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作品:《没人说我是魔尊白月光啊》 谢水歌见她往自己手上看,眉梢轻轻挑了下,不动声色道:“说起来也是奇怪得很,今天遇到个怪人,非得往我手里塞这玩意儿,我不过就买了他几样东西,看他可怜多给了点灵石么,他也太热情了。”
“你喜欢呀?”谢水歌笑着收了起来,“但我买给你的东西可不是这个黑乎乎的玩意儿。”
“喏。”
她拿了一面镜子,放在藤椅跟前的小桌上。
“你知道凡人夫妻是怎么生活的么?”
师云惜眼神微微茫然,摇摇头:“不曾。”
谢水歌缓步走至她身后,小心翼翼地将她的长发拢向一侧。唇间轻轻哼起一支不知名的曲调,声线柔和婉转,却又似有若无地缠着一缕哀怨与惆怅,绵长悱恻,如丝如缕。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她俯身低语,气息轻拂过对方耳侧,“在我们金陵,寻常人家若结为连理,需取彼此一缕发丝,细细交缠,收于锦匣之中,意为同心白首。”
“修仙之人,自然不讲那凡俗的繁文缛节,也无需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可我既然没有退婚,在名分上,终究还是你的妻子。”她顿了顿,语气里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如今你境遇落魄,我亦无法补偿给你一份金陵婚嫁之礼,就简单为你挽发一次,结发一次,算是礼成……”
她抬起手,指尖凝起一道柔和的气刃,轻轻划过师云惜一缕发尾。动作细致地将那并不柔顺的黑发挽成一个小圈,又与自己的断发细细缠绕在一起,放入早已备好的锦匣中。
“待将来……若将来我们有机会重回凡间,我一定为你补办一场真正的婚礼。”
这动作,这场景,莫名地熟悉。
谢水歌有些恍惚。
在尚未经历那场撕心裂肺的争吵,未曾被现实磨去所有期待之前,她也曾这样想象过与师云惜结发的模样。
传闻御圣学院中若有弟子愿结为道侣,便要在天地见证之下,以发相系,将彼此的命运紧紧相连。
记忆如潮水漫涌。
她仿佛又回到清玄峰的后山,落日将整片天空染成绮丽的彩色,余晖如熔金般倾泻而下,水天一色,湖面被点染得波光潋滟,偶尔有灵鱼跃出水面,鳞片划破光影的瞬间,衔走一缕霞光,又倏而跃入水底,荡起一圈一圈的波纹。
她双手反枕在师云惜的膝上,仰起头。
就能看见师云惜线条流畅的下颌,和垂落时如蝶翼般的长睫。那时的她眼底总是含着一抹淡淡笑意,是温和又柔软的目光。
软得像一块蜜糖,甜进心里。
甜得让人心头发颤。
谢水歌小拇指轻轻勾着她绸缎般的乌黑长发。
“阿云,你知不知道,在我们金陵,男女若定亲成婚,是要经过纳吉、采征诸多礼数的……要提前半年或三月选定吉日,婚礼前,新婚夫妇连一面都不能见呢。”
师云惜轻轻发出一声“嗯”。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谢水歌低声说,“你自己揪一节头发给我吧,我也揪一段。”
“闺阁描眉,鱼水之欢,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
师云惜略点了点头,又迟疑了一会儿,才摇头道:“头发现在不能给你。”
谢水歌睁大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为什么呀!”
你都答应与我订婚了,连一缕头发也不能给我吗?
“因为……”师云惜顿了顿,声音略低,“结发之事,须得两心相许。可你……不是为了应付家中长辈么。”
“……”
谢水歌一时语塞,万万没想到被自己挖的坑给埋了。
啪叽一下,还狠狠踩上几脚。
严严实实的。
“但……我可以把它给你。”师云惜手中多出一透明玉雕小像,轻咳了声,“作为迟来的订婚之礼。”
那玉雕刀法精湛、工笔细腻,仿佛被注入了生命似的,每一处细微的转折都清晰通透,眉眼灵动鲜活,神韵跃然其上,栩栩如生。
也不知暗里瞧了谢水歌多久,才能将她每一处的细节都勾勒得那般真实。
谢水歌只觉心中低落顷刻一扫而空,一股清甜暖流蔓上心扉。她指尖收紧,将那枚微凉的玉雕握在掌心,展颜一笑,明媚而灿烂。
“我很喜欢!谢谢!”
那只是片刻的闭眼,谢水歌复而睁开,瞥向师云惜——对方面色如常,并无半分异样。
她特意用灵力削下几缕青丝,师云惜并未阻拦。
当真只是她多想了?
师云惜见她停顿,侧目投来一瞥,像在无声询问。
“我在集市看见了一件东西,想着十分衬你。”谢水歌熟练地为她琯起青丝,变戏法似的取出一支发簪,抬手间,轻轻插入发间。
那支簪子做工精湛,花纹繁复,色泽明亮莹润,尾端一朵幽兰悄然绽放,透过从窗柩照射进来的日光,更显得通体碧绿,流光溢彩。
目光随之落向镜中。
镜光清亮,映出两人紧密相依的身影,
一坐一立,一位身着白色里衣,一位红衣艳丽。
倒真像是闺阁之中画眉簪发的恩爱夫妻。
“好看吗?”谢水歌问。
“嗯。”
“喜欢吗?”
“……嗯。”
谢水歌笑了下:“你也太敷衍了。”
师云惜沉默,她有点想问问那颗石头,此时氛围太好,她那些话在喉间滚了滚,咽下了。
簪发之后,谢水歌拿开镜子,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壶酒,一包裹好纸包的烧鸡,还没摊开,味道便已四溢,霎时内室都充斥着淡淡的肉香。
“买的桂花酒,虽然比不上你之前亲手酿的桃花酿,但滋味应该也不错,你尝尝?”
谢水歌倒了一杯,推过去。
师云惜没有接,谢水歌并不意外。早年师云惜就是金丹大圆满,早已无口腹之欲,在御圣学院的唯一嗜好便是酿桃花酿,嗜酒如命。
谢水歌说了一次也不再问,自行拿着烧鸡甜糕,与进门的香巧分来吃。
用灵米喂食的烧鸡,香味比普通母鸡更加浓郁,金灿灿、香喷喷的,汁水横溢,外酥里嫩,不禁令人食指大动。
还有甜糕,色泽十分鲜亮,缀着金桔脯和牡丹花瓣,形状小巧精致,很有食欲。
谢水歌给香巧拿了两块,直把她感动得稀里哗啦,一个劲谢谢小姐。
谢水歌失笑。
“这是哪家的傻姑娘呀。”她摸了摸香巧的脑袋,温声道,“去玩吧。”
香巧在金陵谢家,虽说是主子身边伺候的丫鬟,可谢水歌常年在御圣学院,有时候在家受了委屈也鞭长莫及。
香巧没出息的红了耳朵,跑出去了。
这烤鸡的味道确实极好。因是用各类灵食喂养而成,肉质无腥膻之气。外皮泛着诱人的焦糖色泽,内里却鲜嫩多汁,入口滋味在舌尖迸发充盈,丝毫不觉腻。
谢水歌吃着,只觉口腔里都是细密的美味口感。
她不禁回想起今日之事。
其实买下这枚发簪时,还生过一段小插曲。簪子做工精致,样式秀雅非常,只是并非谢水歌一人喜欢。另一伙人亦有意抢先买下,奈何她出手更快一步,早早银货两讫,对方只得暗吃一记闷亏。
御圣学院有明规,严禁在集市内私斗。若有过节需以武力解决,也须依从学院定例,例如正式相邀,前往练武场一较高下,胜者自然赢得果实。
若双方修为悬殊,则应由各自师长出面调停,握手言和。倘若有谁罔顾规矩,私下打架斗殴,那就休怪执律堂的长老依律定罪,严惩不贷了。
谢水歌性子虽张扬不羁,却不是没有脑子的人,这些规矩她一早就烂熟于心了,因此从不主动去挑战权威,学院毕竟不是金陵谢家,闹出事了不好收场。
只是……看那跋扈的小姑娘就不是一副好相与的货色,对门规例律大抵也不怎么放心上,得提早做打算才行。
嘎嘣嘎嘣的清脆咀嚼声入耳,清空气里是止不住的香味扑鼻,从四面八方不受控制的钻入呼吸里,味蕾似乎也被激发出了一丝丝的焦渴。
师云惜转注的望着谢水歌的吃相。
仿佛借此来平复心中莫名升起的一丝陌生感。
自从没了修为以后,师云惜从一位高阶修士变成了普通人,如果不是晨起时吃了辟谷丹,此时应当会有些饿。
师云惜抿了抿唇。
胃部传来一阵阵绞痛,她从未体会这般感觉,也很难形容。
谢水歌浑然不知的大快朵颐,仿佛一心变成了贪吃的小松鼠,脸颊鼓鼓囊囊的咀嚼着,吃相优雅又勾得人馋虫四起。
吃着吃着她还开始挑了起来,糕点只吃中间最甜的一部分。
谢水歌闲隙用余光打量师云惜,却见她定力极佳,面对香气四溢的烤鸡,清甜绵密的糕点,醇香的桂花酒,依旧是一副八风不动、不染凡尘的模样,心中不由生出一丝焦躁的挫败感。
倒也不是心疼那几枚辟谷丹,它才值几块灵石?
她真正忧心的是,若连最本真的口腹之欲都无法在师云惜心中激起半分涟漪,那自己后续的种种打算,又要如何推进?
人皆有七情六欲,此乃天性。
因爱而生忧,因爱而生怖。
一个情绪鲜活的人,本该饿了便寻食,困了便安眠,爱时勇敢追求,不爱时洒脱放手,伤心时落泪,欢喜时开怀。而非像师云惜这般,自始至终清冷从容,仿佛世间万物,皆不能扰她心绪分毫起伏。
谢水歌计划的第一步,便是要不断引诱、放大师云惜深藏的欲念。她要将这位清冷出尘的霜临长老从云端拉入凡尘,让她沾染俗世烟火,体味贪嗔痴念、爱恨情愁——唯有如此,她的计划才能向前继续推进。
她无声地呼出一口气,胸中情绪复杂难明,说不清是失望还是烦闷。默默用帕子包好啃净的鸡骨,起身朝外走去。
门外,香巧正坐在门槛上,双手捧着一块甜糕,小口小口地吃着。
她眯着眼,朝谢水歌灿烂一笑,脸上写满了孩童般的满足与珍惜,单纯好懂,忠诚又贴心。
有些事,比沟通更好的方式是有第三旁观者视角出现,谢水歌瞧了她好一会儿,才施施然走远了。
香巧舔了舔手指,用清水洗净手后,进屋子开始收拾桌面上残存的油腻。
耳边冷不丁的响起师云惜的声音。
“你家小姐她……似乎心情不怎么好。”
“仙长眼力真毒。”香巧手舞足蹈、绘声绘色地说道,“您想啊,从前我家小姐去长丹坊,哪需要精打细算?从来都是手一挥,看中什么便买什么。可自从金陵主家因她不肯退婚,家主大发雷霆,断了每月的供奉,如今只能抠抠搜搜地过日子,还受尽旁人白眼。”
她唉声叹气,眉毛都快耷拉到嘴角,满脸不高兴。
“仙长是小姐的未婚妻,小姐今日心血来潮,想买支簪子送您,谁知遇上不长眼的也要抢。小姐不肯让,差点动起手来,对方还骂她没脸没皮、自甘下贱……”
“要搁以前……”香巧说得心酸,眼圈泛红,声音也带了哽咽,“以前谁敢给我家小姐脸色看?小姐从小众星捧月,哪受过这种气?可她怕给仙长惹麻烦,全都忍了下来。”
香巧演技虽不算精湛,却胜在情真意切,振振有词,仿佛她家小姐生来就该被万众瞩目,享尽世间美好,本就理所当然。
“仙长您不食人间烟火,或许不明白。小姐没来学院之前,是不辟谷的。她最爱东街那家糕点铺,每次出门必去买上几样。还喜欢喝甜酒,一壶下去就能醉半日,睡个香甜好觉。”
她语气愈发委屈:“这些都是小姐从前顶喜欢的东西。您是她的未婚妻,她如今当众不肯退婚,一心想把所有觉得好的都分享给您……可您却……”
香巧欲言又止,重重叹了一声。
“不过没事的,仙长,我能理解。凡事总得有个过程,就算您一时接受不来……也没关系。毕竟小姐那么喜欢您。灵石罢了,没了再赚就是!”
“所以,她是因为这个不高兴。”
师云惜面上掠过一丝犹豫。
“当然啦!”香巧斩钉截铁。
在她看来,事实正是如此。金陵谢家的长女,在金陵从来只有她抢别人的份,哪轮得到别人觊觎?偏偏来了这学院,三天两头受委屈!
师云惜沉默片刻,才缓缓道:“我明白了。”
过了许久,谢水歌才从门外走进来,脸上已不见失落难过,恢复了往常的笑意。
一直闭目静坐的师云惜听见动静,缓缓睁眼,轻声唤道:“你过来。”
谢水歌不明所以,走近榻边。
“怎么了?”
师云惜抿了抿唇,垂眸,轻轻呼出一口气。
谢水歌等了片刻,才听到她轻咳一声,似极其艰难的说。
“糕点还有么?”
谢水歌眨了眨眼,茫然地“啊”了一声:“方才问你,你说不吃的,糕点已经被我和香巧分完啦。”
“眼下只剩烤鸡了。”
她将声音放得极轻,像是怕惊走一只警惕又漂亮的猫。
“这一份还没动过,你……要不要尝尝?”
她看见师云惜轻轻蹙起了眉尖,神情间似有万千挣扎,仿佛正经历一场无声的鏖战。谢水歌静候片刻,未闻回应,心头不由微微一沉。
上辈子,就连堂妹呕心沥血地照料,也仅仅让师云惜勉强接受了几样素食。而自己来这苍梧峰不过几日,又怎能轻易撬动她那颗执拗了百年的心。
她正欲开口,说“我这就下山去给你买些糕点来”,耳畔却蓦地响起师云惜的声音——
那语调并不高,却带着一种近乎壮士断腕般的决绝与坚定。
“给我尝尝吧。”师云惜迟疑了瞬,又小声补充,“可能……可能不怎么习惯,你不要不开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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