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相约
作品:《心中的国》 第二天醒来九点半了,手机上未读信息如野花开满大地,没有一株我期待的柳兰花。我把静音调到响铃。昨晚聊天流出的熔岩依然炙热,如果有她问候的信息,我会冷静下来,熔岩真的在山谷流淌了一夜。我站起身走到窗户前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如利剑穿透**,新的一天姗姗来迟。我站在马桶前唱了一首嘹亮的歌,按下冲水按钮,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盥洗镜里的人脸色憔悴,熬夜让它变成蜡黄的蒸屉布。我把牙膏挤在牙刷上,做起今天的第一项运动。手机的铃声响起来,我按下免提键,沈鹏央求说,“大哥,求你了,别开静音好不好!”
“不好,”我一边刷牙一边含糊地说,“什么事?”白色泡沫大朵大朵掉下来。
“厂家的代理产品价格上浮五个点,卖够一定数量年底返十个点。”
“可以,”我喝了一口水将泡沫请出来,“对双方都有利。”
“平时压力大了。”
“压力就是动力,我们的小马达该加95号汽油了。”我用毛巾擦去脸上的水。
“闹钟也该调一下。”
“与时俱进,”我打开电动剃须刀,电话里掺杂进直升机的声音。“不光是动力与时间该调整,二头肌鼓成土豆、脑袋转成向日葵有什么用,我们必须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我从面包机里取出面包片,抹上沙拉放上煎蛋裹上生菜扔一根香肠,多像男人的生活,能一步完成的绝不走第二步。
“我只顾干好眼前的活儿,怎么通往康庄大道没心思动脑筋,外面相好的要哄着,家里母夜叉要防着,能做到平安无事就善哉善哉。”
“你那点心思都用在这上面了,”我咬下一角三明治,一遍咀嚼一边说“你和老婆、情人的关系就像嘴里的三明治,分不清捋不顺品不出来。”
“三角形最稳定。”他得意地说,“再说弄那么清楚干嘛,处情人和下馆子一样,好吃就多吃几顿,腻歪了换一家再试试。”
他说得轻描淡写,我第一次感到别人吃葡萄自己酸,我咽下一口唾沫。“有几种男人不适合结婚,首当其冲的是有暴力倾向的,男人的拳头用来对付男人、禽兽、沙袋、铁皮桶,其次嗜酒成性的男人不适合结婚,第三寻花问柳情人不断的男人不适合结婚,第四不着家的男人不适合结婚。你这么多年红旗不倒彩旗飘飘是个奇迹。”
“其实也没什么难的,蝙蝠是瞎子却飞行自如,有时候人不需要看清楚想明白,做错事得到正确的结论,说错话看到迷雾散去的真实。”
我把最后一口三明治塞进嘴里,有些大像他说出的话差点噎住我,“你说的对。”我抹抹嘴,讨论这个我占不到便宜,“你还是把打发女人的招数使出来,让厂家代表赶紧打道回府。条件摆在明面上,没必要再浪费时间。我一会儿去H医院,继续排雷。”
“放心吧,安排妥妥的。主任和护士长搞定一个了吗?”
我不知道话里有没有话,随口说,“异性好搞定,”我犹豫一下接着说,“试试看吧,突破口总是来得突然。”我挂断电话,心里突然出现一道豁口。对,我要马上出发,去豁口一看究竟。
医院的外墙变成了绿色,人们愁苦的脸绽放出笑容,这里生机勃勃景色盎然。我轻松上了四楼,走廊变幻成一条光彩大道,护士站一个人背对着我写东西。
“嗨,今天的阳光真不错。”我转到她前面,说话有些轻佻。
“草地比这里适合晒太阳。”她没抬头,语气严肃冰冷。
一个玻璃球被打破了,里面美好的画面变得支离破碎,演绎过的故事如梦如幻,我不甘心想努力修复它。“哪里都无所谓,只要有人陪伴。”
“这里的护工价钱不是很贵,比烂人喝顿酒的成本低。”她眉眼之间异常冷峻,似乎还夹杂着懈怠和疲惫。
“我还没到坐在轮椅上看夕阳讲笑话的地步。”我无法延伸到她特指的场景和人,一截天线怎么收放自如,探测到的都是凌波微步。
“你的工作是星子鱼,不是采耳师。”
“都差不多,有些肮脏。”
“承认就好。”她把本子放到护士台上,转身离开了。我像输液架站在那里发呆,葡萄糖没有输入到静脉。
一个小护士匆匆走进护士站,我没好气地说,“这里的阴霾太重了,像是尸体散发出来的。”
“你的鼻子挺灵,早上刚走一个!”
这个不幸的消息如一阵小旋风卷走了覆盖在石板上的沙尘,我觉得清凉了许多。“虽然在医院这种事正常不过,但还会有除了家属之外的人伤心难过,特别是有职业病的人。”
小护士看了我一眼,像拍X光片很快就过去了,“所以你最好别招惹这里的人,特别是护士长,她心很重。”
“明白,避之不及。”我拍拍身上的沙尘走了。
两天后的上午我收到了她的微信,“在干嘛?”
这两天我被一只无形的紧箍咒箍紧,翻来覆去睡不着,白天又像一只戴久了的手镯摘不掉。我需要咒语和润滑剂。还能干嘛?我心里回复,嘴上说,“在医院拔钉子,你呢?”
“跑销售的都以为医务工作者不近人情吧。”
我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我们是嗡嗡乱飞的苍蝇吧。”
“嗯,的确不招人待见。”
“水火不相容的人在一起很有趣,就像初始阶段的伊莉莎白与达西。”
“伊莉莎白的性格与我有相似之处,达西么——橙子的果肉只有咬一口才知道酸甜。晚上有时间吗?一起喝点。”她来了一个急转弯,我有点措手不及,我喜欢意外的惊喜。
这算什么酒?我心里问,这个女人有些特别,是水做的,却以云朵、雨滴、湖水、瀑布、冰霜不同形态出现。“有。”我没有犹豫,接住她抛来的绣球,“喝什么酒?”我问。
“白酒。”
“浓烈,我喜欢。”
“孩子睡着大概十点以后才能出来。”她第一次提到孩子,丈夫不知道什么时候说出来,一条眼镜蛇缓慢探出洞口。
“好酒不怕晚,夜越深越浓稠。”她不顾及孩子约我喝酒,承担的风险越大,迫切得到的越多。我还顾忌什么,一个已婚男过着狼狈的单身狗生活,身体不由自主,心里心花怒放。“去哪里?小酒馆方便吗?”我问道。
“不方便,附近熟人太多,在你车里吧。”
大方又不拘小节,我喜欢这样的女人,忸怩、矜持、造作的女人如同穿着的确良做的旗袍,扎眼、静电、轻率,让人时刻保持距离。“空间越小干的事情越大。”
“只是喝酒别想歪了!”
“喝酒是大事,很多事情就是在喝酒的过程中谈成的。”
“是吧,这是男人的处世哲学,但别把生意经用在我身上,我——你可得罪不起!”她的话有一丝寒意,乖戾的寒意。
“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连忙解释,“女人是老虎,我不敢招惹,我喜欢它的皮毛。”我心里说,今夜我要摸摸老虎屁股。
“别和我打哑谜,我听得懂,晚上等我消息,别让瞌睡虫耽误我们的约定”
“放心吧,我是夜猫子。”呆子才会一边打更一边打盹。
不在意时间,时间是沙子,需要时间铭记生命时,蜗牛在跑道上爬。今天的出行不顺畅,期待满满空手而归,幸好我习惯了。在小区门口超市,我买了牛栏山百年陈酿52度白酒、手剥笋、酒鬼花生、卤肉,结账时服务员身后的挂表显示七点四十五。回到家,把每一寸领土冲洗干净,早上刮过的胡子再刮一遍,换了一身深橄榄色亚麻短裤和古巴风格棉麻混织碎花短袖衬衫,这身衣服不仅适合在棕榈树下派对,更适合车内对饮。我找出一张约翰尼·卡什的黑胶唱片放到唱盘上,打开唱机开关,将唱臂轻轻放到唱片上,放下唱针。落地灯亮起来,冲一杯浓咖啡,在低沉的音乐里萃取一份宁静。分针绑上了沙袋,从八点到九点跑一圈花了两个小时,脑袋里的乌云被分解掉,我闭上眼睛,等待布谷鸟推窗报时。等啊等,布谷鸟一直没有报时,和穆护士长初次见面到现在的画面如波诡云谲的云朵,没有一朵云是真实而正常的,我仿佛处于玄幻世界。突然一道闪电撕破黑幕,紧接着一声炸雷震动耳膜,手机屏幕显示22:08,打开微信,“我忙完了,瞌睡虫还没找到你吧。”她的信息如同荷叶上来回滚动的水珠。
恭候多时,我心里说,手指敲出去,“还可以不算晚,瞌睡虫怕咖啡豆。”
“哪里见面?”
“我在四号楼西面围墙那等你,然后再开车到河畔。”
“好的,五分钟见。”