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无尽黑暗中被猛地拽回，林砚辞睁开眼。


    一股浓烈到刺鼻的酒气率先钻入鼻腔，带着某种甜腻到令人不安的异香。视线聚焦的刹那，率先映入眼帘是那只拿在手中的白釉酒盏。盏中碧色的酒液微微晃荡，映出她此刻的模样一张完全陌生属于古代女子的娇艳脸庞。


    记忆如碎片般被强行塞入脑海。


    她是林砚辞，大晟王朝靖安侯府的嫡女，一个在原著中痴恋摄政王谢彧，最终在宫宴上被白月光设计，替他饮下毒酒，七窍流血而亡的蠢货。手中，正是那盏即将让她七窍流血的鸩酒。


    而现在，她正站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中央。


    “瞧瞧，靖安侯府的嫡女，竟真痴心妄想到这般地步。”不远处，一位珠翠满头的贵女以团扇掩唇，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周围几人听清，那语气里的讥诮如同细针，扎人生疼。


    她身旁另一人接口，带着毫不掩饰的怜悯：“可不是么？为了王爷一句‘不喜饮酒’，她便次次宫宴都愿做那代饮之人。”话未说尽，只余一声幽幽叹息，目光落在林砚辞手中的杯盏上，意味不言而喻。


    这时，旁边一位知晓些宫中旧闻的贵女忍不住压低声音：“何止是不喜？我听说王爷幼时误沾了一滴贡酒，当场便浑身红肿，喘不上气，险地救不回来！自此，酒在王府便是穿肠毒药，是第一大忌。”


    议论声细碎却清晰地传来，如同冰冷的雨点。而在勋贵席位的靠后处，靖安侯府的家眷区域，气氛更是微妙。


    靖安侯林擎宇面色铁青，看着场中那个几乎让他感到陌生的女儿，眉头紧锁，眼中没有担忧，只有一丝被牵连的恼怒与不耐。这个女儿，性子既不柔顺，也不得他心，生母早逝后更是与他不亲近，如今竟在宫宴上做出这等不知死活的事情，简直是将侯府的脸面放在地上踩！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旁的继室王氏。


    继母王氏一身雍容华贵的命妇服饰，此刻正微微蹙着柳叶眉，用绣着缠枝莲的锦帕轻轻按了按并无泪痕的眼角，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与无奈：“老爷，辞儿这孩子性子也太倔了，这般场合，怎可如此任性？若是冲撞了王爷，可如何是好？”她话语看似关心，实则将林砚辞的行为定性为“任性”、“倔强”，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甚至隐隐暗示会为侯府招祸。


    坐在王氏下首的，是林砚辞同父异母的妹妹，侯府如今实际上的嫡女林婉晴。她容貌娇美，此刻却低垂着眼睑，嘴角难以抑制地微微上扬，泄露出一丝快意。她素来厌恶这个占着嫡长女名分的姐姐，眼见林砚辞即将自取灭亡，她心中只有说不出的畅快，只盼那杯酒快点饮下才好。


    高座之上，那位龙章凤姿、眉眼间却凝着万年寒霜的摄政王谢彧，正淡漠地看着她，如同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死物。


    脑海中，一个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尖锐响起：


    【警告！剧情节点‘毒酒挡灾’已触发！请宿主立即执行任务：饮下毒酒，为攻略目标谢彧解除危机。任务失败，将即刻抹杀！】


    抹杀？


    林砚辞指尖一颤，几乎要冷笑出声。在意识彻底消散的前一秒，她作为顶尖架构师植入脑内的“架构师之眼”紧急启动，此刻正疯狂运转。


    视野中，无数半透明的幽蓝色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刷下，迅速构建起这个世界的底层逻辑框架。而就在她目光扫过手中酒盏的瞬间，一行刺眼的红色分析结果弹了出来：


    【物品分析：碧螺春酒。】


    【成分检测：从南疆“碧线蛇”中萃取的神经性毒素“牵机”，毒性烈性等级为9。作用：一经触发，必死无疑，无解。】


    【中毒表征：全身肌肉剧烈痉挛，躯干佝偻，头足相就，状若牵机。】


    林砚辞的瞳孔猛地一缩。


    “牵机……状若牵机……”


    林砚辞的指尖瞬间冰凉。


    不是鸩毒，不是七窍流血。


    脑海里那本“原著”所描述的、她为之预演了无数次的可怖死法，与“架构师之眼”反馈回的、构筑此世根基的底层规则，在此刻发生了致命的冲突！


    一个，是充满了臆想与夸张的、漏洞百出的“故事”。


    另一个，则是无可辩驳的……世界的“真实”。


    系统的警告音仍在尖锐嘶鸣：【警告！剧情节点‘毒酒挡灾’已触发！请宿主立即执行任务！】


    一股巨大的战栗感席卷全身，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明悟与兴奋。


    既然“剧情”会出错，那所谓的“命定之死”，是否也成了一个可以被撕破的谎言？


    她缓缓抬头，目光如淬了冰的利刃，直刺向高座之上那个淡漠的男人——谢彧。


    【目标分析：谢彧。】


    【状态检测：百毒不侵（规则级天赋）。】


    百毒不侵。


    规则级天赋。


    原来如此。


    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无人能懂的、冰凉的笑意。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冲散了残留的眩晕。好一个“毒酒挡灾”！好一个情深不寿的恶毒女配！这杯蕴含即死剧毒的酒，从始至终，要毒杀的只有她林砚辞一人！所谓的挡灾，不过是系统为了让她这个“bug”合理退场，精心编写的可笑剧本！


    系统007的警告音愈发急促，带着电流的杂音：【警告！请宿主立刻执行任务！倒计时：10，9，8……】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她能感觉到冷汗浸湿了后背的衣衫，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座上的谢彧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迟疑，那双深邃如渊的凤眸微微眯起，掠过一抹极淡、近乎审视的疑惑。


    白月光苏灵儿在一旁掩唇，声音带着哭腔，眼底却是藏不住的恶毒：“林姐姐，此酒关乎两国邦交，乃是御赐，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王爷……”


    林砚辞没有理会她。


    在系统倒计时读到“3”的刹那，她动了。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在苏灵儿骤然收缩的瞳孔倒影里，林砚辞非但没有将那杯酒饮下，反而上前一步，手腕稳稳地端着那杯碧色的死亡，径直递到了谢彧的面前。


    她的声音不大，却因极致的冷静而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大殿，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珠砸落在玉盘上：


    “王爷。”


    “这杯酒色泽清透，香气独特，臣女不敢独享。”


    她抬起眼眸，毫无惧色地迎着谢彧陡然变得锐利、好似能洞穿灵魂的目光，唇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其淡薄、冰冷的弧度。


    “特此，敬献于您。”


    他根本不会死。所谓挡酒，是系统埋了十年的谎言陷阱。


    大殿之内，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凝滞。


    林砚辞那句“敬献于您”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滔天巨浪前死寂的压迫感。所有喧嚣、窃语、甚至呼吸声，都在这一刻被抽空了。


    无数道目光，从惊骇到呆滞，最后化为难以置信的震颤，死死钉在那个手捧毒酒，却敢向摄政王发出死亡邀请的女子身上。


    高座之上，谢彧深不见底的凤眸中，那万年不化的冰层，终于清晰地裂开了一道缝隙。不是怒意，而是一种近乎程序运行遭遇未知错误般的……凝滞。他周身那无形却足以碾碎人心的威压，出现了极其短暂的、细微的紊乱。


    【警告！严重偏离核心剧情！宿主行为已触发最高级别反制程序！】脑海中的系统007发出近乎破音的尖啸，【倒计时强制终止！启动……启动灵魂惩戒——！】


    “呃！”


    一股远超之前的、仿佛要将灵魂都撕成碎片的剧痛猛地攥住了林砚辞！那不是□□的疼痛，而是源自意识本源的灼烧与撕裂。她的脸色瞬间褪得惨白，持盏的手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碧绿的酒液晃出危险的弧度，几欲倾洒。


    视野边缘开始泛起代表系统惩罚的猩红色数据乱码，如同病毒般侵蚀着她的感知。


    不能倒下！


    绝不能在此刻倒下！


    林砚辞猛地咬破舌尖，尖锐的痛楚让她混沌的意识获得了一丝清明。架构师之眼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解析着007的惩罚协议，寻找着那万中无一的“冗余代码”！


    找到了！


    就在惩戒程序即将完全覆盖她意识的千钧一发之际，林砚辞集中全部精神力，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对着那行不起眼的冗余代码，发出了无声的咆哮与篡改指令：


    【将惩罚目标的‘灵魂ID’，替换为‘当前场景数据流’！】


    指令生效的瞬间，那股几乎要将她湮灭的恐怖痛楚，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殿内角落一名负责斟酒的小宫女发出的凄厉惨叫，她手中的玉壶凭空炸裂，整个人如同被无形重锤击中，软软瘫倒在地，人事不省。


    惩罚被转移了！


    【……错误！惩戒程序执行目标丢失！重新定位……定位失败！】007的电子音充满了混乱的杂音，【分析……分析失败……未知错误……】


    趁此间隙，林砚辞强撑着几乎虚脱的身体，目光如冰冷的刀锋，再次迎上谢彧的视线。


    他依旧端坐着，但那双凤眸中的凝滞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到极致的、混合了探究、兴味，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灼热的目光。他看的不是那杯毒酒，而是她这个完全脱离了掌控，甚至能引动“天罚”（系统惩罚）的异常存在。


    “林、林砚辞！你疯了！”苏灵儿第一个从震惊中回过神，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尖利变形，“你竟敢谋害王爷！来人！快把这个疯女人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