说你下午可以出院了。”


    终于可以脱离文件苦海，路执精神一振，当即指挥孟佑跟自己把东边的文件搬回办公室里，西边的等二队来收，然后联系了白河，出院下午就去面试了被牵线的技术员。


    白河找到的技术员叫崔何何，因为某些刻板印象，他内心勾勒的印象是个女生亦或者是腼腆的男生，结果进门的第一步，脚边摔了个保温杯。


    门里噼里啪啦摔东西的暴躁声不绝于耳，路执差点以为走错路了。


    他踏出去的脚倏地收回，关上门噼里啪啦给白河发消息：“这就是你说的好交流？不会对危险任务有芥蒂？”


    白河：“跟任何人都没办法交流，怎么不算一种好交流，平等地拒绝全部任务，自然不会产生芥蒂。”


    路执：“……？”


    白河：“没跟你开玩笑，他天赋出众，对全部任务一视同仁，但患有神经性头疼和睡眠障碍，常年精神衰弱，又不愿意吃药改善，你让孟佑给他调理下情绪。”


    所以白河跟他玩语言的艺术，转头又跟技术员说自己有办法治疗病情？


    路执忍不住问：“你就是这么把我俩骗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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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河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两头骗的做法有何不对，坦然且淡定地说：“他是塔石市派来交流的成员之一，跟那个揪出来的叛徒是同期，实力出众，天赋极高，大学又是医学专业，有过临床手术经验，若不是精神衰弱头疼无法缓解，也不会转行来当技术员。”


    路执有自己的坚持，“小队的每个成员都至关重要，我很难把重担交给一个控制不住自己的人身上。”


    “但他最合适，”白河毫不留情，“其他人都签过保密协议，在岗位上发光发热，哪有闲心跟你去前线拼命。”


    白河说的有道理，而且小队真的需要一个随身医生和技术员，路执思考良久给出答案：“假如他能通过面试的话。”


    白河：“去吧，我给他过发消息，说你来了。”


    这条消息刚弹出来，大门就咯吱一声被推开，路执从手机里抬头，与一个穿白大褂眼下挂着浓浓黑眼圈的男人对视。


    男人松开手，露出进来的通道：“路队长是吧？请进。”


    他没有提屋内刚才的闹剧，路执就当没听见，若无其事地跨过被摔出凹陷的保温杯走进里面。


    男人走在后面，关上门，弯腰捡起保温杯，不停揉着太阳穴和额角，声音也透着股有气无力的萎靡：“我想问一下小队出任务的频率。”


    路执偏头看他，微妙地打量许久：“你不知道？”


    崔何何解释：“我以前在塔石市，工作较少，大型任务全被同州接手，收到白主管的邀请前我还剩半个月就该回去了。”


    路执：“很频繁，频繁到我无法预估次数。”


    这是实话，路执知道选择是双向的，在他面试崔何何的时候，崔何何也在权衡是否加入，因此没打算隐瞒。


    他说：“你的定位很特殊，哪怕有人独自出任务也可能让你远程协助，所以认真考虑，不急于一时。”


    崔何何思索片刻：“我可以跟你们出一次任务试试吗？”


    “我也正有此意。”路执说，“但你想清楚，不是跟着我们出任务才有报酬，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现在联系孟佑，让他过来试试效果。”


    崔何何揉着额头，犹豫不知道多久，叹着气婉拒：“不必了。”


    路执已经联系完孟佑了，他放下手机便对上这人眼底的红血丝，生出点好奇：“我能知道原因吗？”


    崔何何道，“在最糟糕的情况下合作，才能看出大家是否合适。”


    路执斟酌着话辞：“我以为你的想法是治病。”


    “如果控制情绪有用，我会加入小队。”崔何何的头又开始疼了，自从得到白河的消息，他便陷入止不住的亢奋中，这喜悦在大脑横冲直撞，引起进一步神经疼痛，他太阳穴一突一突的跳着，欲望促使他想摔点东西缓解压力。


    可在路执逐渐严苛的审视目光下，崔何何迫不得已压下这股冲动，他心不在焉似的磨着牙，蔫蔫说道：“既然如此，提前认识下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