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路边的女人不能随便捡

作品:《缝故焚旧

    火,满天的火。


    我的眼里只有冲天的火光,


    和血流成河。


    我甚至感觉火舌在吞噬我的皮肤。


    “醒醒,你梦魇了。”


    谁在说话?


    我听见一个清亮的女声。


    于是我的手迅速地掏出腰间藏着的匕首,


    向声音来源砍去。


    “啊——”


    我一睁眼,就看到一个女子捂着脖子缩在角落。


    我打量着她的穿着,


    粗制的麻衣上有很多布丁,


    于是我大概确定了女子的身份,


    应该是一个乡野村妇。


    于是我的眼神带着一丝审视,“你是谁?”


    她抬起头,我看着她俏丽的脸庞,


    圆润的杏眼,粉润的嘴唇,


    只是漂亮的女子京城有许多,


    这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年轻女子。


    只是她有一双水润明亮的眼睛,这有些特别。


    她漂亮的眼睛里居然没有被刺伤的愤怒,


    她只是皱着细细的眉毛,


    然后似乎没察觉到我的危险一般不知死活地开口道,


    “别害怕,是我救了你啊。”


    随后她又毫不在意地捡起因为我动作太大而被打翻的药碗,


    我没想到她居然直接用手去捡,也不怕那碎瓷片扎进手里。


    我几乎都要忍不住出身开口阻止。


    我看着她将沾上了褐色药汁的手就轻轻在她腰间的围裙擦着,


    我心里想,她同我见到的女子都不一样,


    她不爱干净,不拘小节,甚至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手。


    她几乎都算不上一个女子吧,


    我心里想着,


    如果我听到的不是女声,我想我的匕首不会偏离那一寸,


    我会直接杀了她。


    可是我依旧不能松懈,我从京城逃出来,我不能让任何人认出我。


    如果我被发现,


    那我的母亲,和谢府上下数百人,就真的只能这样枉死了。


    我得活下去,哪怕是苟活。


    失血过多晕过去之后,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晕倒在哪里。


    我无法相信任何人,包括我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


    即使她是一个无辜的女子,


    我想,如果必要,


    我还是要杀了她。


    于是我又攥紧手中的匕首,想要偷偷靠近她,


    然后杀了她。


    我缓慢地挪动着身体,


    突然发现,我腰间的伤口居然被包扎了起来,


    我的衣服被裁了一半,腰露了出来。


    也就是说,我女扮男装的事情很可能被发现了。


    所以我必须杀了她,


    我心中尽管有一丝不忍,但是杀意却更加坚决。


    不知道她是不是察觉了我明显的杀意,


    她的手放了下来,


    露出刚刚被我划伤的脖子上的伤口,


    鲜红的血痕依旧流着汩汩的鲜血,


    而她只是用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望向我,


    我不明白,她是在对我撒娇吗。


    她脖子上的血顺着脖颈流淌了下来,几乎都要染红她的衣襟了。


    她直直地走向我,


    我以为她终于要对我展露出愤怒,于是我准备扬起手中的匕首。


    当我再次把匕首驾到她同样的伤口处时,她却捧起我的脸,


    “你别害怕呀。”


    我的手颤抖了一瞬,刀刃在同样的伤口处划得更深,伤口瞬间流出更多的血来,


    她终于向我露出一丝可怜的表情,


    我的手下意识地将刀收了起来,但我依旧面色淡漠。


    于是我看见她一下子就露出很开心的表情,


    明媚明晃晃地写在她的脸上。


    于是她开始喋喋不休地讲述捡到我的经历,


    说实话,我的头很痛,而她很吵,这就让我更头疼了。


    但好在我能从她倒豆子一般的叙述中找到更多的讯息,得知我当下的处境。


    她说她在上山采药的时候捡到了我,


    我没有气息地躺在草丛里,鲜血几乎要将我周围的土地染成红色。


    她说她害怕我死了,


    我心中荒谬地想到,


    她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希望我不去死的活人了。


    “我的伤口,是谁处理的。”


    “我呀。”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我厉害吧?”她似乎很自得于自己的聪明能干,像一只骄傲的小鸟,像是从前我养在家里的小鸟,见人就自傲地展示自己漂亮的雀羽,可笑又不知死活。


    一样的是,她们都是脆弱的。


    不过也不一样,她是自由的,


    她纤细的脖颈明晃晃地在我眼前,我还是能闻到新鲜血液的气息,


    铁锈味像利箭不断扎进我的脑海。


    我又想杀她了。


    她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收回了捧着我的脸的手,


    浅浅的红晕映在她的脸上,很漂亮。


    就是不知道她在羞涩什么。


    “对不起,我忘了,男女授受不亲。”她低着头,搅着她粗糙的衣角说道。


    原来是这样,听到她低声的话,我的脸色好了许多,


    既然她没有发现我的身份,那么再放她活一会也不是不可以。


    她看起来是一个质朴的农村女子,质朴到


    她心疼我因为动作太大而洇出血来的伤口,


    却没空管自己被我弄伤的脖子。


    我为数不多剩下的良心,和想着最近一段时间要仰仗眼前人的打算迫使我开口,


    “你受伤了,不去处理一下吗。”我听得到我自己的声音,沙哑难听,我默了默,不再开口。


    我却看见她的脸又红了起来,但很快眼睛又红了起来,


    小小的一张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让人忍俊不禁,


    可惜我现在笑不出来。


    “我皮糙肉厚的没什么,但是我看着你身上的伤口都是新添的,你细皮嫩肉的,一定是吃了不少的苦。”她说完这句话,我就看见她本来就水汪汪的眼睛里蓄了更多的水。


    “你别担心,我尽快处理你的伤,尽量让你不留疤。”她坚定地向我保证,我居然从那双天真的眼睛里看出来了天大的决心。


    理智告诉我她的话很可疑,但是委屈一时间涌向我的心头,我没办法再控制我的情绪。


    我就只是看着她安静地落泪,没什么表情。


    她的泪却要比我落得快,


    砸在我的心里。


    我觉得我们两个对着垂泪的画面实在是太过于荒谬了,


    我想打破,但还是觉得无力。


    我只能无力地一直哭,


    直到力竭地晕过去,


    我才想起来,我似乎忘记询问救命恩人的姓名了。


    没关系,我甚至想着,就这样永远睡过去算了,只可惜忘记问救命恩人的名字,


    做鬼也无法报答了。


    “我叫温裳。”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听见那陌生中带着一丝熟悉的女声。


    好消息,我没死。


    坏消息,依旧在这宛若地府的人间。


    “你不是问我是谁吗,我是温裳,你的救命恩人。”


    温裳递来一个冒着热气的碗,


    “这次可别再摔了,我可没银子买新的。”她故作严肃地说,


    像是怕我不自在,她又掀起帘子出去了。


    我低头看着碗里夹杂着谷壳的米,还飘着几棵可怜的野菜。


    我从来没喝过这样的东西,


    但是我的胃饿得发烫,还带着隐隐作痛,意识到不吃我可能真的会死,


    我皱着眉喝下了这碗应该是粥的东西。


    粗糙的米划得我嗓子生疼,还带着古怪的陈腐味,


    应该粮食是放久了。


    但不管怎么说,我都得感谢这位救我的女子,也幸好是这个心大的傻姑娘捡到我————不是所有人都能对随便捡来的人十分信任,甚至对我伤害她的事毫无芥蒂的 。


    感受着粗糙的粮食滑过我嗓子留下的带着一丝痛意的痒,我环顾着四周。


    简单的木屋,但还算干净整洁,一眼望去,看不见任何值钱的东西。唯一称得上漂亮的只有刻意被放在我眼前的这一捧花,连个花瓶都没有。


    望向门口,青苔安静地躺在帘下的石阶上,这里似乎很少有人来。


    透过竹质的门帘,我看见她在帘外忙碌的身影,随着她翻动的裙裾,我猜到她下一步的动作,随着她娴熟的动作,炊烟袅袅升起。


    我的心突然间宁静了一瞬,尽管她十分可疑。


    我听见她将瓦罐放在火上,将盖子盖上的那一声清脆的响。


    低头喝完了最后一口粥,


    我突然意外地想到,这粥是温的,


    而她分明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醒。


    吃完东西,我觉着自己有力气了多,


    想着帮人做点什么,于是我缓缓爬起来。


    只是掀起门帘才发现她不在门口,


    听着小小的动静,我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她。


    “温裳?”我疑惑地开口。


    我看见她迟疑地转头,尴尬使她的脸通红,


    像晚霞一样,漂亮极了。


    原来她在吃红薯,


    因为吃得急,嘴角都沾了些,我下意识帮她擦去。然后才后知后觉缩回了手。


    她像一只可爱的小兔,真是,让人可怜又可爱。


    只是她的脸因为我的动作更加红了。


    让我的心软乎乎的,


    我的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


    低头却看见她捧着红薯发呆,她眼睛一眨不眨,亮晶晶地看着我,


    “你真好看。”


    好看吗?我问自己。


    在京城的时候,虽然我在府中喜欢舞刀弄枪,但是阿爹阿娘也给我买了不少钗环首饰,


    我端坐闺阁,再离经叛道也算是被娇养长大。


    而这逃生路上,一路刀光剑影,风雨兼程。


    我身上不仅添了不少伤口,而且算得上灰头土脸,


    她居然还夸我好看。


    我只是莫名其妙地想着,这样见她,


    实在是太狼狈了些。


    她又来牵我的手,我真觉着这个姑娘颇为胆大,


    应该是幸好我这张不够温婉的脸,不仅方便了扮作男子,


    也正好引诱到了眼前这个小色猫。


    幸好她喜欢这样的脸。


    她粗糙的手心有着薄茧,并不细腻,但却温暖而有力量,似乎能将温热传递到我的手上。


    “对不住,现在只能让你吃这些,我以后会赚钱,去县里边给你买好吃的。”


    她天真的保佑和浅显的许诺放在以前我都觉得难以入耳,


    但看着她自己吃着冷掉的红薯却把粥煮给我喝,


    我想故作轻松打消我内心的愧疚感,却发现笑不出来。


    我的嗓子好像又痛起来了,像被刀尖刺穿。


    我像是又被按进了水里,


    呼吸不上来。


    她究竟是在向我卖惨还是撒娇,


    可是她似乎根本没有这样做,


    她只是单纯的想对我好,单纯到不屑隐藏。


    只是在这个时候,突然间许多人靠近的脚步声刺破了这虚伪的宁静,


    于是我几乎没有犹豫就狠下心来。


    我掐住她纤弱的脖子,


    根本没有包扎的脖子上只是简单敷了些药草。


    湿漉漉的药汁沾在我的手心,粘稠的鲜血很快透过药草也溢出到我的手掌心,


    绿色的药汁混着鲜红的血顺着我的掌心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