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天灾

作品:《应如当年

    在都官司查到想要的东西后,修璟便成了点卯即走的闲人,每日只应付些杂务,心思全系于暗处那条线索上。


    这日点卯后,文合帝忽然召见。修璟踏入御书房时,太子修衍也在。近来文合帝将更多政务交予修衍,俨然一副放权的架势。


    修衍正批阅奏折,见他进来,只不轻不重地看了一眼,便又低头。修璟在行拜礼的瞬间精准捕捉到这一瞥,心下已然有数。


    文合帝在写字,落笔后才叫他起身:“老五,过来。”


    修璟上前,只见素白宣纸上,一个遒劲的“定”字力透纸背,收尾处笔锋却轻敛。


    定?


    修璟心念电转。此字重“心”之安守,轻“足”之妄动。父皇是在敲打他,时机未至,应当静水深流。


    文合帝未多言,仿佛叫他近前只为方便说话。他将毛笔轻搁上笔架,问:“在都官司这些时日,可将律法纲纪背熟了?”


    修璟思绪飞转,低头道:“儿臣愚钝,尚不能倒背如流,但大部分已牢记在心。”


    “如此也算尚可。”文合帝温和一笑,“都官司到底磨练不出什么。主客司郎中即将卸任,回头你领了牌子,去主客司接任吧。”


    此话一出,修衍拿折子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修璟垂首应是,心头亦是凛然。


    又是礼部。


    邹怀励前脚刚调入,他后脚便跟去。这绝非巧合。礼部这潭静水之下,究竟藏着怎样的暗涌?


    待到天色将暗时,修泽与修璟相携离去。


    行至宫道深处,四下无人,修衍笑意渐渐收敛。


    他脚步放缓,与修璟并肩,声音压得极低:“礼部主客司,掌蕃夷朝贡,看似寻常,可一旦与外务关联,便是敏感至极。”


    修璟沉吟道:“看来礼部有见不得光的东西……”


    两人对视一眼,想到一处,心里震骇,但愿……不会他们所想的那样,不至于到最坏的地步。


    修璟眼眸暗沉:“我和邹怀励放在一处,等于将火药丢进火里,父皇是要看能炸出些什么。”


    他转着手上的扳指沉思。


    可是,要炸出的是谁?


    或是要他们联手摘掉章家,还是单单只要修璟和邹怀励两人交手,只按死邹家?


    “父皇今日这个‘定’字,是要我把急躁按下去。”修璟目视前方宫墙投下的沉沉的阴影,“即指前番追查允夏的事,也指之后在礼部行事之道。”


    “父皇是要我们安分守己,未免打草惊蛇,只能以静制动,先看清楚,再看是否动手。”修衍拍了拍修璟的肩膀,语气郑重,“此番水深复杂,你万事小心。”


    “我明白。”修璟颔首应道。


    两人不再多言,于宫门前各自登车。车帘落下,修璟靠在车壁上,缓缓闭上眼。


    这漩涡中心,究竟有何真相?


    御书房,之前父子三人谈话时,花公公侯在殿外,等两位殿下离开,才轻手轻脚走进去。


    伺候文合帝用完膳后,他问:“陛下,晚间歇在何处?”


    他脸上有浓浓的倦意,尖细的嗓音都带着哑。


    近日,文合帝有些喜怒不定,花公公怕旁人伺候不知轻重,毛手毛脚冲撞了他,一直不敢离其左右,亲自守着。


    文合帝抬眸看他一眼,摆摆手:“换人伺候,你休息两日再来。”


    天大的恩典,花公公恭恭敬敬谢恩,却也没忘形,道明日就回。而后回了自己宅邸,倒在床上便不想再动了。


    路七跪在一旁给他捶腿:“十日里才得了一回闲,干爹该多休息一日才是。”


    花公公闭目养神,懒洋洋道:“皇上跟前儿伺候的人都不得力,我是半分也不敢松懈。”


    说着又拍了拍路七捶腿的手:“再过些日子,寻个由头把你调进宫里,我也能松口气了。”


    路七只乖顺道:“儿子都听干爹的。”


    花公公对他的顺从甚是满意,再开口便带了点安抚的意思:“你也别怪我前头一直晾着你,这京都多的是我手伸不到的地儿,我放你在外面就等于搁了双眼睛在外头,而且,你也能多识些人,对以后都有好处。”


    路七慢慢停了手,看着花公公,郑重道:“干爹,我明白的。”


    “嗯。”


    路七给花公公端了茶,说:“前些日子,郡主去雁山前夜,儿子有幸和她吃了顿酒。”


    “说了什么?”花公公喝了口茶,又搁了茶盏,看着倒不像十分有兴致的样子。


    季君欣是个爱玩的,一个圈子的人都是只会玩乐的混玩意儿,路七能混进去倒不叫人意外。


    “倒是没说什么。”路七又跪下给花公公捶腿,“儿子无用,只能混个端茶倒酒的位置,郡主看都未看一眼,想来都没注意到有我的存在。”


    他想了想又道:“倒是沈公子带去的那人,被郡主好一顿奚落。”


    “叫什么?”花公公问。


    路七道:“尹哲承,看样子不是第一次挨郡主挤兑了,沈公子都只能苦笑。”


    花公公笑道:“她那个混不吝的性子,沈楠哪里拉得住。”


    “不过......儿子不好叫他们一群贵人等着,故而早到许久,瞧着......那......那谁......”手上的动作渐慢了,说的话也犹豫起来。


    花公公见不得他这副窝囊样子,踹了他一脚,道:“左右无人,只管说便是。”


    路七便咬了牙,一口气道:“儿子瞧见五殿下与郡主前后脚进了笑春风。”


    花公公见他脸色惨白,仿佛知晓了不得了的大事的表情,心里忍不住嫌弃。


    如此沉不住气,孬货。


    但转念一想,养儿子嘛,顺从知孝能养老便是,太聪明的总是叫人不放心,蠢笨点未必不好。


    换了心思,面上便带了几分和颜悦色,道:“他们既选在人多的地方,应当就没想着要如何遮掩。”


    见他并不惊讶,路七不由睁大了眼,抖着嗓音道:“那......皇......皇上也知道了?”


    花公公鼻腔里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算是应答。


    这宫墙之内,谁又没有几双眼睛、几只耳朵?文合帝在位十几载,自然有他的途径。有些事,不过是看陛下愿不愿意“知道”罢了。


    许是被他的冷静所感染,路七也渐渐淡定下来。


    心思一旦安定下来,好奇心又渐盛,忍不住问:“干爹,您说这两位贵人,是冰释前嫌了?”


    两人吵了那么多年,说和好便和好了?


    花公公有心教他,许多事常常也不瞒着,耐着性子引导:“五殿下和哪位皇子关系最近?”


    “自然是太子殿下。”


    “那太子殿下为人如何?缺的又是什么?”


    路七仔细想了想,谨慎回道:“太子殿下……仁孝之名,朝野皆知。”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缺的是……鹰犬。”


    是了,三皇子和四皇子背后均有母家支撑,唯独太子是个孤家寡人,作为太子党,五皇子自然得替太子深谋远虑。


    原来示好只是为了季家兵权。


    可是皇上不是一直忌惮季家麽?五殿下不怕惹恼了皇上自掘坟墓?他这么想便也这么问出来了。


    这下花公公不笑了,眉宇拧成一团,说:“虽说陛下心思深沉,但是好歹我跟了许多年,自问也能了解一二,可是这次连我也没看明白他的想法。”


    文合帝的原话是——他这么多年不争不抢,人人都以为吃人窝里养出了个圣贤,却不想只是韬光养晦,如此,倒也不错。


    听语气是赞赏,表情却是莫测的。


    对于修璟被调去礼部一事,邹阁清和章若谷得知后,冷笑道,当今倒是把这把刀用得顺手,制衡之术拿捏到位。


    而修璟没有时间揣摩圣意,到礼部又是从头摸索,允夏的那条线只得交给慕寒和时湫去缕。


    又正是春闱之际,等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得差不多的时候,他才想起,修宇好长时间没在他眼跟前晃悠了。


    等他问起,七殿下府中的管家才支支吾吾道:“七殿下觉着无聊,前些日子也去雁城了。”


    管家心里也苦,小祖宗越大越说一不二,许是知道他不敢欺瞒自己五哥,索性包袱一裹连夜溜了,等他清早发现后,人影都没了,只留下一张轻飘飘的纸。


    修璟头疼:“带护卫了吗?”


    管家忙道:“带了,带了,殿下安排的护卫都带着呢。”


    修璟正要说话,脚下猛地一虚,整个人仿佛立于惊涛骇浪中的甲板。他急忙伸手撑住门框,与此同时,眼见面前的管家踉跄几步,倏地瘫软在地。四周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屋内陈设噼啪坠地,碎瓷与木屑四溅。


    地龙翻身!


    修璟内心悚然,这念头刚起,仿佛天地回应一般,遥远的司天台中,地动仪上东南方位的龙首骤然张口。


    “咚——!”


    铜珠坠入蟾蜍口中,轰然巨响!那声音穿透司天台,回荡在暮色四合的皇城上空。


    仿佛为这摇摇欲坠的太平盛世,敲响了第一声丧钟。


    礼部到底有什么?


    季君欣:一口气


    修衍:肱骨


    修玥:呵呵


    修泽:人从众


    修璟:蹊跷


    作者:有个p啊(摔笔)(道心破碎)(不想写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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