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国公府,天色已近四更。


    书锦艺换下夜行衣,将那根铁丝藏回妆匣的夹层。整个过程,她的动作没有一丝多余。


    “小姐。”贴身侍女碧螺端着一盆热水进来,“您总算回来了。”


    “把我的嫁妆单子拿来,还有库房的钥匙。”书锦艺用布巾擦拭着手指。


    碧螺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小姐,您要动用嫁妆?”


    “嗯。”


    “可是……那是您最后的体己了。万一将来……”


    “没有将来。”书锦艺打断她的话,“我只争现在。”


    碧螺不再多言,转身去取东西。她跟了书锦艺十年,从书家到国公府,她了解自己小姐的脾性。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更改。


    很快,碧螺捧着一个木匣和一串钥匙回来。


    书锦艺打开木匣,里面是厚厚一叠礼单和地契。她抽出其中几张银票,又拿起几张京郊良田的地契。“把这些,还有库房里那几箱未曾动用的金银,全部换成现银。”


    “全部?”碧螺的手抖了一下。


    “全部。”书锦艺重复道,“要快,三天之内办好。找最稳妥的钱庄,不要走国公府的账。”


    “小姐,您要做什么?”


    “开一间药坊。”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谢清珵推门走了进来。他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显然也是刚回府。


    碧螺行了一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顺手掩上了门。


    屋内的气氛瞬间凝滞。


    “你去了哪里?”谢清珵先开口。


    “睡不着,在园子里走了走。”书锦艺将手里的地契放回木匣,动作不急不缓。


    “园子?”谢清珵走到她面前,“我刚从园子那边过来,没有看到你。”


    “国公府的园子很大,世子未必能走到每一处。”


    “你身上有夜风的味道,还有……茶香。”他的话语很平淡,却字字都在点破她的谎言。


    书锦艺没有接话。她与他对视,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发问。


    然而,谢清珵却转开了话题。“你刚才说,要开一间药坊?”


    “是。”书锦艺坦然承认。


    “为何?”


    “我身子不好,常年与汤药为伴,久病成医,对药材还算熟悉。开个药坊,既能方便自己用药,也能打发时间。”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完全符合她“体弱多病”的形象。


    “胡闹。”谢清珵的评价只有两个字。“国公府的世子妃,去抛头露面经营商铺,成何体统?”


    “我不会抛头露面。”书锦艺说,“我会请一个掌柜。我只在幕后,看看账本,验验药材。”


    “府里有的是钱,你想要什么药材,直接吩咐下人去买就是,何必多此一举。”


    “动用府里的钱,是夫君的恩典。”书锦艺拿起桌上的一张银票,“动用我自己的钱,是我的自由。”


    她的嫁妆,是她父亲留给她最后的底气。


    谢清珵沉默了。他看着她,似乎想从她平静的脸上找出一些破绽。但他什么也找不到。


    “你父亲是兵部侍郎,不是商人。”他说,“书家没有经过商的人。”


    “凡事都有第一次。”


    “京中药行林立,竞争激烈,你一个外行,投进去的钱财,只怕会血本无归。”


    “那也是我的钱财。”书锦艺的态度很坚决,“世子不必为我费心。”


    “你……”谢清珵似乎被她的固执激怒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说过了,打发时间。”


    两人之间的空气绷得很紧。许久,谢清珵才开口。


    “钱不够的话,可以从我这里拿。”


    书锦艺有些意外。


    “不必。”她拒绝了,“我的嫁妆,足够了。”


    “随你。”谢清珵丢下两个字,转身离开了房间。门被他带上,隔绝了内外。


    书锦艺独自在房中站了很久,才重新坐下。她将那几张地契和银票仔细收好,放进一个更小的随身匣子里。


    三个月后。


    京城南街最繁华的地段,一间名为“济安堂”的药坊悄然开业。


    药坊的门面不算大,但里面布置得极为洁净雅致。所有药材都用上好的青瓷罐装着,柜台后的药柜是整块的金丝楠木,上面密密麻麻的抽屉都标明了药材名称。


    与京中其他药坊不同,济安堂的药材定价,比市价低了一成。而且,所有药材都号称是掌柜亲自去产地挑选的上品。


    开业当天,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但三天之后,济安堂的名声就开始在坊间流传。


    “掌柜的,这是这个月的账本。”钱掌柜恭敬地将一本册子递给书锦艺。


    书锦艺正在药坊的后院,亲自检验一批新到的川贝。她穿着一身素雅的布裙,未施粉黛,手上还沾着些许药粉。


    她没有立刻接账本,而是捻起几颗川贝,放在手心仔细查看。“这批货,成色不错,但里面混了三成的次品。”


    钱掌柜的额头冒出冷汗。“东家,这……小的已经仔细查验过了。”


    “你查验了品相,没有查验内里。”书锦艺取过一把小银刀,熟练地切开一颗川贝,露出里面略带黄褐色的心。“看到没有?这是陈货,药性已经流失大半。退回去,告诉供货的张老板,我们济安堂不收这样的东西。如果他再敢以次充好,就永远不必再合作了。”


    “是,是,小的马上去办。”钱掌柜连声应道。


    “账本放下吧。”


    钱掌柜如蒙大赦,放下账本,匆匆退了出去。


    书锦艺翻开账本,细细地看。每一笔收入,每一笔支出,都记得清清楚楚。药坊的生意比她预想的还要好。不到三个月,济安堂凭借着货真价实和公道的价格,已经挤垮了南街两家老字号药铺,成了城南首屈一指的药行。


    而那些盈利,在账面上走过一遭后,便通过几个隐秘的渠道,汇入了萧辞指定的账户。


    这才是济安堂存在的真正目的。明为经营,实为筹措军资,同时,也是一个绝佳的情报中转站。


    “东家。”钱掌柜又去而复返,神色有些紧张,“外面……外面孟家的管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