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到初七，正是走亲访友最热闹的时候。


    但辜莫卿几乎没有去亲戚家拜过年，起初不忙的那几年就是他们一家四口一起去外公外婆和爷爷奶奶家小住几天。后来外公外婆去世，爸爸妈妈也忙起来了，她和哥哥就会被送到爷爷奶奶家。


    但那里的亲戚说话总是阴阳怪气，兄妹俩都不喜欢，在爷爷奶奶家呆的时间就渐渐从一个月或半个月减到了两三天。


    那会儿小，家里还是请了阿姨的，所以就算兄妹俩只待在家也不会饿着。


    再大点的时候家里把阿姨辞退了，爷爷奶奶也跟上潮流开始在过年的那几天到处旅行，会带上她和哥哥。


    就像今年一样，立春刚过，两老人又去海南玩了。电话打到家里的时候辜莫卿几乎都没犹豫，一口答应了要去。


    海南那边还挺冷的，等辜莫卿再回来时候发现松城倒是暖和了不少。


    放假早的代价是开学早，等元宵一过三中就要开学了。


    陆巳云的寒假工在前天正式结束，累了一个多月，昨晚和江逸凡他们聚到凌晨三点才回家，洗了个澡倒头就睡，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最近温度有升高，不像两个星期前那么冷了。他从床上翻起来，捞了件外套披在肩上，搓着眼把盖在枕头下面的手机掏出来。


    辜莫卿一个小时前给他发消息，说有东西要买，让他陪着。


    突然发现自从除夕夜那晚答应了她的雇佣后两人还没联系过。


    下午阳光和煦，从隙了缝的窗帘钻进房间。陆巳云双臂一张人往后仰，又躺到床上，闭目两秒后举起手机，点开Q.Q，从寥寥几句的开场白里挑出她的电话号码，背了一遍后直接给她拨过去。


    彼时正漫无目的地坐在商场休息区的辜莫卿接到陌生电话，扫了眼电话号码觉得有点眼熟，直接接起：“喂，你好。”


    “是我，陆巳云。”


    对面的声音又冷又哑，在初春的太阳下洒在耳边有些痒，她诧异：“你才睡醒？”


    “嗯。还在外面吗？”


    她瞥了眼周围来往的人，淡声道：“在，万荣的商场里。”


    “还逛吗，逛我就出来。”


    “你来吧，我在电影院门口等你。”


    挂了电话，她去了商场三楼的电影院，买了两张四十分钟以后开场的电影票，是一部正在上映的外国文艺片。


    这是她和辜也沚的老传统了。


    开学前的一天两个人去电影院随便选一部片来看，完了以后猜一个星期后的票房，更接近的那个人就是赢家。


    因为平常都在学校解决午饭和晚饭，所以吃什么不太需要费心。唯一需要他们自己解决的就是周末那两天谁做饭，所以输的那个人就负责那一学期周末吃的饭。


    本来辜也沚走了，这个传统也该作废了。


    但下午来买鞋的时候看见电梯旁的电影宣传又有点舍不得。那会儿陆巳云没回她消息，她本来可以直接回家的，但却选择坐着等他回消息。


    二十分钟后，陆巳云出现在她面前。


    辜莫卿坐在软椅里，看见他过来后伸手递出去一杯可乐，“坐会儿，等下就开场了。”


    陆巳云接过，拉开凳子坐到她边上。


    “看的什么？”


    他这会儿人清醒了，眉眼精神得很。


    辜莫卿看了他一眼，把桌上压着的电影票抽出来递到他眼前。


    陆巳云看了眼，挺文艺一名，“文艺片？”


    “嗯，这场人最少所以选了这个。”


    没过多久就可以检票入场了。


    辜莫卿起身，走在前面。陆巳云喊她一声，她转头看他还坐在凳子上，“怎么了？”


    对方朝桌上的两个购物袋扬了扬下巴，“你的？”


    “对啊。”


    “那你不拎走？”


    辜莫卿蹙眉，看着比他还困惑：“不是该你给我提吗？”


    “……”


    陆巳云：“我欠你的？”


    “你是我哥啊。”


    她说的理所当然，眼睛里丝毫没有不好意思。


    沉默两秒，陆巳云跟认命一样站起来，提起她的两个购物袋。


    辜莫卿非常满意，点点头，转身往检票口走。


    看着她的背影，陆巳云想到了除夕夜那天在店门口吹着冷风等了他两个小时的女生。


    多真诚啊。


    这他妈是一个人吗。


    电影开场后，辜莫卿终于知道为什么这场几乎没人了。


    片子太无聊了。


    她平常也会看一些外国电影，知道国外在情感和精神的表达上和国内电影不太一样。但这部片她强撑着眼皮看了四十分钟，很努力地在理解了，不得不承认是一点也没懂。


    她身旁的人一直安静得很。


    正当她以为人睡着了，偏过头去看，发现陆巳云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大屏。


    辜莫卿眼里逐渐浮现出不可思议。这就是位列年级大榜前排的理解能力吗，她对文学的领悟果然还是太低了。


    一直到电影放完，辜莫卿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巨幕大屏。


    很可惜，片尾谢幕都看完了她还是没能理解在讲什么。人物关系混乱，对话也很混乱，场景前一秒在这里，下一秒就闪到了另一个地方。


    旁边的人比她先一步起身，低声说了句：“什么烂片。”


    辜莫卿十分惊讶地抬头，随后站起身跟上他：“你看懂了？”


    陆巳云睨他一眼，那眼神就跟听她点了冬菇马蹄云吞时一模一样：“就是看不懂才说是烂片啊。”


    末了，他还补充了一句：“也不知道你是什么品味。”


    “都说了是因为这场没人才选的这个。”辜莫卿紧紧跟在他身后，还有些不服气，“看不懂你还看那么认真。”


    “认真是因为在尝试理解，但很明显我理解不了。”


    走出演播厅的门，她看见两个女生拿着票正要往里面走。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下一场这个厅播的还是这个电影。


    想到这辜莫卿就觉得这两人的票钱真是白花了，向对方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丝毫没注意前面的人停下了，一个没刹住撞到了陆巳云的背上。


    辜莫卿从他背后探出头：“怎么不走了？”


    陆巳云盯着另一个厅门口正在排队等检票的人，问了一句：“那场是什么？”


    “好像是一部动画电影吧。”辜莫卿凭记忆回答。


    看他还在往那个方向盯，她问：“你想看吗，想看的话——”


    “我请你。”


    她要说的话被人抢了先，还没答应人就已经跑去买票了，手里还提着她的两购物袋。


    人回来以后，刚好开始检票，辜莫卿和他排在队伍后面进了场。


    和上一场相比，这场动画电影的人就很多了，大多是以家庭为单位带着小孩来的，也有些中学生组团。


    他们的位置在倒数第二排，而且靠最左边，观影效果不是很好。


    但是是陆巳云买的票，辜莫卿倒也没太计较。


    换成这部片，辜莫卿就看进去了。整个演播厅的人都跟着电影情节时不时大笑，她也乐的起劲。


    看到半场，随意往旁边一看结果发现陆巳云低着头在走神。


    这人怎么回事，刚刚的烂片都能看下去换成这个就不看了，而且这还是他自己提出要看的。


    一场电影，辜莫卿笑到一半的时候都会转过去看陆巳云，每次他都心不在焉的。


    就这样一直持续到电影结束。大部分人不喜欢看结尾谢幕，灯光亮起就开始往外走，原本挤满人的演播厅开始散场。


    沉默了将近两个小时的陆巳云毫无征兆地突然起身：“走了。”


    原本想等着人走完了不挤才出去的辜莫卿只能跟上。


    这场人很多，在里面呆了两个小时有点闷。走出去的时候辜莫卿只觉得呼吸畅快不少，正想问陆巳云要不要一起去吃饭，那人已经跑出几米外了。


    “妈。”


    牵着小男孩的妇人听见熟悉的声音转过身，看见是陆巳云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后换上笑容：“阿陆，你怎么在这。”


    她牵着的小男孩看着还在上幼儿园，眼睛鼓得圆圆的，对周遭的人和事物都十分好奇。


    “我和同学一起来的。”陆巳云回答。


    其实辜莫卿站的并不远，能听见他们说话。但是意识到这并不简单的气氛，至少目前来说不适合她过去。


    “阿陆你。”那女人很努力地在笑，可脸上为难的神色怎么也掩不住，“你叔叔他去上厕所了，你要是没事的话就早点回家吧。”


    这话一说出口，陆巳云就像被定在原地。


    辜莫卿发现了，这情况确实不对。


    半晌，她看见陆巳云点了点头，没了一开始的神态自若，换上了一副挺冷漠的神情，眼皮耷拉下来，不再继续看眼前的人。


    转而，他看向辜莫卿：“走了，去吃饭。”


    声音和下午接电话那会儿一样，又冷又哑。只不过她知道下午那阵是人没睡醒，现在周身却是切实的低气压。


    “好。”她应了一声快步跟上，也顾不上那带着孩子的女人探究的目光。


    出了电影院，商场里的灯光更加明亮，照得辜莫卿一时没适应过来。


    她跟在陆巳云身后，见他一直不说话，小心地开口：“你——”


    “想吃什么？”陆巳云转过头来问她。


    关心的话被她咽下去，“石锅拌饭。”


    “这里面有没有？”


    “有，四楼。”


    “带路。”


    于是变成了辜莫卿走在前面。


    她老是想回头。并不是想打探人家私事，就是觉得陆巳云跟之前不太一样，她是有点担心他发邪火的。


    在看她上了扶梯还摇头晃脑后，陆巳云没忍住说她：“站好了。”


    辜莫卿身子绷直了。


    看吧看吧，要发邪火了。


    然而等到走进吃饭的店里这人都没再说一句话。


    辜莫卿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有点小人之心了。


    坐下后服务员来问他们吃什么，辜莫卿给自己点了份肥牛拌饭。


    再问到陆巳云时，对面这哥们特别矜贵地在用纸擦桌子，开口也很简洁：“跟她一样。”


    等服务员走开，就剩两个人面对面。


    辜莫卿心里其实挺没底的，她有点怕陆巳云突然跟她说刚刚在电影院的事。她没什么安慰人的经验，要是真要讲刚刚的事她估计只能不知所措地哑在原地。


    回想起来他俩交流的次数不多，前几次面对面不说话的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像今天这样觉得不自然还是第一次。


    “跟我讲讲，明天开学都要陪你做什么。”


    正发着呆，陆巳云突然说话了。


    辜莫卿暗戳戳地叹口气，看来他不想提刚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