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越

作品:《靠反派登基做女皇

    月华如水,静谧地流淌,在简陋卧榻前洒下一片清冷的光晕。


    杨甜甜只觉自己的意识在一片虚无的深渊中飘荡,上下不着边际,眼皮沉重得像压上了千斤巨石,无论如何努力也难以睁开。


    倏忽间,一股剧痛袭来,紧接着,完全不受她控制的、一段段陌生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入她的脑海,强行与她原有的意识融合、碰撞。


    这具瘦弱不堪的身体,名叫杨岑安,小字甜甜——竟与她现代的名字完全相同。今年十二岁,生于一个类似历史上魏晋时期的架空朝代——“南临”。


    父亲杨仕达,是这清水村以及周边乡里颇有名望的郎中,母亲上官燕,则出身于一个已然落魄的士族之家。


    原身自胎里便带了不足之症,体弱多病,缠绵病榻多年,这次突发高热,继而厥逆不醒,气息奄奄,已是弥留之态。


    而现代的杨甜甜是个孤儿,自小在国家的关怀和社会的爱心滋养下长大,她积极向上,努力读书,最终考上了重点大学,立志要以所学回报社会,投身最艰苦地区的扶贫工作。刚工作两年,没想到就飞机遇难死了,穿越到了这里。


    嗓子干咳得厉害,“咳咳……”杨甜甜拼尽全身力气,才从几乎黏在一起的唇齿间,挤出一点微弱得如同蚊蚋的声响。


    这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动静,却如同惊雷,瞬间炸响在守候在榻边之人的耳畔。


    “甜甜!我的儿!你……你醒了?!”一声带着浓重哭腔、饱含了绝望中骤然迸发出的惊喜的呼唤,猛地响起。


    下一刻,杨甜甜便被紧紧地、几乎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颤栗,拥入了一个温暖而柔软的怀抱。


    拥着她的妇人,云鬓散乱,未施脂粉的玉颜上满是连日操劳留下的憔悴,斑驳的泪痕犹在,却依旧能看出那与生俱来的清雅轮廓与书卷气质。记忆告诉她,这正是这具身体的母亲,上官燕。


    几乎就在上官燕扑过来的同时,一个沉稳的男子身影也立刻靠近床边。他伸出三指,轻轻搭上杨甜甜的手腕,屏息凝神。


    指下的脉象虽然依旧细弱无力,但奇迹般地显露出一丝趋于平缓、找到根基的迹象!杨仕达心中巨震,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忍不住抬眸,细细端详女儿的面容。


    这一看,更是心惊——女儿原本总是带着几分怯懦、习惯于躲闪他人的眸子,此刻虽然因极度的虚弱而显得有些迷蒙,但那眼神却变得清亮无比。


    “水……饿……”杨甜甜下意识地避开了父亲审视的目光,垂下眼睫,用低弱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道。


    上官燕闻声,连忙用袖子胡乱拭去脸上纵横的泪痕,动作极尽轻柔地扶着她微微坐起,将一个粗陶碗小心地凑到她干裂的唇边。


    杨甜甜几乎是本能地,用沙哑破碎的声音道:“多谢母亲。”


    上官燕正拿着帕子为她擦拭嘴角水渍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她垂眸看着怀中失而复得的女儿,语气依旧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痴儿,与阿母还需言谢?”


    这时,杨仕达已从厨房端来了一直用小火温在灶上的肉粥。小小的陶罐里,粥熬得糜烂,混着切得极细碎的羊肉末和一点点野葱,散发出质朴却诱人的香气。上官燕接过,坐在榻边,一匙一匙,极有耐心地吹温了,才小心翼翼地喂到女儿嘴边。


    温热的肉粥入口,一股暖流顺着食道滑入胃中,驱散了些许寒意。


    看着她将一小碗粥吃得干干净净,甚至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上官燕一直紧绷欲断的心弦才终于稍稍松弛。


    “甜甜,你昏睡了三日,元气大伤,身子还虚得很,好生再歇息一下。明早,阿母给你蒸你最爱吃的羊肉包子,可好?”


    “好,有劳母亲。”杨甜甜顺从地点头,努力模仿着记忆中原主那细声细气的语调。


    等杨家父母仔细为她掖好被角,轻手轻脚地掩门离去后,房间里重新陷入一片寂静。


    杨甜甜睡梦中不断闪现原主杨岑安短暂一生的记忆碎片:父母无微不至的呵护、病榻前他们忧心如焚又强作笑颜的面容、因体弱和异样目光而不敢见人、只敢从窗缝窥探外界的自卑与瑟缩、还有在那小小书房里,从母亲陪嫁的书籍中,认真识字、获取安宁与慰藉的专注……最终,所有模糊的画面凝聚成那个瘦弱苍白、眼神怯怯的小女孩身影朝着杨甜甜这边说道:“代我,好好孝顺爹娘……”


    翌日清晨,天色微亮,熹光透过窗棂上的桑皮纸朦胧地照进来。


    上官燕端着一盆温水再次走进房间,看到女儿已经醒来,正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望着茅草铺就的屋顶出神。


    上官燕走到床边,如同过去十二年里的每一个清晨一样,极其自然地用湿毛巾为女儿净面。温热的毛巾轻柔地擦拭过额头、脸颊、脖颈,那动作细致而专注,充满了母性的怜爱与一种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


    感受着这份毫无保留的、细腻到极致的温柔,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委屈猛地冲上杨甜甜的鼻尖,视线瞬间模糊,两行热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滴落在上官燕正在为她擦拭的手背上,温热与冰凉交织。


    前世的她,虽然在孤儿院得到了院长妈妈和老师们尽可能的关爱,国家的助学金也让她得以顺利完成学业,但那种源于血脉、朝夕相处、深入骨髓、毫无条件的母爱,却是她从未体验过的奢侈品。这一刻,情感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哭甚?可是身上还有何处不爽利?”上官燕见状,顿时慌了神,连忙放下帕子,心疼地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抚着她单薄得硌人的后背,声音带着诱哄,“莫怕,莫怕,阿母在呢,阿母在这儿。”


    “阿母……”杨甜甜将脸深深埋在上官燕带着皂角清香的怀抱里,贪恋地汲取着这份从未有过的温暖与安心,杨甜甜心想:以后,我也有家了。


    晨飨是在小小的饭厅里进行的。一张低矮的木案,三个蒲团。桌子上摆着三碗金黄粘稠的小米粥,和一碟刚出笼、冒着腾腾热气的包子。


    杨仕达夹起一个皮薄馅大、形状饱满的包子,小心地放到女儿面前的陶碟中,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期待:“甜甜,这是你素日爱吃的羊肉包子,爹一早去县里割的新鲜羊肉,快尝尝你娘的手艺,看可还是原来的滋味?”


    杨甜甜听了,赶紧咬了一口,暄软的包子皮破开,里面滚烫鲜美的汤汁瞬间涌出,羊肉肥瘦相间,被野葱激发出的浓郁肉香立刻充满了整个口腔。太好吃了!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睛,也顾不得烫,小口却迅速地吃着,腮帮子微微鼓起。


    杨仕达与上官燕看着她这副久违的、充满生气的模样,一直悬在喉咙口的心似乎又往下落回了实处一些,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了点真切而疲惫的笑意。


    饭后,杨甜甜征得父母同意,慢慢踱步到院子里。


    这是一个不算小的院子,约有七八十平方,夯实的泥土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三间土坯茅草房呈“凹”字形排列,一间是父母的卧室,一间是她的闺房,还有一间则兼做书房和父亲看诊的药房。院子里拉起了几条麻绳,上面晾晒着各式各样的草药,散发出或清香或苦涩的复杂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她缓步走到院门口,倚着斑驳的木制门框,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带着清醒的意识观望这个她即将生存下去的世界。


    远处是连绵的田畴,时值初夏,粟苗和麦苗泛着青绿。


    田间劳作的农人,无论男女,都穿着粗短的麻布衣裳,裤腿高高挽到膝盖,露出黝黑精瘦的小腿,正深深地躬着腰,埋头于垄亩之间。


    一些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幼童,也没有闲着,皮肤被晒得黝黑发亮,赤着脚,跟在大人身后,吃力地捡拾着田间的杂穗或割着猪草。


    与他们相比,自己身上细麻制成的交领襦衫、苍白得不健康的肤色、以及因长期卧床缺乏运动而显得过分纤细的四肢,都显得如此格格不入,仿佛是两个泾渭分明、永不相交的世界的人。


    有村民注意到站在院门口这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投来好奇、探究的目光,但是杨家在此地素有威望,无人敢上前搭话或打扰。


    杨甜甜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心中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充斥。她主动走向田边一位正在树荫下歇息、捶打着腰背的老妪,学着记忆里的礼节,微微颔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老母安好。冒昧动问,今年田里的收成,看来如何?”


    那老妪见是杨大夫家那位几乎足不出户的女儿,虽诧异她竟会主动出门与人搭话,还是扯出一个朴实的、带着疲惫的笑容,客气地回答:“劳小娘子动问。托老天爷的福,看眼下这苗头,若后续风调雨顺,秋后一亩地能收个数十斤粟米,便是天大的幸事,能安安稳稳过个冬了。若哪块地肥力足,撞大运能上个百斤,那真是祖坟冒了青烟,家里的娃儿们过年也能尝点荤腥,扯块新布了。”


    “数十斤……已是丰年?”杨甜甜愕然,下意识追问,“那……若收成不好呢?大家平日里,都吃些什么度日?”


    “不就是豆饭藿羹嘛,”老妪用一种“这还用问”的奇怪眼神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得近乎麻木,“掺些野菜、麸皮,对付着饿不死便是了。小娘子自是与我等不同的,杨大夫仁心仁术,常去县里给贵人老爷们看诊,您母亲又是贵人下嫁,您自然没吃过这些粗粝东西,不晓得这些。”


    豆饭藿羹……杨甜甜知道,那是用最劣质的豆类和豆叶、野菜等煮成的、极其粗粝难以下咽、仅能维持生存不至于饿死的食物。


    史书上寥寥几笔记载的“民生多艰”、“百姓饥乏”,此刻化作了眼前老妪平静而麻木的语气,化作了那些在田间辛勤劳作却依旧骨瘦如柴、目光浑浊的身影,带来了远比苍白文字更直接、更强烈的视觉与心灵冲击。


    几十斤的亩产……豆饭藿羹……这就是这个时代底层百姓的日常吗?我昨天还在为那碗肉粥和包子感到惊喜,可对眼前这些人来说,那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美味珍馐……


    杨甜甜心情沉重地回到自己那间虽然简陋却整洁安全的房间,倚在糊着桑皮纸的窗框前,望着窗外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自己得益于杨家父母的倾力庇护,尚且能在这动荡的乱世中得一隅安稳,虽然身体病弱,却不用为最基本的生存发愁。可那些田间的百姓呢?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在随时可能爆发的战乱和沉重赋税的双重压榨下,如同风中残烛,挣扎求存。


    自己继承了原主的身体和这份珍贵的亲情,也继承了来自现代的知识、视野和那份根植于心的、想要帮助他人的信念。难道,就只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份“娇养”,眼睁睁看着,却什么都不做吗?我能为他们做些什么?我到底能做些什么?


    晚食时,杨甜甜放下筷子,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郑重,看着杨仕达和上官燕,清晰地说道:“爹,娘,女儿有一事相求。”


    “何事?甜甜但说无妨。”


    “女儿想随父亲学医,精研医术,他日或可济世救人,不负父母生养之恩,亦不负……此生来此世间一遭。”她将思虑已久的话说出,目光澄澈而坚定。


    上官燕闻言,秀眉立刻担忧地蹙起,急道:“学医?这……甜甜,你身子骨方才好些,正是将养的时候。学医辛苦,你如今这身子,如何吃得消?阿母只盼你平安康泰,在我身边……”


    杨仕达却没有立刻反对,他沉吟着,目光落在女儿那双清亮且不再有丝毫怯懦的眼眸上。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医道,确是济世良途,亦是我杨家立身之本。然其路漫漫,非一蹴而就,需持之以恒,苦心孤诣。欲通医理,需先明典籍,筑其根基,知晓阴阳五行、藏象经络之变化。你若有此心,且有此毅力,明日开始,便先读《黄帝内经》与《难经》吧。何时能将此二经熟读精思,初窥门径,融会贯通,再谈辨识药草、接触脉案之事。”


    深夜,万籁俱寂,唯有草虫低鸣。夫妻二人的房间内。上官燕终于忍不住垂泪,低声道:“夫君,你今日为何要应允她?她那身子,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如何经得起学医的辛劳颠簸?我……我只要她平平安安地在我们身边,日后寻个稳妥人家,顺遂一生就好……”


    杨仕达轻轻握住妻子的手,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沉痛与不容置疑的决断:“夫人,你我心中皆明,旧日的甜甜……神魂已然离去,归于渺茫。”


    上官燕身体剧烈一颤,泪水瞬间决堤,却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只有肩膀在微微抖动。


    杨仕达继续道,目光深邃:“观此女醒来后言行举止,沉稳有度,进退有节;见识谈吐,思路清晰,绝非寻常乡野孩童,甚至……不似寻常闺阁女子。如今这世道,你也知晓,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愈发不太平了。让她习得一技之长,尤其是医术这等无论盛世乱世皆能安身立命、甚至受人敬重的本事,于她而言,或许是比将她圈养在闺阁之中,更好的保全之道。至于她究竟是谁,从何而来……既上天让她承了甜甜的身份躯壳,唤我们一声爹娘,那她往后,便只是你我唯一的女儿,杨岑安。我们需待她如珠如宝,更要助她在这世道,立得住,活得下。”


    上官燕听着丈夫直白的话语,长久沉默过后,最终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